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由有些得意。
算这位福王识相!
“不过——”
没待董尚德高兴多久,福王就来了个转折。
又出什么幺蛾子?
董尚德同曾、俞两位大人全都齐齐望向了他。
“不过,眼下这位庞秀平庞大人,如今算不上犯人不说,他还是此次案件的重要人证。庞大人为官这么多年,一直锦衣玉食,没受过什么苦,养的一身的闲散肉,怕是禁不住刑部的大刑!日后若是因为这些刑罚,不慎出个什么意外……呵呵,董大人,到那时,咱们在圣上那里,怕是不好交差啊!”
董尚德听了这话,抿着嘴,右手不缓不慢的抚起了胸前的长髯。
“董大人,这不过是本王的一点小建议,您听听就好!本王毕竟只是监审官,这具体该如何操作,还是该看你们三位的意思,本王就不喧宾夺主了!”
福王说完这话,就端起左侧小几上的茶盏,慢慢喝起茶来。
董尚德听得这话,却是心中一凛。
在他看来,这但凡进了刑部之人,再想要完完整整的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以往的人是如此,眼下的这位庞秀平也是如此。
圣上如此重视此案,又将此案交给他们三司进行审讯,显见得是想要个交代的。
可他们客客气气的审问这些官员这么多天,却仍旧是什么都没有挖到,别说是交代,连谁是涉事人员谁不是都没有分清。丢人不说,惠崇帝等待了这么多天,显见得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也因此,昨日刚一从庞秀平书房中搜出可疑密信,董尚德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不管这庞秀平到底是不是本案的主使者,董尚德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必定要拉他下水、让他做个替死鬼了!
不然、若是对他仁慈了,他们三司的三位主审官,怕都要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了!
董尚德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可丢不起这人。
也因为打定了这个主意,加上这庞秀平是寒门出身,没什么背景,董尚德才知道,这庞秀平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也因为有持无恐,他昨日才敢对庞秀平用此酷刑。
但听刚刚福王这话,董尚德才觉得,他似乎想的有些太简单了些!圣上可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到这里,董尚德,向下望了望蜷缩在地上的庞秀平,拱手对着福王道:“是下官疏忽了!多谢福王提醒,万幸如今没出什么事,要不然,就是本官的罪过了!”
福王却只微微颔首,没有多说。
董尚德就吩咐狱官道:“你们两个,去抬副躺椅来,再准备些饭菜和水,服侍着庞大人吃下去,待庞大人精神些了,咱们再开始审讯也不迟。”
福王等三人看着董尚德如此安排,俱都沉默着,一言未发。
等到狱官将一切安排妥当,庞秀平浑身也有了丝气力,慢慢睁开了眼睛。
坐在上首的三位大人见此,这才重新肃了面容。董尚德更是一怕惊堂木,做足了审问的架势。
“庞秀平,本官问你,那封密信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这背后主使你更改府试成绩的人究竟是谁?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尽快据实交代出来,你今日如果能帮着查出主事之人是谁,本官可以看在咱们同朝为官多年的份上,向圣上上书,饶你一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庞秀平挣扎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直视着董尚德,有气无力道:“什么密信?下官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密信,也没有什么同伙!您昨日搜查到的所谓的密信,其中是什么内容,下官半点不知!董大人!这纯粹是有人污蔑陷害下官,还请董大人明察秋毫,还下官一个清白!”
庞秀平情绪有些激动,又因为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浑身好似抽干了力气一般,刚刚直起的腰又重新落了下去!整个人再次瘫软在躺椅上。
董尚德却没有半分的同情心,他道:“污蔑?六部各个办公书房,尤其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办公书房,向来最为机密,日夜都有专人守着,如果不是你,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能越过重重障碍把那封密信藏到你的书格里?哼!本官也是看你皮娇肉嫩,这才免了你今日的上堂之刑!本官的耐心有限!你若还是死鸭子嘴硬咬死不认,可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上堂之刑?
这又是什么刑罚?
福王顿了顿,目光在庞秀平与董尚德之间来回流连打转。
庞秀平听了董尚德这话,不但没有畏惧,反倒轻轻笑了笑,不一会儿,那幅度就又渐渐变大,变成哈哈大笑。
董尚德见他一直哈哈笑个不停,好似嘲笑自己可笑无能一般,不禁有些着恼,随手拿起惊堂木,又是一声重拍。
☆、第147章 智奎(三更求月票)
“庞秀平!你笑什么!”董尚德怒道。
“这一旦进了诏狱,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若不是看在你我二人同朝为官的份上,你如今哪能这么轻松地躺在躺椅上回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再如此藐视公堂,本官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董尚德这样说着,张口就去唤狱官。
庞秀平却依旧笑个不停,好似疯癫了一般。
“哎~董大人!”曾大人本来一直沉默着,此时也开口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摆摆手。
“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那里还能承受的了酷刑!董大人,你虽然是此次的主审,但下官也要说两句了,这三司会审可不同于你们刑部的审讯,更何况这庞秀平又是朝廷命官,若是出了意外,您说,您下的命令,该让谁来担责?”
“你?”董尚德听他如此说,不由又是一怒。
“曾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既然圣上指定了是我们四人一同审理,这功劳大家一起享,罪过自然也该一起承受!”
“呵呵。”曾大人听他说话阴阳怪气,倒也不以为意。
“你也别恼,咱们这次刑讯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要撬开他的嘴巴,看看这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但这庞秀平虽说身子羸弱,却也是在官场混迹了二十余年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深沉,嘴必定也严实的紧!您若是以为想着用极刑逼他招供,怕是行不通的!”
说到最后,渐渐低声,与董大人耳语起来。
董尚德虽说气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这庞秀平的嘴确实是严实,昨晚那样的酷刑,又是鞭笞又是夹板又是铁烙的,这庞秀平虽说晕过去几次,却一直都在喊冤枉,半点罪责也没有承认。
这样的人,想要严刑逼供于他,怕是不容易啊。
曾大人说完刚刚那话,就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冷笑道:“我看这庞秀平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张口了,咱们再怎么审问他,也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罢了!既然这样,咱们又何必将精力浪费在他身上!我看,不如从那封密信上下手吧!”
“密信?”
“不错!就是密信。”
俞大人皱眉道:“那封密信,昨日刚刚搜回来时,咱们几人都是看过的。其中别说人名,就是笔人的爱好之类也全都没有,密信所用的纸张也俱是十分普通的白纸。曾大人说要从密信上查探,这想法好是好,只是却无从下手啊!”
俞大人话音刚落,福王却笑着开口,赞道:“不错,不错,曾大人此法甚妙!是咱们一直一根筋的往人证上面想,倒把这最重要的物证给忘记了!”
福王摇了摇头,就又看向俞大人,笑道:“至于俞大人刚刚所担心之事,哈哈,这个完全不成问题!信上有没有别的信息,这并不重要,那信上的字迹,才是最大的证据!本王知道,皇兄身边有位专门鉴定人的笔迹的能士,咱们明日只要找他来帮忙,定能事半功倍,轻易破解。”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都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
用笔迹来鉴定人的身份,这确实可行。
毕竟,庞秀平可是正三品京官,这整个京师之中,能够指使得动他的,怕也没有几个了!
既然是位高权重之人,那么想要找到他们的字迹,就也不难!若是再有宫中的高人相助,那就更便利了!
正在众人满面喜色之时,董尚德却忽然皱了皱眉头,咳了一声。
他看着福王,颇有些为难道:“王爷,这能士既然是圣上专门养在身边的,咱们若是拿此事为难他,会不会……呵呵,下官的意思,这人怕是不好请的,若是找个熟人去请,胜算应该更大些!”
这话一说完,俞大人与曾大人就慢慢敛了笑容,心中对董尚德暗暗鄙视起来。
在座之人没有谁是傻子。
董尚德刚刚话中的意思,众人自然也都听得出来。
这董尚德算盘倒是打得精,他不想去求人,倒想把此事直接推到福王头上。
福王却是浑不在意的笑道:“这人既然是本王提出来的,自然也要由本王去请。也不用等明日了,我立刻就差府中长史进宫一趟,也好尽早了结此案!”
“那就谢过王爷了!”
三人一愣,均拱手行礼,道了一谢。
福王府的长史出了大理寺,进宫去了。
至于庞秀平!由于现在找到了新的方法,用不上他,董尚德就直接下令,嚷狱官拖着他重新关入诏狱里去了。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府王府的长史才引着这位能士来了大理寺公堂。
此人所说没什么官职,但听刚刚福王介绍,此人颇受惠崇帝礼遇,因而,公堂内坐着的众人也都不敢拿大,纷纷起身来迎。
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八字胡,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眼睛细长,泛着精光。
从面相来看,不是什么忠厚之人。
这人与福王相互寒暄了几句,这才由福王简单介绍给了在座几人。
这人名叫智奎,不知姓氏,不知宗族,原只是个流浪之人,但因为此人智谋过人,不仅眼光独到,而且能掐会算,年轻时候就投到了陛下门下,颇受惠崇帝看中。
若非此人不慕功名,无心于官场,那他如今的地位,怕是比起高卓来都要不遑多让的。
智奎与诸人相互寒暄了一遍之后,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鄙人听王府长史说了,诸位此番寻鄙人来,是要勘验书信上的字迹!也不知是什么书信!诸位若是信得过鄙人,现在就可拿出来让鄙人看一看。”
他如此心急,在座众人倒也理解。
只因这位智奎先生虽是男儿身,如今却破例住在宫中。现在天色已晚,想必这位智奎先生也是着急赶着回宫去,免得错过了宫门下钥时间。
“先生不必谦虚!您的本事如何,本王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今日您能赏脸来此,已是万幸了!”
福王笑着恭维了一句,也不耽误,直接命人取出了那封密信。
☆、第148章 竟然(求月票)
密信只有一页,总共也就一百二十余字,上面简单交代了要让收信人怎么把杜鼎臣推到榜首、再怎么举报他犯了讳名、如何罢黜他的功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智奎先生拿到密信之后,先用手上下、左右仔细摩挲了一遍信纸,末了,又拿到鼻子旁边凑近去闻。
周遭几人见他这样,不明所以,俱都屏息凝视,不敢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智奎先生才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纸只是普通的信纸,所用的墨水也只是平常的松烟墨,单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问题来。”
还真有发现?
几位大人闻听此言,俱都相互看了一眼,神情中有些惊诧,更多的却是高兴。
有这位智奎先生在,离他们破案怕也不远了。
“什么问题?先生有什么发现尽可说出来。”董尚德问的有些急切。
智奎先生闻听此言,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断言道:“几位大人,若是你们想用这纸密信来探查真相,我劝你们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
“这是为何?”俞大人忍不住问道。
这位智奎先生被传的这么神乎其神,怎么会一上来就断言此案进行不下去了呢?
难道这份信真的如他刚刚所想的那样,十分的普通,并没有什么关键信息?
“哦!”智奎先生笑着叹息一声,“这纸与墨全都十分的普通,想必你们几位刚刚在猜测指使人是谁之时,也一定想到了,这人一定位高权重,极其富贵。既如此,这人却在书写此信之时却用如此简单的纸墨,可见此人不仅对如今这事十分的重视,且行事十分的谨慎隐秘,是个老手了!”
几人听了智奎先生此言,不由面面相觑,更加的疑惑起来。
行事谨慎隐秘,这样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吗?
既如此,智奎先生为何还要他们歇了这个心思呢?
智奎先生见他们这样的表情,不由笑了笑道:“这人做的隐秘是隐秘,只是凡事过犹不及,这封信处处完美,就显得有些刻意了!再说了,我刚刚听诸位说了,这信是从嫌犯书房里找到的。呵呵,说实话,这信上并没有什么太过复杂的内容,只需看一遍就能记下!若是我收到了这信,看完之后必定是要立刻销毁的,又怎么会留着等别人去发现呢?”
智奎先生只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
其实他还想再添一句:这嫌犯便是之前疏忽了,圣上旨意下来之后也该能立刻反应过来才是,又怎么会将这证据一直留着,时隔几天之后被搜查人员发现呢。
不过看着面前这几人不愉的面色之后,智奎先生还是将这些都咽到了肚子里。
董、曾、俞三位大人确实是心里不畅快。
尤其是曾大人,面色发红,隐隐有些紫涨,显见得是气坏了。
智奎先生刚刚话中之意,分明是说这封密信是假的,是有人在刻意伪造假证据,由此推论,这庞秀平也就是被冤枉的了。
他们断案断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么点证据,居然让他一下子给否决了。
否决也就算了,不过是在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对他们倒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最关键的事,若是这个证据被证明是假的,他们还到哪里去找一个真的来?这案子又要拖到何时?
到时候,不单单惠崇帝会因为他们办事不力下旨斥责,加上这事又是个得罪人的活计,拖得越久,他们就会树敌越多。
朝中为官不易,他们自然要为自己考量一番。
因而,智奎先生话音一落,董尚德就笑眯眯的对着智奎先生道:“先生啊!您毕竟不是断案的,这案情究竟如何,您怕是不太了解!呵呵,我们请您来呢,也是听福王说了您的本事高超,所以啊,您就只需鉴定一下这信上面的笔迹是谁的就好,至于其他的,自然有我们三司和福王一起来做,就不劳您费心了。”
这话虽说得客气,却是在暗指智奎先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福王不由对智奎先生露出个歉意的笑容。
智奎先生也是个识趣的人,见这几人听不进去他的话,他也只能无奈的笑笑,不在多说,重又拿起那封密信看了起来。
68/270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