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攻坐起身,抬起左手,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男主他会一步步找到线索抓住他的海螺姑娘的,当场逮捕人赃俱获那种
☆、今宵梦中人
017
韩攻朝外望去,屋里没人,晨光从窗缝里朦朦透入,预示天刚亮。
他微微活动右臂,继续躺下睡觉。
床底下的白素舒一口气。
等了一阵,听到韩攻均匀的呼吸声,白素知道他又睡着了,悄悄爬出床底,扯了他一件披风裹身,溜回房。
回想昨夜,一定是给他包扎伤口以后看他入睡,自己也累得睡着了,白素心有余悸。在屋里一直躲到了中午,才变回孩子的身体。
白素发现自己功力不稳,状态时好时坏,之后的日子便更加谨慎,不敢轻易地在人前睡着,练功只在半夜,可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久,韩府便传出异闻,说祠堂闹鬼。
韩攻对此倒不以为意,倒吓得堂兄韩瑜提前早早搬出了祠堂,告辞回家了。
老太君迷信,平日里在韩园修设经堂,诵经拜神从不间断,自从韩攻破了隆通寺,她一直不满,担心孙子此举得罪神明,果然这祠堂闹鬼的消息一传出,她再也坐不住了,马上命夫人谢氏请了几台道士来看香,敲锣打鼓烧符闹了好几趟才离去。
转眼正月快过,逢那雨水节气,按规矩出嫁的女子都要回去探望父母,夫人谢氏早早回陈郡去了,秦姬和两位细君也不在,韩府里面的主子只剩下三位公子。韩楼早就憋不住寂寞,前脚母亲老婆一走,后脚把两位兄长叫了出来。
廊庑下落雨沙沙,兄弟三人坐在花厅里吃茶点,一边商量去哪里鬼混。
韩楼第一个提议去赌石,被二郎韩筹一口否决。
一来,韩筹手头不似韩楼宽裕,二来他的通房丫头素娥刚刚流产,翟氏天天找他扯皮,素娥也怨言颇多。虽然按照母亲的吩咐已将素娥抬了妾,可是未出月的素娥面黄肌瘦,看起来也不如往日丰腴美貌了。他惋惜红颜寂寞良宵之余,打起了院里丫头香罗的主意。
这年一过,香罗就满十五了,正是长个抽条的时候,韩筹越看她越觉清纯柔嫩秀色可餐,早就恨不得一亲芳泽,平时有翟氏在,他不好下手,今天翟氏回去省亲,夜里对他来说是个绝好机会,他才懒得出去赌什么石。
于是指着外面的天道:“外面哪比得上家里暖和。这种天气正适合点一炉香,在屋里用功。”
韩楼嘴角微撇,鬼知道你在屋里点香还是点秋香,和这□□素没话聊,转过身去,见韩攻托着腮耷拉眼皮,便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三哥,这天阴雨绵绵的,又冷又湿,不如咱们去泡汤罢?”
韩攻头往前一恣,瞌睡被敲醒了,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手没好全呢,你给老子搓背啊。”“成嘞。反正不还有下人丫鬟呢么。”韩楼大大方方。
小时候两人穿一条裤长大,每回韩楼逃学,功课都是二哥韩攻给代写的,晚上回来就给他敲背讨好。“三哥你的伤能下水了吧,泡热汤祛风湿,对关节也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让下面准备起来。”
韩筹一听——泡汤?联想了一下香罗手捧金盘穿着肚兜活色生香侍奉自己沐浴的情形,心思又活络起来:“四弟,你叫毛妪烧两个池子的水,我也要去。”
韩楼奇怪了:“咱们仨一个池子不行么,你是少点家伙事儿怕人看怎么着,非要跟咱们划清界限啊?”“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洗。”
见韩筹支吾,也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韩楼摆摆手,示意没话同他讲,把凳子朝韩攻边上搬,凑近了亲亲热热问:“他屁股大一个澡堂子坐不下,咱们两个好;三哥,我还叫人打了一副金青石的棋子儿,晚上弄个棋盘,让它漂在水上,咱们立个彩头赌棋。”
韩攻含糊嗯了一声,韩楼见他也心不在焉,奇怪了:“三哥,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韩筹刚掀开茶壶盖,见状插嘴:“定是下雨天伤口疼,再叫个医匠来家里瞧瞧,哎,那个什么。”他挥动手,却想不起来韩攻身边的这个小丫鬟叫什么名字,于是随便她叫什么,“出去喊个大夫来。”
“哦。”白素放下果盘,望望下着小雨的院子,在厅角落里找了把小伞。
“最近总梦见一个女人。”韩攻道。
韩筹一口茶喷噗出,韩楼遭了水灾。“……什么?”
“我也不知为何,”韩攻漫不经意地绕拨了拨鬓发,自个琢磨着,又觉得不可思议,摇头,“这几日总是梦见同一个女人。”
撑伞试高度的白素手突然哆嗦,伞骨打在脸上“嘶”了一声,疼疼疼。
韩筹见韩攻一脸被支配掏空的疲惫样,本着自己丰富的经验,郑重告诫:“二弟,这等事我们作为男人都懂,可是作为斯文人,没有人会将它说出来。”韩楼头一回附和二哥:“就是,给我媳妇听了还不大耳瓜子刷我。”屋里还有小丫头呢,多么少儿不宜。
韩攻继续道:“那女人越看越眼熟,我越是想看清楚她的脸,便越是看不清楚。”
他一面说,一面搓了下眉心,竭力回忆。
韩筹煞有介事的凑上来:“那她标致么。”“你聋啦,没听到说没看到脸吗?”韩楼鄙夷打断,随即也绽个垂涎脸凑上来,“三哥你接着往下说,下面呢?”
“下面?”“嗯!”“下面没了。”“……我是说,你就没有干点别的什么。”
韩攻一巴掌扇弟弟脑门上:“你想甚么,给老子滚蛋!”后又若有所思补了句:“不记得了。”其他兄弟俩都嘁了一声,甚是扫兴。
白素听到这句,才稍稍放心。
又听他道:“不过,她背上好像有一道疤。”
白素一颗心吊到嗓子眼,下意识地反手捂住了后背。
忽然间韩楼抓住了重点:“没有脸那还是人吗?都说最近闹鬼,三哥,你该不会是被女鬼缠身……”
他话音刚落,白素脸色铁青,一道劲风旋身吹起!
平地无端吹来阴风,韩楼猛打了个哆嗦,心头发毛:“不成不成,三哥我害怕,今晚我要跟你睡。”媳妇不在的他变成了一朵无依无靠的娇花。
韩筹斜眼飞他,看你那点出息。想着自己今晚便有香罗暖床,软玉生香抱满怀,美滋滋。
……
白素愠怒不已地从前厅里出来,一路在青石板地砖上溅起水花。
廊庑下面阿武经过,看见她冒雨,手里有伞却不撑开,很奇怪问:“小不点,你的头很痒吗?”
从白素听到韩攻那番话之后,便气恼得一直抓头。
白素经阿武提醒,松开看看自己的手,懊丧吐气:“没有。”“那你为什么一直揪。”“不用你管。”
阿武莫名被个小丫头凶了,很诧异;好在他心宽不介意,又提醒:“你要小心,这几日请了天师来驱邪,家里布了法阵,走动的时候注意别碰着。”
白素抬头一瞧,诺大的院子里,四方角上、屋檐下、门窗的边边角角都贴了许多黄纸符,上面蘸狗血画着各种道家符印——唉,韩老太君病急乱投医,不知哪儿请来的游方道士冒牌货,有几个符还画错了。
也怪不得韩家人紧张,白素自己回想起来,确实有那么几次,她练功的时候不够谨慎,跑到韩园高处的塔楼上去冥思,也许就是这个过程中被人看见了一两撇影子,才会有闹鬼传闻雨后春笋般冒出。
而且也有过她突然发病,就挨在他身边睡着的时候,还有一回半夜她睁开眼睛,刚好对上韩攻也朦胧睁眼,吓得她出手点住了他的睡穴,让他醒来以为是梦,才蒙混过关。
这样下去似乎不妙啊。
白素想到这里惴惴不安,手绕过颈子,捂住了那道旧伤疤的所在。
☆、撞破真身
018
入夜以后,韩攻和韩楼兄弟下汤池沐浴。
大屋的浴池挖得十尺见方,灌满热水,水面雾气袅袅,白素手捧着的琉璃大盘在旁侍立。
要说懂得享受,韩园里怕是没人能同韩楼一争雌雄,他沐浴要熏香,要更换三套衣裳,要用不同的帕子擦身体、脸、和头发,金盘和银盘分别盛放不同的澡豆。按他的说法是,羊奶澡豆用以洗发,可以柔顺三千烦恼丝;用青木香和白檀香的澡豆洗身,可以面白如雪肤如凝脂。更不必他要求准备的那些面脂手膏,眼花缭乱十数种,白素见所未见。
东西分得种类繁杂,于是需要伺候的丫鬟也多,韩楼院里的独山岫岩都在,分别捧金盘银盘,阿武来来回回提着木桶给汤池加温,白素呢,则负责制造情|趣,不断地往池子里抛洒白梅花瓣。
白素抓了把梅花,小手一甩,雾中如落白雪。
韩楼和韩攻裸|裎上身,将棋盘浮在池中下棋。
韩楼举棋不定,凝思半晌,方才落子:“三哥,今日蒋府又往家里来了拜帖,邀你龙头节那日前去做客,我推说你在云林书院,隔日再回复他。”
韩攻白子紧随其后,嘲道:“好棋。”
“蒋刺史好似对你极为看重,总是回绝也不妥吧?”黑子中腹被断,韩楼镇了一手,“就算你不喜欢入京为官,在许昌混个闲职,对咱们韩家也大有好处。你看谢表兄他自从上任骑都尉,办事多了许多方便。”
韩攻全神望着棋盘,金青玉的棋子映在眼中温润晶莹:“岂是你想得这般简单。”不慌不忙又刺了黑棋子一着。
韩楼的棋和思路都僵住了,不解地望向兄长,反正无处可去,索性随缘落下一子:“怎讲啊?”
“朝廷里河内派跟颍川派闹僵,太尉丞相面子都难堪,冷氏觉着跟钱相和薛人玉两头掰腕子力不从心了,便想推我们韩氏出去呕心血,”韩攻抿唇笑道,“我们韩氏也不图那富贵浮云,何必做人家的垫脚石。”
韩楼听得似懂非懂,然而朝廷派系斗争历代以来极为血腥,他也能想到其中的凶险,自然感到不安:“照三哥这么说,只怕蒋继不会轻易死心,那你还去他府上赴约么?”
“看好你的棋。”韩攻又打一劫。
韩楼一看,自己不知不觉竟被逼死,啊呀一声捂住了棋盘:“方才那不算,我只顾说话,没注意!”韩攻指着他道:“落子无悔啊,一盘二十两也你说的,再耍赖不带你玩了。”
“三哥三哥,这个真不能作数。”韩楼鸡贼扑在那棋盘上,却打翻了整盘的棋子。不等韩攻说话,又抢先转移话题,对一旁撒花的白素道:“你不用撒了,退下吧。”
白素原先站一旁看他们下棋,被水雾熏得气闷,这会儿如临大赦。
从浴房里退出来,院子里正飘着小雨,丝丝雨线从廊庑的青瓦缝隙间流下,织成一片透明的雨帘。
白素抱着琉璃盘从廊下经过,忽听隔壁的浴房里传来异响。
她习武精深,听力和嗅觉敏锐远超常人,驻足凝神侧耳,便从那淅沥的雨声中分辨出了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香罗在屋里轻声叫唤:“不要,不要,二公子……”
“小心肝,你生得这般美貌,让我一亲香泽,也喜渡韶光啦。”
白素一听这男人是二郎韩筹的声音,登时明白了七八分——这是韩筹又犯了风流病,想要逼迫香罗就范。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琉璃盘,顿时有了想法。
……
浴池里,二郎韩筹制住丫鬟香罗,正要下嘴,香罗满面羞红半推半就,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磕碰声,房门被打开了。
一股刺人的冷风吹进来,冻得赤条条的二人都打起了哆嗦。
又不知从何处飘来了白梅,格挡的纱帘猎猎鼓荡。
韩筹汗毛管子倒竖,大叫:“是谁进来?”没人应答。香罗俏脸煞白:“二公子,有鬼!”
门被吹得开开合合,韩筹松开香罗,爬出浴池,大着胆子前往门口查探。
突然,迎面飞来两道黄纸符,“咻咻”如电,贴在韩筹左右脸颊上。
“救命啊有鬼啊!”韩筹一蹦三尺高,拔腿一路裸|奔出去。
白素在屋顶上探头看见,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捂嘴偷笑——急色的恶鬼,吓到你阳痿!
沿着房顶往前走几步,扒开瓦片,又见韩筹跑进了隔壁韩攻他们的浴房,直呼自己遇到了鬼。韩攻一脸不屑,韩楼却被他绘形绘色的描述吓懵了,抓着韩攻手臂:“三哥,我今晚跟你睡成不成?阿武,你去把我三哥铺盖卷搬东院来,快快快!”
韩筹一听也道:“我也来!”韩楼不满:“你那么多女人凑什么热闹?”韩筹想起方才情形,也不知道是不是香罗有鬼附身,直打哆嗦:“你不懂,女人比鬼更可怕……”
当晚,韩攻和阿武便搬到东院去睡。
临走前,阿武担心白素独自住祠堂害怕,叫她去和采薇挤一屋,白素自然回绝了,只道自己无所畏惧。
……
夜深人静,雨声渐止。
韩攻被二郎和四郎此起彼伏的鼾声吵醒,他一直没睡安稳。弟弟韩楼的睡相极差,翻个身便把胳膊砸他脸上;兄长韩筹睡脚那头更糟糕,做梦都抱着他的大腿喊“香罗”,韩攻愠怒给了他一脚,踢在韩筹脸上,韩筹咂咂嘴,啵地一口反亲回去,他差点没吐。
他悄悄坐起,披了件斗篷,推门而出。
阿武在偏房里睡着,韩攻没有打搅,从桌上拿走了手提灯笼,离开东院。
雨后初晴的夜晚,空气里满是梅花的幽香,他独行院中,心情格外宁静,这些日以来,所有关于蒋继、卢陵、颍川派或是关中派的烦心之事暂时抛却,独自走在潇潇冷雾之中,轻快洒脱。
经过垂花门时,灯笼被风吹熄。韩攻回到自己房间去找油灯和纸捻子,却不知放在何处。
平日这些都是阿武打点,他唤了几声阿武,没有回应,才想起阿武还在东院睡着。
他便想起了偏房里的小不点。
今夜,整个祠堂都静悄悄的,小不点的房间黑着,韩攻摸进了屋,找到了桌上的油灯,点着。
室内燃起微光,他端着灯正要离去,却发现那等下压着一掌薄薄的纸。
韩攻拿起来,纸上字体娟秀地写着几排小楷:
心乎最微,渊潜天飞,澄如秋月,和若春晖。盈虚之气,守而勿亏……
韩攻博览群书,竟然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到过这样的文字,不由得奇怪。
他拿着纸条,走到床边挑起帐子。
白素蜷缩在大床上,灯光映照下沉睡的小脸透着几分疲倦和妩媚,一种和小孩子格格不入的成熟冷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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