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坐了一会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又继续问了起来。
“那最后那伙儿来救的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可刺探到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陆昉摇了摇头。
来无影,去无踪。
仅凭当时在场之人的口述,加之那伙人又都蒙着面,探子要找到他们的来历,如大海捞针,着实无半点头绪。
罗氏闭了闭眼。
那日在梅林,惊魂甫定,一时没有多想,罗氏就只把那帮人当作是普普通通行侠仗义之人。
等到回府的路上,才猛然想起这帮人临去时带走了痦子男,怕也是事件的参与者了。
只是不确定是哪一方的人罢了!
她原先猜测的是高卓府上的援兵,怎么如今听老大一提,却又不像了呢?
“这伙人怕是不简单呐!看来是我们原先想差了。只是也不知道这伙黑衣人是什么人派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罗氏喃喃道,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陆昉心中早有猜测。
“既不是任何一方的,怕就是来搅混水的,对两位皇子相斗之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是如今的皇子,太子与四皇子就不说了,五皇子被圣上厌弃,偏居晋州,寸步难行,六皇子虽受宠,母妃却是滇南公主,血统不纯,没有争位的可能,七皇子尚且年幼,且生母又卑贱,朝中没有靠山,看着都不像。”
既然事关争储,陆昉觉得,这个神秘的幕后人,必定就是几位皇子其中之一了。
只是那几个黑衣人功夫这样了得,又走的毫无踪迹,看着就不像善茬,他想了一圈,觉得几位皇子都没有这个实力去培养这样一群护卫。
实在是有些费解啊!
“那伙人会不会是圣上派去的?这些年来太子日渐成年,年富力壮,圣上却如日薄西山,垂垂老矣。圣上这人,当初能用那样的方式夺位,可见对皇位有多贪恋,现今太子羽翼日丰,他想要敲打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罗氏也想到了储位之上,只是她的想法却与陆昉南辕北辙。
这些年来太子之势日盛,虽说是储君,是圣上的嫡亲儿子,但这几年来表现得愈发野心勃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圣上哪怕是老了,但手段仍在,这几年来对太子与四皇子之间的结党互斗之事恍若未闻,未尝没有纵容四皇子辖制太子的意思。
“母亲,怎会是圣上?去年泰山祭祀之事,圣上派遣的就是太子。这说明什么?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圣上对他也是极为中意的,再加上有大皇子的情谊在,圣上对太子最多是多些防备罢了!何至于会如此!”
陆昉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是对罗氏的这一想法很是无奈。
“哎!罢了罢了,为娘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后宅之事也就罢了,对着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我可真是半点都不了解啊!”
“您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陆昉见罗氏情绪低落,不由开口劝道。
“咱们对河北道的事情了解不多,我看不如直接去信给二弟,把这些消息都说与他听。他在河北道待了将近六年,同僚之间必定更加了解些,要如何行事,他定然会更有分寸些。”
陆昉开口提议道。
这也是他来的一路上早已想好了的。
罗氏一手摩挲着桌角,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是,提前跟他说一声,不管有没有用,总能提前做个准备!哎!你二弟六月就期满了,只希望这场风暴来的晚些,莫要牵连到他身上才是。”
说完这话,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陆昉听了这话,知道罗氏心中不好受,也只能慢慢劝慰她。
“二弟只是河北道知府,下属犯事,哪怕是受牵连,不过是治个御下不严之责罢了,哪里会有什么大碍!便是有,咱们不还有国公府的丹书铁劵在吗?不管如何,总不会让二弟受罪责就是!”
罗氏听得“丹书铁券”四字,不禁笑了笑,道:“你啊你,拿这话来哄我!丹书铁券可是祖上拿命拼来的!如今京师也就四家还存着,若是毁在你们这两个不孝儿身上,那娘可真是无颜见祖宗了!日后到了地下,怕是你爹也要找我算账哪!”
丹书铁券,是太祖皇帝颁布给功臣的勋章,用于表彰这些从龙之臣的功绩,是功臣享受优待与免罪的凭证。
但纵观整个大齐朝,如今还存留着丹书铁券的,也就敬国公府陆氏、茂国公府蔡氏、永国公府曹氏、广平侯府罗氏这四家罢了!
别看如今那些声名赫赫的新贵,如毅勇侯府、安远侯府这般风头正盛的,圣宠优渥,但在这些持有丹书铁券的老牌世家来看,这种隆宠不过是昙花一现,仍旧显得没有底蕴!
这样莫大的荣誉,若是为了帮不孝儿脱罪而使用了,岂不就是对祖宗最大的不敬了?
☆、第082章 硬茬
陆昉笑笑没有言语!
他可不是在拿话搪塞罗氏!
那丹书铁券再贵重,终究只是死物,哪里比得上活人重要!不管是他自己也好,还是陆昀也罢,真有了那一日,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了的!
兄弟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合该守望相助!这是老敬国公从小教导他们兄弟两个的,陆昉一直铭记在心,可从来都没忘过。
在他心里,爵位什么的再重要,终究比不上骨肉亲情!
“您就放宽心吧!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咱们敬国公府在,二弟总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陆昉也不再提“丹书铁券”的事情,开始拿其他的话劝慰罗氏。
“只要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再大的难关也能度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罗氏又何尝不知道陆昉的意思呢?
她心中也觉得欣慰,刚刚的担心焦虑也都消失了些。
两个儿子都算不上完满之人,都是缺点满身的。
大儿骄矫,又偏爱女色,能力平平,国公爵位交到他手上,也只能做到守成罢了;
二儿存着鸿鹄之志,一心扑在仕途上,却常年在外,屡屡不顺,子息上也十分的艰难。
两个都算不上出众,但若能一直这样相互扶持,敬国公府的百年威望虽不能发扬光大,但也能做到收成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陆昉这才告辞道:
“母亲,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下去了!刚刚来琦园之前,我就派管家下帖子给了京畿府尹,打算跟他商量一下,把三日前的报案销掉。现在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到了!”
京畿府尹为正三品职务,是为京师特设的,专管京师内部的治安与政务,同时具有承接举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同时也联络着六部与五寺,职能十分的重要。
而三日前敬国公府在灵岩寺受惊一事,又是追击又是仇杀的,算得上是大案件了,陆昉当晚就报到了京畿府尹,以便快速查询到凶手。
如今情况有变,陆昉与罗氏商量好了不再张扬此事,自然要跟京畿府尹重新交代一声。
“此事算是麻烦人家了!不过,我听说这位顾府尹为人刚正、从不阿谀逢迎,若是想要销案怕是有点难度,也不知他会不会卖咱们府上这个面子!”
罗氏这样担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京师因是国都,治安要求十分的高,不仅规定了严格的宵禁时间,不许百姓随意夜出。并且,凡是涉及到有人命伤亡的案件,必须留下案底,若没有府尹的许可,便是报案人申请销案,也是没半点用处的。
后者这项规定,因是会给犯人留下案底,影响长久,以至于京师偷奸耍滑、杀人劫财之事倒是少了不少。
历来这京畿府尹的任职都是重中之重,对官员的人品探查要求极高,这位顾公绰顾府尹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十分的清廉,任你是皇亲贵胄,只要案件属实,他也绝不会卖你半点面子。
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也正是因为骨头硬,顾公绰倒是颇得圣上青眼,惠崇帝屡屡赞他有“包龙图余风”。
京师的世家知他这个脾气,倒也不敢硬碰硬。
毕竟,顾公绰祖上三代都是乡野小吏,没甚怕的,京师世家关系却庞总错杂,牵连甚广。
若是与他撞上了,岂不是在拿美玉对碰瓦砾?
“母亲且放心!两年前的元夕节,顾府尹的小女儿意外走失,就是托了咱们电字号的人进行打探搜寻找到的,当时我就想着,这京畿府尹职位这样重要,说不定哪日咱们就要求到他门上了,因而也就没有提收银钱之事。
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欠下一个人情了!如今咱们只是让他帮忙销案,如此简单之事,必定无甚大碍的!”
“原来如此,之前倒是没曾听你提过!”
罗氏恍然,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在,怪不得儿子如此淡定。
“他家小女与烁哥儿差不多大小的年龄,丢失时已逾七岁,算得上是大姑娘了,事关名节,自是不好多加宣扬!”
陆昉听罗氏如此说,笑着解释了起来。
罗氏点点头,十分的理解顾府尹的顾虑。
如今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限制是越来越高,顾府尹家的小女意外走失已数不幸,若是不慎走漏消息,坏了名节,小小女孩儿,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那你也不必耽误了,快些去吧!莫让人家久等了!”
“是!”
陆昉行了个礼,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顾府尹虽然是个倔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但到底懂得知恩图报。
况且,他家孩子有许多,却只得这么一个娇娇女儿,陆府帮忙找回了丢失的女儿,可谓是有再造之恩。
欠了人家这样大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况且他也是个聪明人,见这陆府刚刚报案三天的时间,什么都还未查到就直接撤销了此案,这之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他心中并不愿插手这些事,很快就同意为陆府销案。
等到一切事情都确定下来以后,罗氏也不瞒着袁氏,三两句就将调查之事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
向来风轻云淡的袁氏,不由也瞪大了眼睛。
袁氏从小就跟在袁仲道身边学习,见识自然更多一些,她猛然听到是这个原因,不禁唬的心惊肉跳。
盐铁盐铁,这两项向来是国计民生的重中之重!
大齐自开国以来,几代皇帝对盐铁的管理都十分的重视,采取官营官办的方式进行垄断,就是要将控制权掌握在官方手中。
而巡盐御史这一职务的确立,是太祖皇帝首创的,就是为了有效的监管
河北道的各知州若是贪了盐税,必然就是大案了,况且有涉及到储君之争,惠崇帝必然大怒。
而陆昀又是河北道知府,统辖着各州,皇上的怒火澎湃,谁知会不会烧到他身上。
“儿媳知晓了!只是这件事情涉及到盐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二爷这知府之职是皇上钦封的,又有祖宗庇佑,必然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母亲就请放宽心吧!”
袁氏心中忐忑,只是见罗氏这么大年纪,跟着日夜担心,心中不忍,只能控制住心中百转千回的情绪,低声劝慰了起来。
☆、第083章 罗氏
罗氏心知她这是拿好话在安慰自己,心中慰藉,不由拍拍袁氏的手。
“不管结果好坏,就咱们娘俩知道就好了!不必再向外透露。我见烁哥儿这几日一直在追问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年龄小,再过几日就又要进场考试了,千万别再跟他提起此事,免得让他小孩子家家乱操心,反耽误了正事!”
罗氏长叹一声,犹觉得不放心,不由开口提醒她道。
“母亲且放心,儿媳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袁氏听婆母如此说,不由点了点头,应答了起来。
她心中本也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日陆烁当众砍了贼寇,袁氏就一直提着心,担心他会不会像在沧州玉罗山那次一样,半夜高热,再发起病来。
谁知他饮了一碗安神汤,好睡了一夜,竟半点事没有,袁氏这才觉得放了心。
只是自那日之后,陆烁就时不时来向自己打听调查贼寇之事的进展,袁氏因担心影响他的学业,也就一直含糊其词。
如今知道结果了,又与陆昀相关,袁氏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免得他多思多虑,心不在读书上,耽误了一个月后的府试。
“我听说今日姜侍郎家的夫人给你递了帖子,所为何事?怎的没见你往回回帖?”
罗氏嘱咐好了这些话,也就不再说这些,索性转移了话题。
“您还记得吗?之前儿媳回京师时,船途经汝州,正遇上姜侍郎家的官船遭水贼围困,儿媳想着都是京师同僚,若是不救,实在说不过去,也就伸手帮了一把!谁料那位姜夫人为人和善、温柔知礼,实在是个可相交之人。儿媳与她一见如故,就与她相约着,回京之后结拜为干姐妹!此番她投来拜帖,就是为了此事!”
说完这话,袁氏就又小声的将那日之事禀给了罗氏。
“原来是这番缘故!”罗氏感叹了一句。
说完,又似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这位姜夫人是罗姓吧!也不知是哪一门罗氏?”
罗氏声名赫赫,如今的广平侯罗氏、豫章罗氏、邵陵罗氏这三大望族,同姓分支,都是钟鸣鼎食之家。
广平侯罗氏,先帝时期靠军功起家,如今驻守北庭都护府,抵御鞑子,拱卫北地的安危,掌握着实实在在的军权。
豫章罗氏则是前朝的旧臣,族人聚居在北宋旧都汴州,族中虽有为官者,但多是低品级小官。
这般情况下,豫章罗氏还能长盛不衰,原因无他,豫章罗氏开办了鸿山书院,教授学问的博士众多,又常常举办文会,文风鼎盛,汴州附近的州县学子多到此处求学,门生众多。
鸿山书院如今已与魏州桃山书院、明州白鹿洞书院、孟州应天书院、茂州岳麓书院、登州嵩阳书院一起,并封为“六大书院”,可见其地位之高。
至于邵陵罗氏,也就是陆老夫人罗氏的娘家了,族居在京师邵陵,是京畿鼎鼎有名的言情书网、百年望族。
自大齐开国一百余年以今,邵陵罗氏已出了二十余位进士,百余位举人,宗族祠堂前的进士牌坊一座连着一座,蔚为壮观。
兼之家规森严,清官能吏众多,影响力不容忽视。
“确实是罗姓!说起来也是有缘,这位姜夫人也出自邵陵罗氏,只不过出自仲字旁支,并不是嫡系罢了!不过,论起辈分来,她也合该叫您一声姑姑,关系倒是亲近!”
袁氏听她如此问,不由开口解释了起来。
大齐初期,邵陵罗氏声名不显,祖上不过有个举人功名罢了!谁料得到了下一代,四个嫡子,同年高中进士,创造了“兄弟四进士”的佳话。
四兄弟相互扶持,官场兢兢战战、如履薄冰,待得晚年之时,四人皆身居高位。
由于声名过大、又支系众多,四兄弟便索性按照伯、仲、叔、季排行,平分了家业,自立门户。
陆老夫人罗氏出自伯字嫡支,若严格论起来,与仲字旁支出身的姜夫人关系倒是有些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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