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坐在床边上,懒得理会,她上一世就惯用武力解决问题,从来就不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她嫌麻烦。
能动手解决的,何须动口。
赵二见梅子不说话,继续喋喋不休,“我虽然娶了你,但你要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实话也不怕告诉你,我爱的人,是三小姐,他日若我与三小姐,哦,不,是琳儿,他日我与琳儿,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就得自动让位,你只能做小的,伺候我们。”
梅子觉得好笑,这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是她救了他,还以为她嫁给他,是占了大便宜。
赵二继续叨叨,“今后,你,你得听我的!家里面的事,家外面的事统统都得听我的!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那根红头绳,塞在梅子手上,“给你,定情信物,这可是花了钱买的!”
红盖头里终于传出人声,“你,说完了?”
不等赵二说话,床边上的新娘子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赵二赶紧走过来,“哎?哎?!不行,你哪能自己掀开,臭婆娘,赶紧盖上,我说掀才能掀,刚才白教训你了吗?!”说完就要去捉梅子的手。
梅子一个反手,握住赵二的手腕,顺势往他身后一掰,就听到赵二杀猪般的嚎叫声,“你干啥,你干啥啊你!”
梅子将赵二绑在床边椅子上,打了个死结,让他正对着床,她回到床边坐好,“问你的才能说,不问你的,不要多说。”
赵二正想破口大骂,一抬头,却对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浸在井水里的紫葡萄,清冽纯净。
这不是一个呆子应该有的眼神!
梅子丝毫不理会赵二的诧异,她沉声问道,“如今,是什么年月?”
赵二脱口而出,“晋国两百元年,腊月初十。”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身不由己,便又骂道,“我凭什么听你的?!死婆娘快放开我。”
同一个时空无疑。
算起来,这应该是她上一世死去的第二天。
这样很好,该找的人一个都不会少,该报的仇,一个也跑不了。趁着所有的罪证还未被掩盖。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就不告诉你,快放开我!”赵二很有骨气地撇撇嘴,“我就不说!”
梅子走近,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看起来食指和拇指只是轻轻一按,赵二却感觉肩膀上的骨头仿佛全部断裂一般,撕心裂肺地疼。
这个女人,先不说她是不是一个呆子,这,这是一个人类吗?!
“庭州,韩府,刑部左侍郎韩宗纬府上。”赵二歇了口气,继续喊道,“府上的马厩后面。”
庭州,天子脚下。
刑部左侍郎韩宗纬,梅子生前甚少与前朝官员走动,对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认得韩宗纬的老师,现在的刑部尚书李奎林。
刑部侍郎吗?倒也不错。
“快放开我,梅子。”赵二继续哀嚎,“绑的太紧了你,哎呦哎呦,娘子,我疼。”
赵二话音还没落,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与其说是打开,倒不是说,房门被人用身体的重量硬生生给撞开了。
梅子和赵二同时朝着门口看去。
那不速之客,着一身夜行衣,右肩下垂,左手捂着右手肘,看来是受伤了。
赵二满脸恐惧,大喊道,“刺客啊,梅子救我!”
刺客这两个字,从赵二嘴里喊出来,不知为何,分外地违和。似乎他这种人,与刺客这种传说中的名词,搭不上边,他哪里有被刺杀的价值?
“不要杀我,我身上值钱的没有,这,这婆娘送给你了。”赵二哭喊道又看了看梅子。
梅子觉得好笑,这家伙果真是没见过场面的,来人分明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路过而已,不予理会便是了。
万一运气不好,遇到威胁人生命的,杀了便是。
没想,黑衣人听了赵二的话,竟点了点头道,“好。”
这算怎么回事?
很快,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给我活抓那程家余孽!”不远处传来嘹亮的号令。
一听到程家,梅子仿佛又回到了程霜的身体里,她可是含冤而死的程霜啊,身负叛国的罪名,不得昭雪。
程家余孽,这黑衣人,是她们程家的?
☆、救人
为首的军官破门而入。
眼前的画面,着实令人尴尬。
床上,男人裸着上身,黑色发丝垂在身下女人雪白的肩膀上,大红被子只盖到那男人腰间。床单凌乱地不成样子。
男人的头埋在女人的脖颈间,女人环抱着男人的脖子,挡住了男人大半张脸。
搜寻者明显是破坏了人家的洞房花烛夜。
来人扫视房内,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马厩里也给我搜!”为首的说完,便带着一行人朝马厩跑去。
梅子仔细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睫毛也是长长的,似飞舞的蝶。靠地近了,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那一身淡淡的檀香,虽然清雅,但于此景,却极不协调。
程家可不曾有这号人物。
而且这张脸,梅子认得。不是作为梅子认得,而是作为程霜。
生前没什么交集,死后反而遇上了。
他的身份,何等尊贵,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要冒充叛国罪臣的家人?
其间,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好在眼前的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梅子便是程霜。
脚步声渐渐远去,黑衣人从床上跳了下来,和声道,“冒犯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被硬塞在床底下的赵二听到不开心了,救你的人可不光是她一个人,怎么不谢谢我。
可惜,他的嘴巴被封住,没人听得到他的心里话了。
梅子起身,整理好衣衫,缓缓道,“救你也不是白救的,他日,我若是有所求,还望公子,尽量帮助,不胜感激。”
这姑娘,倒是够实诚。
和这样的人交流,最是舒坦。
“必然尽我所能!”黑衣人话音刚落,却又听到门外响起同样嘈杂的脚步声,很快,便又近了。
他突地将梅子拦腰抱在桌子上,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怕不够逼真,又覆上了她的唇。
房门再次被踢开。
是方才搜寻的人起了疑心,去而复返了?
来人看了看眼前的画面,又默默地退了出去,真是激烈,从床上又转战到了桌子上,太激烈了!
脚步声再次走远,黑衣人起身,正欲伸手去拉半个身子躺在桌子上的梅子,却见那女子根本不理会他伸出的手,只是腰部稍一用力便直起身来。
小身段好生灵巧。
只着内衫的黑衣人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当然,外面的黑衣早被藏了起来,此时只穿了里衣和中衣。
梅子伸出手来,想要重新将他的衣裳解了开,一双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衣带。
黑衣人往后退了一步,面露诧色,“姑娘,这,这是要做什么?”但又碍于她对他的救命之恩,他又不好拒绝地太过明显,煞有半推半就的意味。
原来是将她当成那女色魔了。
而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因为他的反应而停下来。
她三两下剥光了他的上衣,绕到他身体右侧,对着他的肩膀头一按一压一拉,便帮他将骨折的右肩正了位。
黑衣人明这才明白这女子的行为,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他拱手道,“多谢。”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你打算怎么谢?”顿了顿又道,“一千两。”
原来也是个俗人。
他正要开口说自己身上暂时没有,改天送来。
却被她先开了口,“你的一千两银票,我就收下了,两清。今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她说着,引着他的目光,往床下看了看。
他旋即明白过来。
这样聪慧的女子,他是第一次遇上。只是可惜,如斯佳人,怎的嫁了这样一个人。
可惜床底下的赵二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不然他一定会仰天狂笑,“这娘们太能干了,哈哈,一千两,一千两到手了!”
黑衣人这才认真看清眼前的女子,大红的喜服,虽料子粗糙,却正好衬地她肌肤胜雪,虽不是凤冠霞帔,却令周围的景致全失了颜色。
他对上她的眼,好似对着一泓清泉,那深不见底的眸里,藏着勾魂摄魄的美艳。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这真是他自己的新婚之夜。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找回了神志。
他告辞,“后会有期。”
她道,“会的。”
他跳窗而走,这份恩情,他必然会还,但不是今天。
待他消失于这夜色,梅子才将捆绑结实的赵二从床底下放出来。一松了绑,赵二便开始嚷道,“银票呢?”说着开始到处搜寻,“你放哪里了,快拿出来,我才是一家之主,给我拿来。”
梅子整理着凌乱的发梢,“我们不是一家人。”
赵二不干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梅子你可不能发了财就把我给踢了。”
梅子狡黠地看着赵二,“方才,你不是把我送给人家了吗?”
赵二这才想起自己说的浑话,但当时,情况危急啊,他那是为了保命,胡乱说的,不作数的。
他好似想起什么,三两步到梅子面前,要抓她头发,但碍于她奇怪的手法,又不敢再上前去,只得站住,跳脚大骂,“我差点就忘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跟那个什么人睡觉,我虽然看不见,但我都听见了,还从床上睡到了桌子上。你这个荡.妇,当着丈夫的面和奸夫睡觉,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你。我滴个天哪,我们赵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个丢光了!”
这家伙,是脑子被驴踢了吗?纵真是驴,也应该识得出方才仅是权宜之计。
梅子懒得解释,只答道,“哦。”
赵二再次跳脚,“赶紧的,滚去找你的奸夫去吧。”
梅子答,“会的。”这是一句大实话。
她说啥?她说啥?!
我滴个天哪,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无奈他不敢靠她太近,怕挨揍,不然非得抽死这个臭婆娘。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梅子说完,一手将赵二推出门去。
门外厅里,赵二又骂了几句才消停下来。
梅子走到窗前,已经下起了小雪,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像盖了层棉被一般。
前世的冤屈必然是要洗刷的,但没想到这么快,有人强行闯进了她的计划。
只是,他又未必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的自制力太过强大,就算是棋子,也是一枚危险的棋子,搞不好会满盘皆输。
众目睽睽之下,他伏在她身上,看似在亲.热,但只有她知道,他腰部以下,被被子盖住的地方,并未触碰她一丝一毫的肌肤,全是用脚尖硬生生地撑住整个下半身的重量。
到最后她帮他正骨,重度骨折的修正,普通人早就疼地哭喊起来,再坚强一些的,多少会有些□□声。
再加上她故意下了重手,施加了许多不必要的外力,他眉头却也没皱一下,好似骨折的是别的人一般。
宁王,苏景辰。
此人可以不为友,但一定不能为敌!
他回到寝室,沐浴,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往香炉里加了香,打开房门在院子里散步,却也不走远,只在小院里,连花园都不去。
院里腊梅花开的正旺,褐色枝桠上已经落了层雪白,梅枝肆意伸展,明明是倦怠的深夜,却盎然地好似要奔赴战争一般。
那女子与这腊梅花,倒有几分相似。
很像他从前听说过的一个人。
一大早,赵二便起来喂马了,喂好马,又将仓库的马草搬出来晒。
干好早活,回到家,见到桌上热气腾腾的白米粥,赵二不禁感慨,“还是有媳妇好。”
从前他一个人住,一般都是蹭府上主人家吃剩的饭菜,冬天,菜凉地快,厨师不肯再开火,他便只好吃些冷食。
想着昨夜发生的那些事,呆子可恨,但看着这一晚热粥,赵二临时决定原谅梅子。
呆子?今后哪能再叫她呆子?那是个人精!
赵二看了看手腕上被绳子嘞出来的淤青,母老虎,那是一只母老虎!
梅子从房内走出来,“夫君,吃饭。”
如今她的身份是这样,她便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那女子的眼神,如以往的十五年一般,木木呆呆,眼珠子似乎不会转动。
与昨夜的那份灵动,判若两人。
眼前的画面,让赵二觉得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他大着胆子走到梅子身边,突然张开双臂来,想要抱住她,看看自己昨晚经历的是不是幻觉。
梅子只是稍一侧身,便轻巧躲过。
赵二不死心,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梅子可就不客气了。
她抬起脚来,往他脚下轻轻一扫,赵二便摔了个狗啃地,加上身体的重量,活生生地摔碎了一颗门牙。
赵二捂着嘴,嗷嗷地叫,“哎呀妈,疼死了。”
他终于相信,昨夜经历的不是幻觉,也确信了,眼前的女人,是个人格分裂的变态。
可真是做了孽了,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娶了这么个女人回家。
赵二怕挨揍,便不敢再做次,乖乖坐在椅子上吃粥,就着一小碟咸菜,三两口便吃好了,又拿袖口擦了擦嘴巴。
梅子轻轻走过来,“问你个事。”
赵二吓地一个激灵,“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梅子便跺了跺脚,“你听,有声音的。”
她继续道,“我平时在韩家都做些什么事情?”
赵二将屁股下的椅子往后挪了挪,生怕眼前的变态一个不高兴,自己又要挨揍。
“不是你暗恋的我吗,我又没有刻意关注过你,我哪知道你平时都在那破祠堂里干啥。”
祠堂吗?
梅子道,“多谢夫君,指点迷津。”
这一声声的夫君,叫地赵二脊背发寒。
梅子吃了几口白粥,将碗筷收拾好,走出了养马的院子。
她自然是不认得祠堂的路,见人便问,“祠堂怎么走?”
府里的人一般都认识梅子,对她的问题并不感到诧异,一个呆子嘛,记性不好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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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认知
梅子很顺利地到了韩家祠堂。
祠堂偏院,有间小屋,梅子走进去,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床和衣柜,最大的家具便是一张书桌了。
书桌上平摊着几张纸,上面的字体极清秀,每句诗词的旁边还标有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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