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澜揽住她的肩头,沉吟道:“诅咒一案把甄家、孟家都牵扯了进去,却还有一人在作壁上观。我要用芙蓉膏来引他出来,才好伺机摆弄,夫人知道是谁么?”
黛玉想了一会儿,方才露出两个梨涡:“我猜,王爷说的是北静王。”
“知我者,玉儿也。”水澜亲了亲她的耳垂,笑吟吟的继续说:“他这次滑头得很,想等局势明朗了再来落井下石。等这份供词一上去,水溶必定会痛击甄氏,说不定还暗中向孟家讨好。皇帝的性子又总是摇摆不定,我要留着筹码,找个机会让北静王去揭开芙蓉膏的秘密。”
黛玉听了,不禁若有所思。水澜却没放心上,又和她说笑解了一会子的闷,陪小香芋玩了会儿,两个人便宽衣安寝了。
次日,证词都一一罗列好报上御览,永庆帝越看越揪心,越看越气闷,还有辅国公在一旁添油烧火,更是恼怒到了极点,大声骂说:“可知女人就是嫉妒心重。先皇后待她不薄,倒如此的争锋吃醋,真是个用心歹毒的贱骨头!”
急的甄父跪在地下碰头,满口央求:“求陛下息怒!微臣的女儿绝不会作下这等糊涂事,恳求陛下明鉴!”
但人证物证俱在,满宫里有嫌疑的又只有贵妃,大家公议了也都疑心她,太后为了这事也发了声儿,要皇帝把甄妃废为庶人,圈在冷宫中不得出来。
永庆帝正在气头上,明德殿已是黑压压跪了一地,唯有水澜还清清静静的立着,淡然道:“陛下别动气,实在气不平,也使不得动肝火伤身。臣只管把这审问的供词呈上,至于如何处理,到底是宫闱家务事,外臣也不便插手。”
辅国公听了,即刻叩头起来,眼内噙泪的哭道:“廉王说得不错,但这家事何曾不是国事?他们敢闹出这种下作事来,实在是没脸面、没王法的人,求陛下为先皇后主持公道啊。”
永庆帝一听到孟嫤妤的名儿,更加五内摧伤,失魂少魄,忽然抬起脸盯着甄父,喝骂道:“女儿有罪,当父亲的也失于管教。听旨:甄氏对先皇后不敬,着废去贵妃位,贬为答应,圈于永和宫中,再做处置。”
话音刚落,甄父心中像浇了一盆冷水一般,辅国公仿佛仍嫌不足似的,恨恨的剜了他一眼,水澜却始终如一,八风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作者君也汇报一下。
父亲现在已经出院,但留下了语言障碍和思维混沌的后遗症,现在还要继续看康复科。
家中如果有上了年纪的人,出现手麻,头疼,颈椎疼,还是要多注意,可能都是前兆。
第72章 第七十一回
昔时灯火辉煌的永和宫里, 如今变得静悄悄的。
永庆帝下了旨意把甄氏贬为答应, 但照旧住在永和宫中,一切起居用度虽比不上盛宠之时, 还是维持着妃嫔的待遇, 都是为了她腹中的皇子还未降生的缘故。
这天日头刚好,黛玉牵着小香芋在院子里采下一箩的红橘, 正教她一个个剥开放入盘中,恰巧紫鹃才打帘子进来,回禀道:“陈国公夫人那儿办宴,递帖子来请王妃去散闷。”
黛玉想了想,便笑道:“想必是她家的姑娘要出嫁了,叫咱们去玩一会儿。回个话, 说我必定到的,只把好东西都预备上,不许拿那些个陈年的玩意儿来糊弄。”
紫鹃应了一声, 垂着脸欲言又止:“听说, 北静王的那位妾也会去,毕竟现在的薛姑娘……”
黛玉拈起一片剥好的橘子,手不由停顿了一下,因想起心上的事,轻轻的叹息:“以前的事恍如梦一场, 现在各归各位,心思定了也好。只是我在想王爷前两天说的话,总觉得能替他做些什么。”
尽管紫鹃不懂她的意思, 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波折风浪,姑娘也长成了有主意的当家主母,心性更比从前坚韧了百倍。
直到宴请那日,京城里大半的名媛淑女皆来了。正如黛玉所料的,原是为了陈国公之女定了婚事,又是千里迢迢的嫁到草原去,故请了相熟的女客图个热闹。
到了那里,陈国公府上打点齐全,黛玉自有国公夫人等在家接着,便问道:“大小姐定了那一日的婚事?”
国公夫人虽还在笑着,脸上到底有一丝不舍:“劳王妃惦记。小女定了下月初的吉日出发,这一去没有个把月怕不行,我这心里直打鼓。”
黛玉听了,忙安慰说:“夫人也别烦忧,有那么一大队的人护着,姑爷也自然会派人迎亲,大小姐这一行必然畅意,一对璧人如花美眷,国公爷和夫人便放心了。”
陈夫人方略略展颜,点头道:“承王妃吉言。”正说着,又有别的女客来,见了主人家和黛玉,都先问安,便问小姐出嫁的事,少不得再细述了一遍。
黛玉在旁边吃茶,恰好宝钗也过来了,见到她倒替换了一副好颜色,笑着说道:“王妃妹子好清闲,怎么不去那儿和大家说话?还是爱一个人躲懒儿,和从前一样。”
黛玉也不答言,低着头拨弄了一下帕角,似是在凝神想什么,冷不防的唬了一跳,才抬起眼往她脸上扫过,长吁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是姐姐,这么一下子冒出来,把人都给吓出个好歹来了。”
宝钗听说,又见她登时红了脸,眼神有些闪烁,回思了一回,便坐下来低声问:“我不过说了一句就吓了一跳,倒问心里是不是有什么鬼儿了?”
听她说,黛玉比先前更不好意思,忙急回身趁势把绢子压在袖口下,摇头道:“当着许多人该怎么讲呢?”
宝钗原也是随意一说,不想因问出了虚实,她一向知道黛玉心直单纯,便改口探她的口风说:“咱们姐妹虽然之前有些个不快,但如今都尘埃落定,各自管不着了。好歹妈妈清醒时,也好过一场,结了一回的金兰之谊,还信不过我么?”
黛玉因见她满面劝导端庄之色,忽又见她说这到话,不由在心头微微冷笑,故作迟疑片刻,把手一撒开,露出一块绢子来挥动了两下,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
“你闻到了什么味儿?”黛玉拿眼瞟着她,神秘的说:“永和宫出事之前,那位主子宣各诰命进去过请安,这绢子就是她遗落的。”
宝钗一听便心知此事大有文章,忙问:“这到底是什么?”
黛玉左顾右盼了一回,生怕叫旁人看出端倪,把绢子往她怀里一塞,只说:“你不如自个去问,那么的脏东西,我都不敢回王爷,再者现在宫内宫外多少双眼睛热辣辣的盯着,落井下石的名声可不好,我与甄家原没有什么瓜葛。”
宝钗再要多问前后,黛玉也只好含糊应了,只说的似是而非,越发令宝钗信以为真,心中一阵暗喜,好向王爷讨个主意。
等宴席散了,这里薛宝钗自来见过北静王,把黛玉所述的事一一回明。北静王听见什么永和宫一段,就拿绢子嗅了嗅,面色顿时凛冽起来,寒着脸问:“消息可确切?”
宝钗之前只见北静王文雅和气,但看他阴下脸来气色不善,忙说道:“妾身素来与廉王妃熟悉,她为人虽多心却也耿直,在这事上该不会说谎。再者到底是真是假,王爷差遣人去打听一番总有理论。”
等北静王打发人在外打听明白,等批详回来说明属实,不禁心内狂喜,与一干谋士日夜筹画,不久后京城里就听路上三三两两传说:“有个贵妃是妲己褒姒转世,把皇上弄得五迷三道,一边上朝在抽芙蓉膏,天下要不太平了。”
这谣言越传越盛,还全须全眼儿的由不得人不信,老百姓原也对皇城根里的人好奇,于是外头的讹言慢慢的吵嚷到了里头,还落进了皇帝和太后的耳朵中。
太后闻言就惊疑的了不得,赶着请了永庆帝到慈宁宫,母子俩不知说些什么,心急慌忙宣召廉王进宫,足谈了一炷香的时辰才罢了。
这一出来便闹了个大动静,太后降下懿旨因祸乱宫闱将甄氏废为庶人,罪无可恕,终身幽禁于冷苑,不得出入探视。
懿旨一时传遍六宫,永庆帝虽顾念甄氏腹中胎儿,但芙蓉膏一事证据确凿,他着实难以替其分辨,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夜不能寐,也只得默许了这般严惩。
那甄氏原是“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冷宫的磋磨?内务府也不拨冬衣炭炉,不过受了几日的怠慢,便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一些孕相都没了。
这天夜来合上眼,只见先皇后孟嫤妤手捧襁褓,满头满脸的鲜血,形状诡怖的前来,狞笑道:“你这贱人,当日编了花言巧语蛊惑陛下,害我母子俱丧黄泉,如今老天可怜,终要你替我等偿命!”
甄氏又惊又吓,在梦中胡言乱语、踢打哭闹,唬得两名婢女跪在冷苑前求侍卫禀告。只是这宫廷惯来捧高踩低,自然无人应答,直到那甄氏哭得昏死过去,恹恹得只剩一息尚存,便哭着合在侧的婢女说:“我的命大约不能保了!倘你们能见到陛下,告诉他我死时有多惨,我的孩儿死的有多惨!”
还未说完,下渗血行不止,于是整个人昏迷过去。把守的侍卫怕真出了人命担责,还是去通传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御医来查看。
只可惜,人还没等到御医来就冷冰冰的了,那老御医一见尸体虽面貌栩栩如生,美艳绝伦,却瞪着一双眼珠子死不瞑目,早已魂飞天外,如实上报永庆帝说:“甄氏受胎以来血亏气弱,又受了惊吓,兼一个成形的男胎生生一尸两命。”
永庆帝听毕,心痛得宛如刀绞剑戳,扶着龙椅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无人在侧时,方悲道:“难道真是命里注定,孤作孽太深命中无子,孤苦一生?否则怎么连着克死了两位妻妾。”
永庆帝的性子便是“人死了万般皆休”,与甄氏有夫妻情分,故也忆起了她生前的品貌高才,死的又不分明,便露意要恢复她的位份,甚而要追封为继后。
此言一出,更惹恼了太后和辅国公一脉,太后先把皇帝招进慈宁宫痛斥了一顿,再叫廉王来劝,不过水澜推有病,王府回说:“王爷偶感风寒,不宜出门,告假了。”于是就耽搁下来。
后宫的事以甄氏殒命落幕,但前朝的事却刚开始。自从那以讹传讹的流言传开,便是如煮如沸,在民间大肆蔓延开来,连京城中的权贵都听闻了,各种形形□□的话说得叫人心慌:譬如上皇是皇帝害死的,皇后是甄妃害死的,甄妃现在又畏罪自缢,但矛盾指向的都是皇家的权威。
永庆帝自甄氏死了,想着她的旧情,虽不大在太后跟前作声势,还是请人连夜赶造了一副上好棺材,又让一大班僧侣在灵宝宫内超度亡魂,自己也守了半日的灵。
灵宝宫里原本都是念经的悲音,外面一时吵闹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永庆帝蹙眉正要斥责,忽然见太后进来了,身上衣饰都简单,却气色不成气色,一副吓慌的模样,不知是何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有点长了,最近在忙三次元后续的事情,医院,我爸的单位包括劳动仲裁几边跑。
这次回归以后不会再等那么久更啦,没有特别的事隔日更到完结,谢谢小天使!
第73章 第七十二回
话说永庆帝正在那里设坛为甄妃超度, 忽见太后由人搀扶走上来,急声道:“皇帝,现在还有心思作这些?可知道外头乱作一团, 乃是北静王反了!”
这些宫女和僧侣听见,一个个皆吓得面如土色, 满身发颤。连永庆帝都愣住了, 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方回过气来:“大胆水溶, 孤看他是活腻了!宫中侍卫尚且能抵挡一阵, 外头的叛军有多少人马?”
问罢, 只见一个掌事太监一直声的嚷进来说:“不、不好了!启禀皇上、太后, 多多少少的叛军涌进来和御前护卫在厮杀,血流得跟河一样!”
那时外面宫殿里的人拉这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的尖叫和哭喊, 令永庆帝的心也跟着慌了起来,便对太后说:“此地凶险, 还请母后速速快走。”
太后一听却执意不从,即收泪道:“这是咱们娘儿俩的天下, 还能往何处去?母后自与你一道留在宫里, 等着看那逆贼伏诛。”
永庆帝恐太后安危,劝了几句还是不肯便罢了,转头向掌事太监查问个分明,勉强安了安心神, 吩咐:“死守把护各门,若有可能尽快传递消息出去,以解宫内困厄!”
说着,亲自透过窗户向外张望,看见周围都密密的围着侍立听候的差使,人人满面泪痕,各各丧声歪气。不远处各门上宫女太监乱糟糟的,都不知要怎样的乱跑,四处的宫门全封锁,妃嫔也都锁在各屋中,那些无处可走的便放声大哭起来。
永庆帝瞧在眼内,一回头满屋里的人俱哭个不住,着实酸心不已。这时,太后走到皇帝身边,淌泪宽慰道:“皇帝,列祖列宗在上,一定会保佑咱们逢凶化吉。要不闹出这个乱儿来,也不知道北静王原一直包藏祸心,等这个坎儿过去了要好生料理,将那些不忠不孝的东西都给赶尽杀绝了!”
永庆帝见太后折腾了一宿劳乏,求着老人家歇歇养神:“还请母后宽怀,儿子真无地自容。只愿托列祖列宗的福,儿子兢兢业业的治理朝事,奉养母后颐养天年。”
一句话未说完,只见侍卫长慌慌张张的跑来,跪下磕头回道:“两道宫门都守不住了,外头的叛军实在太多,臣跪请陛下和太后移驾避祸!”
众人等听到这里,更加伤感,有宫娥越发抽抽搭搭的哭,显得阴云惨淡。永庆帝是从来没有经过这大风浪的,口里虽不言语,但是心里刀搅一般,心道:难道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万没有想到,最后竟败在水溶这小儿手中。
正在着急听候外信,随时有撤走的准备,又见大明宫掌事气嘘嘘的跑进来,脸带欢欣的乱嚷:“大喜!廉王爷带着羽林卫来了!”
这一声叫唤,满屋中不由振奋起来,外面有惊天动地的刀枪厮杀,永庆帝和太后二人骤闻喜讯皆难抑喜色,太后更念佛不绝道:“亏得上天有灵,到底还有廉王来相助。”
不知等了多久,外头两三处的动静渐渐少了,灵宝宫的门“呼喇”一下洞开,有个人穿着铠甲提着一把宝剑进来,那宝剑上还有血珠子顺着滴落。永庆帝定睛细瞧,正是水澜带兵来勤王,听他沉声说道:“微臣来迟,让陛下和太后受惊,罪该万死。”
此时永庆帝魂魄方定,犹是发怔。还是太后忙让人扶起廉王,含泪接口说:“廉王的话见外了,一家子的骨肉,哪有罪不罪的?这会子外头怎么样了?”
水澜将如何得知的消息,如何火速带兵赶来,在外与叛军争夺厮杀一一回明,又道:“宵小之徒不足为惧,如今臣代为下令封城,与水溶勾结的乱臣贼子多被斩杀。只是追击水溶时,那厮狡猾得很,拿自己的侍妾挡了一刀,不过还是被臣砍下一条臂膀,想来逃不出京。”
太后等听着心惊肉跳,惟有永庆帝犹不解恨一般,发狠的死啐了一口:“务必活捉水溶,孤要叫他生不如死!”
永庆十三年秋,忽有北静王水溶反戈入京,以“清君侧”为名冒大不韪,实图废斥当今,波及皇室,致有仓卒逼宫之。值此危难之际,幸得廉王火速派勤王之师,解大明宫之困厄,不至酿成灾祸,当普天同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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