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寒说也要去找找旧识,叙叙旧。
一桌子上倒就剩下白图还在那么左手鸭右手鸡的啃着。
吃饱喝足,两人还没回,白图想着要不也消消食,往山腰那边走去,忽然就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背影娇娆,身姿绮丽,可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会儿天色渐暗,很多江湖人三三两两的散了准备下山。
白图看看四周,那两人还没有回来的苗头,他想着索性跟上去看看那人是谁。
前厅和偏厅本就在山脚下,依山傍水而建,再往上就是妙心山庄的核心建筑群。
白图实在想不到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有什么自己认识的人呢?
白图本跟着走了一段路,看那女子一直像山腰走去,他本不想多事,又怕齐寒和龙公子回头找不到自己,脚下便迟疑了一下。
那前头的女子似乎是走累了,竟坐在路边巨石上休憩,状若无意的转过侧脸扫了一眼山下。
即使是隔着斗笠黑纱,白图也一下看到那女子的面容。
朱唇皓齿,淡淡的妆容带着点儿拒人之外的尊贵,面容眉清目秀,端庄典雅,宛如素菊般清冷。
这女子不正是白图一年前在红杏山庄碰到的晨雾夫人吗?
或许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叫做玉竹。
自红杏山庄那一日后,似乎这个女人凭空消失了一样,任镇国侯府的人力物力也找不到分毫,没想到竟在这妙心山庄又碰到了她。
白图再不犹疑,决定跟上前去探个究竟。
夕阳余晖渐散,那娇娆身影似乎并未发现身后有人,一直紧走慢赶,白图跟在身后始终不得见那女子回头,只得一路跟着,一直到了半山腰上的一个四方院子。
那女子早已不见身影,但面前院门大开,四下悄无声息,安静得古怪。
白图捏了捏紧手中那把侯府侍卫剑,最终还是决定踏入这个院子。
一进院门,白图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随之就看到正院廊下木架上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那人似乎受了不少鞭刑,黑色的劲装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的皮开肉绽,他定睛一看,高挺的鼻梁,双目紧闭,面庞苍白,不是阳起还是何人?
“阳起!”
白图一声惊呼……
☆、黄雀在后
55 黄雀在后上
妙心山庄真正接待贵客的地方其实在山顶。
比如此刻的西蜀太子贡生和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
山顶上就一间房。
长相平白无奇的庄主亲自送来酒菜,恭敬无比又默默无声的,摆好酒菜便退下,十分贴心的掩上房门。
随着庄主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房中两人均已确定这周边再无人迹。
两人均是身居高位,显贵之人,相识一笑,西蜀太子率先说话,“久仰南唐世子轻山公子风采□□,谦谦君子,不想竟直到今日方得一见。”
轻山公子手扶腰间纯钧,轻解,置于桌前,伸手邀了面前人一起入案前饮酒,举止间文雅舒展。
他淡笑道,“不过是世人抬举,哪里比得上殿下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西蜀太子贡生本就生的英俊,五官带着明显西蜀人特有的英朗之气,此刻豪气一笑,更显朗朗男子气魄。
“本殿下既诚心邀世子前来,明人不说暗话,本宫就开诚布公。”
轻山公子定目注视他,认真道,“殿下请讲。”
“想必世子殿下也听说了前些日,王曲大军破泸州城一事。”
轻山公子点点头。
西蜀太子眉头微蹙,继续道,“都道王曲大军既已破泸州城,似乎南平王难以支撑,其实不然。”
轻山公子似乎十分意外,轻喔一声,“如何不然?”
西蜀太子目中恨意一闪而逝,“那南平王借秦傲守城乃是一招欲擒故纵之计,估计让秦傲做出守城不利的事态,让我王军进了城,引得大军南下攻南平王首府桂郡,却在这途中遭遇层层伏击。”
他说的咬牙切齿。
轻山公子面露疑惑,“胜负未分,殿下何意如此悲观。”
西蜀太子一捶落在桌上,不管酒壶颤抖,连静躺的纯钧都发出轻微的轰鸣。
“王曲已派了密探像本宫求救,那南平王这些年看似闲散却是厉兵秣马,韬晦暗养,最可气的是,边境里一些部族受了某人是唆使,倾巢而出袭击王曲大军侧翼,粮草,后援皆早已切断,王曲大军不过是瓮中之鳖。”
轻山公子面上讶色一闪而逝,迅速淡定,“殿下太过悲观了吧,王曲大军可是足足四十万人,即使周边部族加入战局,不过是螳臂挡车。”
西蜀太子摇摇头,“不,这次绝不是儿戏,本宫这次确实是着了某些人的圈套,白白葬送了王曲大军。”
他像是掏心掏肺在自我剖析一般。
轻山公子面上始终淡然,叫人看不出内心端倪。
西蜀太子忽然紧紧握着轻山公子的手,声情并茂的说到,“殿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本宫的天下被南平王躲了去?”
轻山公子抽了双手,退到窗边,有些疏离的说到,“殿下说笑了,眼睁睁看着又如何,我早已不是南唐世子,这些纷争于我又有何干系?”
贡生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世子难道忘了南唐屠城之仇?”
所谓的屠城其实已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是南平王父王和南唐前皇的事。
南唐皇室作风奢靡,民间疾苦,前南平王又雄心勃勃,一弱一强之间自见分晓,前南平王急功近利之下欲快刀斩乱麻的推进扩大版图,便有了屠城的下作。
谁知,屠城的残忍和血腥倒是激起了生性懒散的南唐人骨子里的血腥,奋勇反抗,举国皆兵,又有后燕国的强力支持,这才免了灭国之灾。
轻山公子望着窗外,一身肃然,“太子殿下是在提醒你我之间不共戴天的世仇吗?”
西蜀太子踱步凑近,轻巧一笑,“世子殿下误会了,那时候你我皆还未出生于世,又哪儿来的世仇呢?”
他信步窗边,继续说到,“再说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对于世子殿下来说你我不但不是仇人反而是朋友。”
世人都道南唐世子一双清目,温和亲切,可此刻他看不到一丝暖意,那双眼带着穿透世事的光华久久的注视着窗外,叫他看不出一丝人心的端倪。
他顿顿声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可知,南平王和后燕国的险恶用心?”
轻山公子淡淡道,“哦,又和后燕国有何干系?”
西蜀太子声色俱厉的说到,“当然有干系!若是没有后燕国的支持,他南平王岂敢对抗王曲四十万大军?没有后燕国的支持,那些个蝼蚁部族敢打劫王曲大军的粮草?”
轻山公子回头看他,那双目波澜不惊,“当年若是没有西蜀国的支持,前南平王又岂敢入侵我南唐国,一日屠城一万多人?”
西蜀国太子看着眼前这双老僧入定般的眼眸一时哑然。
窗外青山绿水,暮色盎然,房内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西蜀太子一声悠然叹渭,“那些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单论现下,世子殿下当真要错过如此良机?”
轻山公子无声淡笑,“何来良机?”
西蜀太子唇边勾起一丝他惯常的笑意,“本宫不信世子殿下会看不透现下这时局中暗藏的良机,不然,世子殿下又何必千里迢迢来赴本宫的约呢?”
轻山公子唇边飘悠出一丝笑意,西蜀太子连忙说到,“我们坐下喝杯茶水吧!”
说着他十分殷勤的率先入座分茶。
那紫砂的茶壶套中有套,即使两人说话这半天,再一倒出依旧沸腾。
上好的普洱,一落杯就是清香四溢。
轻山公子端起轻嗅,又轻轻放下,坐等对方解释。
西蜀太子贡生,轻啜一口,赶紧说到,“现下的局势对于世子殿下来说绝对是个良机。那南平王和王曲大军正在纠葛,绝不会背后插刀南唐,只要世子脱离了后燕国,你我连手,既能制南平王于死地报了当年那屠城之仇,日后又能后顾无忧。”
轻山公子低头,长指抚弄纯钧剑鞘,那上面的宝石熠熠生辉。
他眼皮微抬,瞟了对方一眼,慢慢说到,“若是南平王败,太子殿下难道还能将西蜀南部的地盘送给我南唐不成?”
西蜀太子微一沉吟,“倒也不是不可。”
轻山公子轻笑道,“现下,太子殿下大军受困肯定这般说辞,等到脱困怕是未必了吧!”
西蜀太子贡生一咬牙,“世子殿下这是不相信本宫的诚心?”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锦书来,双手奉上,“世子请看。”
轻山公子接过展开一看,这是一张盖着西蜀太子印的协议,协议若是南唐南军从东南面进攻南平王,所得城池皆归南唐国所有。
他唇边笑意飘忽不定,“若是在下没猜错的话,殿下怀里应该还有一份协议。”
西蜀太子贡生有些讪然,笑到,“都说雪衣侯战场上布局老谋深算,本宫倒看世子在时局上倒更为老谋深算吧!”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锦书,盖的是西蜀国印,协议的内容却明确划分了南平王座下一半的城池归于南唐。
轻山公子看完轻轻置于手边,这才笑着举杯,“以茶代酒敬殿下。”
西蜀太子面上微笑,心中却是大喜,看来这南唐世子是动心了。
他继而放下茶杯面露忧色道,“世子殿下不会是蒙骗本宫吧?若是拿了协议去献宝雪衣侯?”
轻山公子提壶倒茶的手上纹丝不动,细细的壶口倒出茶水不浅不溢,刚刚好,茶水面平静如镜。
“太子殿下如今还有选择吗?”
他眼神戏虐的看着对方,随即两人哈哈大笑。
西蜀太子说到,“还真如世子所言,当下本宫还真只能相信世子了。”
“那就请太子殿下谨记今日锦书所言,不要日后大军脱困又忘了许我南唐的城池!”
他这句话既是提醒亦是警告。
西蜀太子面上谦和微笑,心中对南平王愈加恨之入骨,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如此低三下四的求过人。
可王曲四十万大军受困南方,每日都有军士消亡,如此下去不出一月,四十万大军将不复存在,南平王下一步绝对会北上……
如今西蜀国内是腹背受敌,国外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后燕国,若是南平王北上,他不敢想象……
两人茶过三盏,便一起出门,下山。
天色已暗,下山之路壁逼仄,好在两人都目力过人,十分轻巧便下到了山腰。
一到山腰处的四合院后门,那里就有侍从在那里等候,一直领入二楼的宴席庭。
窗外楼下隐隐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轻山公子也不入座,一副欣赏山腰景色的轻松仪态,慢慢转至前楼。从二楼窗边看到下面院中灯火通明,再定睛一看,被围在中间那个人,一身十分平常的深灰云纹交领上衫,下身黑色男式儒裙,一副江湖后生的打扮。
他的身姿纤细决绝,挺拔如松,手中一把三尺来场的软剑,细丝闪亮,火光中闪烁着不可亵玩的寒光。
正是白图。
轻山公子眉头微蹙。
西蜀太子贡生得意一笑,“这算是初次见面送给世子殿下的见面礼了,可还满意?”
那眼中的笑意甚为暧昧,对于镇国侯府里,小小侍卫和世子关系暧昧的传闻果然不假。
轻山公子唇边莞尔,“看来太子殿下平日对在下关注不少啊!”
西蜀太子嬉笑着说到,“关心,关心而已,”说着又甚为神秘的说到,“这好礼是要成双的。”
说着两人转到侧面,他示意轻山公子看四合院正院廊下。
“这人?”
轻山公子有些微谔,“前些时日,本宫和殿下有些误会,本意只是教训教训雪衣侯,没成想竟叫罗生门的人钻了空子,竟然冒充了世子殿下,”说着奴奴嘴,“这不,绑了给世子殿下请罪”。
轻山公子嗤然,“就他,一个毛头小伙儿?还罗生门?太子殿下别随便找个替罪羊欺弄在下?”
西蜀太子慢条斯理道,“世子可别忘记了,那雪衣侯不也是个毛头小伙吗,你我可皆比他虚长了好几年岁啊!”
他轻蔑一笑,“世子别小瞧了此人,这人名阳起,可是罗生门一号人物,前些时日在边界哨所带了大半个罗生门的人袭击了雪衣侯。”
轻山公子轻哦一声,“哦,袭击了雪衣侯还能全身而退?”
西蜀太子点点头,“不简单吧!”
轻山公子不解道,“但又为何被殿下所擒?”
西蜀太子嘻嘻一笑,“本宫并未擒他,不过罗生门的弃子一枚,”说着又指指廊下那个一身对襟齐腰绣花襦裙的女子,“现在罗生门对外的人换成她了。”
那女子朱唇皓齿,淡淡的妆容带着点儿拒人之外的尊贵,面容眉清目秀,端庄典雅,宛如素菊般清冷。
轻山公子微微讶异,“都说罗生门是西蜀太子殿下脚边的一条狗,怎么,连殿下也不知道门主真实身份?”
西蜀太子讪然一笑,“其实本宫还真没见过,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交易罢了,就真是脚边一条狗也有咬主人一口的时候。”
“这人为何成了弃子?”
“这本宫也不清楚,横竖是他罗生门内部的事,”西蜀太子说完,津津有味的看着楼下,“咱们边吃边看,等到吃完了,这一个也趴下了,世子殿下该出气的出气,该心疼的心疼!”
白图此刻心中如万箭穿心,前几日的阳起还笑语晏晏的对自己说保重。
曾经那个鲜活的少年,那样和自己一样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似冬日湖水雾气一般迷人的双眸……
这一刻奄奄一息,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皮开肉绽的被掉在廊下。
在过去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他时常神色具溃的问自己,“小白,生活是否总是如此艰辛呢?”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握紧他的手,十分坚定用力的说,“不,所有的艰辛只是暂时的,总会过去的……”
可现在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艰辛隐忍,活的小心翼翼,而他呢,在罗生门里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一个不慎便是生死两茫茫,这一切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
这个世道好好活着就那么难吗?他不信!
噌,他抖响手中赤练,气凝沉丹田,双眸入定,再不看阳起,沉着应战围攻过来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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