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人商议后,决定还是由闻启珏与闻相同去。一者闻夫人病了,不适合再舟车劳顿一番,二者苏暖自己表明不想去,她在皇都还有许多事要做,这点闻启珏明白,闻锦泉虽然不清楚女儿要忙什么,但他总是不过问的。
“你父亲有两件大氅,你哥哥也有两件,都在后边厢房里熏着香,一会儿可别忘了吩咐下人去取。”闻夫人一边忙活着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准备行程物品,一边对苏暖说。
“母亲放心,馨儿都记得,您都说了好几遍了,要买些耐储存的糕点,要再做几双耐穿保暖的靴子,要去拿熏好了香的衣服。”苏暖乖巧地笑着说,手里扶着闻母坐下。
闻母点点头,“嗯,对,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我怎么就觉得我的女儿,越大越懂事,我越舍不得她走呢。”说着,她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苏暖的鼻尖,满眼的宠溺毕露无疑。
“再过几日,我还得再操劳一番,只不过那时母亲可不敢像现在这样使唤你了。”闻夫人又道。
“为何啊?”苏暖问。
闻母轻笑,“傻丫头,咱们大宁太子妃的婚事我怎么敢使唤她自己来操办?”
苏暖心中一动,一阵心虚,她哈哈的打着马哈便将这话题绕了过去,谁知闻母却一下子将她搂在怀里,竟然轻轻抽噎起来。
“馨儿,母亲舍不得你啊。母亲真不希望你爬那么高,我闻家向来不贪图荣华富贵,有了那么多世俗的玩意儿,还要再得长久幸福,老天爷岂会那么好说话的让人鱼与熊掌兼得?”她一字一句说着,并不用力,却如同一滴滴甘露,落到苏暖心里。
在这样的时代里,这样的家庭背景里,这么多身不由己里,是要多么纯粹又坚不可摧的亲情,才能让一个母亲说出这样看似“没有眼光”的话来。
苏暖抬手也轻轻搂住闻夫人,声音柔柔的,道,“母亲放心,女儿即便有了那些羁绊,心都不会乱的,女儿明白母亲的担忧,母亲,馨儿不会被除了家人外旁的东西给带走。”
一室静谧,一时心安。
十二月的江州,如苏暖所期望般,虽然少不了冬日该有的冷,但的确不至于像皇都那样,夜夜大雪纷飞,不见个停。
“殿下,”程絮涞道,“大坝那边出了点事,低处裂了一道口子。”
段景诚立刻道,“准备往那边走一趟。”他不介意段景奕他们来阴自己,但有关百姓民生的事情绝不可马虎。
段景诚随着程絮涞来到大坝边上,那里已经有工人在修缮。
那道裂口足有十几尺长,且深,看着十分骇人。
“光修缮不够,还需里里外外检测一番。”段景诚道。
程絮涞赶紧拱手道,“微臣明白。”
“江州水坝坚固无比,扬名皇都,如今裂了道口子,这其中缘由可有查明?”段景诚又问。
程絮涞点点道,“许是水泥干裂了。”
段景诚沉下心来,这水坝年月不过五年左右,并不算旧,怎么就会开裂呢。何况……
段景诚仰头望了望,那口子在他头顶上方还要高处一段距离的位置,不细看,谁有回去留心?
“这口子谁发现的?”他问。
“是下有一水库工人,名叫王勤。”程絮涞身边跟着的一位小吏回答。
段景诚眯了眯眼,并未再说什么。
晚间回到自己房里时,召开了长河,要他去暗地里盯着那位名叫王勤的人。
等再过几日,水坝那边再无动静时,长河传开了另外一则消息,那就是皇帝决定龙山祭祖。当然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段景诚也一并了解了个大概。
他把玩着手中一方玉砚,笑道,“看来我这个储君的位置,怕是要坐的不得安生了。”
☆、思慕之名
这日苏暖醒来,竟发现天气大好。在这个冷得诡异的冬日里实属难得。道路上的冰雪被暖阳消融了些许,马车也能安全行驶了。
现在还早,估计皇宫那里的早朝才刚刚开始。苏暖算了算时辰,对外面道,“闻雨闻雪,备车,咱们一会儿去周将军府上。”
也好久没见到郭俏了,自从上次听说她显些滑胎后,她的一颗心便一直吊着。
马车行了一会儿,终于在周府门前停下,门口小厮认得马车标志,知道是丞相府的,不敢怠慢,积极上前为苏暖接驾禀报。
郭俏听说是苏暖来了,自然开心,她养胎养的都快闷死了。
“馨儿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做太子妃了就忘了我这个大肚子呢。”郭俏拉过她的手,亲昵地邀她坐在自己身旁。
“姐姐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好?兴许姐姐还不知,我略懂医术,在女子身子方面,略有研究。”苏暖道。
郭俏自然不太相信,“你还会医术?我可从没听说过?何况你一个金屋里出来的娇丫头,要学那医术做甚?”
苏暖随便扯道,“我外祖父那边儿有位医学高人。我幼时每回同母亲哥哥回外祖父家时,耳濡目染,便也将那些个书本典籍看了个七七八八。”
郭俏不再与她争,只道,“好好好,你要看便看吧。”说着,伸出手,让苏暖把脉。
苏暖将手指轻轻搭在郭俏的动脉上,垂了眸子不发一语。
她的心,随着时间滴答的流逝,也慢慢冷了下来。
郭俏的身子,可以说是非常好,吃得下排得出,食量也好,新陈代谢在比较良好的状态,但这只是表象罢了。
郭俏的身子同之前闻素馨的身子是一样的,娇小姐一个,内里的底子可是单薄着呢。之前周明靛为郭俏寻来的那些珍惜汤药,根本不适合她这样的孕妇服用。怀孕期间虽然大补,但一旦生产过后,母体就会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虚掉。
苏暖悄悄抬眼望了望郭俏,正瞥见此时的她,正轻轻爱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神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般。
苏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霎时抽痛起来。她张了张口,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问,“姐姐,过几日龙山陪圣驾祭祖,将军府可去了谁?”
郭俏道,“明靛与那些个庶子庶女都去,留下老太婆在家守着我这个孕妇。”提到这个,郭俏的脸色便差劲了起来,继而又愤愤道,“馨儿,你听我讲,那个老娘们真不是个东西!”她说着,手“碰”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苏暖赶忙劝她不要动气,问她缘由。
“呵,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的为他们周家长房这一脉延续香火,她到好,心疼儿子心疼得打紧儿!说我这一年不能服侍她那宝贝儿子,竟然自说自话抬了三个小妾进来往后院里放着!馨儿你说说,这叫什么理!”郭俏越说越委屈,但好在顾及自己的孩子,还是把情绪压了下来,继而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丝的甜蜜,“幸好明靛疼我,知道我最爱吃这门子的醋,到现在也没往后边院子里待过一夜。”
苏暖的手指在衣袖里微微抽搐着。周明靛这些日子对待郭俏竟如此高明。她深吸一口气,并不接郭俏那番话,只道,“姐姐,若是可以,等他们都动身去龙山了,我来照看你的身子,可好?”
郭俏听了开心得狠,巴不得有个知心人天天陪着她。而苏暖其中道理,却无人能明白。
十二月底,皇城里一片庄严又不失热闹的景象。朝里各大官家或门族,都已整装待发,收拾的行囊,带的丫鬟仆从,每家每户都要用上三五马车。
一辆辆气派的车马都停在自家宅院门口,把城中百姓们的心情都渲染的神往无比。
之前段景奕担心闻锦泉那番提议,说朝廷带头搞求神拜佛的活动只会让民心不安,所以他为防止此种情况发生,没少下功夫,一会儿说天降灵象吉祥征兆,一会儿说陛下龙子,祥瑞之气,现在城中的人都渴望着,朝廷这一出马,能够感动老天爷。
而出乎意外的是,最近的天气还真配合,不再飘大雪了,这更让人多了三分安心与信心。
十二月四日,乃宜出行的吉日。
这日,皇都官道,一路畅通,往常的商贾这日都不敢占用。只因官道两旁,皇家亲兵严守,为天子开道,保驾护航。
一路人,浩浩荡荡出发了。天子与几位妃嫔的马车行驶在军队正中央,保证了安全性。亲兵后面跟着的,就是官家氏族的马车,大队伍最后,也有一条长长的军队,护着众人。
这只队伍,是整个大宁的心脏,这么蔚为壮观的景象,让前来欢送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人群中是谁带的头,竟然跪下来大声呼喊“陛下万岁!”惹得所有人都跟着这么做,一片响彻云霄的虔诚呐喊,让豪华马车中的皇帝听得,欢喜得合不拢嘴。
吉兆啊!
所有人心里某这么想。
队伍中某一辆马车内的段景奕更这么想。
段景诚,江州的大礼,你可准备好接住了?
此时皇城内部不比外边官道热闹,城中所剩之人不多,大街上都比较安静,除了扫雪人,偶有行人漫步经过。
一辆低调大气的马车在闻府前缓缓停下,郭俏在丫鬟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
“周少夫人来了,”闻雨走出来道,“我家小姐已经侯着了。”
闻素馨为郭俏准备了一间坐北朝南的厢房,里面早就打扫过,还升了两盆暖碳,屋子里已经十分缓和。
“郭姐姐万不要拘束,我已经与母亲商量过了,咱们可以好好作伴呢。”苏暖笑焉焉地说道。
郭俏自然也开心,她解下大裘,呼了口气,“终于不用和那老东西留在深宅里看家了,你要是不叫我来,我估计肚子还得再大上一圈。”
“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健康成长,当然会大了。”苏暖道。
郭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呀,我说的是气,要是和那老东西看家,肚子里不仅得养个孩子,还得养一包气呢。”
苏暖无奈的笑了笑,婆媳战争真是可怕。
日子就这样平静得过了几天,城外来报,前去龙山的队伍已经平安抵达山脚下驻扎,这让守在城里的家眷门都安心的松了口气。
苏暖倒没什么安不安心的,她本来就不担心他们一行人的安危。这事儿是段景奕提出来的,他怎么着也会把众人安全放在第一。
可一颗心定不了多久,便出事了。
莫琼菱急匆匆的找到她告诉她,段景诚三日前中了毒,今日还未解开。
苏暖当即决定要亲自去看看。
闻夫人自然不肯女儿在大婚之前巴巴得跑出去,可事态紧急,苏暖眼神坚定,最后终是同意了。
郭俏在苏暖走之前长吁短叹,“唉,你此行小心,闻雪会好好照顾我的。”她拍了拍苏暖的手道。
苏暖心中对她有愧,另一只手反覆在上面,说,“郭姐姐,我不能陪你了,但在闻府总能比你在周府舒服些的。母亲她也会照看你,我的院子暂且做你的闺房,别拘束了自己。我配的汤药一日三剂,万不能忘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郭俏挥挥手,催她快些上路。苏暖不放心,又叮嘱了多次闻雪,一定要注意郭俏的安全,她若是在闻府出了事,那可是推卸不了的责任。
赶路的车夫快马加鞭,却也用了六日有余才到了江州。
程府门外,马车刚停,她便急匆匆的进了来。门房不认得她,刚想阻拦却来不及,等苏暖一下子踏进了段景诚所居的院落,望见貌美的奇鸠正端坐在段景诚身旁,掩笑低声说着什么时,双方皆是一愣,后边的小厮才赶了过来对段景诚请罪。
“景公子,小的失职。”小厮跪在地上道。
段景诚抬了抬手,淡淡笑了一声道,“无妨,协助我夫人突击查岗,不算你的过错。”
小厮,奇鸠与苏暖皆是再一愣。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夫人大驾,夫人饶恕小人啊。”小厮又赶忙道。
苏暖被一声“夫人”叫的心虚,她自然也不会与那门房小厮计较,便让他退下了。
一旁的奇鸠见苏暖朝这边走来,赶忙起身让了位,盈盈下拜道,“妾身给夫人请安。”
苏暖挺住脚步,上下打量一番奇鸠,然后用不辨喜怒的声音对段景诚道,“果然有几分窈窕之姿,只是公然拉到院子里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怪不得皇都里的风浪一阵又一阵,不见个停。”
段景诚一双如远山深邃的眉目,星星点点般地染上几分更浓的笑意,他点点头,“夫人教训的是。”
一旁的奇鸠只当自己惹了人家夫妻不和,何况苏暖骤然而起的如同正房夫人的强烈气场,硬生生的把她逼的一身冷汗,“夫人误会了!妾身低贱,乃程家第四房妾室。景公子正在教妾身如何算账簿呢!”她赶忙解释。
苏暖一愣,这青楼里的女子不是段景诚带来快活的吗?怎么成了知府小老婆了?
“奇鸠姑娘,容我与夫人单独待一会儿。”段景诚道。
奇鸠顿悟,是啊她还呆这儿干嘛呢!
奇鸠赶忙退了下去,留着院子里那一坐一站的二人。
苏暖这才细细打量起了段景诚,他的确面容憔悴,只是眼神依旧如往日那般有着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移不开目光。
“夫人——,”他一顿,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又改口道,“馨儿,你怎么来了?”他问。
苏暖上前,在他面前坐下,“莫掌柜说你中毒了,我不放心,来看看。”说着,便直接拉起段景诚的手垫到自己手心上,为他把脉。
段景诚惊讶,“你还懂医术?”
苏暖点点头,中医她只不过是因为兴趣爱好而理论知识丰富,实战经验却还远远不够。
果然,除了脉相不稳是体虚的症状外,她还看不出别的什么。
“我确实中了毒,”段景诚道,“不过没什么大碍,这毒是解不掉的,留在身子里到也没有大碍,只不过行动迟缓些,寿命短几年罢了。”
苏暖一愣,慢性的,最是头疼。
“好好的,怎么就会中了毒?是他人故意为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可有查清楚?现在皇都里空无一人,不知道段景奕要在龙山搞什么鬼,殿下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臣女可把宝都压在殿下身上了。”苏暖道。
段景诚像乖孩子般点点头,“馨儿教训的是,”他忽而又对着空气大喊一声,“长岭,把馨儿刚才那番教诲写下来裱起来,时刻放我身边。”
突的,一旁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人影,飞快闪到段景诚面前,恭敬又干脆道,“是。”便立刻又闪身消失。
苏暖睁大眼睛望着长岭消失的方向,段景诚解释道,“那是暗卫,我的心腹之一,还有一个叫长河的,下次叫出来让你见见,他现在有公务在外。”
苏暖点点头,忽而摇摇头,“这是殿下自己的事,不必一五一十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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