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陆昉静坐着,对此没有发话。
陆昀笑了笑。
晋王的事是肯定不能说的,他只能劝道:“鹿死谁手尚且不知,跟太子的关系总不能闹得太僵,免得将来被秋后算账……”
这种解释,罗氏自然不信。
陆昀无法,只能道:“总之,儿子昨日的举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母亲放心就是。有这么一大家子的责任在身后,儿子万万不会乱为……”
劝了好久,总算劝的罗氏消了气,陆昀兄弟才走出了送鹤轩。
回去的路上,一直未开口的陆昉终于说道:“太子是嫡枝,登上高位本就是名正言顺,你做的没错。之前我还担心咱们跟太子闹得太僵,说不得会被清算,眼下你终于主动示好,也算是迷途知返了……母亲那里你不必担心,自有我去劝说!”
听到陆昉如此说,陆昀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迷途知返!
原来大哥竟然一直打着跟太子亲近的主意!只是碍于他和母亲才没有反对出声。
陆昀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能多谢大哥了!”
末了,陆昀只得这样感谢一句。
虽说陆昉政治敏感度不高,不过他最聪明的一点便是,从不仗着身份乱为,反而很听从自己和母亲的建议。
不过,陆昀却有些隐忧:现下有母亲压着还好,若是母亲去了,大哥又是否还能这么听从他这个弟弟的建议呢?
母亲和弟弟,终归是不一样的!
……
陆烁来不及去问父亲一句为什么,便直接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上班时间很早,况且今日又是上班第一天,若是他迟到了,那可真就成了奇葩了。
到了翰林院之后,同僚们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陆烁进到院内,却觉得气氛颇为怪异。
昨日端着架子的张静修,竟然亲自来了检讨厅,笑眯眯对他说了一通勉励的话。
陆烁只觉得毛骨悚然,恍然间想起了早饭时清泉提起的传闻。
父亲不过去太子府拜会了一番,谁知道轩德太子动作竟然这样快,整个翰林院兴师动众,张静修这个大学士竟然亲自来讨好他。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适,觉得自己俨然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再看看周遭同僚们的目光,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不过,再怎么不适,张静修毕竟是上司,陆烁只得打起精神仔细应付,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或许是见陆烁被自己的热情吓到了,张静修说了一通话之后,便直接回去了。
至此陆烁才算放松下来。
等张静修走后,料想的冷嘲热讽没有等到,同僚们各干各的,好似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陆烁见此,面色有些怪异。
坐在他对面的周茂笑了笑,小声道:“放心吧,大家都不是傻子,张学士这么明显的照应你了,他们若是故意为难你,岂不是自讨苦吃……翰林们虽清贵,可该有的眼色还是有的!”
听周茂如此一说,陆烁才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照顾着的感觉令他十分不适,但若是能免了麻烦,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桩了。
“对了!”
见陆烁面色放松下来,对面的周茂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跟陆伯父虽然相处机会不多,却也知道他不是曲意依附之人,怎么?昨天伯父去太子府,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你在翰林院上班之事?”
☆、第487章 许诺
“我也不清楚!”
陆烁摇摇头。
他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可是晋王和苏成的事,是不能与人道的机密之事,眼下只有他和父亲以及四所诸人知道,周茂和他关系再好,这种秘密也是不能轻易泄露的。
周茂点点头,倒是没了继续追问的心思,转而说道:“案上是刚发下来的书册,你先看着,待会儿会有学士过来,训讲修撰事宜。”
陆烁点头重视起来,也不继续闲话了,拿起书册细细读了起来。
上头记得是一些修撰古书、编修书册的注意事项,用古文标注一条条要点,条理清晰,陆烁很容易便看了进去。
看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负责讲学的邹学士终于过来,一脸严肃的开始训讲起来。
课堂十分枯燥,不过在场的新科进士们熬过了一场场科举考试,是很能坐得住的,也很给学士面子,一堂课听得十分认真,很多人诸如陆烁周茂等甚至细细记下笔记,这让邹学士很有成就感,临走时板着的脸孔也终于放松下来。
邹学士走后,孙哲问陆烁:“方才邹学士所说之事,贤弟可都记下了?”
陆烁点头,回道:“修书编书一时,我幼时曾跟着父亲亲自做过,略懂得一二,方才听了邹学士所说,虽要看的书册多了些,原理却是差不多的……”
听陆烁如此说,孙哲有些腼腆,回道:“实不相瞒,方才邹学士所说,有些地方愚兄听得云里雾里,倒是不太明白!”
闻此,陆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回道:“放心,有我和周师兄在,待一会儿午休无人时,咱们一块儿研究研究就是了!”
邹学士所说尽是些专业名词,又不结合实物,只一味讲解,孙哲平日对此接触的少,不清楚倒是很正常。
两人正低声说着,那边张静修又折了回来。
见新来的翰林们都在速记新学的编修要点,张静修显得老怀安慰,他咳了咳,这才训诫道:“陛下千秋临近,《大齐典律》必要在这之前修撰完成。届时卢总裁会亲视《大齐典律》修撰之事,诸位切记不可怠慢。等到书成之日,凡参与修纂之人,不等考满,都可升迁一级。现下尔等手中无事,当全力修撰《大齐典律》才是,每人每日的进度,我会派遣官员登记入册,亲自监督,尔等若是有惫懒怠慢,休怪本学士翻脸。”
升迁一级?
这个允诺对于翰林们来说诱惑很大,哪怕张静修说话时恶狠狠的,带着些训斥意味,依旧不能打断翰林们上进的热情。
“学士放心!”
陆烁跟着众同僚一起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兴奋。
张静修训诫一番,又嘱咐了周茂这个六品编修兼督导一番,很快便走了。
后头的翰林们却忍不住嗡嗡交流了一番。
“没想到来的头一天就遇到这等好事!”
“是啊!赶上天子千秋,《大齐典律》这般有名,日后我等修撰说不得也能留名一番……”
“说的是啊!”
“好好修撰,若总裁满意了,能升官一级呢!这种机遇可不好遇到,咱们切不能出了差错!”
……
听着同僚们的议论,陆烁和周茂孙哲也忍不住小声说了起来。
从编修修撰到侍读侍讲,再到翰林学士,虽然只有短短的三步,但对于熬资历的翰林们来说却极不容易。
正如同品翰林地位远超其他官员一样,翰林们想要上升一级,比起其他官员也要难上许多,许多人熬上十年二十年,也不过升上一级罢了。
如今大好的上升机会摆在眼前,众位翰林们不激动才怪。
况且,每上升一级,就意味着与圣上的距离近了一分,同时也意味着权力大了几分。
自古以来,官至几品都只是明面上的规则,对于中国这种人情社会而言,官场上若死板的以这种严苛的规矩视之,迟早是要跌大跟头的。
实际上,你跟圣上有几步近,就意味着有多大的权力,哪怕同样的品阶,若近了一步,就意味着多了一分权力。
就如太监这种生物,断了根儿的东西,为世人所不齿,不过是天子身旁的仆人罢了,虽说也有品阶,但若严格论起来,地位甚至比平民还不如。
可纵观历史上许多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势大时连朝官都要看其脸色。
翰林官之所以强过京官,京官之所以强过地方官,自然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只因翰林有近天子身侧的权力,许多翰林因入了天子之眼,连跳几级,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而一旦由翰林入选内阁,时常侍奉在圣上身侧,身份又是不同,几乎是权逾众臣之上了。
看看当年的高卓就知道了。
许多人拼命地往上爬,往天子近前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激动一番之后,众翰林官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潜心修撰《大齐典律》。
因修撰过多次,因此这《大齐典律》修撰起来有例可巡,这使得编修任务简单了许多、同理也难了许多。
简单在方法清晰、参考书也不过那么些本。
难也难在此处,该挑的毛病前人都以挑出来了,再想找茬、增添,细心的同时也需要匠心独运,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不然很难在原作基础上编撰出有新意的东西。
陆烁和周茂对于修撰之法都算熟悉,给孙哲细细讲了一番之后,三人便开始行动起来。
修撰之前,先要熟悉典籍、找到能帮助修撰的参考书,这看似简单,也最难,因为既要贴合原意,又要有创新。
陆烁上班的第一天,在翰林院里耗费了一整天,也不过将原本的《大齐典律》细细通读一半罢了,想要把所有书看完,谈何容易。
眼见时间到了,周遭的同僚们也纷纷走了,陆烁合上书,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走吧!”
见陆烁在长案旁站着不动,周茂叫了他一声,说道:“这不是一日之功,离圣上千秋虽不远了,但细细算起来,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呢,足够咱们细看了!”
☆、第488章 厚颜
陆烁点点头,不过脚下却没有挪步,仍旧在案边站着没动。
“师兄且等等,我将这几本必读的参考文献记下来,家中有藏书阁,待回去了一样可以找来看的。”
周茂闻听陆烁是这个念头,倒也不催促他了,却忍不住笑道:“你倒是难得的认真,现今做了官,还跟原先在书院读书时一样!”
周茂声音压得不算低,周遭还没走的同僚们已然听到了。
有人恭维道:“怪不得陆大人年纪轻轻便已中了探花,原来治学竟如此勤奋严谨,在下徒长些许岁数,会试却也只得了二甲,实在是汗颜!”
此言一出,周遭其余同科们也跟着恭维。
陆烁被恭维的颇为不适。
这么多恭维里,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因为张学士的关系刻意讨好,还真的难以分辨。
陆烁便道:“不敢当,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张学士既然将编修任务交到咱们手上,还许以厚望,咱们自该踏实办好此事才对!于编修一事上我等还只是新手,本就比那些经年前辈经验少些,更该多下些功夫,若是连原稿和参考文献都未读通透,要想修好《大齐典律》怕是难上加难了……”
听了陆烁的话,检讨厅内的许多官员们连连点头赞同。
不过心里却是反应不一。
有人是真心信服,有人却已经暗暗打起了小算盘。
张学士虽说了,书成之日所有参与编修的官员全都升迁一级,可是编修一事本没有定数,修一卷也是修,修一百卷也是修,大家一起干活,你干的多了不一定得好,干的少了也没人指责你。
如此一来,许多人一时间都升腾起了惫懒的心思,面上恭维着陆烁,心里却暗暗笑着他傻。
更有甚者,看到今日张学士对陆烁殷勤的态度之后,却觉得陆烁此番举动是心机深沉的表现。
明明张学士那里已经打好了招呼,陆烁只要不出大错,升上一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他偏偏还要如此做作,摆出一副严谨治学的样子,分明是要搏个好名声。
里子面子都想要,不是心机婊是什么?
猜测的人中,何青云就是其中一个。
他自诩南方才子,此趟来京师科考,本是打算着中状元的,谁知道竟叫周茂这个罪臣之后截了胡。
何青云才高傲气更盛,对周茂高中状元本来就不服气,也一直对他不假辞色,连带着的,陆烁这个与周茂关系亲密的探花,他也是不放在眼里。
今日见到张学士对陆烁殷勤呵护,对自己却是看都不看,何青云高贵的自尊心又受到了伤害。
脑子一热,何青云张口便说道:“陆大人此言差矣,有张学士照应着,不论你做的是好是歹,哪怕是什么都不做,这官升一级的好处也是手到擒来的,不像我等,便是战战兢兢去做,都不一定能入了张学士的眼!”
话中讥讽之意十分明显,再配上他那阴测测的笑容,只差没指着陆烁的鼻子骂他走后门了。
闻言,周遭其他同僚们全部眼睛一亮。
张学士对陆烁的照顾,他们眼红又嫉妒,奈何位卑官低,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罢了。
何青云的敢言既让陆烁出了丑,他自己也得不了好,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对在座的官员们来说再好不过。
也因此,何青云话音一落,周遭官员们说什么的都有,又去拉陆烁的,又去劝说何青云的,明里是去熄战,暗地里却是煽风点火。
陆烁听了何青云的质问,在看了看同僚们的丑态,险些笑出声来。
“怎么?”
陆烁甩开身侧拉着他的几双手,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过身来直视着何青云,身上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何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怨恨张学士处事不公吗?”
陆烁双臂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何青云。
陆烁觉得,此时外人眼里的他,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
明明今早众位同僚们全都看在眼里的一个事实,他偏偏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出来,可以说是非常不要脸了。
可陆烁却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对何青云这种恃才傲物之辈,切切不可露出半点的畏怯之意,若不然他就好似抓到把柄一样,能将你踩到死!
至于张学士照顾他的事实……
虽则陆昀大张旗鼓的做法有些坑娃,可这未尝不是底气的一种体现,知道他是轩德太子罩着的人,纵观朝堂上下,像何青云这样敢直接怼他智障还真是不多见。
何青云被陆烁问的一噎。
理智重新回到脑海中来,何青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虽然是众人公认的事实,可是这话,他能说出来吗?他敢说出来吗?
得罪了一个张学士不要紧,不过是在翰林院多坐几年冷板凳,可轩德太子那边才答应了要照顾陆烁,自己就上赶着去打脸,这打的不只是陆烁的脸,也是轩德太子的脸哪。
想到这里,何青云面色立马涨红。
他不觉得是自己言辞鲁莽过分,反倒觉得都是陆烁的错。
他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道:“陆大人怎的如此小气,我不过开玩笑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开玩笑?”
陆烁也呵了一声,走到何青云面前,直视着他,说道:“第一日来坐班,就敢拿上官和同僚开玩笑,开的还是此等玩笑,这就是何兄的为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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