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樊成迅速挽住了她的胳膊。
殷佑微尴尬地笑笑,舔了舔嘴唇,悄悄挽得紧了些,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以龟速回到了客栈。
刚一进门,又是一阵绞痛。殷佑微腿一软又要跌倒,幸亏被沈樊成稳住了。她看了一眼大堂里的掌柜和小二,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樊成看她一张脸煞白,索性又一蹲身抱她起来,蹬蹬蹬上了二楼,给掌柜丢下一句:“送热水来!”
他把她放在床上,看她因为疼痛而下意识蜷起身子,不由叹了一声。
小二敲门:“客官你要的热水!”
他起身要走,袖子却被殷佑微一把抓住。她模糊地念着:“别、别走……”
他试图抽开袖子,却没有成功,只好道:“要不要喝点热水?”
“红、红糖……”她用气音说。
“什么?”他弯腰,贴近她的脸。
“红……糖。”
沈樊成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他掰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的。”
他把门开了一半,遮住店小二的视线:“水给我吧。”
“诶,好。还有什么需要吗?”
“煮些红糖姜茶来。”
“好嘞!”
待小二一走,他就将一罐热水拎进屋里,从屋子里找了个汤婆子灌满。
他将汤婆子递给殷佑微:“先用这个捂着肚子吧,红糖水待会就来。”
殷佑微深呼吸一口气,接过汤婆子,按在了腹部。
痛感稍稍过去了些,她忍不住翻了个身背对着沈樊成,捂着脸默默叹了一声。
沈樊成说:“需要我晚上陪你吗?”
“不用不用!”殷佑微连忙道,“你睡去吧。”
“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的。”
两个人一时无话可说。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小二再次敲门:“客官,您要的红糖姜茶!”
沈樊成开门接过那盛着汤水的小锅,走到床头边放好,对殷佑微道:“我扶你起来喝吧。”
殷佑微挣扎无果,遂被他半抱着靠在了床头板上。
沈樊成揭开盖子,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舀了一勺红糖水出来。
“你干吗?”她惊道。
“你不喝吗?”他举着勺子问。
“我,我自己喝,不用你伺候。”说着她就伸手去抢。
“哎哎哎,汤婆子要滑下来了!你别动!”
殷佑微连忙去扶好汤婆子。
沈樊成把勺子往她嘴边一递:“该娇气的时候就娇气好了,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嘲笑你的啦。快喝。”
殷佑微鼓了鼓腮,张嘴一含。
微甜,微辣。
暖热得很。
她偷眼去觑他,他正垂着头,手里的勺子在锅沿刮了刮,蹭掉底部的汤水,以防滴落。
然后勺子转了过来。他的手很稳,一滴也没有洒。
她看着烛光中的他,又喝下一口。
心想,这个人长得,是实实在在得好看,五官若是再硬一分,就有偏于粗犷,若是再柔一分,就偏于纤秀。
“你干吗盯着我不放?我脸上有虫?”
殷佑微的脸微微一热,不过这灯光昏暗的,也没什么。
“我不看你看什么,整个屋子只有你在动。”
“……”沈樊成把勺子一伸,“快喝。”
一小锅红糖姜茶终于喝完,殷佑微望着屋顶感叹:“撑死我了。”
沈樊成收拾好东西,起身:“那我出去了。”
“嗯。”
“有事的话就喊,喊不动就砸东西。”他叮嘱道。
“知道啦。”
他开门出去,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眼睛很大,很黑,很亮,里面映着两簇灯火。她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毛毛虫一样扭了两扭,探过身子,吹熄了床头的蜡烛。
整个房间随即暗了下去。
他关上了门。
-
殷佑微癸水在身,晚上睡得很不好,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有点颓。
沈樊成问她:“你要不要再歇一歇?”
“不用了,快走吧。”
他们在当天下午进了江州城。
殷佑微显得很兴奋,加上今天没怎么腹痛,整个人都有了一点气色。“停车停车,我问问人。”
沈樊成便停了车,靠在那里咂起了小酒——正是昨日燕家姐弟让他路上带着喝的新酒。
殷佑微跳下车,问路边一个摆摊的:“大伯,长乐街怎么走?”
“往前一直走,走到岔路口就左拐,就是长乐街啦。”
“哎,谢谢大伯。”
她满怀喜悦地上了车,拍拍沈樊成的肩:“直走,再左拐。”
沈樊成刚要驾车,就听见她忽然又叫道:“等等等等,我好像看到我哥哥了!你等一下!”
她飞快地下车,奔进一家古玩店里。
她站在门口,看着掌柜满脸殷勤地招待着刚进门的青衣公子,嘴里说道:“殷公子这次想看点什么呀?”
殷佑微盯着那挺拔修长的背影,忽然泪盈于睫。
她本想扑过去的,可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只能慢慢地、颤悠悠地走到他身后,低声道:“二哥。”
青衣公子遽然回头,震惊地看着她:“三妹!”
这一声久违的三妹,叫殷佑微瞬间泪如雨下。
连日来积攒的疑惑、委屈与难过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可是差点死在半路啊。身边没有知根知底的人,一路过来,天知道她心理压力有多大。现在见到了她嫡嫡亲的二哥,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瞬间就产生了巨大的依恋感。
她抱着殷俊的腰,哭得哆哆嗦嗦。
“三妹,三妹你别哭,你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啊?啊?别哭啊我的好三妹!”殷俊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我都想着后天再不来我就要去寄急信问一问爹娘了。”
殷佑微打了个哭嗝,定了定神,道:“这些事情等下说,二哥你带钱了没?”
“带了带了,二哥有钱。”
“我带你出去见一个人。”她不由分说拽着殷俊往外走。
出了门,那辆马车还停在路边,马甩着尾巴,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可是却不见了本该在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沈少侠也十分贤惠呢,已经战胜了大多数只会说“多喝热水”的同性们。
还有殷小姐娇生惯养惯了偶尔容易掉眼泪,请大家宽容一下,毕竟软萌少女的成长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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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西蜀之地的营养液~
谢谢蓝莓小可爱的地雷~
(づ ̄ 3 ̄)づ
☆、二哥
殷佑微愣了愣,绕着马车找了两圈也没看见人,掀开车帘,里面本该有个沈樊成的包袱的,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
她慌了起来,问摆摊的大伯:“你有没有看到刚才在这车上的男人?”
大伯摇了摇头:“没在意。”
殷俊皱着眉道:“什么男人?三妹你在找谁?”
殷佑微急道:“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殷俊一下子就炸了,“三妹你遭遇了什么???”
“这个我待会跟你讲,你先帮我找人啊!”殷佑微四处张望着,十分焦躁,考虑到沈樊成的身份,又不敢高喊他的大名,只能到处比划着问人。
殷俊站在原地,拧着眉头看着他的妹妹转来转去,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一把拽过殷佑微,道:“他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没有呀……刚刚明明还在的,我让他等我的……”殷佑微咬了咬嘴唇。
“他可能临时有事,所以就先走了,三妹你先跟我回去,把事情好好讲一遍,我派人帮你去找。”
殷佑微低着头,垂着眼不说话。
……是这样吗?
他们江湖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最擅长的,大概就是不辞而别。
更何况是沈樊成这种人。
殷俊摸了摸她的头,揽过她的肩膀:“先跟二哥回家吧。”
-
殷佑微跟着殷俊进了长安街的殷宅。
仆人们见了殷俊纷纷道:“少爷好。”
几个随同殷俊来江州的贴身小厮看见了殷佑微,连忙跑来:“三小姐!您可总算是来了,二少爷都叨叨好多日子了!”
殷俊道:“还不快下去准备!”
“是是是。”
殷佑微喝了壶热茶,将这些日子的来龙去脉说了。
听到歹人挟持,家仆背主时,殷俊勃然大怒:“这群奴才!平日里待他们多好,事到临头竟然如此狠心,丢下你跑路!实在是狼心狗肺!”
殷佑微回想起来,仍是难过:“我也没有想到,就算是李姑姑,她也……”
“真是人心易变,她是看着你长大的,竟也能……!”他气而拍桌,桌上的茶杯都震了一震,“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写信告诉父亲母亲,他们家还有亲戚在我们府上做事,绝对不能轻饶了!”
殷佑微拉了拉殷俊的袖子:“二哥,你先听我说完。”
“说罢。”他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才把气匀了下去。
殷佑微知道自己和沈樊成孤男寡女的难免惹嫌,被殷俊知道了不好,就稍稍改了一下,将沈樊成说成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把她从歹人手下救了出来,还给了身无分文的她一大笔路费。而她运气好,租了马车一路行来都平安无事,结果临到江州,又遭遇劫匪,杀完了马车夫要来杀她,就在这时,这位大侠再次从天而降,打跑了劫匪,又救了她一命。殷佑微感激不尽,遂热烈邀请他去江州的兄长宅里坐一坐。
“结果……”殷佑微叹了口气,手指头绕啊绕。
“结果我出来时,这位大侠却消失了。”殷俊深感遗憾地摇头,“他对你有大恩,我们是一定要报答的,他叫什么名字?我这就派人去找。”
殷佑微顿了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说这种小事,不必留名。”
“这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殷俊称赞道,“若有机会结识,定要好好喝几杯!”
殷佑微没有说话,心中竟涌上几分难以言说的酸涩。
“你也是好命,若非是他……”殷俊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许久不见,她瘦削了许多。他叹息一声,伸手揩掉她眼角的一滴泪水:“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殷佑微慌忙眨了眨眼。
“你放心,二哥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嗯,我知道二哥对我好。”殷佑微努力笑起来,“我有点饿了,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行行行,厨房都有菜呢,我们这就吃啊。”殷俊朝外面喊道,“昌平!让厨房上菜了!”
“哎!”门外守着的小厮立刻跑去了厨房。
等菜期间,殷俊踌躇半晌,道:“这个,三妹啊,二哥跟你商量个事,我知道是二哥不好,但是这个事情呢,也不好推脱。”
殷佑微闻言抬头:“什么事?”
“就是啊,二哥过两天要去趟淮州,恐怕……咳,不能陪你了。”
殷佑微捧着茶杯,眼珠转了转,不由笑了:“二哥是不是去见嫂嫂呀?”
“什么嫂嫂。”殷俊瞪了她一眼,“亲还没订呢。”
“哎呀这不是就快订了嘛。”殷佑微促狭道,“你要不是去见嫂嫂,哪会抛下你妹妹一个人在江州嘛。”
“三妹……”
“少爷,小姐,菜来了啊!”昌平和几个下人端着盘子进来,在桌上一一摆好。
殷俊跟昌平道:“今天上午李掌柜是不是送了一瓶荔枝露过来?”
“对呀。还放在井里头冰着呢。”昌平道,“给小姐端上来?”
“知道还不快去!”
昌平嘻嘻一笑,跑了。
殷佑微问:“看来你在江州混得很不错嘛。”
“那当然,不然爹娘怎么会放心把你送过来。你是不知道你二哥的人缘有多好呀。”殷俊扬眉,“我当初要自个儿出来打拼,爹娘还担心我,现在,哼哼。”
殷佑微嘁了一声,笑道:“你们男的,有一点小成就就狂得跟什么一样。”
殷俊说:“奇了怪了,你很了解我们男人吗?”
殷佑微脸色一滞,正尴尬间,昌平就跑了进来:“来,荔枝露,凉得很,正好解暑。”
“等等,二哥,我现在忌生冷。”殷佑微忽然想起来。
“啊?哦……这样啊,那真可惜,这荔枝露存不了太久的。”殷俊大声叹了口气,给自己杯中倒满,品了一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啊呀呀,沁人心脾,甘而清香,好喝得很!”
殷佑微哼了一声。
殷俊把剩下半瓶往昌平怀里一丢:“喏,赏你了。”
昌平哟了一声,稳稳接住:“那可谢谢少爷了!小的去门外守着,有事再叫啊!”
兄妹俩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殷佑微想起之前中断的话题:“二哥,你什么时候去淮州啊?”
“哦,那个啊,我其实是去和孟家谈生意的。”殷俊说,“她家这个月初来了一批玉器,早就和我约好时间谈了,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路上耽误这么久。”
“谈生意谈生意,其实还不是去见嫂嫂。”殷佑微给他盛了一碗汤,“这样挺好,我们和孟家结了亲,以后生意可以做得更大。”话说完,她微微一皱眉,“之前我在京城没法和你说话,我一直想知道,二哥你是真的喜欢孟家小姐,还是为了做生意才去结的亲?”
殷俊看着她,搁了筷子:“怎么说呢。孟家小姐并不是个普通女子,孟老爷死得早,家里的生意全是孟小姐在打理,委实不容易,由此也更看得出她手腕了得。我和她家的生意往来一直都挺和谐,有一天那边忽然递了口风问我对大小姐有没有意思,我就想啊,这媳妇呢,是早晚要娶的,而孟家那位小姐,长得标致,人也聪明,就算有小姐脾气,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把她当三妹一样宠着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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