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修水坝。工部主张修水坝,而户部反对。其他各部意见不明。不过,我认为也不过是利益之争罢了。”叶黛暮说到这里,谢璋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到点子上了。叶黛暮受到鼓励,立刻继续说了下去。
“修缮水坝一向是工部掌管的,工部主张修水坝有诸多原因,但其中有厚利可图是最主要的。但是修缮水坝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其中徭役负担最重,若是动用太多徭役,对户部不利。户部最不希望的就是动用国库和徭役。”叶黛暮说的口渴,谢璋为她斟茶。她一饮而尽,再听老师讲解。
“说的不错。但是你还有一些没有想到。我大魏在南五国之中国力最为强盛,但也不过如此。若是今夏修了水坝,就无力再说其他。若是以举国之力修缮水坝,最后却并无大涝。更严重的是大旱,到时我们就只能看着生灵涂炭了。”谢璋望着叶黛暮,将那最残忍的话语一点一点灌进她的思维里。
“还有你说的很对。工部修缮水坝是有利可图。如果他们所图更多呢?这水坝非但没有修的更牢固,反而只是劳民伤财,等洪灾一来,便被冲毁了。到时又该如何呢?”谢璋一句一句,将这个国家的危机展现给叶黛暮看。
大魏早已在悬崖上摇摇欲坠,可笑的是朝堂之上竟无人看得清,还在一个劲地挖着国家的基石。叶黛暮被吓到了。因为她意识到,这个国家的命运和她的命运是牢牢相连的,国家若是被颠覆,她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雨越下越大了。偌大的皇宫仿佛被雨帘遮盖了一般,模糊不清。雨水汇聚在屋顶的瓦片上,如同瀑布般落了下来,吵杂的听不清几步开外的声音。这雨势有些大过头了。
“已经三日未停雨了。今年黄河必定要淹。若还不加紧修缮水坝,恐怕灾情严重啊。王尚书难道你执意,要将天下百姓置于为难当中?”这脏水泼的好,工部尚书严绰行将户部尚书王谦之几天前的话都还了回去。
叶黛暮觉得这老头子现在一定心情爽得飞起,看这红光满面的。不过,若是轻易认输,这几天的架也就吵不起来了。户部尚书王谦之立刻高声反驳。“并非如此。年年此时都连下数日大雨,也并非年年黄河都大涝。严尚书此话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今年的徭役着实是太沉重了,光是西京一地,就累死了一万人啊。”
在古代,这一万人的伤亡确实是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举个形象点的例子,整个大魏一共才百十万人,一个城市超过十万就已经繁荣到不得了的地步,所以这个数字真的是非常严重。
叶黛暮当然不会说话,因为底下的老狐狸本来就是拿她当个挡箭牌用的,根本不打算要听她的回答。不过,西京一地?叶黛暮眯起眼睛细想。西京,那不是皇帝陵墓群所在之地,简单点说就是她家祖坟的位置。
脖子一凉,叶黛暮表示她要死了。这西京为什么死伤这么惨重,还不是因为半年之内死了两个皇帝。一个皇帝的陵寝就够造十年,就算要仓促下葬,那也要表面功夫过的去呀。宣齐帝的陵寝造了一半,宣齐帝死了,恩,驾崩了,不得不赶工,不然再过一个夏天,绝对要臭了。
更倒霉的是敦诚帝,就是叶黛暮的亲爹,上任三个月就死了。可还是皇帝啊。他的陵寝恐怕才选址,立刻就派上用场了,连土都没来得及挖吧。两个大项目加砸在一起,只累死一万人都是少的,还不知道其中少报了多少。
叶黛暮欲哭无泪。累死一万人,意味着有一万个家庭丧失了一个青壮年劳动力,也意味着有三万人以上可能无依无靠了。更严重的是一乡之中流失了多少劳动力,很可能导致耕种不力,到时粮食少了,粮价一涨,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典身为奴。
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就要造反了。
作为目前皇帝,叶黛暮表示脑袋好像要保不住了。忍了一个上午,终于散朝了。听了一大堆争辩的叶黛暮头昏脑涨,坐在椅子上,差点睡着了。卢淑慎赶紧给她解下玉冠,松了松头皮。“陛下,累坏了吧。”
“是啊。淑慎……”叶黛暮忍不住地抱着她的腰,撒了一会儿的娇,然后乖乖地在她的训斥下坐了回去。虽说是训斥,但是言语之中的温柔已经快要满出来了。叶黛暮一点也不怕,又捉弄了她一回,才神情轻松地去吃午饭了。
吃完饭,叶黛暮独自坐在软榻上看书消食,书是谢璋给她找的,幼儿读物,真幼儿读物,一半是画一半是字。事实上,叶黛暮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西京之事,朝堂上的人似乎不以为然,只是将此事作为一种要挟来用。
可是来自后世的叶黛暮清醒地知道,这件事情绝不那么简单,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和滚雪球一样变大,最后压垮整个国家。历朝的农民起义都是这么来的。哎,长叹一声。叶黛暮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这完全无解嘛。
她是皇帝,可是既不能下达政令,也没有任何实权。虽然什么都不能干,可是锅却要她背。百姓才不管究竟是谁的错,他们只会觉得在这个皇帝手底下不好过了,这个皇帝是个暴君,然后除掉暴君,日子就好了。
叶黛暮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出去逛逛,如果再这样想下去,她都快觉得自刎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淑慎,我要去花园。”
御花园,多么美妙的词语啊。小说和话剧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才子佳人都是在花园里相遇的,恩,还有很多阴谋诡计都是在这里策划和实施的。虽然叶黛暮不指望去一趟御花园就能捡个夫婿回去,但是她绝对不想再遇上什么阴谋了。
然而,她不想要,并没有什么卵用。
☆、第拾伍章 凶残的萝莉
第十五章凶残的萝莉
“这是什么?”叶黛暮只带了几个侍女逛花园,一个人走在前面。毕竟任何人和皇帝走得太近,都是大不敬问罪的,宠妃除外。叶黛暮望着百花绽放的样子,抑郁的心情稍微地缓解了。若是能如花一般自由地绽放,然后凋谢就好了。
“陛下,后面玉真郡主来了。”卢淑慎听了侍女的禀报,立刻告诉了叶黛暮。这下要遭。叶黛暮内心的警报拉响。她当然知道假山这种地方不能随便去,宫斗剧不是白看的。但是也由不得她。
玉真郡主不仅长得像皇太后,清纯佳人,而且脾气也非常像皇太后,坦率。呵呵,其实就是个和皇太后一样蛮不讲理的姑娘。虽然还没有到皇太后那个地步,但是已经非常恐怖了。当年在府里,五岁的玉真郡主就把啄了她窗台上养的牡丹的鸟扑杀,跳起来溅脏她裙子的鱼灼烤,无视她的下仆按进水里淹死。
她曾担忧过无数次,喵喵会因为特立独行被玉真郡主弄死。幸好没有,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得下来。
叶黛暮表示她愿意去大西北放羊,也不想面对皇太后和玉真郡主这对凶残的母女,动不动就死人什么的。现在的问题是凶残的玉真郡主来了,就在后面,如果遇上了,她要怎么打招呼?这是一个打个招呼也要弄死她的亲姐妹。
叶黛暮二话不说拉起一票的侍女风风火火躲进假山里了。怪不得假山里老是有那么多阴谋诡计,这地方大得很,藏了她和十来个侍女都还宽松呢。“陛下,这不合规矩。”卢淑慎很是为难地说。
“我知道了。现在安静。”叶黛暮捂着自己的嘴,示意众人放轻呼吸。等她们见识过了玉真郡主的凶残程度,就知道避到假山才是正确的选择。蠢不要紧,重要的是能活命。她生怕自己看玉真郡主会叫出声音,低着头仔细地看地上,好分散注意力。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糟糕了。假山角落里有血迹。红褐色的,已经风干了,但是叶黛暮还是认出来了。她恨啊,自己干嘛要多看那一眼。如果不是最近见血见的太多,她也不至于如此敏感。真是要命。
再仔细看,又看出了一些东西,土里埋着白色瓷片。虽说只有一小片,却架不住叶黛暮眼尖。按理说,这里不该有碎片,因为御花园那是一天一扫,一次有十几人看护的国家重点旅游风景区,好吧,对皇宫的人来说确实算的。
虽然有碎片,叶黛暮也不该放在心上,关键是她手贱,捡起来了。
呵呵,再来一遍,她死也不会看地上的。求倒带。叶黛暮捡起来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好,将碎片藏进自己衣袖里。这碎片若是官窑,那就一点也不稀奇,毕竟这里是皇宫,哪怕一个夜壶也可能是官窑出土的。
问题是,不是官窑。一看那瓷片上的杂质,叶黛暮就知道,这么破烂的表面肯定不是官窑。更重要的一点,这片碎片是指头大小的药瓶瓶颈上的。为什么她知道这是药瓶呢?呵呵,因为这碎片上还沾着中药特有的气味。
叶黛暮心里乱成一团麻了。这瓶子,她再熟悉不过了,这辈子的娘吃的平气丸都是装在这种瓶子里的。气味,会是她熟悉的气味吗?她不知如何是好。从假山里出来的叶黛暮脸色苍白,卢淑慎扶着她担忧地问。“陛下,您还好吗?”
“无事。我们回去吧。”叶黛暮不会说出去的。这件事不能和卢淑慎说,也不能和谢璋说,谁也不能说。因为她不知该从哪说起。她怀疑她生母的死有阴谋,乃至敦诚帝的突然驾崩都可能有阴谋。可是她不能说。干系太大了。
敦诚帝,她爹叶庭溪生前其实并不好酒。从面相上可以看出来,因为他没有酒糟鼻。还有,叶黛暮清楚的记得他爹上任之前还身体健康,喝了鹿血,在庭院里狂奔着。但是上任三个月居然因为饮酒这件事就驾崩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年头的酒精度根本不高,就是她也能喝上不少。最可疑的就是在这里发现的药瓶子的碎片。她爹就是在这御花园里痛饮,醉死的。太巧合了,实在是令她不由起疑。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要怎么才能揭发真相呢?
而且真相一点也不重要。如果她拥有足够的权势,真相就算不是这样,也会有人替她证明的。怪不得人人都向往权力,这东西真是好用。可惜她没有。叶黛暮浑浑噩噩地走着,突然一颗球滚到了她的脚下。
叶黛暮立刻被惊醒了。这颗球,是玉真郡主的。叶黛暮心里大喊快换频道,不过,哪有那可能呢。她只能僵硬地抬起头。视野里突然多了一位年幼的女孩,锦衣玉冠,面目不善。“玉真郡主。”
“算你识相。”这一说话,就破坏全部的美好了,真真被宠坏了的世家大小姐。叶黛暮感觉自己手心都是汗水,她曾见过很多死人。病死的,被杖杀的,被淹死的,而最令她害怕的就是这最后一个。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被按进水里,拼命的挣扎,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死。
她躲在池边灌木的深处,手臂被尖锐的枝叶划破,她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招惹到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女。那个下仆不过是站在玉真郡主走过的路上,却被嫌弃没有下跪候过去。
直到今日,叶黛暮仍然记得下令的稚嫩的嗓音,可怕得像是地狱之音。从那天以后,她都是绕着玉真郡主走的。现在却避不过去了。叶黛暮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言语此刻像是被下了禁令,怎么也吐不出一句来。
玉真郡主不耐烦地瞪她。“还不滚开。你这蠢货。”说罢,她随手就想给叶黛暮一巴掌,差一点就挥到了。一旁的奶嬷嬷立刻握住了玉真郡主的手,劝诫道。“郡主!”
玉真郡主火气四射,一个贱人也敢挡在她前面,居然还有下仆给她求情。玉真郡主恨不能当场就将这些以下犯上之人统统杖杀,可是奶嬷嬷的下一句话,令她那到达顶点的怒气瞬间冰冻了。“皇太后嘱咐过老奴,还请郡主殿下息怒。”
叶黛暮就这么傻站在那里,看玉真郡主一个眼刀甩过来,怒气冲冲地走掉了。等玉真郡主身后拖得老长的仪仗队终于走完,叶黛暮已经腿软的站不住了。卢淑慎赶紧扶住她,担忧地说。“陛下,您还好吗?”
“无事。淑慎,我们回去吧。”御花园果然是个禁区。叶黛暮绝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除非,除非皇太后和玉真郡主从皇宫彻底消失。不过,以目前她们的势力来说,暂时还看不到这一天到来的可能性。
长生殿里一片寂静,玉真郡主给叶黛暮带来的绝非只有阴影,还有数不尽的忧愁。如果叶黛暮死在这里,下一任帝王便是玉真郡主。若非是玉真郡主亲自将她弄死,实在是太难看了,恐怕在御花园,叶黛暮出现的时候,就被玉真郡主身后的亲卫队杀死了。
幸好皇太后的势力还不够一手遮天。若是玉真郡主真的杀了她,那么朝堂之上众臣必定会废除玉真郡主的王位继承权。但是今天遇见玉真郡主,对叶黛暮来说还是一件糟得不能更糟糕的坏事。这意味着皇太后又将想起是自己挡了她亲生女儿的继位之路。
“陛下,喝些水吧。您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了。”卢淑慎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加了蜜的温水,小心地递到叶黛暮的面前。叶黛暮苦着脸,将水一饮而尽。好苦啊,这蜜汁苦到她心头去了。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倒霉的穿越到了古代不说,还没有任何金手指,还是庶女,生母后来还死了。当了皇帝还是倒霉,是个傀儡皇帝,被众臣瞧不起,每天晚上都要被人刺杀几回……对了,以后还可能嫁不出去。嘤嘤嘤,说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说好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说好的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呢?
恩,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词语混进去了。~~(╯﹏╰)b
叶黛暮正叹气呢。卢淑慎想了想,开口说。“陛下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叶黛暮这辈子活了十六年,什么常识都还没有学会,因为没人教啊。她盘算了一下,御花园里放了很多的灯,虽然没有点亮但是大概和灯有些关系吧。她张口就猜。“是花灯节?”
“陛下知道呀。”卢淑慎笑了起来。“正是中元节。今夜,上京的护城河会漂着上万盏花灯,烛光会将那河水映照得宛如天河,非常的美。妾未入宫时,也曾去放过。”
放灯许愿,繁花流水。叶黛暮有些羡慕,她听着卢淑慎的描述,脑海里不由地幻想那个画面。她从未放过。“我从没有见过。”竟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卢淑慎惊讶极了,但是想了想这位陛下的成长录,确实是有这个可能的,她不由地怜惜。“陛下,您想看吗?”
“想。”叶黛暮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是立刻地,她就意识到了这里是皇宫,她已经是这巨大囚笼里的囚徒。她忍不住地叹气。“可是,看不到了。”
从前看不到,现在看不到了,将来可能也看不到。
卢淑慎不忍心,她竟说。“可以的。陛下。”
叶黛暮不敢置信地望向卢淑慎,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的眼神有多期待,但是她听见了最好的回答。“我会让陛下看见的。如果陛下想看到的话。”这是第一次,她的愿望要被实现。那时叶黛暮还以为就算是一句空话,也已经令她十分满足了。
但是没想到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卢淑慎在这座皇宫呆了十多年,虽然因为她出身世家,从未受过什么苦,但是她也被囚禁在这一寸之地。这里的每一条路,她都走过,她都记得,皇宫的守卫何时开始巡逻,哪里有空隙,她全知道。
“我将陛下交付给将军,还请姜将军,保陛下周全。”叶黛暮躲在黑暗中,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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