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绍虞听到董尚德竟然要对他施行夹趾之刑,不由瞪大了眼睛。
十指连心,这夹趾之刑原是专门用来对付女人的,但因为其伤害性巨大,后来经过改造,朝廷也将此用在了刑罚之上。
蔡绍虞可不敢小看那小小的一块夹板。
手脚上的伤最难恢复,他又是武将,若是伤了手脚,便是完完整整的走出了诏狱,日后他又如何能再统领卫军?
想到这里,蔡绍虞不由急了,忙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左右挣扎起来。
只是那绳索却捆的极为严实,任他怎么扭动,都没有松弛半分。
董尚德见他这恐慌的样子,心中得意不已,但他今日既然铁了心要整治蔡绍虞一番,自然不肯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那夹趾之刑,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使了个眼色,一个狱官就带着夹板走上前来,另外两个则支着双手,要去解蔡绍虞身上的绳索。
蔡绍虞的挣扎愈发大了起来。
曾大人与俞大人见董尚德竟有这种打算,不由面面相觑,只是想到董尚德那不听人劝的性子……
两人沉默了下来。
这得罪人的活计由董尚德做了,倒为他们省了麻烦了。
狱官们的行动很快,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将蔡绍虞牢牢压制住了,两名狱官抓着他的手就要行刑……
正在这时,从大堂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人,外面来了传旨的天使……”
来了天使?
董尚德与罗、俞两位大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来了天使,也不知所谓何事。
几人不敢耽误,董尚德命人暂且放了蔡绍虞,就与罗、俞两位大人一起出了门,恭候在大理寺正门前。
来传旨的小太监出自勤政殿,是大太监周公公的手下。
周公公和太子一向走的近……
三人不由低头对视了一眼。
圣旨之中的话虽不长,但内容却着实惊呆了董、罗、俞三位大人。
一是宣布那封密信乃是假证据,三司需即刻释放庞秀平与蔡绍虞两位大人。
密信是假的,这倒罢了,但释放这两人……
罗、俞两位大人不由看向了董尚德。
二是此案已告破,立即解散三司会审,且董尚德董大人因未查明真相便滥用私刑,罚俸两年。
董尚德听完这些,面色有些不好。
小太监宣完旨,斜眼看着董尚德,笑道:“董大人,不知蔡大人现在在何处?太子殿下听说蔡大人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拉进了诏狱,一直心中担忧,特别吩咐了奴婢派人亲自将他送回府上。如今旨意已宣完,您就领着奴婢进去看看吧。”
董尚德又惊又惧,虽心中不愿,但想着这小太监奉的是太子的旨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他进入了大堂。
罗、俞两位大人又是诧异又是幸灾乐祸,但很快,他们的情绪就被好奇占领。
“公公,您说此案已经告破?这……不知陛下从哪里得来的证据,这案子又是怎么个结果?”
董尚德虽说忧虑自身,但听到罗大人如此发问,也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证据就出在那封密信之上,至于是什么个结果?奴婢出宫之时,陛下还正在审问,因而并不知晓。不过,明日早朝之时。应该就有结果了,极为耐心等待就是!”
小太监只透露到这儿,就不再往下多说。
出在那封密信身上?
刚刚旨意上不是还在说,这密信是假证据吗?且昨日智奎先生又亲自证实过,那封密信并没有什么蹊跷……
怎么?不过隔了一夜而已,这风向就完全变了?
董、俞、曾三位大人想到这里,都开始垂头深思,尤其是曾大人,眉头更是紧紧锁了起来。
小太监对此视而不见,领头快步走进了大理寺正堂。
堂内,蔡绍虞此时正满身是伤地躺在地上,看着极为的狼狈。
小太监见此,忙紧赶几步走上前去,夸张地“哎呦哎呦”叫了几句,又赶紧吩咐后面的人将软轿抬进来,服侍着把蔡绍虞仔细安置了进去。
董尚德见小太监如此恭敬的态度,与刚刚宣旨之时简直是判若两人,心中不由后悔起来。
自己只顾着解一时之气,倒把太子给忘了个干净。
再者,如今他的孙子正在詹士府里任职,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遭了太子厌弃,那就……
想到这里,董尚德忙放缓了面色,硬挤着脸上的肌肉,对着小太监露出了个笑。
小太监却斜着眼看着董尚德,哼道:“董大人好大的官威,蔡大人堂堂三品命官,居然没您用刑毒打成这副样子,呵呵,这个样字,奴婢回去以后,真不知该如何向太子交代才好……”
“我……”董尚德正要辩解两句,小太监就直接行了个礼,带着众人回宫去了。
俞大人望着董尚德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心中暗笑不已。
只有曾大人,皱着眉头,自知了结果之后,一直沉思着,未曾开口半句。
……
另一边,勤政殿。
自传旨的太监走了之后,惠崇帝就拿起长案上的奏折,“哗啦”一声扔在了地上。
惠崇帝虽说颇有手段,但在外人看来,一向十分的温和,今日这般发火的状况,倒是极其少见。
宫内侍候着的太监宫女们见此,俱都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此时,也就只有轩德太子敢上前了。
轩德太子也是听说了蔡绍虞被抓了之后,才赶着来到了勤政殿,想要开口为蔡绍虞求上一求。
谁知正赶上智奎先生与惠崇帝密谈。
所谈内容,恰恰与此次案件有关。
轩德太子也是从智奎先生口中,得知那封搜检出来的密信当中暗含着大大的蹊跷。
“父皇,文大娘可是说了,您这病最是忌讳大动肝火,如今这事虽说恼人,但既然已经查出了背后之人是谁,那就是好事,您切莫为此动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是不值得了!”
惠崇帝听轩德太子如此说,心中更是气闷。
这个儿子,自己培养了这么多年,与朝政一事上却还是缺根筋。
如今这样的局势,显然没有表面上找到的证据那么简单,他竟就直接信了……
☆、第152章 顶罪(三更求月票)
这样的心思,自己如何能放心的将整个大齐交到他的手上?
惠崇帝胸口剧烈喘动了一会儿,也不理轩德太子,直接叫过周雨安,道:“去把宋轶给朕传进宫来,朕要亲自审问!”
轩德太子见惠崇帝对他理都不理,不由有些尴尬,他抬头向站在惠崇帝另一侧的智奎先生处望了望,就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完全没注意到的样子,不由舒了口气。
周雨安就领命出去了。
智奎先生这才看着惠崇帝,恭谨道:“陛下,鄙人无功名在身,一会儿若是在此处旁听政事,怕是不妥,不如就此退下了!”
“哎~”惠崇帝看着智奎先生,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若说朕最信任的是谁,那必定非先生莫属了!以往是先生谦虚,一直规避政事,朕才允了。只是这一次,这蹊跷是由先生发现的,一会儿那宋轶被带上来,朕若是问起他来,有什么不通之处,还是要请教先生的。朕倒是希望先生能够留下来的!”
智奎先生见惠崇帝都如此说了,自也不会推辞,点点头就答应了。
轩德太子见惠崇帝对智奎先生如此礼遇的样子,不由抿了抿唇,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雨安的动作极快,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宋轶带到了大殿之上。
宋轶整整齐齐的一身官服,没有一丝的褶皱,面容也极为的平静,没有一丝的慌张,看着极为镇静。
倒似早有准备一般。
惠崇帝见他这般,刚刚才压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臣宋轶——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宋轶一提下衣前摆,跪在地上恭敬地行了一礼。
“万安?”惠崇帝冷笑了一声。
“有你这等祸国殃民的佞臣在此,朕如何能万安?”
宋轶闻此,身子伏得更低。
“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惠崇帝站起身来,走到宋轶面前站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有那个密信的法子,竟然都是你干的?呵呵,朕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宋轶还是个人才!让你做个礼部尚书,倒是屈居你了!”
惠崇帝就站在宋轶面前,宋轶只要微微一抬头,就能清楚的看到惠崇帝绣着龙纹的下摆,以及白底黑面的皂靴。
一种威压感扑面而来。
宋轶闭了闭眼。
从几日前高阁老找他说这事之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惠崇帝想要一个交代,京师的学子也想要一个交代。
高阁老疑心惠崇帝已经怀疑到他自己的头上,为了保住地位,现在就必须要推出一个人、一个分量够足的人,来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他自己有把柄在高卓手上,高卓握着他的把柄,若是他此次不从,怕是会一下子跌到底,结果只会更惨。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也只能担下这个罪名。
想到这里,宋轶深深地磕下了一个头。
“微臣愧对陛下的信任与栽培!不该为了一己私怨,做出如此违纪之事,还请陛下责罚。”
“哼!”惠崇帝冷笑一声,“你承认的倒是挺快!”
惠崇帝并不是傻子!
对于此事,他心中早有猜测,几日前之所以安排三司会审,不过是为了平息京师学子的暴动而做个样子罢了!
也因此,现在听宋轶直接将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惠崇帝不仅半个字都不信,更加认识到自己以往对于高卓的纵容有多么的可笑。
可笑到!自己的臣子,摄于高卓的淫威,居然敢欺瞒自己的程度了!
“既如此,你跟朕说说,你跟杜家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居然下黑手这么折腾那个杜鼎臣?那杜鼎臣犯了祖父讳,虽说不对,但第一次审查时揪出即可,你偏偏要等到第二次,等到全京师的人都知道他中了案首,你再去废黜他的功名!呵呵,还因为这么件事,把整个京师学子对科举的信心都给折腾没了?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朕可不会这么轻易就信了你。”
轩德太子站在一边,听惠崇帝如此说,不由跟着点了点头。
这宋轶与高卓关系并不亲近,算不得是四皇子的人。
他此次跟蔡绍虞密谋此事,帮着蔡行霈脱身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想要给高卓一次重击。
若这犯事的人是宋轶,那他们岂不是白折腾一场了?对高卓可不会造成半点的打击和伤害。
宋轶跪在地上,闻言,诧异的半抬起头,看了惠崇帝一眼。
虽然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但此时惠崇帝面上那了然的神情,却依旧让他有些心惊。
宋轶只微微诧异了一秒,就立刻警醒,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
“家父在世之时,岳阁老曾与父亲多有龃龉,父亲未到知天命之年便撒手人寰,与岳阁老可谓是脱不了干系,岳阁老于微臣来说,形同杀父仇人,杜鼎臣乃是他最钟爱的小辈,如今微臣既寻得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这话说完,惠崇帝就一直盯着他看。
宋轶被盯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撑着地面的双手不由就是一抖。
末了,惠崇帝却只是笑了笑。
此时的宋轶在他看来,真的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为了报复仇去做此事?
他怎么不知道,这宋轶竟还如此的至纯至孝,能为了多年前的旧怨,做出这种随时会丢官的事情。
这宋轶有多谨慎、对升官一事有多狂热,这京师里的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样的人,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真是笑话!
居然拿这个来掩盖真相?来期满自己……
“既如此,那密信上的蹊跷古怪,又是怎么一回事?”
惠崇帝也不驳斥他,而是继续向下问了起来。
这话一出,轩德太子和智奎先生就都支起耳朵,静等他的下文。
只因那密信一事做的实在是精妙!
若非智奎先生曾偶然得知过化解之法,分辨出了这封密信的花样,他们怕是要一直被这封密信牵着鼻子走了。
宋轶闻听惠崇帝问起这个,不由暗自咽了口唾沫。
☆、第153章 蹊跷(四更求月票)
“密信的纸只是普通的纸,上面的字迹则有两层。表面上的一层,用的就是最普通的墨,没什么特别的花样。至于隐形的那一层上的字……”
“那字怎么了?”
智奎先生见他一直支支吾吾,不由心急的追问了起来。
密信,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方法有很多,智奎先生对此也可以说是颇有研究的,即能判断是否是密信、又能用特殊的手段使那层隐秘的“字”露出真面目来。
也因此,昨日他从董尚德手中拿到那封密信时,就意识到信上必定有些蹊跷!
只是,他回宫之后,用了许多种常见的方法,像是用碱水泡、用蒸汽蒸,却都没有半点用处,那信还是那信,一点变化都无。
就在他质疑自己的判断,想要放弃之时,他无意间将那张信纸靠近烛火轻烤了一下,信上竟然就出现了一层深棕色的字体。
这些深棕色的字一列一列,与用黑色墨水写出的字并驾齐驱,出现在密信之上。
这些深棕字传递的信息,相比于表面一层用墨水书写的字来说,方法更加的具体一些,且还承诺了事成之后,会给庞秀平什么样的好处,一桩桩一件件,看着十分的令人心动……
“信上的那些字,都是用细管毛笔蘸了葱汁写在纸上,等到晾干之后,那些字迹就会消失不见,若想要重新看到,唯有用火轻轻烤炙一途……”
宋轶垂着头,一字一句讲这些话崩了出来,越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就越低。
竟然是用葱汁写的?
智奎先生听了之后,皱眉想了一会儿,须臾,就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原来如此!
葱汁极其粘稠,写在纸上,很容易就能结成一层透明的薄膜,一个不注意,几乎就看不见。
若是选用纸质粗陋的纸张来书写的话,想必隐形的效果会更佳。
怪不得那封信的纸如此的不讲究,看着那么普通,原来是因为这个!
至于这葱汁写出来的字为何一经火烤就变成棕色的,智奎先生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想明白!
不过即便如此,智奎先生的眼中仍旧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有用了,日后若是将此法用在传达密信之上,想必保密效果会极佳……
惠崇帝却没有想这么多,他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宋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话中漏洞百出,一看就是在敷衍朕!这滥用私权外加欺君之罪,这个后果,朕怕你是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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