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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重生)——姚霁珊

时间:2017-11-07 20:29:43  作者:姚霁珊

  如今秦素仍在孝中,离着除服尚还有大半年光景,虽不必再穿麻衣了,但素服布衣却还是必须的,刘氏给秦素添置的几身新衣,也都是按着这个规制来的。
  “你这孩子便是多礼,和舅母还如此生份,舅母可要生气了。”刘氏佯作不喜地道,语罢便又抿唇而笑,真心诚意地道:“你是不知,舅母这心里是有多么地感谢你。若非你早早提醒,你舅父也沾不上漕运这桩大买卖。如今我也不瞒着你啦,你替你舅父占的那几个字,合起来恰便是漕运的‘漕’字,你说这可又多巧?偏巧你又提醒说,让你舅父往后的营生最好与水有关,如今可不都应验了?舅母是真要谢谢你替你舅父推了一盘,直叫我们受用至今呢。”
  这番话她说得十分真诚。的确,若没有秦素的那一占,钟景仁只怕如今还得躺在榻上呢。自参与了漕运生意之后,他因有了事情做,又因生意十分兴隆,他的病早便好了,秦素在岁暮后还见过他一面,钟景仁整个人精神抖擞,哪还有半分病态?
  细论起来,钟景仁之前的病还是心病,如今他寻到了比开窑烧砖更好的生意,太夫人那里便也好交代了,他的病自然也就好了。而在秦家,只要太夫人高兴,那些金啊银啊的,还不是大把大把地往钟家送?
  此外,刘氏也始终谨记秦素的话,联合钟景仁与钟氏兄妹二人,终是说动了太夫人,以秦氏的名义在青州城外开设粥棚,给那些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施粥。而刘氏这边也在上京牵头搞起了施粥之事,其后更是将卢家、杜家等一些大族也惊动了,这也让刘氏小小地露了一回脸。
  如今在青州城中,每每有人提起青州秦氏、安德钟氏,都是要竖起拇指夸一声“仁善”的,两姓的名声也比往常更好。
  只要想起这些,刘氏便会对秦素充满了感激。故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她送去白云观的各样用物直如流水一般,那一份殷勤小心,实是秦素前世未见。
  此时听了刘氏所言,秦素便微笑着垂首道:“舅母万勿这样说,阿素承担不起。只要诸位亲戚长辈身体康健、万事顺意,我身为晚辈自是没有不尽力的。”
  刘氏面上的笑意更是浓厚,拉着秦素的手,越看她便越顺眼。
  生得美貌、行事有度,又有一身术数之能,更兼还与东陵先生有缘,此时的秦素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无一处不好。
  不由自主地,刘氏便又想起了自家的大儿子,眼睛已是笑得眯了起来。
  以钟家的门第,纳一个秦氏庶女可能还差了些,但若是纳一个外室女,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起来,秦素还是出身太低,若非她真有几分本事,刘氏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儿子。
  刘氏早便已经打算好了,秦素既美貌又能干,届时便许她一个贵妾之位,也算是待之甚厚。只要钟景仁能在漕运上大展拳脚,让钟家重新赢得太夫人的重视,刘氏有八成的把握能求得这门亲事。
  她越想此事便越是欢喜,看着秦素的眼神也越发热切。
  秦素被她瞧得有些不大自在,便将头往下垂了几分,暗里撇了撇嘴。
  刘氏的心思简直就是摆在了明面上,她想猜不出都难。
  若是身后没有“那位皇子”盯着,秦素倒也并不排斥钟家。毕竟,能有个刘氏这样精明的君姑,往后的日子应当不难过。
  不过很可惜,钟家的门第太低了,他们自己立身都难,又怎么能护得住秦素?
  而更重要的是,那钟大郎虽年方十五,却是生得圆胖如水桶,身形矮不提,眉眼也都长得不怎么样,更兼气韵全无,通身上下只剩了一个字:丑!
  她秦素可是要嫁美男的,如钟大郎这般人材,你叫她怎么睡得下去?


第405章 勿收金
  抬起衣袖拂了拂发鬓,秦素的手指触在了袖边。
  所以说,一个女子的身上备上几包药,底气便是足啊,否则她秦素又哪来的胆子,敢上踏上这条包藏着刘氏私心的船?
  自然,这不过也是她小人之心,以防万一而已。基本来说,秦素并不太担心刘氏会在半路上使什么招数。
  不过,有备无患总是必须的。
  此时,却闻刘氏的语声又传来过来,句句都是热乎话:“你此番回去,太夫人头一个是极欢喜的。你在外待了这么久,她老人家十分想念于你。如今你厄逆已去,又有东陵先生为你解了煞,太夫人听我说了这事儿,便一直说要接你回去,我便主动揽下了这件事儿。”
  她说到这里放轻了语声,做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来,说道:“我听小姑说,太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你的住处从原来的地方迁出来。你记得菀芳园那里原先是有两间空屋子的吧?如今太夫人便张罗着扩建房舍,在那空屋子旁边再多修几间房舍给你住。不是我说,青州秦家的园子里,就属菀芳园风景最好,如此你便也知晓,太夫人待你可有多好。”
  秦素闻言笑而不语,心底静若平波。
  刘氏口中的小姑,指的自然便是西院夫人钟氏了。想到钟氏居然如此热心地透消息过来,而太夫人又是如此厚待她这个外室女,秦素便觉得好笑。
  “东陵野老”这四个字,真真管用。
  说起来,此次秦素能够如此顺利地成行,却是多亏了李玄度留下的人手,以及杜四郎。
  在收到青州送来的消息时,秦素便打定了主意,要与钟景仁他们一同启程。于是她便修书一封,请阿臻送下了山,借助飘香茶馆的人手,辗转将信交给了傅彭,其后再由傅彭转信于阿贵,再由他将信交给杜四郎水铺中的掌柜,最后,这封信是由这个掌柜之手,交给了林四海。
  之所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无非就是不想将垣楼与秦家联在一起,秦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而在交给林四海的信中,秦素假借东陵野老之名,只说秦府六娘清修已满,宜于早日回青州,越快越好,否则于家宅不利,又道此事不可声张云云。
  总之,就算林四海有些许疑惑,只消向阿贵问一声,便能得到肯定的回复,而秦素的谋划便也得以顺利进行了。
  自然,刘氏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不小。
  想到这里时,秦素心中微动,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见四下并无闲杂人等,她便挨近了刘氏一些,肃声道:“舅母,趁着此时无人,我这里有一事要告诉舅母。”
  见秦素一脸的郑重,刘氏不由也肃了容,颔首道:“你且说来。”
  秦素便故意压低了语声,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说道:“因离开上京在即,我也没什么好送给舅母的,昨日我便又为钟舅父排了一次星盘,却是推算出了一件事。”她说到这里将声音放得越发地轻,道:“舅母只告诉舅父,往后与人往来时,只收银,莫要再收金了。”
  占田复除案雷声大雨点小,一如前世收场,那么,废金改银制应该也是势在必行。
  事实上,即便占田复除案能够如秦素所期待的那样,将汉安乡侯满门给灭了,她也不打算去改变废金改银制。
  这是中元帝踏上昏聩之路的第一步,要不了多久,银将会成为三国最主要的货币,而铜包铁的金将会渐渐走向末路,甚至一度捧着成箱的金也换不来一角银。
  中元帝越昏聩,太子的胜算便越大,秦素是太子这一系的,自然乐见其成。
  听得此言,刘氏极是震惊,眼中放出光来,压着声音道:“哟,这是真的么?当真要多收银?若是收金又会怎样?”
  “收金自是不行的。”秦素肃声道,面容极为庄重,“舅父的命盘中显示,银生财帛而金致孤寒,且这一命理竟也能影响到周遭亲眷,故舅父一定不可收金,否则于秦氏、于钟氏皆是大不吉。依我看来,最好秦家所有的出息都弃金收银,库里存着的那些金也要尽早脱手,如此才可保阖家平顺。”
  见她神情凝重,刘氏便也收了满脸的笑,换过了一副郑重的神情来问:“竟是如此严重么?”
  秦素点了点头,又“嘘”了一声道:“舅母只将此事告诉舅父吧,秦家那里也送个信去便是。”
  也就是说,这件大功劳她是拱手送给刘氏了。
  刘氏立时眉开眼笑,她倒也没与秦素多客套,只拉紧了她的手道:“那真真是多谢六娘了,我回去就安排下去。”说着她便又笑了起来,道:“舅母定也不会忘了六娘的,太夫人那里,舅母会好生分说一番。”
  有些话,从刘氏嘴里说出来,与从秦素嘴里说出来,那味道可就大不一样了。秦素要的,也不过就是在太夫人跟前多些分量罢了。
  两个人各自转着心思,在车上又叙了几句闲话,秦素便在刘氏的陪同下上了船。
  此次钟家共派出了两条船,由钟景仁带着两个儿子沿途护送,其中秦素独占一条船,钟家父子则在另一条船上。
  仅此一点,便能看出刘氏的精明。
  分明是希望在路上与秦素拉近关系的,但她选择的却是顺势而为,而不是搞些小伎俩给自己的儿子制造机会。
  如今虽然已经开了春,但南北要陆却仍旧为冰雪阻滞,漕运仍旧起着最重要的运粮作用,钟家送秦素与两个郎君去青州,自不会浪费这个运送货物的好时机。因此,这两条船的压舱之物,除了部分粮食之外,另还装了近一半的其他货物,如名贵的毛皮、绸缎衣料、贵重药材等,甚至还有几箱名贵的金玉钗簪,都是上京最时新的款式,打算沿路送至秦家各地的铺子发卖。
  望着水面上飘浮着的高大楼船,秦素忍不住有些感慨秦家豪富。
  这楼船虽说只是中等大小,却也价值不菲,秦家却是说买就买下了,难怪会引来那样多的觊觎之人。


第406章 别上京
  “这船上我都安排好了,六娘尽管放心便是。”优雅舒适的舱房中,刘氏的语声传来,打断了秦素的心绪,她转眸看了看,却见这舱房里摆了不少精美的物件儿,收拾得十分妥当,可见刘氏确实是用了心。
  “多谢舅母。”她向刘氏屈膝致谢,复又含笑问:“我身边从人不少,这条船可安排得下?”
  见她还是一副小儿女的模样人,刘氏更是觉得秦素温柔可人,便慈声道:“这船虽大,却也乘不下那许多人,我便在这船上给你留了四名使女、李妪并门房夫妻两个,余者便遣去了你钟舅父的船上。至于那八名侍卫,我倒是都留下了。毕竟这一路回青州路途遥远,有他们护着我也放心些。”
  这便是刘氏的聪明之处,在秦素的身边一个人都没安插,行事很是大方。
  说起来,这楼船是分了三层的,秦素所住的船舱在最上层的中部,前后分布着仆役与侍卫的船舱,剩余的侍卫与仆役则在中层,最下层则是压舱与船工们的住处。这楼船载重并不是很大,这么些人与货便已经塞满了。
  见刘氏一应诸事都处置得极好,秦素便也没再多问,待到得开船的吉时,两下里便挥手作别。
  河水苍苍,烟波浩渺,在阴沉的天空下铺去极远。
  秦素依在船舷边看着远处,只见水岸空阔,码头上的人渐渐只剩下了一个小点,船已然驶入了河道正中。
  一月中的天气,河上的风还是很冷的,秦素在船头上看了一会风景,浑身上下便都被那冷风吹透了。
  “女郎还是进去吧,外头风大。”阿葵轻声劝道,又将一件厚厚的氅衣披在了秦素的身上。
  这是秦素两世里加起来头回乘船,若说不兴奋那是假的。只是这河风越来越大,吹得人都有些站不住,不得已,她最后只能扶着阿葵回到了舱中。
  原以为略躺躺便能好些,可秦素却未想到,这船没走上半个时辰,她便开始头晕、恶心、浑身无力。
  她知道,这应该便是刘氏此前所说的“晕船”之症。好在刘氏是个周到的人,给秦素备足了药物,有几味清凉解烦的,便很合用。
  秦素吃了一味药丸,又喝了些水,便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回青州在即,心事放下了大半,这一觉她倒是睡得颇沉,待醒来时,舷窗边已是暮色渐浓,窗纸上隐约透出了烛火的微光,一旁的矮榻上,阿梅正撑着脑袋打盹,头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
  秦素瞧得有趣,便也没去唤她,只躺在榻上看向窗外。
  天黑得很快,没过一会,那窗外的天空便已是一片浓稠的深蓝,水波荡荡,随风拍向船身,发出阵阵声响。那声音听在耳中,却是比车轮辚辚别有一番风味。
  秦素正自听得入神,耳畔忽闻阿梅的声音道:“女郎醒了?”
  她回眸看去,却见阿梅还有些睡眼惺忪地,正拿手揉着眼睛,人却是站起来走到了秦素的榻边。
  “嗯,我醒了好一会儿了。”秦素说道,向她一笑:“刚才看你小鸡啄米来着,你睡得可好?”
  阿梅的脸一下子红了,忙请罪道:“女郎恕罪。”
  秦素摆手笑道:“罢了,无罪。”又问:“几时了?”
  阿梅伸头瞧了一眼外头的时漏,轻声回道:“卯初还没到呢,女郎可觉得好些了?”
  秦素便命她扶着自己坐了起来,坐起来后才发觉,头还是有些晕沉沉的,不过那种烦闷恶心的感觉却是减轻了许多。
  刘氏给的药还挺不错。
  “我好些了,给我倒些水喝。”秦素的声音还有些嘶哑,说话间便轻轻咳嗽了两声。
  梅此便倒了盏温水过来,秦素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一面便问:“如何只有你一人?阿桑与阿葵呢?妪又在何处?”
  阿梅便道:“回女郎的话,妪是去盯着厨下做饭了,阿桑与阿葵方才一直在的,就在女郎醒来的前一会去领晚食了。那厨房便在最下头那一层,有转着圈儿的楼梯连着呢……”她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更兼头一回乘船,只觉得事事有趣,此时便向秦素描述这船上的情形,又形容那楼梯是多么地窄,窗户又是多么地小等等。
  秦素也不打断她,一面听着她咭咭呱呱地说话,一面便在她的服侍下起了榻。
  就冲着这一份话多的样子,阿梅与当年的锦绣可也不相上下。
  下榻站起来走了一会后,秦素便发觉,船只似是比方才平稳了好些,那种晃来晃去的感觉没有刚才那样强烈了。
  此时阿梅也终于说完了话,秦素便问:“我们这是到了哪里?是不是到了宿头?”
  她不大懂行船的规矩,也不知道到了晚上这船是靠岸还是泊在水中,故有此一问。
  阿梅对这些也并不知情,方才她一直在打瞌睡,此刻听得秦素的问话,她便立刻请罪道:“女郎恕罪,我这就去前头看看。”
  秦素倒也没生气,只点头道:“你去罢。”
  秦素所住的船舱很大,分为了里外两间,秦素住在里间,外间则是起居之用,也可以给值宿的使女用。一望可知,这应当是刘氏特意安排下的。
  阿梅应了个是,便先行去了外间,正欲上前拉开舱门,不想便是那般巧,门上突然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击声,随后便听阿葵在外说道:“阿梅开门,我与阿桑领了饭食过来了。”
  阿梅立刻便笑了起来,一面上前开门,一面便道:“正说要去外头问一问呢,可巧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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