简直像个谜。
“你们最近没有和谁发生冲突吗?”
“没有,真的没有。”
“你抱柴用了多久?”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凶手悄无声息地杀了燕雁,再悄无声息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沈樊成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结果来。
“先给你姐姐把棺合上吧。”
燕临泽低低地嗯了一声。
沉重的声音回荡在萧索的清白堂里,燕雁重归黑暗。
沈樊成说:“你知道那把菜刀放在衙门哪里了吗?”
燕临泽点点头。
“我晚上去把它偷出来看一看,兴许能发现什么别的线索。”
燕临泽沉默片刻,道:“沈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沈樊成在他身边坐下。
“我不会读书,身上功夫也就三流水平,平时贪玩偷懒,关键时刻又不起作用。就连姐姐无辜惨死,我都抓不到凶手。”
沈樊成道:“你抓不到凶手,只是因为这件事太特别了,你无须过分自责。”
燕临泽坐在地上,抱紧膝盖:“沈大哥,从今以后我就没有亲人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过法,你千万不能辜负你姐姐的期望。”
燕临泽偏头看着他:“沈大哥,你有父母兄弟姊妹么?”
“我家就我一个,父母也已经死去多年。”
“你不会孤单吗?”
沈樊成笑了笑:“你如果给自己找到事情做,就不会孤单。”
燕临泽把头转回去,下巴搁在膝盖上:“真羡慕你,沈大哥。一个人过得也很潇洒快活。”
沈樊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他没有告诉他,在这个江湖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旁人未必能窥得一二。
风从外面吹进来,吹乱了人的头发。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沈樊成想起了很多事。
但当他再想去仔细地回忆一些细节时,却又发现已经忘记了很多。
他还记得母亲是病逝的,当时走得很平静,也不像燕雁担心燕临泽一样担心他,因为那时候的沈樊成已经有能力独自出去闯荡了。但他不记得那天自己有没有哭。母亲病了很久,他对死亡早有预料。
他还记得那个很重要的人曾对他说过:“江湖是一个迷人的地方,也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他记得这个人教给他的一招一式,可似乎已经有点忘记了他真正的模样。
没有人能抵挡住时间。
如那个人,当年也曾闻名江湖,是多少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心中的英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名字已经很少被人提起。认得他的人不是老了、归隐了就是死了。甚至连沈樊成剑法中偶然显露出了他的痕迹,也无人发觉。
他最初注意到燕家姐弟,是因为燕临泽的少年意气很像当年的他。
而燕临泽有个会持家的好姐姐,就像当年的他有个贤惠的母亲。
只是燕临泽无人指引,体会不到燕雁的默默付出,他当年却在那个人的教育下早早知道了要对母亲好。
沈樊成觉得很可惜。他三番五次提醒燕临泽,只是燕临泽嘴上答应得快,没几天便忘了干净。
也许他并无恶意,但身边人的真情并不是能随便消费和挥霍的。如今燕临泽终于醒悟,算晚,但也不算特别晚。
从今往后,他将懂得如何好好待人。
等到以后燕临泽不再是一个人……
沈樊成忽而一顿。
光想着燕临泽了,可他还没想过他自己,又会不会不再是一个人?
江湖偌大,他孑然一身行走其中,轻松自在。
他有不少酒肉朋友,他们可以聚在一起嬉笑怒骂,切磋几手;他有不少冤家仇敌,偶尔被人追杀几里,也不失为一种锻炼的乐趣。
但喧嚣褪去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的,那些酒肉朋友,他始终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碰见就碰见,碰不见也无妨。而那些冤家仇敌,给他的生活增加了跌宕,却没有增加精彩。
他看起来招一招手就能呼来一群人,实际上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种生活,他不讨厌,但总有几分厌倦。
其实沈樊成平日里都过得挺开心,不会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今天气氛使然,叫他生出许多莫名的情绪来。
他又想起殷佑微。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一个清白之身喜欢上了江湖中人,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身上是非太多,不该让她沾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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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可看出这香丸的成分了?”殷佑微迫切地问道。
李师傅用香匙拨了拨碾碎的香丸,道:“这香丸粉磨得太碎,又混得太多,还加了香料以外的东西,其中五味我能辨别,都在许芳斋里有卖,但剩下的却实在是辨不出来了。”
殷俊问:“这香丸是用来做什么的?”
“依我看,这枚香丸就是用来润肺宁心、养神静气的,倒无什么别的功用,只是因为夹了很多名贵香料,所以效果可能更好些。”李师傅捻了捻他的小山羊胡,道,“一枚小小香丸中能加这么多东西,让我也是大开眼界,因为香丸中若是混杂太多,气性相冲反而不好,但做这枚香丸的人一定是深谙此道,不仅大胆混用多种材料,还掌握得住恰当的调配比。此人一定是个高手啊。”
殷俊追问:“那师傅可知道谁有这种能力?”
李师傅摇了摇头:“我认识的人中,没有谁敢这么干。”
殷家兄妹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好歹有所收获,也不算太坏。
李师傅临走前想拿一些碎末回去研究,被殷俊婉拒了:“现在它还有用,若是今后用不着了,再送到师傅家中去。”
送走了李师傅,殷俊敲着桌子沉吟不语。
殷佑微思索片刻,道:“李师傅也算是这一带有名的人物了,有他不知道的高手,只怕是因为那位高手并不是惯常走香道的。”
“不是香道的人?那又会是谁这么了解香料?”
“我不太清楚究竟有没有这种可能,但我想,也许炼丹、医药、制毒方面也有和香道相通的地方?”
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莫非是江湖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多么完美的一万字。赶完稿作者已经处于瘫痪状态了。
下一更也许是在明天,如果明天没有就是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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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鲵的地.雷
感谢河兔兔的兔耳朵、大鲵、蒼夕@一生賢命和木有昵称的读者的营养液
☆、双更合一
殷佑微赶到清白堂时, 已是很晚。
昌平对着清白堂里透出的幽幽烛光打了个哆嗦:“小姐,它看起来好阴森啊。”
殷佑微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昌平便闭了嘴。
殷俊本来也是要跟着来的,但他今晚有个江州总商行办的宴集要参加,许多名流也会到场,他是断断不能缺席的。而他又不放心让妹妹就这么走了,便叫昌平也一起跟着她, 免得出什么意外。
殷佑微对昌平道:“我知道你是给二哥当眼线来了, 我也不为难你, 只是有些东西该听的听, 不该听的就绝不能听,你晓不晓得?”
昌平一惊。
小姐从没有跟他说过这种话,难道是和江湖人在一起待久了, 也染上了匪气?
但他非常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的主子是殷俊,殷俊宝贝着殷佑微, 他眼下又跟着后者, 所以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得很清的。
殷佑微敲了敲门:“临泽, 你在吗?”
一会儿, 门开了。燕临泽朝她微微颔首:“小魏,你来了。”
清白堂里一片缟素,已收拾成了灵堂。
殷佑微百味杂陈地慢步走进, 在棺材前停住脚步。
那具棺材是那样黑漆漆又沉甸甸,里面却封装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曾是那样生动鲜活地存在过,如今却即将化作一抔黄土,自此消弭人间, 再无痕迹。
殷佑微眼角有微微的湿润。她和燕雁其实并没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可终究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她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也没有勇气去触碰那棺材,更没有勇气去看她最后一眼,她怕见到的只是一具毫无灵魂与生气的尸体。
就让燕雁一直在她心中以美好的形象活下去吧。
她端端正正地上了香,拜了几拜,然后走到燕临泽身旁:“你沈大哥呢?”
燕临泽道:“去衙门了。”
“干什么?”
“偷物证。”
站在门口缩着身子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昌平不由瞪大了眼。
殷佑微露出困惑的表情。
燕临泽深深叹了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苦涩,把事情又给她讲了一遍。
殷佑微听罢,默然半晌道:“我这次来是想找沈樊成。那枚香丸已经给大师傅看过了,八成就是偷了我们家的香料做成的,但其中又混了很多别的东西,大师傅说他认识的调香师傅中没人做得到,所以我就想问问沈樊成,江湖上有没有人能做到。”顿了顿,“你有听说过吗?”
燕临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沈大哥出去了有一会儿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吱呀一声,沈樊成推门而入。
门边的昌平往旁边闪了闪。
沈樊成见到他还有一瞬的诧异,当看到屋里的殷佑微后,便了然了。
燕临泽急急上前:“沈大哥,你有什么发现吗?”
沈樊成摇了摇头:“那菜刀很寻常,也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我把它又放回去了。衙门里存的其他物证我也都翻了翻,没发现什么线索。”他转向殷佑微,“你那里如何?”
殷佑微便说了。
沈樊成皱眉道:“我并没有听说过谁特别擅香道……其他的,若实在要说……”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犹疑道,“你们知道药王谷吗?”
殷佑微摇头。
燕临泽也摇头。
“药王谷是北疆那里的一座山谷,里面种满了药草,非谷中人士不能随意进入。”
“药王谷?”燕临泽问,“是给人治病的吗?”
“差不多吧。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清楚到底如何。只知道谷中每年对外收一批弟子学习医药之理,学习期间不得出谷,等到学成后,可自行选择留在谷中或是出门游历。”沈樊成道,“从药王谷出来的人,都医术绝佳,江湖上有点头脸的人但凡生了病,第一个请的绝对是药王谷出身的医师。”
殷佑微道:“你觉得和药王谷有关?”
“有一个药王谷的弟子在江湖里很有盛名,并不是因为她的医术,而是因为她擅用毒。”沈樊成道,“她也不是学成后从药王谷出来的,而是学习期间被药王谷扫地出门,据说是因为她沉迷毒方,整日研究以毒攻毒之法,却不思如何用温良药材治病救人。可这样的人,最容易在江湖里混出头。”
燕临泽急问:“是谁?”
“她是个女人,叫庄槿,是个用毒大家。近些年低调了许多,也不知在干什么。”沈樊成摸了摸下巴,“依你所说,那香丸是用来修养身心的,倒不太可能含毒。不过庄槿出身药王谷,最基本的药理知识也肯定懂,研究毒的人又喜欢整天搜集奇门偏方调制毒.药,或许这香丸真是她做的也未可知。”
殷佑微愁道:“可……我们现在就是凭空猜测,没什么道理呀。无凭无据,也不知从何查起。”
“我没有见过庄槿。”沈樊成思索道,“也许我应该托人问问,万一真能打听到什么……”
屋里一时沉寂下去,只余几人的呼吸声起伏交错。
沈樊成忽而眉毛一动,抬头高喝:“谁在那里?”
屋顶上霎时响起极轻的两声脚步声,随即没了动静。
沈樊成提剑开门,只见一道黑影一晃而过,便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中。他追了几步,又刹住了脚。
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呢?他若走了,便无人可保清白堂里几人。他望了望黑影消失的地方,不甘心地撤了回去。
殷佑微等人也跑出门来:“怎么回事?”
沈樊成纵身一跃上了清白堂的屋顶,把一块错位的瓦片安回原位后,跳下来道:“有人在屋顶上偷听。”
那人必然是在他回清白堂之前就待在屋顶上的了,否则他也不会没有发觉。
他也是惦记着燕雁的事情,没有及时注意到周围的异常。
殷佑微担忧:“偷听这个做什么?莫非有什么内.幕吗?”
沈樊成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他隐隐觉得那人的身形有点眼熟,可他没来得及看清,也不敢确定。
昌平已经被这插曲吓坏了。
他现在已经肯定,小姐被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感受到昌平射来的灼热目光,殷佑微回望过去,瞪了他一眼。
昌平缩缩脖子,懂了。
小姐是在叫他少管闲事。
沈樊成挥了挥手道:“罢了,不去管他。我们先进去吧。”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咕噜一声。
众人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樊成的目光飘了几下,看了略显窘迫的燕临泽一眼,轻描淡写道:“啊,这么晚了,我还没来得及吃饭。阿泽也没吃。你们两个吃过没有?”
殷佑微摇头。
见完李师傅后她就急着赶过来了,哪里来得及等着吃晚饭。
“行吧。阿泽,你们这里还有吃的么?”
燕临泽道:“这几天都没有进货……有些东西已经坏了,但应该也有能吃的,我去找一找。”
沈樊成便跟着他去柜子里翻。
昌平悄悄凑到殷佑微耳边道:“小姐,小的虽然知道这么说不好,但是这……跟江湖人走得太近,始终不是好事啊。”
殷佑微反手就在他脑袋后拍了一记:“你要是敢在二哥面前多嘴一句,我立刻把莲子嫁了出去。”
莲子是殷宅的一个婢女,脸圆圆的,人也开朗可爱,殷佑微瞧着昌平有事没事就在莲子周围晃悠。
昌平一懵,立刻不吱声了。
沈樊成问:“吃面吗?这里还剩些面条。”
得到众人回应之后,他便拿着几卷面条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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