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凉亭里,围着一桌子的点心边说边聊。
“那,小白,你看,那边就是一棵桑葚树,你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桑葚,红的发紫。”
白图顺着她的指引一看,果真呢!
那株桑葚树上全是成熟的桑葚。
白图奇怪的问到,“这个可好吃了,为何不摘?”
南宫红衣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我娘不准我上树了!”
白图纳闷,“那就叫别人摘啊,你南宫府里难道还差为你摘桑葚的人不成?”
南宫红衣瞪着眼,“我才不要别人摘呢!这是我一个人的树!”
说着她竟然孩子气似得跑掉了,将白图一个人晾在那里不管了。
白图无奈的好摇摇头,还真是大小姐的脾气啊!
坐了一会儿,南宫夫人竟亲自前来。
白图赶忙狼吞虎咽下口中的那块绿豆方糕,抹抹嘴,跪下行礼。
南宫大人在燕京常驻,云中郡的南宫府基本上都是南宫夫人在打理,她为人和蔼可亲,处事公正大气,是以在云中郡很是受人敬重。
白图端端正正的行了拜见礼。
南宫夫人微笑着让着他起身,随意的喊他一起坐下喝茶说话。
“小白侍卫,看你挺喜欢这些糕点的,一会儿回去,我叫奶娘给你打包一些。”
白图讪笑到,“那就谢谢夫人了,小白贪吃见笑了,见笑了……”
南宫夫人笑眯着眼侧颜看他,“小白,择日不如撞日,我还真有些心里话想和你说说,若是鲁莽了,还请小白侍卫不要见怪。”
白图赶忙说到,“看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想吩咐小白什么尽管说,南宫大小姐看得起在下是我的福分,夫人待我亲切我亦心中有数。”
南宫夫人认真的看着他说到,“你果然是个伶俐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说到,“小白侍卫,你可知这棵桑葚树的来历?”
白图心中一愣,还真没料到南宫夫人竟然说这棵桑葚树。
他摇摇头。
一般这样权贵人家院子里绝不可能栽种桑葚这样的农家树,他确实有些疑惑为何南宫府里有这么一颗桑树。
南宫夫人慢慢说到,“这树种下也快有七八年了。那时候红衣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她说的时候双目爱笑,似是想起来南宫红衣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那时候的雪衣侯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首次来我们南宫府参加夏宴。我的夫君和一帮好友都是军人出生,喜吃干粮野果,所以那一天准备的点心都是饼子和果子,其中就有这桑葚。”
白图耐心听她说着。
“侯爷那时候年岁还小,竟是第一次吃桑葚,”南宫夫人忆起往事似乎心情甚好,“他吃了几个后赞了一句酸甜爽口。”
南宫夫人叹了口气,“我家红衣便听到了,自此吵着他父亲非要在园中种下这棵桑树,日日守护着,说要等它结果摘给雪衣侯吃,这也是红衣第一次见到雪衣侯。”
白图心中愕然,这桑树还很有点故事啊!
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低头呐呐不做声。
南宫夫人温言说到,“小白侍卫,我和你说这些并无它意,我只是想,红衣也没什么朋友,难得她愿意和你亲近,我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风言风语,我只想要红衣开心,不要钻了牛角尖,你们既然是朋友,不妨多劝劝她,侯爷对她无意更不可能娶她进侯府,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日后伤情自苦。”
白图看着眼前南宫夫人的殷殷目光,一个母亲的关切和深爱尽在眼底。
“不在意什么男女有别,风言风语,我只想要红衣开心。”
南宫夫人的话令她鼻间一酸,世间母亲大抵如此吧,对孩子的爱都是如此的殷切。
父母之爱记在长远。正如他的母亲。
白图忽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心头一暖,眼眶发热。
她点点头,“南宫夫人请放心,小白一定找机会劝劝南宫小姐,但夫人也知,小姐生性倔强,此事还得循序渐进。”
南宫夫人感激道,“嗯嗯,有小白侍卫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多谢了。”
“南宫夫人客气了!”
白图离府的时候,管家亲自送来一大包的糕点,只是南宫红衣依旧不见踪影。
白图正式回镇国侯府上工这天已是十月初。
带回的零嘴因南宫红衣为了细腰,坚决忍住没吃,倒全便宜了箭卫的兄弟们,尤其是大悟,最爱就是牛肉干。
他边吃边咋咋呼呼的问到,“小白,南方的姑娘是不是都貌美如娇弱温柔啊?连这牛肉都入口嫩爽些?”
他说得一本正经把其他人逗得哈哈大笑,有人说要告诉小米姑娘去,大悟又赶紧求饶。
“我不在这些日子府上没什么事儿吧?”白图貌似不经意一问。
大悟嚼着吃,嘟着嘴,“没事,能有啥事儿,有兄弟们在,镇国侯府就是铁板一块,苍蝇飞不来一只!”
白图点点头,心中暗道,他偷走仿轻山公子面皮的事应该是没有被发现的,否则,管家詹老肯定会首先在府内排查的,那样大悟他们必然会知晓。
镇国侯府的库房都在偏僻的北院,那里靠近后山,和后山间隔着一片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也是侯府的花房。
很多花苗正是在花房里培植出来的。
雪衣侯宗政明月的居安苑里很多的盆栽也是在这里栽培好再送过去的。
看管花房的是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头,名叫老谷。
头发斑白,一脸的皱纹,总是穿一身灰蒙蒙的白短大褂,看上去脏兮兮的。
但这个老谷很有些本事,种花是一把好手。
听说不管多名贵多娇嫩的花苗他都能养好,还经常能培养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新花样儿来,所以得侯爷钦点搭理居安苑的花草。
从镇国侯府每个季节都姹紫嫣红,花蕾满枝,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他的来路连侯府家生子大悟都有些说不清楚。
他似乎也从来不和别人交流,总是埋头干活。
白图总觉得这个老谷有些不简单,就冲着宗政明月寝室和书房里的花都是他亲自打理这一点来说,他绝对是个人物。
据白图的观察,他可以自由出入宗政明月的书房和寝室。
正值金秋菊花打苞,花房的木架子上摆满了一排排各个品种的菊花盆栽。有的刚结出星星点点花苞,有的已经娇艳怒放。
和前面库房隔着的是一堆黑乎乎的花肥,一股子粪土和烟火味儿又夹杂着各种花香……
老谷正蹲在地上给几盆茉莉换土压肥。白图打了声招呼,说是想挑一盆花到侍卫房去。
老谷头也不抬,沙哑着嗓音说到,“那边的看上哪盆自己拿。”
白图道了声谢,轻快的走过去,背对着老谷,貌似弯腰细细挑花。
伸出的手臂在碰到花盆的那一刹那,八荒顺势滑落下来,白图掌心迅速摊开合起。八荒的嘴里就咬着一个小小纸团一样的东西,一溜烟儿的顺着那一堆花肥消失在库房的墙角处……
白图抱着一盆浅粉色的大碗香水月季,对着老谷说到,“老谷,我就拿这盆吧,我们侍卫房窗棂上阳光好着呢,养它正好。”
老谷依旧头也不回,摆摆手算是回应。
白图搂着花盆,从花房出来走在库房侧面的小径上,貌似不经意的瞟了眼。
忽然,一阵劲风扫动,随即头顶黑影一晃。
白图看得分明,从库房屋顶飞起一只大鸟,锐利的尖嘴和趾爪,那趾爪上抓着的分明就是八荒。
“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
那是鹰隼。
白图内心一沉,毫不犹豫的紧紧跟上。
那鹰隼翅膀尖长,飞行灵活迅速,白图即使暗用内劲也一时无法跟上。
它始终不停歇,一直向着东面那座石塔飞去。
那里是镇国侯府的戒备核心,宗政明月起居的新塔湖范围。
空中缩成一小团黑点,坠着黑线一般的尾巴,那是瑟瑟发抖的八荒……
想着随时被撕碎的八荒,白图心下焦急万分,几个飞身起落,紧紧跟随……
那鹰隼终于落在一株高大的杏树上,警觉的望着白图。
他跟落在不远处,看着鹰爪里还微微挣扎的八荒心中微微松气,万幸它还活着,此刻的白图对着这只鹰隼,一手紧紧抱着花盆,另一手指尖夹着的小石子蓄势待发……
“你养的老鼠?”
一声冰冷散漫的男声。
白图大惊失色,一心担忧八荒的安危,旁边有人他竟然毫无察觉。
顺着那声音看过去,顿时失色。
白衣锦袍,墨发俊颜,正是雪衣侯宗政明月。
白图当即单膝跪地行侍卫礼,“属下见过侯爷。”
这一跪一见礼间,白图已经想明白今日之事,警钟大作。
今日只怕自己落入了某人的陷阱,是自投罗网。
宗政明月一抬手臂,那鹰隼十分乖巧的飞落在之上,显然它是宗政明月驯养的猛禽。
它脸上深色的斑纹让它更显得凶猛警觉,八荒在它爪下艰难的扭动。
“这老鼠是你的?”他清冽的声音再次想起。
白图腹诽,八荒咬着仿轻山公子的那张面皮还去库房,不想被鹰隼抓了个现形,若是他承认八荒是他养的,那就等于承认仿轻山公子的面皮是他白图偷去的。
坚决不能认。
他干脆的说到,“不是,谁会养老鼠,属下是见这小黑鼠十分可爱,被鹰隼抓住吃了可惜……”
宗政明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何可惜,鹰抓鼠吃不过是天经地义。”
说着转头看向手臂上站立的鹰隼,若然自言自语。
“认得鹧应吗,十万只神鹰里才能出一只鹧应,年过三龄的鹧应可与狐狸相击,即使是一只猎狗也未必是它的对手”,说着他转过脸,双目熠熠生辉的望着白图说到,“你说,它撕碎一只小老鼠该是多少容易的一件事。”
白图看着宗政明月和颜悦色笑意盈盈的模样,再看看害怕得颤抖不堪的八荒……
那鹰隼尖利的齿突兴奋的一张一合,像是征询了主人的同意,下一秒就要将猎物撕裂……
宗政明月薄唇轻启,“吃吧”这两个字呼之欲出。
白图一咬牙,跪地大声道,“侯爷,这老鼠是我养的。”
☆、20 坦白从宽
20坦白从宽
“侯爷,这老鼠是我养的。”
宗政明月唇边掀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恍若罂粟绽放。
脚下跪伏的单薄少年望着鹰爪里挣扎的小老鼠,双眼的焦灼出卖了他故作平静的神色。
“侯爷,这老鼠是我养的。求侯爷手下留情,放了它。”
宗政明月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下留情?你这是在嘲讽本侯吗?”
白图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怪自己用语不当吗?
八荒在鹰隼爪里,却叫雪衣侯手下留情?这不是将雪衣侯和一个带毛畜牲齐头并论吗?
他连忙急切解释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你确实该死。”
他语气冰冷得叫白图后背发寒。
白图想宗政明月到底是觉得自己库房偷东西该死还是无意辱骂了他该死呢!
不得而知。
“为何要偷轻山公子的面皮?”
宗政明月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白图心中一声感叹,果然,今日就是个圈套。
雪衣侯肯定早就知道了库房中仿轻山公子的面皮丢失,一直秘而不宣,就等着他来还这面皮时抓个正着。
白图稍一默不作声,随即眼圈微红,一副楚楚隐忍之态。
“侯爷太白楼遇袭,属下杀了那个扮作轻山公子的刺客,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假的,对轻山公子心中有愧,对侯爷,对前南唐,对后燕国都心存愧疚,这次趁着休假南下游玩,便想着看是否可以保护轻山公子,以慰属下愧疚之心。”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貌似纯真良善的少年,他面容沉静若水,忽然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是嘛?”
白图直视着宗政明月,坚定无疑的应声,“是,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起来说话。”
宗政明月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那双静美乌黑的双眸黑曜石一般墨亮,闪耀着神秘的光泽。
而他单薄纤细的背脊挺拔如杨,让他想起戈壁风沙中傲然绝立的胡杨树。
“和轻山公子一起入黎族的人是你?”
白图无畏的道,“是。”
卓公子领着轻山公子蹁跹而至。
卓公子眉目如画,清颜浅笑,姿态闲雅,而身边的轻山公子轻淡优雅,丰神俊逸,瘦雪傲霜,一个如春日暖阳明媚温润,一个如初秋气爽,闲雅和煦。
宗政明月静静看着眼前,晴空如洗之下,这个单薄纤细的黑衣少年和身后款款而来的两位名动天下的公子站在一起,容神上竟丝毫未落下风。
“侯爷,一切都是属下的错,我家八荒没有任何错,恳请侯爷放过八荒一命,属下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白图说得诚恳无比,末了,又一副痛定思痛的神色似是哀求,“侯爷就可怜可怜下属,小的三岁死爹,六岁死娘,自小孤苦伶仃,这八荒是我唯一的亲人……”
说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两行清泪来。
宗政明月不动声色,玉雕一样看着他声情并茂的演绎。
而旁边的卓公子则一边微笑的看着他,一边邀了轻山公子石桌上喝茶。
轻山公子低头品茶,心神却全聚中在一边两人的对话上。
宗政明月斜睨着鹰隼爪下的小黑鼠饶有兴趣的道,“八荒?”
“是,白图自小孤苦无依,身边只有八荒陪伴,它是我唯一的亲人。”
白图再次强调唯一两字。
“哦?”宗政明月凝神注目,“为了一只小老鼠不惜暴露,值得吗?”
“值得!”
“偷窃库房物品,你可知府中规矩?”
雪衣侯对将士赏罚分明,军令如山,军纪严明,镇国侯府里同样恩威并重,治下严谨。
库房偷窃乃是大忌之一,轻则二三十鞭刑,重则杖毙。
白图点点头,“属下甘愿受罚。”
宗政明月点点头,“好。”
“侯爷,在下也应该一起受罚。”
轻山公子有些叫人意外的站起身,三两步走到白图身边对着宗政明月恭谨出言。
卓公子看他留在石桌上的残茶依旧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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