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图抽出匕首意图去割那网兜,轻山公子终于出声了,“没用的,这是圭木庄主专门去昆仑山求取的天蚕丝所织,就是铉铁匕首也割不开的。”
他这话说的像是有些幸灾乐祸。
惹得白图一下子没忍住,恼火道,“既然知道厉害还跟着跳进来干什么?”
轻山公子黑暗中嘴角微挑,戏谑道,“他们要的是我轻山公子,若是捉住你一个假冒货,你还能有命留?”
白图默然,心道,都说前南唐世子轻山公子是个情义仁心之人,果然不假,知道自己冒充他竟然能在生死之间毫不犹豫的飞身而来。
刚刚他跌落地板陷阱时,其实只要窗外的轻山公子有一丝丝犹豫他就不会在地板机关合上之前也跌落进来。
白图呐呐到,“你我素不相干,我的生死公子何必在意,我引公子离开,又假冒公子的身份,公子难道不怪我?”
他清浅一笑,“怪什么?怪你李代桃僵,替我入虎穴狼窝,孤身犯险?”
他接着说到,“你我虽是素不相干,但都知此时的红杏山庄是龙潭虎穴,兄台却孤身犯险,在下实在想知道为什么?”
白图沉默半天,叹口气说到,“若我说我是为了天下苍生公子信吗?”
尴尬的默然,两人都沉默着。
白图呵呵一笑,“好吧,我自己都不信。”
轻山公子笑得委婉,“我还真差一点就信了?”
白图深吸一口气说到,“我和西蜀太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情我必破之,只要对他有害的事情我必助之!”
西蜀太子这四个字说出的时候白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
即使重生,这个名字依旧让他心生战栗。
“罗生门的背后是西蜀太子?”
当初那罗生门的刺客顶着他的面皮妄图炸掉主楼中雪衣侯宗政明月和一干银甲护卫,后来宗政明月责怪他后院不严才叫人动了日晷的手脚,他这才主动请缨南下调查罗生门。
虽然心知肚明宗政明月的打算,但他依旧南下,赌的不过是自己的与世无争的心,信的也不过是宗政明月的胸怀。
对雪衣侯再不喜欢,但他不得不服。
漆黑之中白图依然能看到轻山公子转头望向他时闪亮的眼眸。
“我先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引你入局的还不止是西蜀。”
“哦?何意?”
“公子可认得一名叫玉竹的女子?”
他稍一思索道,“确实有些记不得了。”
“这女子对公子倒是念得紧,而且她腰中所配玉佩上绦带打的是双喜相思结。”
轻山公子一愣,“双喜相思结?北齐?”
双喜相思结是北齐国官家小姐最常用来挂坠饰的花结。
“罗生门的背景并不那么简单”,他顿顿声接着说到,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红杏山庄圭木庄主已死。”
说不定圭木的尸体就在上面的房间里,一场大火过后不止有一具“轻山公子”的尸首,应该还有一具圭庄主的尸首,当然,肯定都是已烧焦了的。
“太白楼荷花池里的箭弩机关果然只是引我来红杏山庄!”
轻山公子淡淡道,他似乎早已料到。
白图此刻倒是有些敬佩起他来,明知是局却坦然入之。
“不知轻山公子可想复国?”他忽然问到。
他显然没料到白图如此直截了当的问他,稍等片刻随即浅笑,“若不是此刻和兄台一同被困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在下还要以为兄台是他国派来的说客。”
白图认真的看着他,即使阴暗中也不放过他面上神情一丝的转变。
轻山公子的面容极为平静, “六年前我也来过柳州,那时我父王和南唐王都还在世,南唐也还是南唐国,我还记得那时的柳州西街晚上虽华灯璀璨,但角落里成排的乞丐,老老少少缩在一起,成片,然,我这次南下,街头却处处尚贩叫卖不断,人人忙碌……”
虽说的人貌似高兴,却又有一丝伤感之意。
“南唐国终究成了前南唐,百姓却依旧是百姓。”
他目光灼热坦诚。
白图微愣,心中暗道,不愧是轻山公子,年纪轻轻却能看的如此通透,怪不得雪衣侯对他也颇为看重。
“但公子的身份始终摆在那里,有心人利用的正是公子的身份。公子有没有想过,如果被人拿捏住了,以公子来要挟南军中某些将领做些出格的事,又当如何?”
白图在跌入陷阱之后很快就想到了这点。
轻山公子点点头,“看来西蜀国和北齐国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是要将本公子置于火上烤了。”
白图点点头,轻山公子一点即通。
看一件事情的本质,只要看最后真正的受益者即可。
前世西蜀太子正是利用罗生门先挑拨了南唐造反脱离后燕国,又暗害了宗政明月,如此一来旧南唐国和西蜀南平王互相牵制,而后燕又无力抵抗西蜀国的正面进攻。
没有后燕国的强大,那圣巴教无意就是砧板上鱼肉。
这些事虽是前世却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扰得他寝食难安。
既是重得一世,这一生他必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扭转上一世的局面。
宗政明月之所以能容下轻山公子,只因为两人都是希望前南唐国和后燕国能长治久安。
而这正是西蜀和北齐最不愿意看到的。
“兄台既然本就是雪衣侯的人为何不直接将此番分析论调上达,而是想通过我来提醒雪衣侯呢?”
轻山公子嘴角带着了然于胸的笑意。
白图暗暗懊恼,自己的意图还是叫他察觉了。
“公子如何断定我是雪衣侯的人?”
轻山公子淡笑,“太白楼遇袭当日,这面皮是詹管家亲自命人收入府库,能在镇国侯府拿到库里的东西,而不被察觉的只能是侯府内的人。”
白图小声嘟囔道,“说不定我已经被盯上了!”
心中也是祈祷着真如他所说,他偷面皮的行为并未被察觉。
虽是小声嘟囔,但显然轻山公子已听到,不由浅笑出声。
两人本来就隔得极近,他的气息几乎喷薄在他耳后,白图不自然的伸手动了动脖子,手臂刚一抬起,就听他说到,“你手臂受伤了?”
白图差点忘记刚才为了抵制那迷药的效力狠割自己手臂的那一刀。
此刻虽然血早已止住了,但半边袖子都是血,一动空气中就是血腥的味道。
“挨了一刀?”
他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轻山公子却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帕,“包扎好吧。”
黑暗中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摸索着伸向他的手臂……
白图翻胳膊肘一挡,“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话还没说完,忽然网兜一动,右边的石板墙打开了……
☆、将计就计
14将计就计
那石板墙竟然是活的,移动开来,虽然仍旧看不到亮光但显然那边是个通道,森森凉风。
而吊着两人的网兜竟像是有人推拉一样,沿着顶上的铁管竟然自动向右缓缓滑动起来……
白图飞快的在脑中回忆这些天观察的红杏山庄周边地形。
山庄建在山腰处,后山地势较低,而且隔着深涧,深涧那边就是桂州始安郡了。
那里就是黎族所在。
电光火石之间白图和轻山公子几乎是同时出声,“深涧,黎族。”
若是在山庄地下挖一条通道,再由铁管牵拉,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运到深涧对面的桂州始安郡。
那里正是黎族的地盘。
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跨越一个郡,即使红杏山庄外面把手的都是褚布的人也于事无补。
这正是机关术的妙处。
的确,此刻红杏山庄已被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已被控制住。
火已被扑灭,起火的厢房里抬出两具早已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貌似轻山公子,念唐早已在旁边哭成泪人,另一具则是圭木庄主,晨雾夫人带着丫鬟在一边哭天喊地……
褚布焦头烂额,面容沉重……
网兜真如两人所料一直冲出地下,突然的光亮还没适应过来就已经犹如驾鹤腾云一般穿越深涧,又一直滑溜到对岸,直到进入一个悬在崖壁上的暗洞。
到了洞中那网兜上的钢索滑落下来,两人跌倒在地。
两人一模一样的紫衣长袍,滚落下,袍脚纠缠。
轻山公子站起身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正午的日光从崖洞顶带着斑驳光斑的亮美气息洒落在白图隽秀的面庞上,昆仑雪山冰白莲花一样洁净,眸光沉淀入潭,是天山之巅池水一般的圣洁。
白图朝他讪讪一笑,“公子的紫袍叫我穿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轻山公子轻快一笑,温和而亲切。
崖洞出口处是一扇婴孩手腕粗的铁栅栏,即使再深厚的内力也一时半会儿拿这么粗壮的铁栅栏没辙。
不过一会儿,洞外就传来一阵好几人的脚步声。
步伐沉稳有力,光听那声响两人也心知肚明。
这些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铁栅栏哄的一声移开,来人前后有八位,都是三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个个头盘白汗巾,宽阔的面盘,高高的颧骨,宽襟盘扣彩线绣花劲装。
轻山公子笑得讥诮,“还真是高看我轻山公子了,竟然劳烦黎族赫赫有名的护族八黑头一起来。”
轻山公子站在洞中,周边灰暗脏乱,然而他黑发亮丽,与羊脂玉冠交相辉映,即使如此狼狈境地他的姿态依旧华贵优雅。
面上的笑容还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他一直看着洞口,直到看到一人再入洞中,那人矮个儿长袍,四十来岁,头上也盘着白巾,面容平常,但一双眼睛却幽深如鹰,如枯木一般古隧又如新柳一般转瞬。
轻山公子下巴微微抬起,眼眸星河灿烂,笑得愉悦,“路族长,好久不见了!”
这最后一人正是黎族族长。
“想见世子一面不容易啊,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他哈哈一笑,显然微微有些意外洞中还有一人。
轻山公子貌似随意介绍到,“这是雪衣侯派来保护在下的。”
白图有礼揖。
路族长略一点头,却面露嘲讽之色,“保护?怕是监视吧!”
一行人在路族长的带领下出了涯洞,沿着山间小道蜿蜒入大山腹地。
路族长和八黑头一前一后,将轻山公子和白图夹在队伍之中。
周围崇山峻岭,但远远看着右前方就是桂州的始安郡。
只要出了这座大山,两人就能逃出黎族的控制地。
但看看面露精光的路族长,还有身后那随时戒备的八大黑头,两人心中皆明白,只要两人稍有移动,不需要路族长出手,这八大黑头足以将两人止住。
一行人快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在一处山坳中的集散地。
圆形土墙茅草矮屋,成圆形放射状一个个散落在林中。
“今日劳顿,世子先好好休息,晚上老夫再给世子接风洗尘。”
路族长说着瞥了一眼白图,白图十分英毅的直视他。
轻山公子连忙讪笑着说到,“就让他和我一个屋吧。”
白图看得清楚,刚刚路族长那一瞥已是带着杀意。
两人进了矮屋,八黑头其中之一亲自送来饭菜,门口也有人放哨。
两人当下也不便交流。
轻山公子伸手拿箸,准备进食,白图连忙示意止住他。
看白图十分谨慎的拿起筷子在食盒里每样夹起品尝一二,又端起竹杯抿了一小口,稍品片刻,这才点点头。
轻山公子双眸微抬,唇边带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白图有些微愣的看着那竹杯杯口。
他刚才入口的杯口处正是他刚刚抿嘴试毒的那一口位置,杯口处浅浅湿润的印子赫然。
轻山公子顺着白图的目光看向那里,面上不动声色,耳廓却已是烧红半边,轻咳一下道,“真渴了,呵呵。”
说着又拿起竹筷,毫不在意的吃起来。
白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向另一边食盒,默默吃起来。
屋中只有一床矮塌,轻山公子柔声道,“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白图推迟到,“还是公子休息吧。”
“你休息吧,你刚受过伤。”
“还是公子休息吧,晚上还得耗神。”
轻山公子唇边戏谑一笑,“即使如此那在下和兄台一榻休息?”
白图慌忙摆手,跳到门边靠墙的角落里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再无动静。
轻山公子看着他无声柔笑,合衣上榻躺下。
却始终无法入眠,转头瞥了一眼门口阴影处盘坐而歇的人影,默默想着刚刚两人在匆忙间的低语。
他对自己说,如果黎族长老要他以杀死自己表示和宗政明月的决裂,请他不要有所顾忌,求一杯穿肠□□,但务必请他保护好他的身体。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终是睡着了。
夜幕降临的黎族山林貌似寂静安宁得与世无争。
屋内两人心中却明白,这看似的宁静正是风雨欲来前的压抑。
黎族族长路老,进到屋内,八大黑头分守屋外。
和路长老一同入内的还有一名端着木碟竹杯的女子。
那女子跪在矮几前将木碟轻轻放好,站起身,退在路族长身后,一双眼却是目光灼热的盯着轻山公子。
欢快的道一声,“世子哥哥。”
这女子一身均匀象牙色的肌肤,柔滑关泽,乌黑的秀发向后梳妆,吊了个麻花辫在胸前,头上插着密密麻麻的老银片花饰。
此刻注视着轻山公子的一双美目,顾盼生姿。她身穿黎族特有黑色长短老棉布裙,从胸前一直到裙角绣着一大株的玉兰花,衬得她妖娆又香艳,俏皮又妩媚。
路族长回头看了一眼这女子,面上带着丝傲然,“世子,还记得小女软香吗?”
白图腹诽,这女子的名字起的倒真是绮丽,不过也算是名副其实。
轻山公子淡然轻笑,“不想多年不见,软香妹妹竟出落这般亭亭玉立了。”
那软香姑娘格格娇笑。
路族长轻咳,白图心道,要入正题了。
果然,他开口道,“世子,路某是个山野村夫,不懂读书人的弯弯道道,老夫就开门见山了,此次,请世子前来是商谈复国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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