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重男轻女,但她在家却没有受过苛待,因为她是老来女,前头六个哥哥,所以在家还是颇为受宠。
但嫁了人却不一样,并没有遗传她妈妈一索得男再得男的好命,而是连续八年生了三个女儿,女人有几个八年,娘家婆家都急死了,虽然她性格彪悍,婆家也没人怪过她,但不免村里村外闲话不少,笑话她再厉害又怎么样,只会生丫头片子。
是的,江素娥泼辣难缠又把男人管的服服帖帖的可是出了名的,周围大姑娘小媳妇羡慕之余又嫉妒,于是她生不出儿子可就成了话柄,时不时就能往她耳朵里飘,虽说她听到一次大闹一场,但却也堵不住人家的嘴巴的。
这样又过了几年,她终于在三十四岁时,如愿以偿生了小儿子裴家宝,可算是扬眉土气。看以后谁还说她生不出儿子,不撕了对方的嘴不算完。
‘高龄’产子,那儿子自然是个宝贝蛋,家里好吃好喝好穿都先紧着他,姐姐们也就成了陪衬。
她平时对女儿自觉也不算坏,从来不打,骂两句肯定是有的,谁家小孩不挨骂,不挨骂怎么长的大,等长大了也该嫁人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正在一去不复反的钱财发愁之际,媒人就来上门了。
媒人是裴永志的亲姑姑,要给她家大闺女裴晓瑜说亲,晓瑜今年刚好十六岁,在她们这农村地界,正是说亲的好年华,再晚就不好了。
男方家庭条件不错,彩礼能出两百块,就是年纪大了点,反正女儿早晚是要嫁人,年纪大还知道疼人,晓瑜性子面,嫁个年纪大的还能多照顾点。
跟谁过不是一辈子,虽然离的远了点,但就算嫁的再近也不能老回娘家不是,于是晓瑜就被她嫁了出去。
她想着媒人是她男人的亲姑姑,怎么也不会害亲外甥的闺女,可没想到这老虔婆还真下的去手,大闺女嫁过去才知道,对方大了她十二岁不算,居然还是个拄拐的瘸子,瘸的一条腿还是因为赌博而被人打断的,彩礼也都是借的,晓瑜嫁过去就要拼命干活还钱,而且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十几口人,均是好吃懒做,附近知道情况的人家可没有把女儿嫁过去的。
江素娥不知道大闺女有没有怪过她,但她虽然嘴硬说大闺女命不好,但心内又何尝想女儿受苦,尤其是在儿子入狱之后她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可惜为时已晚。
没想到她还能重生一回,而且还回到这个节点上,真是老天在给她机会。
思绪回到当前,裴永志已经扛着助头出了门,晓瑜、晓玲都跟着去了,她们年纪不大,但也是能挣工分的人了,晓珍就太小了,所以出去拔野菜去了。
她下了炕认真打量起这1978年间她家的土坯房,地面凹凸不平的土地,桌子捡的废木桌,缺角断腿拿几块破木板叠放垫着,桌上一个掉了漆的大茶缸,旁边两个圆镜,门口一个破布门帘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最要命的是屋顶,屋顶就是最原生态的一根根干玉米杆扎成的房梁支撑整个房顶。
这种造价十分低廉,但却经常会一会儿掉下一块玉米皮,一会儿掉点渣子下来,一不小心就混饭吃了。
太简陋了,江素娥再次叹气,前世她后半生虽然过的并不顺遂,三个女儿婚姻不顺,儿子还进了监狱,老公也死了,她独自一人挣扎着、活着,可是因为年景越来越好,钱也不那么难挣了,所以她也几十年没住过这样的屋了。
“咕噜...。”江素娥肚子一阵叫唤,开始抗议了。
她昨晚精神一阵恍惚,也搭上刮嗓子的糙窝头几十年没吃了,实在是难以下咽,咬了两口就扔裴永志碗里了。
裴永志倒不嫌弃,全部笑纳了,但还是担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还不好受,要不咱还是去诊所看下,看下好点哈......。”
她是与裴永志因为晓瑜的亲事,大吵一架,她气的躺床上睡了一觉,然后就重生回来了,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吧。
她打开炕边横放着大木桌,上面放着各种小物件,下面是两个大柜子,打开柜门是她收着的粮食。
这些都是细粮,小半袋细白面、一小袋细玉米面,平时不吃,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或是待客的时候吃,平时家里吃的是糙玉米面,配咸菜,所以昨天熬白菜已经算是好菜了。
江素娥望着这点子粮食发呆,要是天天吃,这些估计不到一个月就吃完了,可是孩子们都在长身体,裴永志天天早出晚归,地里活儿也辛苦,不知点好的身体怎么顶的住。
不管了,今晚先弄点好吃的,回头想想有什么可以改善生活的,她不相信以她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会比以前过的还差?
合上柜门,换了身旧衣服,虽说她哪身衣服都挺旧的,但还是挑了件平时干活穿的,灰扑扑的对襟补子和蓝布裤子,戴上顶草帽,拿了把廉刀向自家房后小道走去,她今天是请假没去队里上工,所以不好明目张胆出去,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她家房子后面没有人家,有一条快干涸的小河,河边扔着不少垃圾,俨然已经快成了臭水沟,她捂着鼻子往后走,大概走了十几分种就到时了个小山坡,现在入秋了,野菜不多了,但是认真找还能找些的。
她四处看了看,终于看到一单薄的小身影正蹲在地上挖野菜,挖好就放在比她身形还大一倍的竹背筐里,动作还挺快,没几下周边几株野就被她挖净,正起身要把背筐背起来。
不过她个子太小,背筐又太大,总给人一种她要被背筐压扁的感觉。
“妈妈来背吧!”江素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手拎过背筐,背在背上。
晓珍一回头正好看到她妈,吓了一跳,手一软背筐就掉在了地上,她赶紧蹲下捡,江素娥也跟着一块捡。
“我不是故意的啊!”母女两个沉默一会儿,晓珍突然扬起头说道。
“我知道。”江素娥背起背筐,伸手去牵晓珍的手。
晓珍背着手倒退几步,警惕的看着她,“你今天怎么没骂我?”
往常她做事笨手笨脚,她妈都会很大声的骂她,所以她不太喜欢妈妈。
“你又没做错事,我干嘛骂你?”江素娥无奈的说,“那边野菜多点,咱们去那边挖。”
她指着个方向走了过去,晓珍‘哦’了一声,三两步跑在了前面,好像后面有狗撵她似的。
江素娥看着女儿的小身影,想着,慢慢来吧。
她几个闺女打小就被她骂怕了,其实不止是闺女,连裴永志都有点怕她的暴脾气,所以也只能慢慢改善了。
现在家家条件都不好,所以野菜也成了稀罕物,平时有空就会有人来挖,所以母女两个找了半天也才找了半筐。
秋后的日头虽然不是很足了,但晒久了也是晕头转向,江素娥就带着还想带跑远一点挖野菜的闺女回家了。
回到家气还没喘匀称,江素娥就直奔鸡笼里的两只鸡,她要杀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明天见。
第4章 退亲(二)
第四章退亲(二)
村里一般不是太穷的人家,都会养些鸡鸭,平时下蛋可以吃,过年过节的也可以杀鸡待客,鸭子要放养,所以多数都是养鸡。
去年江素娥去了趟大集,就买了五只小鸡,活了三只,一只去年过年时杀了吃肉了,还有两只一直留着下蛋,这可是她的宝贝,平时给儿子加餐可就指着它们了。
所以当拿着野菜正打算去喂鸡的裴晓珍就是手一抖,十分惊讶的看着她妈,不明白她妈是怎么了,昨天跟她爸吵了一架,今天不但没大发脾气,还要杀鸡,难道是不想过了?
晓珍平时虽然人小鬼大,主意多,但也毕竟是个小孩子,当即表情就暴露了她的想法,江素娥看着她那一副活见鬼的小表情,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裴晓珍听到这话,觉得更不能脑子不够用了。
江素娥说干就干,平时她就是干活十分麻利的人,前世自己独力支撑饭馆,更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她是个要么不干,要干就一定要做到最好的,较真的人,所以到了后期,厨房手艺那是吃过的人就没有不想吃第二次的。
江素娥熟练的杀鸡拔毛一气呵成,裴晓珍则在旁边削土豆皮,边偷眼看她,削完一个就看一眼,削完一个就看一眼,她觉得她妈今天有点不太一样,不但一天没骂她,还要做土豆炖鸡给她吃。
“晓珍,土豆多削几个,再用热水泡点粉条,咱们炖它一大锅。”江素娥拔着毛转头说着。
正好对着女儿偷偷窥来的眼睛,她嫣然一笑。
严格来讲,江素娥五官大气而精致,娥蛋脸、眼睛大、鼻子挺、眉毛自然弯弯,横看竖看都是美女,不过现在可能年纪大了,也搭上生活的磨砺,脸上不那么平滑了,还多了几处小斑点,破坏了惊艳的美感,但美就是美,笑起来就更美了。
裴晓珍就好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似乎,赶紧移开了眼睛,应了一声,迅速到锅边一拿了一个小盆,又从角落的一条袋子里拽出一把粉条,放在盆里并倒满热水。
江素娥也没再说什么,母女两个配合无间的做完了前期准备工作,待鸡收拾好,粉条也软了,土豆也被晓珍削好了皮。
几个闺女从小就被江素娥摔打着会干许多活了,像洗衣服煮饭都是期本功了,在她前几十年生涯中从来没有惯孩子一说,其实这样也是有好处的,就是后期几个孩子哪怕生活再不顺遂,也都能独立面对挺过难关。
就不知是幸与不幸。
江素娥把晓珍削好的土豆切成了拇指粗的小细块,然后泡在水里。
又把鸡去掉鸡屁/股、鸡脚尖,然后切成小块,放凉水里泡着,葱姜蒜也切好备着,目前也只能找到这些普通配料,其他再多的配料就没有了。
晓珍正在灶前烧火,没一会儿功夫就火势渐旺,她回头看着熟练切菜的妈妈,说了一句,“锅开了。”
江素娥答应一声,把鸡块从凉水里捞出来,然后放开水里焯一下,又把开水舀到一个大点的盆里。
“倒油,不用太多。”江素娥早就把油罐了拿出来,平时油、香油以及一些比较贵的调料都被她收进屋里柜子,要‘省着吃’的。
裴晓珍没炖过鸡,不知‘太多’是多少,所以就试探的先倒了一点点,期间江素娥回头看下,“少了,再倒点。”
裴晓珍就又倒了比刚才的一点多了一倍。
“再倒些。”
又增加一倍。
“好了,就这些。”
然后江素娥把切好的土豆倒锅里煎了个通透,又捞出来备用,再放凉水、鸡块、葱姜蒜、盐、酱油、料酒等调料,小火炖上,最后再把粉条和土豆一起都放里,锅盖还盖着,喷香的鸡肉味混着浓郁的土豆香味就出来了,弥漫了整个屋子。
裴晓珍偷偷的、使劲的嗅了嗅鼻子,她发誓从来没有闻到过这香的味道,这鸡肉真的是给她们吃的吗?
肯定是下午要接弟弟回来,所以才做好吃的,裴晓珍这样想着。
江素娥又从屋里柜子舀了点细玉米面出来,什么也没掺,就这样又贴了几个饽饽在锅边,再次盖上盖子。
一下午就这样溜了过去,江素娥看看天不早了,“晓珍,火烧的差不多了,去看看你爸爸和姐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裴晓珍点了点头,十分利落的填好最后一点柴,就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江素娥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在后面喊,“慢点跑,别摔着啊。”
然后她看到晓珍好似被什么绊了一跤,然后又迅速跑走了。
“这孩子。”
裴晓珍刚出她家的篱笆院子,就看到她爸和她两个姐姐扛着锄头回来了。
“晓珍?咋了?”
“我妈让回家吃饭!”裴晓珍小声音里包含了不少期待。
裴永志听女儿这么说,应了一声,脚下比刚才加快了许多。
还没进院,肉香就飘了出来,几人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真是太香了,比过年时吃的肉菜还要香。
裴永志吞完口水,似乎反应过来,看了看小闺女,又迅速转头看了看放在角落的鸡笼,那笼子是买了小鸡之后他找个许多废木板子亲手打的,此时那由横七竖八、宽窄不一的破旧鸡笼里,只能看到一只卧在笼里缩成一团的母鸡。
“你把鸡杀了?”裴永志震惊的问道。
晓珍撅嘴,“我妈杀的。”
裴永志刚才只是太惊讶,回过头一想也是,小女儿才八岁,不管平时再能干活,那也不可能独立杀一只鸡,而且她刚说是媳妇叫他们吃饭,可见这鸡就真的是媳妇杀的。
可是为什么啊?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平时就指着那两只鸡下蛋,过年的时候杀了一只还心疼了老半天,两只大鸡腿都让小儿子吃了,哦,对了,肯定今天想把小儿子接回来。
小儿子今年三岁,正是人嫌狗不耐的年纪,这两天家里有事,小孩子又皮的要命,正好前两天孩子姥姥过来,就接走到姥姥家住几天,这才没几天看来是想孩子了,想要把儿子赶紧接回来。
裴永志觉得自己应该想的没错,放下锄头带着孩子们进了屋,看到媳妇正在地桌上摆碗筷,他家没有大桌子,只有一张小地桌,一个坐一个自家打的小板凳上吃。
“我来我来,你歇会儿。”裴永志赶紧要接过摆碗筷的活儿。
“摆完了,一身土赶紧去洗洗吧。”江素娥看他一身泥土,白脸晒的通红,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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