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提到她的手机,说她和学弟频繁联系,楚虞说:“我们不过是朋友而已。”
张越说:“你的交友方式,和别人的不一样吧?”他说:“楚虞,我可以容忍你和别的男人约会,我是足够爱你了,可你呢?”
“我怎么了?”
张越说:“我之前和你提过多次,你不要说正面回答,哪怕是告诉我点门路也行,你真这么自私吗?”
就是这件事。楚虞明了了,张越一直问她公费生的事情,楚虞不喜欢他话里有话,阴阳怪气,她说她也不知道,张越不相信,勾了嘴角,下次再提,比上一次说话更烦人。楚虞知道公费生不是光考得,学姐也说,成绩是一部分,张越说他爸给他打听这届已经定了的有楚虞,他问楚虞是走那条门路打点的,楚虞还说不知道。有可能是梁京兆,但楚虞不愿意在张越面前提他,她宁愿这两个世界是分隔开的,她回了家面对梁京兆,是他的孩子,出了门走到外面,她要做她自己。
楚虞说:“你本就少一个学分,拉下去很多名次,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张越说:“不是男女朋友,就是普通朋友,问你一句多吗?楚虞,你这样可不大气。”他说:“楚虞,你家里条件不错的。”
楚虞说:“你也不差吧。”
张越说:“楚虞,我高中有哥们考到H大,他和我说了你的事。”
楚虞面色不改,“什么事?”
张越说:“我愿意相信是假的。”
楚虞说:“张越,你不要一直指责我什么,你要翻旧账,要信别人的胡言乱语,那我也学学你。学姐之前和我说,她见你和三班的卫悦从学院路的速八里出来,你说她是说瞎话还是怎么?我也愿意相信是假的。”
张越不知道楚虞也能这样的咄咄逼人。楚虞在她这里一向是温顺普通的女孩。
楚虞平静说:“你是无赖,我也无赖一下。”
张越说:“你知道吗,每次假期,高中同学聚会,我去都不敢去,就怕他们说起来我现在的女朋友,在转学前,在外地做鸡。”
“你话过分了吧?”
“过分吗?”张越道:“这么久,我也看出来你什么意思了,咱们也别揭对方的短,公费生的事你不愿意透漏,那我也不问了。马上就要毕业,这事算了。”
“算了?”楚虞问:“你和我交往,还和别的女的开房?这事算了?”
张越答道:“要不能怎么样?我的女朋友被老男人包养,我不也算了?”
楚虞说:“好。”她打开车门,未踏在地上,张越说:“楚虞,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别人睡吗?你这专业的水平,还赶不上人业余的,在床上装什么处女呢。”
楚虞没回头,“你买得起我伺候你吗?”
张越嗤笑一声,没理她,脚踩油门飞速走了。
楚虞自己打了车回家,出租车后座里,她看了一会窗户外面,有点想揉揉酸胀发痒的眼眶,想到画了眼妆,就又放下了手。
张越是真和别人上了床,他觉得她乏味。自以为终于拥有的一段正常的恋爱,到最后还是不被爱的。
秋风越紧,冬天要临近,楚虞站着公寓底下,打了个冷战,这个点家里是没人的,她折身向来路走,冷风打在身上,倒是有一种快乐的感觉,像自虐一样。
小区旁有公园,楚虞朝那里走,低着头,半路让人喊住了,风太紧了,在耳边呼呼的,楚虞没有听清,那人又叫了她一声。楚虞回头,看见坐在车后座,将车窗降下来的梁京兆。
楚虞好恨这一些巧合,某些时刻和梁京兆的遇见,总是她的灾祸,她不想再爱梁京兆。现在这个时候,谁过来给她个拥抱,她都会爱的。偏偏还是梁京兆。
梁京兆下了车,手里拿着他一件外套,过了条马路把楚虞拢住了。楚虞抓着外套的两边衣襟,脑袋也向里缩着,像只风雨天的鹌鹑。梁京兆说:“预报有雪,你穿成这样要去哪里?”
楚虞说:“我想去公园转转。”
梁京兆问:“饭吃了吗?”楚虞答之前鼻子流了清水,就仰起来吸吸鼻子,“吃了。”
梁京兆说:“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去。”
楚虞避开他:“我去一会就回。”
梁京兆没说她是发神经,楚虞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是失恋的人大概都会发点疯,梁京兆按着她的肩膀,楚虞挣扎开了。梁京兆改抓着她的腰,牢揽住她:“先回家。”
回家后雪就下了,楚虞身上还披着梁京兆的外套,在客厅窗边坐在看,今年雪下早了,听人说下完后几天还要升温,可都在融雪的天数里,怕是就此冷下去。梁京兆将屋里的空调调得更高,到楚虞这里时拿了杯热水,楚虞喝了,梁京兆说:“喝完把衣服换了。”
楚虞说要出门吗?梁京兆道:“不是要去公园?”
楚虞低下眼睛:“不想去了。”
梁京兆道:“会下雪,不去也好。”
楚虞小口小口的喝水,梁京兆去了书房,一直没再听楚虞有什么动静,夜里梁京兆从书房出来,客厅和卧室的灯都暗着,梁京兆走到阳台上去,对着一盏小壁灯,灯下站着楚虞。楚虞推开了半扇窗户,雪花像扑火飞蛾一样在风里狂乱着,楚虞套着梁京兆的外套,细细的手腕从宽大的袖管里伸出来,露出一点点指尖去碰雪。梁京兆在那站着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楚虞是正在成长着的,她渐渐有了自己的主意,做一些梁京兆没有指导过得事情,将来孩子的喜怒和哀乐他无缘得见,也不会分享和照料这些情绪。楚虞在长大,他在老去,是同时进行着的。
一晚过去,雪也停了。梁京兆起身时听见隔壁楚虞在念英语的声音,她自己复活过来,日子踏在脚下走不停的。
☆、露从今夜白
年是楚虞和梁京兆两人过得,梁家还在孝中,贴不得红底春联,白底的梁京兆嫌扎眼,就不贴了,门楣光滑,称得对门一片红得喜气。年前梁京兆带楚虞住回梁宅,田月坤早搬出去,梁宅大,楚虞躲到某一处去,来拜年的一批批来,楚虞不见客梁京兆也不管她,王海荣带着王昊来的时候,梁京兆让人叫楚虞,说愿意来也可以,不愿意也可以。这么多年见面寥寥,楚虞出来了,和王昊也没什么话要说,王昊更加漂亮,言语间是种客套的奉承,大家算是陌生人。年中后于露茵和她父母一起来,楚虞和于露茵在她们都有空闲的时候出去玩过几次,关系没断,但平常都是忙的,不会主动联系对方。
于露茵和张余年还是那样,两人一直住在一起,各自不怎么着家。于露茵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段关系,没觉得是什么值得谈的,讲张余年讲得少,楚虞猜她和王昊还是保持着关系,于露茵有时说到王昊,和讲张余年是不同的。
新年围炉所有梁家人都在,梁京菁和她丈夫也来了,梁京兆让楚虞坐她旁边,梁京菁没多看一眼,她一直低头喝茶水,也没有和她丈夫说过什么话,婚姻生活让她从心态上的少女变成了心态和样貌上的妇人,她的丈夫比结婚时胖了许多,梁京兆举杯,说了新年的祝愿,楚虞端起酒盅来抿了一口,白酒辛辣,她的杯子空了,再有人来倒的时候,梁京兆按了手在上面,楚虞的酒盅就一直空下去了。
梁京兆对她的控制欲是表现在任何地方的,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还是让她走了。
这是过得不同寻常的一个年,应该是和梁京兆一起过得最后一个年了,楚虞和梁京兆在这段日子里相处的很和谐,楚虞也不那么作去惹梁京兆,她怕两人今后是不大会再见了,再见,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想梁京兆也是知道的,工作上的事不再带回家里,晚上时常和楚虞在沙发上一起看会电视。
除夕那天下了更大的雪,院子里堆彻了寸余的白,把枯瘦的枝丫装饰得白胖,细枝末节是可爱的,梁宅这样宽阔,细枝末节组成个宏大的景,又是只可远观的了。
楚虞趴在窗子前看,这么好的雪夜,怕错了了半分。玻璃让她呼出的气弄昏了,楚虞拿手抹一下,隔着水迹再看,梁京兆叫她去睡觉,楚虞头没转过来,说:“不是要守岁吗?”
从前都不守得,但这一年是特殊的。梁京兆在她身边坐下,一同瞭望雪景,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窗外的雪落声音都比他们吵闹。
楚虞没再看雪,在看梁京兆。
梁京兆是送了客来的,衣着得体,侧身的动作让衬衫勾出一些褶皱,羊毛衫在外面柔软的覆着,梁京兆看窗外的眼是老人的一双眼,非常平静,眉眼没了锐利,楚虞这时候想做许多事情,来让他发怒或者欣喜,总之不要现在这个样子,她可以在他面前脱了衣服来惹他瞩目,或者说梁叔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出国,她能做的很多,但她做出来也没有什么改变,也许会让当下的梁京兆改变神色,但往后总有一天,梁京兆的面庞上会再现当下这个神情。
毕业典礼梁京兆来得很早,在楚虞还没套好学士服的时候就看见梁京兆在礼堂里和人握手讲话。从小到大梁京兆总能将她的家长会变成见面会。楚虞被拉着合影,合到一半典礼开始,楚虞叫着拿相机的人,请他一会结束了帮她拍一张和她家长的照片,话音刚落人群就被打散了,按班级落座。院长发表讲话,学士帽上的穗子轻轻晃着,楚虞拨弄它,穗子一直晃到讲话结束。毕业生上台领毕业证书的时候,又是匆忙一片,楚虞走到台上,和同学们拿了证书对着摄像头展示。台下坐着的梁京兆,正用柔和的眼神望着她,同所有的家长一样。
典礼结束楚虞拉着梁京兆找到之前拜托了的同学,让他为她和梁京兆拍摄合影。闪光灯一闪,霎得楚虞忘了笑,第二张才挂起来。照片出来,楚虞有一张没笑,梁京兆两张都是微微带着笑的,很慈祥,真像是她的父亲。梁京兆来时好多同学都对楚虞讲你爸爸怎么那么帅,那么年轻,听到楚虞叫他梁叔也还是以为梁京兆是楚虞的继父,因这样重大的日子只有最亲的人来参与。合照的时候张越从旁边过去,楚虞回看他时张越也在看她,恋爱时吵架总会口不择言,张越和她同岁,再老成也是年轻的孩子,拿些无聊的东西伤人以保护自己的自尊心,楚虞不怨他,但事情过去好久,楚虞不再喜欢他了。
临出发那晚楚虞给梁京兆泡了茶喝,梁京兆尝了一口说你这手艺算荒废了,楚虞说:“荒废了就荒废了,以后也不泡了。”这话没触动梁京兆,反倒触动了她自己,楚虞闭上嘴,不再说话。晚上三点钟她还没有睡,坐在行李箱旁边发呆,旁边梁京兆的卧室门动了,楚虞本想站起来把灯关了,因为不想让梁京兆知道她睡不着。听见梁京兆走出卧室到客厅里,似乎是倒了一杯水,然后椅子挪动的轻响,在就没有声音了。楚虞在房间中站起定住,许久拧开了房门,梁京兆果在客厅坐着,将头抬起来遥望着她,楚虞这两年读书读得眼有些不清楚,只看到梁京兆面目的轮廓。她走过去,梁京兆说:“怎么还不睡。”
楚虞说:“留着到飞机上睡。”
梁京兆喝着水没有搭话,楚虞挪了椅子想坐下来,但她和梁京兆没有好谈的——没有那种,正常家庭里孩子出远门,长辈与小孩的促膝教诲。楚虞也就不坐,她手指尖碰着餐桌桌布,轻轻搔挠,半天挤出来一句:“梁叔,我一个人睡不着,你能不能陪陪我。”
梁京兆放下水杯,说:“我陪你看会书吧。”
楚虞摇摇头,眼睛低着,但很坚决,梁京兆说:“都这么久了,何必在今天呢。”
楚虞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心里感觉愧疚吧。梁叔,你就答应我。”
梁京兆反而笑了一笑,说楚虞,“你这是又让我用我自己的痛苦,来帮你心安理得。”
楚虞轻轻道:“您也知道,我不是好孩子。”
梁京兆站起来,拿着他那杯喝了一半的水走向卧室,楚虞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梁京兆告诉她:“把客厅灯关了。”
楚虞手有些颤抖,把灯的开关推上去。房间里重归原始,只有淡淡的月光,前面梁京兆一个黑色的影子。他把卧室的灯打开了,一道长方形光束斜曳出来。
第二天的飞机是下午的。楚虞攥了攥手,进了梁京兆的卧室。
梁京兆把水杯放在床头,他随意的坐在床边,楚虞到他面前,梁京兆等了一会,楚虞没有动作,他就伸手,从第一颗扣子开始,慢慢解掉了楚虞的睡衣。楚虞前胸起伏了一下,是做了一个深呼吸,梁京兆说:“害怕吗?”
楚虞说:“有点紧张。”好久了,忘了被梁京兆触碰是什么样的。还记得梁京兆很周到体贴,但是是像拨开什么似的,一层层一点点的揉她,把她弄化了为止。
之前在心里说这种事谁都一样,梁京兆也没什么特殊的,其实是在逞强说瞎话罢了。梁京兆当然是不一样的,他很温和,又是残酷的温和,就是想让楚虞没有一点拒绝的力气,全盘接受才好。楚虞有点后悔刚刚来找梁京兆,提这种要求,可将来真要是不再见了…她也要用一种方式抵消心里的愧疚和挣扎。
不然楚虞要被自己撕裂。她心里有个人格说爱梁京兆,爱慕、爱戴、敬爱,是不愿辜负梁京兆的,是个甘心服从的没骨气的家伙;另一个人格比较强硬,说梁京兆不过是她人生里一个重要的参与者,最多是利用和他的性.交易达到她自己的物质目的和暂时的精神依靠,往后她还是会自己走,且走得更好的。综合起来,楚虞爱梁京兆,却也要离开他,只剩一种对不起梁京兆的感觉,还是矛盾的:一方面认为梁京兆并不那么在乎她,她走了他不一定心里面不舒服,所有这份对不起很自以为是很可笑;另一方面她在道义上沿着她骨血中父母共有的劣性,同时做出了背叛和一走了之的行为,是很卑鄙的。
楚虞的矛盾,在这夜里让梁京兆打散了,捻开了,磨碎了。楚虞再也想不起其他什么,只记得她往床下逃,梁京兆扣着她的腰把她拽回来,后一次她都抓着窗帘了,外面天光泄进来,是轮半升的黄日,金色朝霞刺了双眼,梁京兆钉着她的肩,她隔着窗帘抵着阳台的玻璃门,梁京兆没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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