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在你们眼里,给我一口饭吃……大概就是对我好了?”这些话他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可的确是在他心上盘桓了二十多年的话,“我哪里比他差……?哪里……?”
燕南天没说话。
而他挣扎着继续道:“我什么都……什么都不比他差!可在世人眼里我永远都是他的一个书童!”
说到书童二字时,他的眼睛里甚至渗出了些血丝,显然是恨透了这两个字,也恨透了江枫。
这番不知悔改的态度令燕南天愤怒至极,他现在手中无剑,但他的嫁衣神功却已比昏迷不醒之前要更好。
对他来说,捏死江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他到底没有这么做,他盯着江琴,胸口起伏不已了许久,末了松手将其扔到地上。
然后他再度回身望向杜杀,目光如电地开口道:“我那个侄儿当年究竟死在何处?还有装了我义弟和弟妹尸骨的那口棺材。”
他要用江琴这小人的血祭奠江枫一家。
“你侄子没死。”这回是万春流最先开的口,他捋着胡子笑呵呵道,“当年屠娇娇想把他培养成天下最恶的恶人,将来放出去为祸江湖,所以留下了他的命,现在活得好好的呢,只有别人拿他没办法的份。”
“没死?!”燕南天瞬间拔高了声音,“那他在哪?!”
“这个时辰——”万春流望向窗外拉长了语调道,“怕是还在跟你女儿一起练功吧?”
燕南天:“????”
等等,他哪来的女儿?!
等他把所有的原委,以及这八年里发生的事全部搞清楚,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看到两个侄子都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燕南天顿觉十分安慰。
可当他把目光移向跟在他们身旁那个漂亮的红衣小姑娘时,他就开始头大了。
从来没人教过他一觉醒来多了个这么大的女儿要怎么办!
张菁看他盯着自己一直不开口,便试探着开口喊了一声:“爹……?”
燕南天:“……”
这么漂亮这么乖,真的是他生的吗?
他在这不可置信,张菁却是误会了,以为他真的像慕容九说的那样不愿意认她这个女儿,顿时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燕南天:“!”
也从来没人教过他要怎么哄女儿啊……
他紧锁眉头,想着该说点什么,奈何再如何搜肠刮肚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看他纠结成这样,而张菁也越哭越大声了,花无缺忙出声安慰了两句:“燕伯伯只是从前没见过你没反应过来而已,你别哭呀。”
张菁拼命摇头:“他……他肯定不想要我!”
小鱼儿闻言,忙向燕南天使眼色,意思是快表个态啊!
张菁这丫头哭起来太可怕了,他真的受不了。
而燕南天在侄子的眼色下,终于憋出了第一句来。
燕南天说:“你别哭,我不是不认你。”
张菁揉着眼睛问:“……真的吗?”
此刻的她眼眶里还蓄着泪,挂在那欲落未落,格外可怜,这模样看得燕南天心头一软,当即点头道:“真的。”
深谙得寸进尺之道的张菁听他如此保证,立刻接着问道:“那我娘呢?”
燕南天知道玉娘子身为江湖第一美人根本没必要拿这种事诓骗自己,而且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不负责呢。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道:“……只要你娘不嫌弃我。”
张菁立刻破涕为笑:“娘怎么会嫌弃爹!她一直跟我说你是世上最厉害的大英雄!”
这话让燕南天下意识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正背对着他们,同时还揪着燕流霜衣袖不敢过来的玉娘子。
说实话,在此之前他对这个江湖第一美人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当年曾在机缘巧合下救过她一命。
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她竟钟情于自己……
他一直觉得他一个粗人,和她这样拥有万千追求者的世家小姐没任何走到一起的道理,不过是萍水相逢后的一场路见不平而已。
“那我们过去找娘呀!”张菁忽然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
“……”燕南天任由这小丫头拉着自己走过去,为了配合她的速度,还特地将步子迈得很小。
等父女两个好不容易挪到那边时,玉娘子也正好被燕流推着转过了身。
燕流霜看他们两个目光对上,自觉该消失了,忙用巧劲掰开了玉娘子的手,而后像一尾灵巧的鱼一般甩开了他俩。
天高云淡,不远处的两个徒弟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叫她心情极好。
她想这一次,她总该能促成一份真正的圆满了。
……
至于燕南天当年拉进恶人谷的,装了江枫和花月奴尸骨的棺材,其实早在八年前就被葬了。
燕南天得知此事后,也颇感慨:“看来恶人谷中也不乏人性未泯之辈。”
万春流听了这话,有些在意:“所以你不打算和杜杀他们算旧账了?”
燕南天想了想道:“他养大了小鱼儿,还教了小鱼儿不少,所以我和他之间的旧账,就算两清了吧。”
至于其他恶人,燕流霜其实已帮他惩罚过了,他们如今武功尽废,不仅不能出去害人,甚至在恶人谷中的地位也跌到了最底。
倘若江枫已经绝了后,燕南天现在清醒过来,肯定会把这笔账一分不差地全部讨回来。
可万幸的是没有,所以他想,就当是给那两个孩子积德。
而且说到底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江琴,如今他已经用江琴的血祭奠了江枫夫妇,那么这段往事也该揭过了。
万春流点点头,又问:“那移花宫呢?”
燕南天沉默了片刻,道:“看他们兄弟自己如何想吧。”
正如小鱼儿是被恶人谷中的恶人养大,抛开阴谋当初的阴谋不谈,移花宫对花无缺的确是有养育之恩的。
所以他决定干脆不再插手,只看那两个孩子自己怎么选。
而无论他们怎么选,他都会永远站在他们身后支持他们。
万春流听到这里,不由得赞了他一句:“看来这天下第一大侠也不是谁都能当得的。”
燕南天反问道:“我如今还算天下第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后来万春流把燕南天的决定告诉燕流霜,又说:“既然他都不打算计较了,我看燕老大不妨也劝杜杀一句。”
他以为杜杀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自个儿练剑是认定了燕南天不会原谅他,在准备和燕南天时隔八年再来一场。
事实上这么说也不算全错,杜杀的确是打算和燕南天再战一场,但原因却不是万春流想的这样为了当年恩怨。
所以燕流霜听了之后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他,他很清楚他在干什么,他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只要心中还有剑,便不会放过的。”
万春流虽然没怎么听懂,但听她说得这么笃定,顿时不再纠结。
之后他换了个话题,问她是不是打算和燕南天玉娘子一道去江南。
玉娘子好歹出身武林世家,还这么一往情深地给他生了个女儿,从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无论如何,也得去江南把该补的礼数补上。
所以燕南天打算过段时间就带着她们母女回江南去。
万春流一直一来都知道燕流霜从前和两个徒弟一道留在恶人谷是因为燕南天还没醒,如今燕南天已经清醒,她似乎也没了继续留在此处的理由。
“他和三娘的这杯喜酒,我自然得喝。”燕流霜说,“其实你也该去喝一喝,毕竟没有你的话,燕南天如今还是个活死人呢。”
“我就算啦,折腾不动。”万春流朝她摆手,“还是这恶人谷最自在。”
自在二字颇得燕流霜的心,呆了一年有余后,她也觉得这地方很不错。
如果她孑然一身,也没有教徒任务的话,她大约会非常高兴地留在这里,可惜不能。
对话进行到这里,难免带上了一些伤感的味道。
万春流看着她此刻忽然变得很远很远的目光,不由得在心中为杜杀叹了一口气,他想这大概是就是所谓的欠缺了一丝缘分吧。
他没想到的是,燕南天得知他不愿离开恶人谷去江南后,竟和玉娘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恶人谷中先办一场简单的婚礼。
燕南天甚至还请他来当主婚人。
他们做到这个份上,万春流自然没有再拒绝。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恶人谷上下便集体为这场婚事奔走了起来。
第六十章 孪生兄弟相杀14
恶人谷中的恶人们隐居昆仑多年, 最近这一年内又在燕流霜的约束下安分守己什么坏事都不曾干过,本就闷得有些无聊了, 这回天下第一剑客和江湖第一美人要在此举办婚礼, 最兴奋的当属他们。
之前一直不敢再跑到燕流霜面前晃悠的屠娇娇也趁此机会主动要求帮忙,说是可以为玉娘子缝制嫁衣。
燕流霜知道这位“不男不女”在做衣服方面的本事的确不错, 又看她如今悔意十足, 就答应了下来。
“行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她说。
“燕老大放心便是!”屠娇娇拍着胸脯跟她保证, 保证完后又踌躇着压低声音道,“您那义兄……是真的不打算找我们算账了?”
她口中的燕流霜义兄, 自然就是燕南天了。
燕南天醒后, 知道江湖上关于他们关系的猜测, 干脆表示那不然就结拜吧。
而燕流霜听了这个提议亦没有反对,所以此刻的他们已是结义兄妹。
这件事在恶人谷中算不上什么秘密,屠娇娇知道并不奇怪。
但屠娇娇问的这个问题嘛……
燕流霜笑了笑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 现在去主动寻他算上一算也不是不行啊。”
屠娇娇立刻摇头:“那还是不了!”
燕流霜说那就别纠结了,忙你的去吧。
屠娇娇应得飞快, 像是生怕她反悔,片刻后就抱着一大堆衣料离开了她的住处。
谷中上下筹备婚礼的这一个月里,小鱼儿不止一次问燕流霜, 为什么最近杜伯伯都不来了呀。
燕流霜大概知道原因,但没说,只反问道:“怎么?你是一天不被他揍一顿就想得慌?”
小鱼儿闻言,一张脸立刻垮下来:“美人师父你变了!你现在不疼我了!”
她配合着这小子的话点头:“噢, 被你发现了。”
小鱼儿立刻扑上来抓着她的手臂卖乖:“可我最近练刀这么认真。”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揉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道:“我知道你是心中担心你杜伯伯才来问我的,你放心吧,他没事。”
小鱼儿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我能去杜伯伯住的地方看他吗?”
燕流霜摇了摇头,说最好不要。
近一个月来,杜杀一直闭门不出。
谷中不少恶人都以为他是害怕燕南天醒后报复于他,所以这会儿潜心苦练呢。
但燕流霜知道不是。
杜杀是个很简单的人。
燕南天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个仇人,还不如说是榜样是目标。
杜杀因为八年前那场恶战失去右臂,现在的恶人谷中,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在失去那条右臂之前,杜杀也是个剑客。
一个真正的剑客不可能放弃剑。
所以他主动去找了燕南天,与燕南天约定,在他们一行人离开恶人谷之前,来一场正大光明的比试。
他不是不知道这比试输多胜少,但他还是提了出来。
同为剑客,燕南天当然也理解他的心结所在,所以燕南天答应了。
他们约了冬至日在昆仑之巅比试,并请燕流霜去当见证。
燕流霜听后点了点头,一句多余的劝告话都没说。
……
燕南天和玉娘子的婚礼在冬至前一天。
当天晚上谷中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摆了十几张酒桌。
所有人开怀畅饮,就连三个小孩都被允许喝了两口。
闭门一月有余的杜杀也被万春流请了出来,他非常真诚地祝贺了这两个人。
敬酒的时候,玉娘子瞥了一眼附近几张桌,没见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便忍不住小声提醒杜杀道:“我瞧着阿霜今日好像不大对劲,这会儿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你记得看着点啊。”
杜杀愣了愣,说好。
已经将手中酒杯举到一半的燕南天闻言动作一顿,道:“霜妹怎么了?”
玉娘子:“我也不是很清楚……”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一点,但不太敢确定。
亏得燕南天心大,听她这么说就没问了。
片刻后,这对孩子都长到八岁的新婚夫妻就去下一桌敬酒了,而杜杀坐在那,目光从周围热闹不已的人群扫过,一样未能发现燕流霜的踪迹。
然而大部分人应该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照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打算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醉生梦死一把。
杜杀看着眼前这番场景,忽然就一点兴致都没了。
和他坐一桌的司马烟见状,几乎是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
司马烟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燕老大好像往谷口去了。”
换了从前,司马烟绝对不敢对杜杀说这样意味明显的话。
他知道杜杀最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心思,不管揣测对了还是没对都一样。但今天这样的日子,就算看在燕南天的面子上,杜杀也不会对他发难的,所以他就忍不住说了。
杜杀听到这话的反应同他想象中差不多,怔了一瞬,而后目光再不受控制地恍了起来。
司马烟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中叹一口气。
“来,我敬杜公一杯。”他拿起边上的酒坛给杜杀满上。
桌上其他人听了,也忙一起凑过来举起了杯。
杜杀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来道了一声慢用便离开了。
其余人尚未反应过来,叽叽喳喳地在那议论是不是他们吵到杜公惹杜公不高兴了。
“是啊,杜公一向不喜欢热闹的……”
他们猜来猜去,一个比一个会乱想,听得司马烟忍不住笑。
司马烟道:“行了,你们就别胡思乱想了,杜公不会跟你们计较的,他有事呢。”
这群人想问他究竟有什么事,但司马烟却是直接岔开了这个话题同他们扯起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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