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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旱——弱水千流

时间:2017-11-05 16:42:11  作者:弱水千流

  周围的风忽然就停了。
  林悠悠双肩微抖,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说:“不可能,你胡说。我了解肖驰,他绝对不是这种人。”
  “我有没有胡说,你不如自己问问他。”
  萧白莫轻笑,“只要他问心无愧地对你说一句,你爸妈的死和他无关,你就当今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对你说过。”
  林悠悠垂着头,沉默,没有出声儿。
  萧白莫缓慢上前两步,摸出手机,“要不要我把电话借你?”
  怎么,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了。
  “……”林悠悠摇头,僵硬地笑了下,搓搓手臂,“肯定是哪里弄错了,而且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萧白莫,别拿这种事开玩笑。这里风大,我先回宿舍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先是走,步速越来越快,后面便一路小跑。
  回到寝室,照旧热热闹闹。
  几个ABB看书的看书,玩儿游戏的玩儿游戏,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任何分别。
  看见她,阮念念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惊道:“老大,你不是要看晚会么?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晚会没什么意思,我就回来了……”
  林悠悠胡乱敷衍着,回到座位上,翻开专业书复习。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她闭上眼,手指发狠地揉捏眉心,然后做了个深呼吸,咬咬牙,拿上手机出门。
  正是星期五,公用自习室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
  她走进去,反手关门,摁亮手机屏幕。
  光在一片黑暗中照亮她的脸,惨白惨白。
  手指在发抖,林悠悠深吸一口气,在通讯录里翻找着,拨出去一个电话。
  嘟嘟几声之后,接通。
  男人的声音传出来,紧贴在她耳畔,很熟悉,低沉而稳,“喂。”
  “你……”林悠悠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睡了吗?”
  肖驰:“现在八点不到。”
  “……哦。”她点头,“那,你在公司么?”
  “已经下班快两小时了。”
  “……哦。”然后,就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半刻,肖驰问她,“有话想说?”
  林悠悠咬唇,没有吱声。
  他淡道,“说吧。”
  说什么?问什么?让她怎么开口?那些从萧白莫口中说出的,荒唐的,可怕的,根本连回忆一下都不敢的……
  良久,
  “肖、肖驰……”她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松快如常,声音很软,“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句话?”
  肖驰淡笑:“嗯。我喜欢你。”
  “……不是。”她无语。
  “那又是什么?”
  林悠悠闭上眼静了静,然后道,“你说,我爸妈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第65章
  那一刻, 林悠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一寸寸收紧。
  萧白莫的话语反复在她耳边回响, 嗡嗡的, 不大真切,如果她理智完整, 她该一个字也不信。她了解的肖驰, 敢作敢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拳坛的假拳交易的猖獗虽广为人知,但她绝不相信他会有沾染, 更不相信他会做出杀人灭口这样的事。
  但关乎父母的死, 林悠悠无法冷静。
  大好青春大好年华的知名记者, 客死异乡,在当年轰动了大半中国。美方现场取证的结果显示,那就是一场普通车祸, 所以她虽心有疑虑,也从来没有多想。
  直到今天, 今晚,几十分钟前。
  她的世界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坍塌。
  回到宿舍的小片刻光景, 她强迫自己平静,镇定,她告诉自己不能听信一个外人的片面之词,事关重大, 肖驰和她父母的死有关无关,怎么也该由他亲口说,轮不到旁人置喙。
  但她想起许多被忽视的细节。
  TN会议室里,秦杉和肖驰的对话,还有两人情浓之时,肖驰紧抵她最深处,那几不可闻的低语。
  他常说对不起。
  对不起的原因,她每次都问,他也每次都不答,甚至每每提及,都刻意隐瞒。再结合二人相识之初,他得知她父母是何人后,态度明显发生转变……
  这些迹象全都表明,当年种种,或许真的有隐情。
  所以她决定给他打这通电话。
  她希望他亲口否认,那些几乎把她心脏拧碎的“真相”。
  如果真是……
  如果真的是……
  不会的。不可能的。林悠悠深吸一口气,用力咬住嘴唇。
  那句话问出口之后,电话那头便陷入了阵死寂。
  同一片夜色下的肖宅,
  肖驰手里夹着烟,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站定,眼神盯着前方夜幕,没有说话,眸色极黯。良久,食指刺痛,他手轻微一颤,烟掉到了地上。
  火星不知何时已经烧到尽头。
  又过半刻,他闭眼,抬手下劲儿摁了摁眉心,声音出口,低低的,有点儿哑,但还算平静,“你听谁说什么了。”
  听筒对面静了静,传出明显的吸气和吐气声音,像在压抑什么。然后她勉强笑了下,说:“一些,听着特别扯的事情,心里有点儿慌,所以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
  等了挺久,也怕了挺久,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么。
  肖驰忽然自嘲似的一哂。
  他低低“嗯”了声,静默数秒后,说,“在学校?我来接你,有什么话见面说。”
  “……”听筒里霎时安静。
  她不说话,他也便跟着沉默,三月初春,料峭寒意凝成冰,周围的空气也被冻结。
  肖驰换了只手拿电话,轮廓线条紧绷,贴着机身,眼神很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她在电话里声音发颤着问他:“……真的和你有关系?”
  肖驰唇抿成一条线,握住扶拦的手指,紧了松,松了紧,半刻才出口一个字:“有。”
  话音落地,林悠悠的瞳孔骤然收缩。
  分明该春暖花开,她却置身冰天雪地。
  黑漆漆的自习室里,她手脚冰凉,勉强靠着墙壁站稳,抖着声,一字一句地质问:“所以我爸妈的死,确实不是普通车祸?”
  又是半晌沉默。
  好一会儿,肖驰答她两个字:“不是。”
  “你早就知道他们是被人害死的?”
  “是。”
  “隐瞒我到今天?”
  简短的对话,她问,他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他沉默。
  两人间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冷静,冷到冰点。
  林悠悠只觉胸口被什么拉拽着,撕扯着,像要把她活活劈成两半。脑子懵了,眼前也花了,想有满天洪水席卷上来,她呼吸困难,一时间根本无法承受。
  她的至亲为人所害,竟就那么冤屈地,无望地,在地下长眠六年……
  太多杂乱思绪一股脑地涌上来,林悠悠靠着墙,缓慢滑坐到地上,拿手盖住脸,头埋进膝盖,双肩剧烈颤抖。
  细微的抽泣从听筒里传出来,强忍着,一阵阵,刺痛肖驰的耳膜。
  她在哭。
  而他不在她身边。
  “……”他心口蓦的一紧,扔了烟头拿脚碾碎,抽了太多烟,声音嘶哑:“待在宿舍哪儿也别去。我来找你。”说完不等她回答,挂断电话,抄起车钥匙大步离去。
  阳台刮过一阵冷风,人去烟散,只留下地上的成堆烟头和一个空烟盒。
  *
  有烟瘾的人大多心事重。
  这几年,小姑娘时常拿抽烟有害健康来说事,烦着他,念着他,他心境变化,又顾及她弱不禁风的身子,早就收敛许多。
  今晚打回原形。
  浓黑夜色下,肖驰一脚油门轰到底,下腮紧绷,眼神冷而阴鸷。
  他想起不久之前,他的姑娘还躺在他怀里,兴冲冲地跟他商量年底订婚。他逗她,冒几句荤话,便令小姑娘羞得面红耳赤。
  仿佛只是一夕之间,
  他再次被狠狠抛进无边黑夜。
  一路都超速,一小时后,肖驰的车停在女生7栋楼下。
  他闭眼冷静数分钟,然后给林悠悠打电话。
  用户忙碌,请稍后再拨。
  肖驰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短短几秒,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心微乱,又紧接着打出去第二个,第三个……一连七通,全是一个结果。
  “干。”低咒了句,下车直往宿舍楼的大门走。
  刚到门口,守门的中年宿管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伸手拦他,“欸欸,这位先生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女生宿舍,男的不能进去!”
  肖驰冷着脸,没工夫搭理,绕开直接上楼梯。
  宿管这下真急了,拽住他袖口,“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听不懂中国话啊?女生宿舍男士止步!”
  肖驰冷冷瞥她一眼,几个字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我找人。让开。”
  他气场本就强,此时双眼充血目光凶狠,浑身都带着一股冷冰冰的煞气,中年女人被唬住了,咽了口唾沫,好歹站稳,“……找人不会打电话?看你一副文化人的样子,怎么这么没素质!”
  中年女人是大嗓门儿,声音太大,不少住一二楼的女生都跑出来围观。
  很巧合的是,围观女生里,正好有一个是TN拳击社的社员。她一眼便认出肖驰,不由诧异道:“肖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您是来找社长么?我刚才看见她拿着手机出去了……”
  肖驰拧眉,“去哪儿了?”
  他这样子太吓人,小女生心头一憷,摇头,说话都有些磕巴:“不、不知道,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只说出去转转。不过我看社长眼睛又红又肿,好像刚哭过……”
  话没说完,门口的高大男人已经就已没了影儿。
  宿管阿姨抬手抚心口,皱着眉,惊魂未定地嘀咕,“凶神恶煞的跟要杀人一样,还老师呢!”
  *
  肖驰又给林悠悠打了十几个电话,全没人接。
  他车就停在宿舍区,急奔环顾,独自一人在学校里找,没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
  半小时后,附近的几处食堂、体育馆、小操场便已全部找完。仍不见林悠悠的身影。
  这一路过来,他全用跑,背上的衬衫全被汗打湿了,布料黏腻贴在肉上,不舒服。肖驰拧眉,脱了外套单手拎着,静了静,开始依次打电话。
  他没有林悠悠那些室友的号码,首先想到的,是和她们走得近的庄寅杰。
  打通后,简单几句就说明情况。
  庄寅杰听完大惊失色,道:“小舅妈今天没跟我联系过,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正好,我在QQ上问一下来来姐她们吧。”
  肖驰手拧了下眉心,没有说话。
  很快,少年的声音再度从听筒里传出,支吾道,“……她们也不知道。舅舅,要不您再给林毅打一个,兴许小舅妈心情不好,回娘家去了呢?”
  几分钟功夫,林毅那边儿也回话了。
  “驰哥……姐没回来也没说要回来。不过也有可能是跟奶奶说了?要不我再问问奶奶?不过你俩吵架的事儿,让她老人家知道了也不太好……也别担心。我姐那么大个人了,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没有回家。
  风冷飕飕地刮着,寒意入骨。
  肖驰挂断电话,掀眼皮,充血的黑眸扫视这处校园。已经快到熄灯时间,四处都是黑暗。C大面积很广,她如果有心躲,他找到她的几率可以说是零。
  半刻,他把外套随手往地上一丢,坐在长椅上,弓腰,抬手握拳,颓然地撑住额头。
  摸了下裤兜,烟和打火机都没带出来。
  他唇紧抿,闭眼狠狠咬了咬牙,抱着尝试心态,再次拿手机拨出她的号码。
  出乎意料的是,不再是机械僵硬的电脑提示。打通了。
  等待音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被接起。
  那头的声音很柔弱,带着长久痛哭之后的沙哑,哽咽应道:“喂。”
  “你在哪儿。”肖驰红着眼,声音异常冷静。
  对方轻微地抽泣,没有答话。
  他耐心全耗光,终于暴怒低咆:“林悠悠,老子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被吓到了,抽泣的声音大了些,好半晌才道:“图书馆后门。”
  “待那儿别动。”
  “我……”
  “求你。”
  *
  林悠悠没说谎。
  肖驰飞奔到图书馆大门口时,果然在门前的长椅上看见一抹熟悉人影,穿着浅色长袖连衣裙,在一片沉黑夜色中,格外醒目。
  看见她的刹那,他恼子里紧绷的弦骤然一松。
  步子放缓,朝她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长椅上的姑娘抬了抬头,看见那高大人影后,表情极其僵硬,似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多时,肖驰在林悠悠跟前站定。
  她仰起头,看见他额头背心全是汗,黑色衬衣黏在身上,额前短发被风吹得凌乱,黑眸里充斥血丝,狂乱骇人,直勾勾地定在她脸上。
  对视不到两秒钟,她垂下头,移开视线不看他。轻轻咬住唇。
  谁都没有说话。
  不多时,肖驰把黑色外套搭在她肩上,拢好了,自嘲似的笑了笑,语气很淡,“知不知道老子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挺能的啊,姑娘。”
  她唇咬得更紧,还是不出声。
  他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良久,叹了口气,屈起一边膝盖半蹲下来,换成平视角度,“说吧,都听了些什么。”
  她眼睛肿得几乎胀痛,还是没看他,哑声道:“有人告诉我,六年前你被人收买,故意输给那个美国人,我爸妈发现了这件事,所以被人害了。”
  周围忽然死静了几秒钟。
  肖驰笑,眼神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盯着她,“你觉得是真的?”
  林悠悠摇头,“我不信你会打假拳,更不信你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肖驰,”她抬起头,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面容,“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知道我父母是被人害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而要把我蒙在鼓里?”
  她哭着,口齿不太清晰,但那些字句却清楚分明地印在肖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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