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许蕙走了进来。她原是不想过来的,可碍不住孟姨娘的絮叨,说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她不出现,反倒是显得孤僻,传出去了于明声不好。
许蕙素来知道事情的厉害,原也只是为了置一口气,只没想到,她人才刚到门外,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若不是当年淮穆长公主横插一杆,如今,她才应该是二房嫡出的姑娘,哪还有许姝什么事儿。如此想着,她便有些怒火中烧,阴阳怪气道:“呦,三姐姐这绣工真好,只这些年也没见三姐姐给府邸姐妹绣过,怎么四姐姐一回府,三姐姐便这么殷勤。”
许蕙不过是想说,许岚舍了脸面来讨好许姝,又因为隔了房,她也不怕闹了笑话。
许岚顿时被她说的红了脸,她性子本就温婉,哪里比得过许蕙口舌伶俐,“五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姝微蹙眉头,安抚的看了许岚一眼,这才把视线落在许蕙身上,“五妹妹,你是嫌今个儿这样的热闹日子,还不够热闹?哦,对了,我听说孟家大太太今个儿带了几位姑娘也来贺喜了。五妹妹难道没想过过去应酬一番?怎么说,孟姨娘也是孟家的姑奶奶,虽说出嫁了,也不好让人觉得我们许家失了礼数,不是?”
许蕙身子猛地一僵,什么,她怎么不知道孟家人要来。这些年,因为姨娘当年之事,孟家人对姨娘那可谓是避之不及,就怕因为她,被人指指点点,连带着,她这个外孙女也不得孟家老夫人欢喜。
许姝笑着勾勾唇角,她倒也不是为了唬许蕙,只是孟家的拜帖,前些个儿就已经递到了她手中。她想都没想,就给压了下来。回许府这些天来,许蕙蹦跶的如此欢快,她真当她一点儿脾气也没了?
见许姝一脸镇定的看着自己,许蕙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自己的丫鬟白冬匆匆跑了进来,在她耳侧低语一句:“姑娘,孟家大太太和几位姑娘正往内院来呢,孟姨娘才得着消息,看着似乎有些不好。”
许蕙是恨不得和孟家再无任何牵扯的,她自打出生,为数不多的几次和孟家几位表姐的见面,那屈、辱让她如今都记忆犹新。
明明她们不比她有才华,不比她貌美,看着她的时候,却趾高气扬的。
才晃神的功夫,她突地想到了些什么,一脸不甘的看着许姝,许姝如今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自己那大舅母又没有诰命在身,今个儿难得的来许府,定也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怕就怕姨娘一会儿带了大舅母和几位表姐过来给许姝请安,那样的话,她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许姝却是满脸笑容。其实早在前几日孟家送帖子来时,她就着人去查了。结果让人很是意外,那孟家大少爷被孟家老夫人宠的顽劣不堪,前些个儿因为香坊一个花魁,和司礼监掌印兼笔太监的侄子生了嫌隙,听说还动了手。有冯振这样的靠山,冯嵩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儿,这不,万寿节一过,就暗中使坏,让东厂的人寻了个理由,就把那孟家大少爷给抓进去了。
孟家在京城早已不显,如今又得罪了冯振的侄子,哪里还有什么活路。这会儿,他们终于是想起孟姨娘这个出嫁的姑奶奶来了,一丝犹豫都没,就舔、着脸皮趁着今个儿这大喜日子,找上门来了。
此刻,孟姨娘脸色苍白的坐在炕上,自打她出嫁那一日起,她和娘家鲜少有往来的。那个时候,她只差一脖子把自个儿给了断了,可家里这些人,除了暗地里奚落她,哪个真的关心过她。
如今,风水轮流转,自个儿这大嫂竟然辗转求到她头上了。可这会儿,她却说不出嘲笑的话来,她自幼被母亲教养在身边,最终虽说沦、为弃子,而这些年,因为这个,她心里耿耿于怀,可正因为这样,她其实根本从未忘记过孟家这个娘家。
那孟大太太如何不知道自己这小姑子是什么样的人,看她这神色,孟大太太就知道,她不可能至自己的侄子不顾。
她忙堆了满脸的笑意,看着孟氏,“嫂子也是没办法了,还有婆婆,因为焕哥儿的事儿,已经几日未进食了,这若是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如何有这脸面过来叨扰小姑。”
那孟大太太一肚子的小九九,知道孟氏听了这话,肯定要动容的,忙又道:“你别怪婆婆心狠,其实这些年,婆婆心里也不好过。自个儿的亲闺女和亲外孙女,她怎么不心疼。可碍着有高宁大长公主在,婆婆就怕遭了这位的嫌弃。你也知道,我们孟家这些年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若不是在外面的几个茶庄,商铺还有些进项,孟家是连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如今焕哥儿又出了这的事情,那东厂,岂是人呆的,听说但凡进去的,都没人能活着出来。嫂子就求求你,替我求求二姑爷,让他救救焕哥儿吧。”
说着,她犹豫了下,又道:“哦,对了,我听说清溪郡主如今也在府邸,不如小姑带我和几个姑娘往清溪郡主那去一趟,这冒然来府,若是连个安都不请,总说不过去的。”
孟大太太这般,无非就是怕如今萧氏进府了,孟姨娘的枕头风不灵了。而许姝,她是知道的。只要她肯应允,不管是许家二爷,还是高宁大长公主,总会帮衬一番的。
这边,许蕙做梦也没想到,孟姨娘竟然真的带了孟家大太太和几位表姐过来了。
她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尤其是看着孟大太太竟然跪在了许姝面前,许姝则只是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一副居高自傲的神态,她觉得更是刺眼了。
让许蕙更可气的是,许姝竟然没应允,还说什么,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事儿孟姨娘若是有心,大可以求到父亲那里去。
这不是当面羞、辱姨娘吗?
说起来,这是许姝回府之后,给她最无情的一击。
如果说之前她总把当年若不是淮穆长公主横插一杆的事儿挂在嘴上,那么现在,孟家人都跪在许姝面前了,她还有什么脸面。
许姝很无辜的朝着许蕙笑笑,“五妹妹,还不快扶了孟大太太起来,还有孟家几位姑娘,看着像是有什么话想和妹妹私下里说,我呢,也有些乏了,便不留妹妹了。”
许姝一脸无辜,又漫不经心的样子,生生是让许蕙和孟家人都丢尽了脸面,许蕙瞬间就明白了,今个儿来府恭贺的其他府邸的夫人也不是没有,可许姝却独独见了孟家人,她要的就是这一刻,看着她颜面尽失。
可今个儿这样的日子,她如何敢闹腾。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恨恨的转身跑出了栖鸾院。
孟姨娘和孟家大太太,也低垂了眼睑,缓步退了出去。
许姝轻轻抿一口茶,看了一眼早已经震惊的许岚和许滢,笑道:“两位姐姐,反正我们闲着也没事,不如姐姐们教我打络子吧。”
许岚和许滢看着许姝,浅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两人心里都忍不住的赞叹着,五妹妹战、斗力果真厉害,不愧是高宁大长公主养大的。
幸好,幸好自个儿和五妹妹没有什么嫌隙,否则还不得被秒成渣渣了。
许姝自然也感觉到了气氛中的丝丝微妙,可她真的很无辜的,她也不想吓坏两位姐姐,可回府一来许蕙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所谓,让她一时就有些没收住。
☆、第46章 讨还
被许蕙那么一闹腾,许滢和许岚也觉得这会儿屋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尤其看许姝也没什么心劲儿在这里打络子,许岚想了想,便提议一起打叶子牌。
在定国公府时,许姝经常和外祖母还有几位表姐一起打叶子牌,这会儿,也不由来了兴致。
结果,这么一打,外面的日头都要快下山了。
许岚和许滢瞅着外面的日头,想着四妹妹这会儿也该乏了,就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回府这些日子,许姝已经晓得两位姐姐的性、情,也没多留。
琥珀和香凝,知道这会儿她想一个人静静,也就知趣的退出去了,一下子,屋里就剩下许姝一个人,她懒懒的枕在大红色金线引枕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是真的乏了,她才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四、肢更是懒洋洋的,没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暮色时分,许姝缓缓坐起身,下意识的环视一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屋里一室的静寂下,她隐隐闻到一些龙诞香的味道。可怎么会呢?她素来不爱用香的,可见她或许有些睡懵了,才有些胡思乱想。
她下意识的开口唤琥珀进来,这会儿,屋里也该掌灯了。
却没想到,足足沉静了十几秒,外面都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许姝下意识绷紧身子,直觉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就在这屏气凝神间,她隐隐听到一声低笑,随着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人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想开口呼、救,可不知为什么,此刻许姝嗓子眼就像是堵了什么一般,让她一个字都呼不出来。
直到墙角墙角慢慢转出一袭墨色身影。那人高高绾着冠发,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就这么朝她步步逼来。
此刻许姝已经无暇去想,镇北王傅祈钰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闺房,她更不敢想,她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了他。
要说,上辈子许姝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以为自己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再那么慌乱。可惜她错了,镇北王傅祈钰,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想到这里,许姝紧紧握紧手,眉头微蹙,浑身警、惕的看着傅祈钰。
见她这般警、惕,傅祈钰微微勾勾唇角,笑盈盈的看着她,缓缓开口:“怎么清溪郡主不好奇本王为何会如此唐突?”
许姝低垂着眼睑,想了想,可想破脑袋,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他了。
半晌之后,她摇摇头:“王爷见谅,我前些日子生了病,这记性似乎也有些不好了。若我有什么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不要和小女子计较。”
话音刚落,却听傅祈钰噗嗤一笑,似是玩味道:“小女子?清晰郡主,怎么本王觉得你这小女子比外面那些迂腐的书呆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许姝更诧异了,她不记得自己和这位镇北王有过什么交集,要非说有,也不过是前几日万寿节在宫门远远的那一瞥。
见许姝疑惑的神色,傅祈钰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不以成败论英雄,这话,郡主该是能想起些什么了吧。”
许姝原本惊诧的目光此刻突地看向傅祈钰,她不可置信的颤抖的开口道:“原来那日,王爷也在书房。”
下一瞬,她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那时候,若傅祈钰真的在爹爹的书房,那便是无诏入京,圣上若细究起来,那可是死、罪。可爹爹,却和他瞒天过海,可见她的揣测没错,爹爹和这位镇北王,其实早已经暗中结盟。
这样的抽丝剥茧中,她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可又不那么清晰。
傅祈钰笑笑,突地又道:“当然,除了这个,郡主还欠本王一个东西。郡主你或许不知道本王的脾气,若是别人拿了自个儿心爱之物,本宫都习惯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昏暗的夜色里,许姝更摸不着头脑了,可刚想开口问,屋子里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除了空气中淡淡的龙诞香的味道,什么都没留下。
就在这时,琥珀终于是急匆匆的进来了,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郡主恕罪,奴婢方才在窗檐下,正和香凝打络子,也不知怎么,竟然不小心睡过去了。”
一边说着,她忙点了灯。
昏暗的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可这种静寂却是让许姝更觉心惊。
她到底拿了镇北王什么东西了?
镇北王这话也太莫名其妙了,她一个闺阁女子,鲜少出门,更别提故意拿别人的东西了。
香凝早已经沏好了茶进来,见她还在晃神,笑道:“郡主这是没睡醒吧,只不能再睡了,否则今晚,怕是不好入睡。”
许姝接过她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她纤细的手指一下下的摸、着杯上的纹络,这一切都告诉她,她不是在做梦,方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等喝完茶,由琥珀侍奉着净了面,又换了身衣服,许姝慢慢才平静下来。
她想破了脑袋,除了她近身的东西,还有院中的,除了那莫名其妙飞来的鹦鹉,她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了。
莫非,真是这小东西?
可为了这一只小畜、生,镇北王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可这事儿她又不好和琥珀他们说,只能死死的瞒着。
许是因为心里存了行事,她再看那鹦鹉之时,横看数看总觉得这鹦鹉嚣张的很,就和那镇北王一样嚣张。
堂堂镇北王,功高震主,名震天下,竟然私闯她的闺阁。
若是可以,许姝真恨不得把那鹦鹉的毛都给剥、光、了泄愤。可她也只敢想一想,这金刚鹦鹉别看它平日里对她讨巧卖乖,可你若真打它主意,手指说不准会被它啄断。
而且看那镇北王的架势,似乎格外的重视这小鹦鹉,人都说狗仗人势,哼,没想到今个儿让她也见着了。
“郡主,今个儿还没喂这小东西呢,奴婢这就去膳房拿碎肉过来。”看那小鹦鹉方才撒娇卖萌都没讨了郡主的欢喜,琥珀心下一阵纳闷,却也忍不住看那小鹦鹉饿着,斟酌了下,便开口道。
熟料,许姝眉毛一凌:“你没看这鹦鹉都这么肥了,这么吃下去,还不胖死。不许喂,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许喂。”
这话一出口,琥珀如何看不出来,自家郡主这是拿这小鹦鹉在置气呢。可怎么好端端的,郡主会这样呢?
她想了想,也只能想到是今个儿萧氏入府的缘故。虽说郡主面上不显,可心里怕是还是很介意的吧。
翠微院
许蕙的脸色阴沉如水,从栖鸾院回来之后,她没个孟氏说一句话,可心里却懊恼极了。她不明白,姨娘怎么就这么下、贱,孟家人才来求她,她就心软了。
她心软倒罢了,还耳根子软,带了大舅母和几位妹妹往栖鸾院去,让她颜面无存。
和许蕙不一样,孟氏这会儿满心都在忧心焕哥儿的事情,那毕竟是她的亲侄子,这若是耽搁下去,命怕是都得丢在东厂了。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苍白,若是往日她哪怕是舍了脸面也的求到老爷那里去的,可今个儿,萧氏入府第一日,老爷定是要宿在萧氏房里的,她如何敢扰了老爷的兴、致。
可她等得起,焕哥儿等不起啊,东厂那些人的下、三、滥的手段,焕哥儿如何经得住。
这般犹豫着,她忙让白冬去给许晟阳传句话,说是她有急事。
许蕙一把把桌上的茶杯甩在地上,那眼神恶狠狠的恨不得在孟姨娘的身上戳出几个洞来,“姨娘!你疯了不成!你这会儿差人往萧氏那里去,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别人只会以为,你是怕失了爹爹的宠,才如此不堪。到时候,你让女儿的脸面何存?”
孟姨娘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她哽咽的看着女儿,“可焕哥儿怎么办?这耽搁下去会死、人的。”
什么叫做怒其不幸哀其不争,许蕙算是懂了。
她狠狠的瞪着孟姨娘,愤愤道:“姨娘,你怎么这么傻,当年孟家为了贪墨之事主动退婚,让你成了京城的笑话,你就已经不该对孟家抱任何希望了。可你倒好,人家稍微施舍你一点儿,你就掂量不清自个儿了。你以为,大舅母今个儿那番话是真的,你以为外祖母是因为高宁大长公主才这么多年不待见你,这都是骗人的,他们都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若表哥没有被抓到东厂,他们又怎么会想起你这个出嫁的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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