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您怎的这般看着臣妾?”和初次承宠不一样,如今的许蕙,多少揣摩出了些成元帝的喜好。六宫妃嫔皆说圣上脾气不好,床笫间,多是战战兢兢,可许蕙却知道,这样的木头人,谁都不会喜欢。而她,赌赢了。偶尔一些撒娇而又孩子气的话,格外的勾的成元帝心痒痒。
就如此刻,见她双眼迷蒙,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成元帝心情明显更好了些,他噗嗤一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朕只是想到一些往事。之前就是再卑微,再战战兢兢,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昱王又如何?婉太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又如何?如今,还不逃不过朕的手心。朕要他们死,谁敢多活一日。”
说到后来,成元帝看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许蕙知道,昱王府的事情,至今外头都流言蜚语多的很。还有那些迂腐的书生,竟叫嚣着圣上该下罪己诏。
“圣上,昱王一行人已入京。要臣妾说,若昱王府的人因为这次的事情对圣上心存怨怼,那就更加证明他们有不臣之心。圣上没做错什么,圣上怎么会错呢?您是这天下的主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古往今来,谁敢说是错的。”
几句话说的成元帝更是通体舒畅。是啊,他有何过错?他怎么可能会错?那些人让他下罪己诏,那都是有不臣之心,对皇权不敬。
这般想着,成元帝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冷叫了冯振进来。
“那些江南才子,敢嚷嚷着让朕下罪己诏,这背后定是有人蛊惑的,你派人去查,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朕就不信了,朕收拾不了他们!”
这天下文人,最是得罪不得的。一直以来,对于这悠悠众口,成元帝也烦的很。可这一次,他不想忍了。
冯振满面恭敬:“圣上,老奴还有一个建议。近来,外头流传一些诗句,老奴原还不想叨扰圣上的清闲,可瞧那势头,竟是愈发不知收敛了。”
“这罪名往小了说是不知所谓,往大了说,便是诽谤朝廷,妄议圣上。圣上既派老奴去彻查,那定得杀鸡儆猴的。否则,怕是还有人不知敬畏。”
是夜,东厂太监又连夜出动,一时间,弄得京城人人自危。有人惊吓过度,死于狱中,有人不可服罪,愣是被凌迟处死,亲属和有人也无一例外牵连其中,处斩,流放。
镇北王府
“王爷,东厂的人敢这么肆意妄为,定是奉了圣意。朝中几位大儒,之前没少说冯振这些阉党专政,这次,怕是冯振会借机下狠手。”
许姝并未危言耸听,别的不说,就大表嫂的娘家内阁大学士谢大人,怕是早已经上了冯振的黑名单。这之前,冯振早有下手的意思,只碍着大表嫂和大表哥大婚,谢家和殷家有了姻亲,冯振才有了些忌惮之意。
可这次,他手握尚方宝剑,成元帝又愈发暴怒,怕是谢家没这么容易能逃得过了。
许姝还是很喜欢大表嫂谢氏的。这不仅仅是出于她的私心,更因为,谢家若是倒了,即便日后王爷夺得这天下,也失了肱骨之臣。
何况,王爷现在虽手握重兵,可若这个时候能挺身救下谢家,别的不说,这天下文人,心中对王爷,那定是少不了钦佩之意。
这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这个时候出手,实属必要。
是夜,等傅祈昱和几位幕僚说了王妃的意思,大家不由心中深深感慨,王妃果真巾帼不让须眉。
只是,这到底该怎么出手,总不能和圣上硬来吧,到时候,镇北王府怕也受不了欺君罔上的罪名。
大家面面相觑只是,却见自家王爷微微勾勾唇角,见此,大家心中忍不住嘀咕,这自打王爷和王妃大婚一来,王爷每每提及王妃,这笑容总是抑制不住。
看来,外界所言,说王爷和王妃这次大婚,实属权宜之计,这根本就是扯谈。
“王妃说了,明个儿请谢家大夫人往府邸一趟。这翊哥儿的年龄也不小了,到了适婚的年龄,也该相看起来了。许家二房就这么一个哥儿,王妃自当要亲自相看一下的。”
许姝有此意,倒也不是突如其来的。许府虽有萧氏在,可萧氏在翊哥儿的婚配上,到底是没那个底气的。何况,许姝是真的不想委屈了翊哥儿,尤其听说宫里的蕙嫔也惦记着弟弟的婚事,她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许蕙是什么性子,为了往上爬,连自个儿都能出卖,她虽和翊哥儿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可这事儿上,许姝到底是不放心她的。
“娘,那许氏疯了不成?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请谢家夫人和姑娘来府邸吃茶?您说,她这不连累我们镇北王府吗?”
昨个儿夜里闹腾那么大,傅姜氏和傅瑶,确实有些怕了。这,这雷霆之怒,可是会死人的。
要说傅姜氏什么最多,那就是鬼心思最多了。这自打入京以来,张家长李家短,哪家是宫里哪位贵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她门清着呢。怎么会不知道谢家和宫里冯公公的恩怨。
偏偏那许氏不知所谓,这真是气死人了。
“那定国公府大奶奶听说是谢家的大姑娘,确实,有这情分在。可换个有脑子的,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避嫌。反倒是主动招来这祸患。”
傅瑶说起这事就恼火的很,当然,她还不知道谢家夫人和姑娘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以为,谢家是过来抱大腿来了。
“许氏想帮谢家,这多少还有个由头。可你二哥,怎的就这么任由她呢?谢家现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这惹上了东厂的冯公公,这不糊涂吗?”
傅姜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因为愤怒,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再说那谢家老爷子已经日薄西山,这眼瞅着就要致仕了,谢家能帮的了我们王府什么,我看啊,就是这美色误人,你二哥怕是被这贱人给蛊惑了。”
另一边,正喝着茶的许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狐狸精。
傅姜氏战战兢兢,傅瑶也是耿耿于怀,“娘,这可不行。郑氏必须早点进府。否则这么下去,二哥怕更被迷惑了。”
“二哥这些年驻、军西、北,早就遭圣上忌惮。那许氏,非但不收敛,还敢这么肆意妄为。就这点,她怎配得上当王府的当家主母。我看,还是郑姐姐好,人温婉大方,又知轻重。二哥现在是糊涂了,可那是没比较,郑姐姐姿色摆在那里,又惹人怜惜,这但凡入府,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当柳下惠的。”
傅瑶这个时候早已经忘了之前暗中对郑涟的奚落之言,这会儿,她什么都不想,就想着这府邸不能让许氏一人只手遮天,如此下去,还不得乱了家宅,招来祸患。
谢家被冯公公不喜,你有怜悯之心可以,可也得分时候,不是?这样的人,如何能就这么霸着二哥,在府邸作威作福。
“娘,您放心,我看啊,郑氏也不可能就这么坐得住。这节骨眼儿上,许氏请了谢家人来,郑氏心里能没点儿计较。我是不信的。”
☆、第146章 决心
定国公府
大奶奶谢氏昨个儿夜里一宿没睡, 外头闹腾的那般大, 依着这架势, 谢家, 怕也难逃一劫。
其实早在冯振当了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那年, 府邸不是没人劝过,让老爷子辞官, 可老爷子性子犟的很, 岂肯对一个阉人低头。这后来还是她和大少爷大婚,冯振虽虎视眈眈,可多少也收敛了一些。
可这次,到底不一样的。莫说老爷子到底有没有大不敬之言,即便没有,圣上昏聩,冯振早已是只手遮天, 如今手中又握着尚方宝剑,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如何能不让人忧心。
谢家大夫人连夜就去了定国公府,差点儿没急晕过去。
大长公主殿下已经歇下, 她自然不好这个时候去叨扰殿下,加之这事儿棘手的很,圣上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杀鸡儆猴, 怕是这次即便有殷家和谢家的姻亲,也难逃其咎。
“凝儿,虽晚辈不好说长辈的不是, 可你祖父这些年,嘴上没个把门的,仗着自己是圣上的肱骨之臣,可没少给冯振没脸。这次,冯振怎么可能不拿谢家开刀。娘下午的时候去你祖母的荣和堂了,你祖母的意思,这冯振心狠手辣,若这次当真逃不过,那便是命数。只骞哥儿不过三岁的孩子,又是长房的嫡长孙,谢家总该留下血脉的。这也是为什么娘今个儿来的原因。”
“谢家获罪,可罪不及出嫁女,又有大长公主殿下在,凝儿你去求求大长公主殿下,谢家不奢求别的,只求能保住谢家最后的血脉。”
大奶奶谢氏虽知道这次不同以往,可听着母亲这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只见她眼眶红红,哽咽道:“娘,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我们谢家和殷家毕竟是姻亲,女儿这就带您去见大长公主殿下,殿下肯定不会不管的。”
谢大夫人却是不肯,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皱眉道:“凝儿,你可知娘为什么直接往你这边来。其实扰了大长公主殿下是小,娘怕的是,这节骨眼儿上大长公主殿下怕不会见我们谢家人。这浑水,不是谁都会蹚的。圣上近来愈发暴、虐了,这次的事情,又事关天下儒生,怕是大长公主殿下也不知该如何相帮吧。这若是硬要出手,定国公府难免也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看看如今的昱王府,可不就是前车之鉴。圣上心里哪里有礼仪仁孝,怕是不会给大长公主殿下这个薄面。”
谢氏一愣:“娘,您先别急。我会和大少爷好好说说的。谢家不会这么容易就倒的。”
谢氏说着这些宽慰的话,可心里,却也着实没底。
鹤安堂
外头闹腾成那样,大长公主殿下又如何能睡着。她心情着实的差,想着昱王府的事情还没谢下帷幕,这又出了这幺蛾子,她忍不住就有些感伤。
李家的江山,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了?
谢大夫人往大奶奶那边去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也因为谢大夫人的谨小慎微,她这心里,更加烦躁了。
这谢家人都是知规矩的,若换做别的什么人家,这会儿怕早已经战战兢兢的哭闹到她面前来了。
也因此,对于谢家,她私心是想帮一把的。
周嬷嬷轻轻给她捏着肩膀,神色也异常的凝重:“殿下,冯振这阴险小人,这次这般气势汹汹,听闻暗地里已经有不少世家大族给他塞银子了。谢家人恃才清高,这些年,冯振早就想大开杀戒了。只是一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这次,有了圣上的默许,即便是您,怕也很难保住谢家。”
周嬷嬷的话是说到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心里的痛了,想她堂堂尊贵的大长公主殿下,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束手无策,让她懊恼极了。
却在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传话说,郡主那边派人送了信笺来。
等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拆开信笺,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她这心头的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
周嬷嬷见状,忙道:“郡主可是为了谢家的事情?”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难掩激动的把信递给她:“嬷嬷,姝儿这孩子,难得啊。”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节骨眼上,怕是只有镇北王出手才能让谢家全身而退。可又没这由头,怕冒然提出来,让姝儿难做。圣上如今虽喜怒无常,可不可能不忌惮镇北王手中的重兵。就是冯振,也不敢太过嚣张了。没想到,姝儿竟早存着替谢家解围的心思,明个儿请谢家大夫人和谢家三姑娘往王府去吃茶。借此也替许家三少爷相看婚事呢。”
周嬷嬷也是难掩感慨:“谢家满门清贵,这若是真的遭了劫难,确实可惜的很。只是这次谢老爷子怕是真的要致仕了,就是谢家两位爷,在朝中,怕也得以进为退呢。可不管如何,既然郡主肯出手,应该也是王爷的意思。朝中不少人觉得王爷出身寒微,可这次的事情,老奴觉得,王爷深谋远虑,目光着实长远。”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暗暗叹息一声:“姝儿和王爷大婚,我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直至回门那日,王爷竟随姝儿往府邸来,这确实让我改变了些想法。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没把之前备下的那两陪嫁丫鬟送到镇北王府去。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王爷肯这般待姝儿,我这当外祖母的,又怎么好插手。淮穆当年的事情,怕就怕关心则乱,反倒是坏了事儿。”
说罢,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又道:“看着姝儿这般,我也算放心了。即便有一日李家的江山不在,我也知道,王爷不会辜负天下百姓,不会是一个昏聩无能之人。”
周嬷嬷也有这样的感慨,郡主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这次,若许家三少爷能娶了谢家的姑娘,那这样强有力的联姻,即便圣上心里有些计较,可也不可能真的对谢家下狠手了。
这厢,谢大夫人才回到府邸,刚坐下,便接到了镇北王府的帖子。
谢家有救了。谢大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生怕自己看错一个字。
直到看了三遍,她终于忍不住低泣出声。
“娘,郡主怎么会让女儿也随行?之前虽远远瞧过郡主一眼,却并未有其他交集。”
谢书婧是谢大夫人的三女儿,虽说诗书礼仪学了不少,却不是那种软绵绵的性子,有什么话,也不习惯藏在心里。
谢大夫人倒也没往别处去想,在她看来,这节骨眼儿上,郡主肯请她往王府去吃茶,这便是一个信号。就是冯振,也得掂量掂量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帖子,谢大夫人是一宿都没睡着,翌日天还未亮,就起身梳妆打扮起来了。生怕在郡主面前,失了规矩。
人都是心存忌惮的,定国公府那边,高宁大长公主殿下都没有动静,清溪郡主却肯这般明目张胆的请她去吃茶,就凭着这个,外头那些指望着看谢家笑话的人,闻着她往镇北王府去,心里该忍不住泛起嘀咕了。
谢大夫人想的不错,这会儿,郑国公府这边,首先就闻着了风声。
一夜的时间,郑涟知道暗地里不少世家老爷从爹爹的书房来来去去。郑家虽说之前遭了劫难,可毕竟宫里有太后娘娘在。这次,大家伙都被东厂的气势汹汹给吓坏了,哪里能解释的清楚,东厂的人一进来就翻箱倒柜,这个是反、书,那个是妄议圣上。听说有人家为了以防万一,愣是连夜把书房的信笺诗集都烧了。
提及这次东厂的动作,就不得不说城南的程秀才,江南人士,先帝那会儿曾应试为诸生,之后进了翰林院,怎料,看不惯同僚腐、败,气愤摘了官帽,当起了教书先生,虽比不得京城的远山学院,可也有不少世家子弟仰慕其名声请他做西席。他桀骜的性子,没少对朝堂的事情着墨。听说还写了书稿,只是年迈多病,半年前就病逝了。而那些书稿,就交由一位友人保管,偏偏这次就被东厂盯上,也不知怎么翻出了那些书稿,那友人当即就被下狱,东厂的人说书稿中攻击圣上不得人心,行将垮台,生生把这人的坟墓给掘了,最终落得个开棺焚、骨。
这样的动静,可不是人人自危。郑涟忍不住也有些感慨,这多亏郑国公府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否则,怕也不会这么淡然。
只是让郑涟诧异的是,这节骨眼儿上,许氏竟敢请了谢家大夫人和谢家姑娘往府邸吃茶。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她是疯了不成?王爷难道就这么纵着她?
郑涟气的直接就把桌上的茶杯给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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