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二十匹,银段五匹,其余各色普通料子都是三十匹,姑娘您看下可对?”掌柜拿了账本与货单过来道。
苏暖点点头,刚要吩咐什么就望见门口闻夫人提了食盒进来,苏暖转身想招呼她,她却生怕自己打扰了女儿似的连忙摆摆手,示意让苏暖先忙。
苏暖这才回过头继续对掌柜道,“一会儿吃过午食把那批绣娘叫来,我有几个花样要他们今晚赶制出来。”
掌柜连连点头,苏暖再道,“今晚收工前,谁都先别走,把人聚齐了,明天的事我还要再交代一遍。”
“好嘞,姑娘放心,我个个都会招呼的。”掌柜答应道。
闻夫人把食盒放在大堂一旁的黑漆方桌上,自己独自娴静端庄地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苏暖一会儿交代前一会儿吩咐后。
这些事她不懂,她不知道自己向来娇生惯养的宝贝女儿又是如何懂的,颇觉得稀奇。
苏暖早就注意到了闻母寸步不离的目光,终于她得了空,走到闻母身边坐下。
“母亲怎么来了?”苏暖问。
“就是想到你忙,可能没时间好好吃饭,怕你饿着,左右我在府里也无事可做,就让厨房弄了些你爱吃的糕点,给你垫垫肚子。”
苏暖心里哀叹,肯定又是芝麻酥绿豆糕一类的。闻素馨好这一口,可她是最不喜欢芝麻和绿豆了。
之前闻母也会做这些点心给她。不过都是做好了叫人送到她的院子里去。她愧疚地默念了几句“多谢秦眠夫人!可我不爱吃这些,对不住对不住了!”然后都悄悄打点给了下人。
这次当着闻夫人的面,她却不好推却了。苏暖边打开食盒边深深闻一口浓郁的芝麻香,然后隐忍痛苦,对着闻母道,“谢谢母亲了。呀,可真香!”
闻夫人面部表情有些奇怪,但看到苏暖一咬就是一大口嚼也不嚼就往下咽的样子,便又笑着让她吃慢点。
苏暖好不容易吃完一个终于盖上了食盒,忙转移话题道,“我还有事忙,这些留着一会儿垫肚子。母亲可要我带你在铺子里看看?”
闻夫人拿着帕子伸手为苏暖抹一抹嘴角,溺爱地笑道,“好,我看看我家捣蛋鬼最近都忙出了什么来。”
苏暖拉起闻母就往里走,手边指嘴里边解释,“这些都是针线和布料,有上成货,也有大路货,就是一般货。上成货要少一些,毕竟咱们驰州的有钱人家也不多。那边是缝纫室,绣娘都在那儿赶制货品。喏,这儿几箱子都是已经赶制出来的试卖货。这个是刚出生孩子的肚兜,这个是孩童的衣衫与布鞋。还有还有,母亲你看这个……”
苏暖孜孜不倦地把东西一样一样展出来给闻母看,话还没完闻母就接过一件婴儿肚兜,新奇地问,“这个上面是什么图案啊?我怎么看着,像个人脸,在笑呢?”
苏暖一看,*^_^*。周围还绣了不少可爱动物图样。
“是啊,这就是笑脸呀。今年是虎年嘛,旁边就是许多小老虎,虎虎生威,虎虎生风。不同属相就不同图案。”苏暖解释道。
“那可真是与众不同了,”闻母拎起一件道,“这是兔子?我得留一件。”
苏暖奇怪,问,“为何?”
闻母朝她挤眉弄眼,“明年你不就得用了么?”
苏暖这才醒悟,脸上略略绯红,“母亲,你不用着急的。”
闻母怪她几句,说怎么就不急了,而后又关心起她的生意,道,“馨儿,这新鲜玩意儿不是每个人都明白的,就像你不说给娘听,娘也不明白,你如何让别人懂,让别人来买呢?”
苏暖眨眨眼,“馨儿有办法,会试试的。”
待到次日,驰州的人们都发现了一个新奇玩样儿。酒楼饭馆的桌子上都立了一块牌子,上面画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却又能让人一眼看懂的符号。若一时间看不明白,旁边还给标注好了:
∩_∩ 开心!
﹋o﹋ 啊?这样?
(〃〃) 啊,好棒!
( ω ) 可爱
“嘿哟,这个新鲜嘿。”
“是啊,从来没见,还挺稀奇。”
“你看啊,这旁边这么一写,还挺像啊。”
“你们不知道吧?外面告示写了,大后日城东一个童衣铺子开张,上面的花样,都是这个,还都是上等料子,每件只要半吊钱!”
“有这么好的事?别被骗了!”
“有!不过得赶早抢,开张前三天,每天限二十件,抢完了就原价卖了!”
“每天才20件?抢不到不是白去了么?”
“也不啊,上面还说了,店里其余的衣裳,不管什么料子,买了或者订做满了三件,就只收八成的钱。”
“那咱们去瞧瞧啊?反正家里都有小孩子要穿衣服的。赶着凑个热闹嘛。”
“成,就这么定了,说不定能抢到上成的!”
等到三日一过,铺子开张的日子就到了。门才打开,就走人跑进来。苏暖早在店里大堂放了几道栅栏,将人在柜台前隔成了一排一排,谁排在前面,自然就谁先买。
二十件上品很快一售而空,其余的为了赶着便宜的档,连买订多件的也有,每个人买完后,手里头还被塞了印着铺名“奇想”标志的硬纸板,下回在指定期限若是带上这个来买,还给你便宜!
一直忙活到了晚上账房乐呵呵地跑过来道,“姑娘,超了超了,超预估的了!”
苏暖也喜笑颜开,但依旧整顿道,“还不可大意,明日若是有人拿了咱们下发的牌子来买,算账时要验仔细了,是不是真的,别是仿冒的,用我配的水一蘸便知,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账房连连道。
苏暖起身拍拍手,大声道,“大家伙儿都过来。”
于是一众人便放手手里的活儿,聚到了大堂。待人把门关上后,苏暖才道,“今日一天,辛苦各位了。明日,后日,也许还是会累会忙。不过只要大家齐心,我不会让大家白干。赏钱待遇,一分不少。”
“谢姑娘!”下面齐声道。
“另外,咱们绣娘可听好了。这首批货卖空后,接下来的货,我会给你们分组,账房给每组做的活儿都记录清楚了。每月月底结算,看哪一组的绣工最好,质量最好,布料浪费最少,出成品数最多,客人选中的成交量最多,这些综合起来,我亲自评比,哪几组得了前三,那么那一个月的银钱就翻一翻。当然有赏有罚,哪一组出了岔子,或者把我给你们的花样露了出去,我也必究到底。都听清楚了?”
“清楚了!”
闻父闻母一直在旁边坐着静听,闻启珏站在下面仰望着这个发着光彩的妹妹,抿唇不语。
苏暖起先没注意到家人都来了,等人都散了才看到了门口的三人。她一愣,赶忙跑下来。
“父亲母亲,哥哥。”苏暖叫到。
闻锦泉点点头,拍拍苏暖的肩膀,道,“我们馨儿这回是真的让我眼前一亮啊。不过馨儿,你这些,都是哪儿学来的?”
闻母也眨着眼等着女儿回答。苏暖只能随口扯到,“哦……就是……自己一直琢磨,琢磨怎么不让下面的人偷懒,琢磨怎么赚钱,就……就想出来了。”
闻父闻母相望一眼,除了点点头,便也只剩欣慰的笑。
苏暖却望见闻启珏在后面,面带着苦涩的笑容。
你可得当心了。
别再露馅了。
皇都,程府。
奇鸠端了一盅刚熬好的乌鸡汤推开了程絮涞书房的门。
“老爷,趁热尝尝。”她将乳白色的小盅放在几案上,走到程絮涞身边,为他轻轻捶起肩来。
当初段景诚为她洗清背景,让她坐上了正堂的位置。如今程家在皇都又是初来乍到,里里外外她没少帮忙做主,现在也基本站稳了脚跟。
可万事都变幻莫测,先不提程絮涞对她日益退减兴趣的势头,出程府没有几步路,就是繁华都城的烂漫浮华与轻奢精致。花街柳巷之靡,美姬娇娘之多,她自己就是从那种地方被带回来的,更何况现在的资源充足物流便利?
靠山段景诚也被逐出皇都了,现在还不都是靠自己?
男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快活。她坐上主位,在程絮涞眼里多了威仪,少了当初的柔弱娇气。若是他要带新人进来,她也只有明里同意暗地手脚的手段可使。
“最近太子那里事多,这儿东西密文也多,你以后别随便进来。要是磕着碰着了什么东西,未免多事。”程絮涞直起身子道。
奇鸠引着他坐到圆形案几旁,又是给他开盖,又是为他捋衣裳的,伺候得好不周到。
“老爷,我看你最近眉头总皱着,有何烦心之事啊?”奇鸠问。
“太子要修避暑行宫给陛下做来年寿礼。他只要张张嘴就够了,可不就为难了我与燕染溯了么。”程絮涞颇有些扭气道。
奇鸠心里盘算,帮段景奕办好事,不就是给段景诚折腾坏事么?虽说受人恩惠千年记,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她现在无依无靠的在这里,除了不停讨程絮涞欢心还能做什么。
“老爷,殿下的事是烦,可若是办好了,老爷你不也跟着沾光嘛。你呀,安心给殿下办事,放心家里,我一切都能做的妥妥贴贴的。”
程絮涞总算露出一点笑来,拖带着一点鼻音“嗯”了一声。
奇鸠今晚又是一个人睡。她去书房伺候一阵,程絮涞办完工还是没来。
“夫人,歇息吧。”大丫头道。这大丫头叫彩轻,是她进了程家门就被分到她身边服侍的。行为规矩合理,做事默默无声。知礼知趣。
“我哪里睡得着……老爷去了谁的屋?”
“七姨娘的。”
“哦,明早把汤药掺在早点里送过去,别疏忽了。”奇鸠揉了揉眉心,解衣躺下道。
“夫人,我记着呢。”彩轻放下窗外的围帘回答道。
奇鸠躺在床榻上轻轻叹气,随口念道,“太子要修祖庙,可把老爷累坏了,可老爷呢,你瞧瞧,还不休息,到底对他来说,还是新人的芙蓉帐暖最惬意。”
彩轻也随口道,“那夫人可要劝劝老爷,把行宫修得美些大些才好。这样,老爷有的忙,太子满意,陛下收礼也开心。一举三得呀。”言罢,彩轻轻轻吹灭了烛火。一室安宁。
奇鸠默默回想了彩轻的信口之言,便也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会让小夫妻俩见面的,嘿嘿嘿
☆、这可咋办
道路颠颠簸簸,绕了不少弯子后,常襄一与屈笼玉终于到了洴城城门口。
二人皆是满身风尘,落魄不堪。这不就是一段平常路途么,他们也想不通,怎么自己来走,就这样艰辛呢。
“行了行了,终于到了。快进去先随便找家酒楼填饱肚子再说。”常襄一说完就张腿要进城。屈笼玉却一把拉住他,从包袱里吭哧了半天,拿出一个乌沙斗笠来,往自己头上一扣。
屈笼玉本就喜爱穿白色的衣服,可单单头上罩了一抹黑。常襄一嫌弃道,“你干嘛,鬼鬼祟祟的还要戴斗笠。又是黑又是白,你这样去下馆子,别人指不定以为刚奔丧回来的,嫌你晦气。”
屈笼玉的脸虽然被遮住了,但那一身在常襄一眼里的臭屁桀骜却泄露得一如既往。屈笼玉双手负在身后,不和他吵嘴,现在留着这力气,还是吃饭用的好。
两人前脚跟着后脚进了城门,看见一家酒楼,闻着味连口水也来不及咽下去,就进了去。
满满当当地点了一桌子菜,店小二问,“二位客官,你们虽是做我们生意,可是粮食不能浪费咯啊,这么一桌子菜,可吃得下嘛?”
屈笼玉挥挥手,道,“爷今儿就让你看看,我与我这位猪投胎的兄弟,怎么吃完这么多东西!”
常襄一叫板,“你才猪投胎!”
店小二自觉多事,便讪讪退下。
屈笼玉也顾不得往日里的儒雅姿态,抓起一只烤鸭腿就送到斗笠下面,往嘴里塞。
连吃饭也不肯露真面目,引得让人纷纷侧目。他本人却视若无睹。常襄一对此人的“不拘一格”已经有了免疫能力,除了翻几个白眼外也懒得管他。
“我看常家老太太这回,估计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吃的正香,旁边一桌客人的闲聊之语,陆续灌入常襄一耳中。常襄一手中动作一顿,嘴里嚼着肉,细细听了起来。
“是啊,不光孙女婿跑了,现在连常大小姐都不知所踪,现在常家人着急找人也没用了。都好几个月了,我看,眼下老太太的寿数是能延一天是一天咯。”
“哎,我听人说啊,说呀,这常大小姐,估计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了……”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你想啊,一个黄花大闺女无缘无故就凭空没了,谁都会往那里想的……”
常襄一这下连嘴里的肉也不嚼了。听到这里他已经确信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谈资。
祖奶奶病了,怎么会这样……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何况,他明明留了口信的啊。
“喂,常襄一你怎么啦,吃啊。猪投胎的朋友别停啊。”屈笼玉边吃边嬉笑道。
常襄一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含了泪光,看得屈笼玉一愣。
常襄一一双眼睛狠狠甩向他,带着一点哭腔道,“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才不会哭!”说着又站起身,拉起屈笼玉,“走!跟我走!跟我回去给个交代!”
屈笼玉莫名其妙被发了通脾气,懊恼起来,“喂喂喂你搞什么!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丢不丢人啊!”
“你就说跟不跟我走吧!”常襄一死死拉着他的袖子问。
屈笼玉放下筷子,“走!怎么不走!我的七百两银子我还要不要啦。”
常襄一一挥袖子,一抹眼泪,“哼,不就七百两么,我自然给!”
屈笼玉被拖着走时,还不忘顺手把自己的乌沙斗笠扣扣紧。二人一路疾驰,不过一炷□□夫,就赶到了常府门口。
屈笼玉撩开眼前的帘子,仰头望去,“你亲戚家还挺气派。”与我家大概不相上下了。
常襄一上前,用力“砰砰砰”几声拍门,大喊道“开门!快开门!”
大门被拉出一天缝隙,里面的人探眼往外瞧,不由得一愣,惊到,“少爷?!少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啦!!”
门房激动起来,赶忙开了大门,随后一路跑着往里禀报去了。内屋的人闻言通通赶了出来,常襄一拉着屈笼玉就小跑至父母面前,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娘!祖奶奶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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