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辰将自己的手从梅子胳膊上拿回来,装作吃痛的样子。
她那么聪明,一定是看透自己了,但既然已经装了,也不能半途而废,干脆继续装下去吧。
只是下次她来,他也不好意思装地太过分了。
只是只喝了她喂的水,还真是可惜,早知方才应该叫她给自己喂饭的。
梅子听王现说君富贵招认了他指使王六杀害赵二的事实,只是他不承认自己杀了王六和王六他娘。
第二日,柳明磊到了知府大堂,他是穿着将军盔甲,骑着白马,威风凛凛地去了知府。
仿佛不是去捞人,而是直接去接人。
到了后堂,柳明磊直接问,“怎样可以放人?”他是武将,不爱文人拐弯抹角的那一套。
偏那王现给他绕上了,“不知将军说的是什么人?”
柳明磊见他明知故问,便知他不是那么容易就放人了的。
“君富贵。”
王现答道,“将军可知,他犯的是杀人的罪。”
柳明磊道,“王大人也知道人命最可贵,但你可知道,君家每年给朝廷捐献的药草,可以救活多少将士。若没有那些将士,哪还有这太平盛世。”
“将军的意思是,若没有这君富贵,便没有这天下太平了是吗,他君家可以左右这天下的战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虽是女声,却铿锵有力。
☆、桃酥与烤红薯
这女子,正是梅子。
与在楼兰阁初见柳明磊时不同,她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身体不再颤抖,眼睛不再湿润。
柳明磊转过身来,他是第一次见到梅子,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的眼神如此犀利,与他认识的某个已经死了的人倒是挺像。
王现将梅子引过来,介绍道,“这位是被君富贵害死的那人的遗孀。”又道,“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梅子没想王现会这样说,这是要打同情牌了吗。
可惜,柳明磊从来没有同情心。
果然,柳明磊说道,“我不管她有没有吃饭,几天没有吃饭了,只问,如何才肯放人?”
王现十分生气,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武将果然只会舞刀弄剑,半点风月都不懂。
王现道,“龙虎将军难道是想让下官徇私枉法吗。”
梅子不禁对王现刮目相看。
何为威武不能屈,这便是了。
柳明磊没有接王现的话,这不是明摆着吗。
他走到梅子面前,“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梅子不想直视他的眼睛,后退了一步道,“我没有见过将军。”
这就搭起讪来了?王现十分不悦。天下男人,除了他王现,难道全是色胚不成?
这人,他王现还就不放了。
他无父无母,尚未娶亲,顶多丢了乌纱帽,再往重了说,顶多丢了性命,就算是丢了性命,那也是为了维护大晋国律法公正!
柳明磊见王现态度坚决,手上也没有他的把柄可以利用,只好离开了知府,再行打算。
若不是怕影响到自己的姐姐,柳明磊可不会与王现讲那么多的废话,直接闯进大牢,抢了便是,事后再找个替罪羊,这事就算完结了。
因为君富贵杀害赵二的案子,连着王六与王六的娘被害,所以王现不能立刻处决君富贵,还指望从他身上找出另外一个凶手呢。
自打知道是君富贵谋害了赵二的性命,梅子的心便放了下来,这个仇可以报了。
至于杀害王六娘俩的凶手,迟早都会浮出水面的。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从来就不是一句戏言。
只是梅子与王现都想不通,赵二吃剩的桃酥渣渣,为何会有毒?明明王六只在烤红薯上下了毒。
梅子第二次来看望身负重伤的苏景辰时,带的就是桃酥和烤红薯这两样吃食。
桃酥是她自己做的,比不上韩雪儿的手艺,好歹,也算能入口,与街上大婶卖的一般无二。
烤红薯是梅子在宁王府门口的街上买的。
梅子将桃酥和烤红薯放在桌子上,苏景辰拿了一块桃酥,尝了口,又尝了口,又尝了口,最后将一整块全都尝完了。
“比我府上的的厨娘做的都好吃。”苏景辰十分满足地说道。
梅子拿起一块尝了尝,似乎,并没有特别好吃吧,大约是他的恭维。
“我觉得还行。”梅子说道。
苏景辰将食盒拿到自己那一边,像小鸟护食一般,生怕被人抢了去,“那都给我了吧。”
梅子看了看手里的大半块还没吃完的桃酥,说道,“全都给你,除了我吃了一半的这个。”
苏景辰还真就看上她手上那块了,他数了数食盒里剩下的桃酥,盯着梅子手里的,说道,“我觉得食盒里的这些并不够吃。”
梅子只好将手里吃了一半的递给苏景辰,他正要伸手去接,她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梅子细心地将自己咬过的那一小圈用手掰了下来。否则让宁王吃自己的口水沾过的食物,总觉得不好。
大约是她觉得两人的关系尚未亲密到如此地步。
苏景辰看完她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拾起笑颜,愉快地接过她掰剩下的桃酥。
尝好了桃酥,刚在外面买的烤红薯也到了可以食用的温度了。
梅子将烤红薯递给苏景辰。
他却不愿伸手去接,嘟着嘴儿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提醒梅子,他是个伤者。
“方才拿着桃酥,伤口有点撕裂了。这会儿有点疼。”苏景辰说道。
敢情她的桃酥是铁做的,这也能撕裂伤口?梅子笑了笑,“我帮你把红薯皮剥开。”
苏景辰点了点头,十分乖巧地等她剥皮。
此时,他很想变成那只烤红薯,被她剥皮,哦,不,是扒衣。
梅子很快将红薯皮剥好了,苏景辰双手捧着红薯,尝了尝,味道奇美。
从前没发现,烤红薯居然也能这般好吃。
赵二也是先吃了桃酥,又吃了烤红薯,若是桃酥有毒,那他又怎么会有命去吃完整块烤红薯呢?
那种剂量的□□,可是瞬间毒发的。
梅子在想赵二的案子,一时出了神,苏景辰见她心不在焉,内心又是一阵失落。
看来她远不像自己这般在意她啊,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都是在她身上的。
苏景辰问,“你有心事?”
梅子回过神来,“嗯。”
苏景辰继续问,“方便与我倾诉吗?”
梅子便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苏景辰。
苏景辰看了看桌上的桃酥与红薯皮,似乎想到了答案。
他道,“我以为是这样的,赵二先是吃了没有毒的桃酥,在桌脚边留下了少量的桃酥渣渣,然后吃了有毒的烤红薯,这才毒发。老鼠将红薯皮叼走之后,吃了一点,嘴上便会有□□留下,携带□□的老鼠吃了桃酥渣渣,将□□又留在了桃酥渣渣上。”
梅子恍然大悟,就这么简单?
原来这么简单啊。
她看着认真说话的苏景辰,觉得他真是聪明啊,光是聪明还不行,还需要豁达,能够跳出圈子来看问题。
困扰她多日的小疑点终于得到了解释,事实真相大概如此了。
梅子走到苏景辰面前,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由衷地赞道,“你脑子挺好用的。”
苏景辰被她突然一夸,竟有些无所适从,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比他聪明的。
梅子继续道,“你挺招人喜欢的。”
苏景辰顺势问道,“那你喜欢吗?”
你喜欢我吗?
梅子答道,“喜欢啊,我喜欢你啊,你不骄不躁,很有风度,长得好看又有钱,一般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人。”
苏景辰心里似漾起无限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好似要将人冲向天堂一般。
他正要张开双臂来抱抱她,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却又听见她说,“又比如像纳兰那样的人,又骄又躁的,却也挺讨人喜欢的。还有王现那样的,好色却不是真的好色,他不惧权势,其实是个好官,也挺讨人喜欢的。”
苏景辰的双臂悬在半空,最后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梅子关切道,“你不舒服?”
苏景辰无奈地笑了笑,“没有。”
她虽未与人恋爱过,但也不是真傻子,方才苏景辰问她的时候,她便知道他的意思。她只是还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
梅子想,那日自己中了媚药,若进来的人不是苏景辰,而是其他男人,她对那个人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从来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就那,还是她的初吻。
“你抢走了我的初吻。”苏景辰突然说道。
两人似乎是心有灵犀,竟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梅子答道,“那也是我的初吻。”
这算是互不亏欠了?
苏景辰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他问,“那你说怎么办?”
梅子反问道,“这不是两清了吗?”
说起来是这个理。
苏景辰一时词穷,再索要下去,怕他要成那无赖了。
恰好此时有人禀报,说是皇宫来人了。
梅子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是该避嫌的。
苏景辰却摆摆手,“没事儿,一起听听。”
不多一会,一个小太监便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食盒上雕龙秀凤的,比桌上梅子拿来的点心盒子,不知要华贵多少倍。
是东宫的小太监。
太子,太子妃。
这次小太监传地却只是太子妃的话,并未带上太子二字。
说是太子妃体恤宁王伤重,特带了些吃食过来。
小太监说完,将食盒放在桌上,领了赏钱便走了。
苏景辰命人将盒子拿到后厨去,说赏给厨娘们吃了。
梅子拦了下来,问道,“看都不看,就给人了?”
苏景辰答,“我只爱吃桃酥和烤红薯。”
梅子将食盒打开,一阵香气飘来,隐隐还有些余温,看来是做好之后,快马送过来的。
太子妃对宁王可真是不薄啊。
白瓷盘里装着些许肉块,外焦里嫩,看起来十分美味的样子。只是不知这些肉块是写些什么肉。
鸡肉鸭肉,似乎都不太像,牛肉羊肉也都不太像。
是一种他们都没有吃过的肉。
苏景辰叫了厨娘过来,那厨娘年龄已经很大了,做菜经验十分丰富,无论皇宫菜肴还是珍馐野味,都不在话下。
厨娘一闻便知,说这是猫肉。
梅子看了看苏景辰的胳膊,“传说你是被野猫给抓伤了,所以,这是野猫肉?”
这太子妃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若是那太子妃知道苏景辰其实是被梅子抓伤的,那她是不是要用梅子的肉来做道菜。
梅干菜扣肉?
苏景辰闻着这味道,觉得十分反胃,命人将野猫肉全部倒了掉。
梅子道,“太子妃给你送吃的,她可真关心你哈。”
她是吃醋了?这话听着酸溜溜的,但在苏景辰听来,却十分好听。但他不想在太子妃的话题上停留。
苏景辰道,“你也给我送了好吃的来了,还是两样,那你也是真的非常十分万分关心我咯。”
不知道是为了掩饰什么,梅子答道,“那回头,我再送些吃的给纳兰,三样。”
苏景辰道,“纳兰他不吃东西。”
梅子问道,“所以他是怎么长大的?”
苏景辰道,“纳兰他一向孝顺,送他的东西直接送到我这里来便好,相信他一定很乐意孝顺我这个舅舅。”
梅子从未发现他竟如此伶牙俐齿,只好道了声,“好。”
公主府,纳兰寻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自言自语道,“哪家美人又在惦记本公子。”
☆、除夕
第二天,知府狱卒发现,君富贵越狱了。
牢笼的锁被砸开了,负责看守的狱卒倒在一旁,似被人敲晕了。
王现大发脾气,派了整个知府的人手前去搜捕。
偏偏那君富贵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怎么都抓不到。
王现命人贴了悬赏令,但不出一日,便被人撕掉,全城的悬赏令,一夜之间,被全部撕掉。
王现便又叫人贴,比先前的还要密集。
到了第二日,那悬赏令如先前一般,又被人撕个精光。
到了第三日,已经不是最佳追捕时机,找起人来,更如大海捞针一般。
王现怀疑是那柳明磊将人给劫走了,只是没有证据,对方又是个一品的将军,轻易不好去问罪。
王现气得直跺脚,还是梅子过来安慰的他。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先过个安稳年再说吧,君富贵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距离过年只剩下一两天了。
梅子此生,正如她对苏景辰说的那般,她是个孤儿。
如今又死了丈夫,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丈夫,但至少,身边有个说话的人,赵二虽然聒噪,但也好过现在的冷冷清清。
梅子环顾四周,除了她以外,再无其他声音。
她向来不害怕孤单,只是偶尔,不想如此寂寞。
纳兰寻风早送了年礼过来,梅子正想着回个什么礼,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花来。
苏景辰那边倒是安静地很。
到了过年那天,原本还算清净的庭州城,一下子热闹起来。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今年过年尤其不同,朝廷给庭州城的每户人家送了对联和灯笼,以庆祝边寨大胜。
自程霜死后,晋国与大梨的战事上,晋国屡屡获胜,将大梨军队逼退至三百里外。
晋国流言都说,是因为程贼被处决了,敌军再也没法窃取我国情报,这才连连溃败。
幸亏皇帝明察秋毫,斩杀了卖国贼,这才保得晋国边境太平。
梅子听人这样说,也只是浅浅一笑。
若,程霜死后,是晋国屡屡战败,那么世人又当如何说呢?
程霜已死,再多的讨论,已经没有意义了。
今日是除夕,苏景辰早早约了梅子去宁王府吃晚饭,是除夕的团圆饭。
苏景辰晌午进宫吃了家宴,陪着皇帝太后一大家子。
他的心却早已飞到了宫墙外头。
进宫吃饭什么的,可真是麻烦啊。
皇宫的乐师是好,皇宫的舞女是美,皇宫的菜肴更是丰富,苏景辰穿梭在这群锦衣华服之间,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如与梅子在宁王府花园院子里头散步。
皇帝苏景林,见苏景辰走神,叫了他一声,“六弟,今日这鲈鱼十分鲜美,不妨多尝几口。”
苏景辰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他觉得这鱼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比不上宁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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