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阳说是武帝修炼到了紧要关头,天劫在即,只要熬过去,就能求得长生。
武帝生怕自己熬不过去,不顾朝中众臣反对,让王丹阳也上朝听宣,就站在金阶下。万一自己劫数到了,他就可当场做法庇护自己。
王丹阳这日准备上朝,他的国师府大门就在皇城大街上。
王丹阳的官轿就在大门台阶下十来步远的地方。他慢慢走出大门,在静虚等几个徒弟陪同下,打算走出大门上轿。
冷不防国师府大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处,右边的石狮子后面忽然冲出一个邋遢的乞丐样的人。
那人一下扑到王丹阳面前,开口叫了一声“王郎”。
众人被唬了一跳,听声音,居然是个女的。
正是赶着上朝的时候,皇城大街上,朝臣们或骑马或坐轿,都往皇宫涌去。
国师府正好在皇城大街上,门口不少朝臣路过,这女乞丐的一声喊,不少人停下脚步看热闹。
王丹阳被那女子抱住腿,使劲蹬了几下没将那女子甩出去,几个弟子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帮忙。
可那女子一身衣物脏污不堪,他们走近就闻到一股怪味,看不出颜色的布料上,竟然还泛起油光,几人实在有点伸不下去。
还是静虚忠心可嘉,叫了一声“哪来的疯子”,上前抓住那女子衣领往后拖。
可那女子是下了死力气抓的,静虚一时拖不动,那女子尖声叫道,“王郎,我是关氏啊,你真认不出我了吗?你好狠心啊,当初事发,就抛下我逃了……呜呜呜……”
那女子说着,将王丹阳的大腿抱得更紧些,声音还有些娇媚地哭道。
王丹阳看着有大臣围观,顾不上脏污,伸手去扒那女子的手。
静虚也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拉。
师徒俩都是男子,到底比女子力气大,那女子眼看着松手了。
这时,大街上也不知哪里出来几个赶路的百姓,听到这女子的话。
有人笑着说,“这女疯子,国师可是两百多岁了,难道她也两百岁的老妖婆?”
“妖婆会混成这么狼狈?是个疯子吧?”
“要是疯子,满大街的人都不找,就找到这里?只怕她说的是真的。”
“看这样子,她说的要是真的,是要被拉去灭口吧?”
那女子正在挣扎,灭口两字却格外清晰传到她耳中,她吓得一个激灵,挣扎地更厉害了,两只黑乎乎的手,死命抓挠静虚的手,一下抓出几条血口子。
静虚吃痛之下,一手松开,怒甩了一个巴掌。
那女子“啪”一下被打倒在地,却马上坐起来,大声喊道,“我不是疯子,那是我的王郎,你们信我!”她又转头对王丹阳喊道,“王郎,我来京城几日,想见你一面总见不到,我是关氏,是关氏啊!”
王丹阳脸色有些发白,看了看围观的人,“你认错人了,此时认错,我命人送你回去!”
“这女人真是疯了。国师要是不认她,她回头就得被砍头吧?”有个更大声的声音说,“可惜现在没个好官,没有王法,只怕是要白死了。”
这时还有不少朝臣正在看热闹,听到“没个好官、没有王法”四字,有些人不由老脸一红,往后缩了缩。
“天子脚下,岂会没有王法!”一个年轻的声音却大声说了一句,“让开,我是京兆府尹王彬!”
王彬正是明州府曾经怒打金元宗的王秀才,他跟着李承允进京后,以举人身份授官,做了一任小县县令,政绩突出,一再提拔,今年年初刚做了京兆府尹。
在遍地权贵的京城,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压根微不足道。在别的地方做府尹算是一地长官,在京城,却是最受气的角色。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京兆府尹几乎是年年换。
不过王彬还是秀才时,就怒打了钦差金元宗。做了京兆府尹后,也是刚正不阿,只要有罪,不论百姓还是权贵,都一律依法查办。
曾经有个宫中采买的太监敲诈商家,康顺出来说起,那太监还是被王彬给按律查办了。他打了三十板子,居然还将人送到武帝面前。
武帝看王彬陈述有理,笑着说了一句“有王彬,京兆无忧矣”。
武帝都赞扬了,一时之间,京中权贵们见到王彬,都会约束家人一二。
现在,众人听说是这个京兆府尹,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纷纷往边上让开路。
☆、395章 患得患失
王彬比起在建昌县时,成熟稳重很多。
他穿着一身皂黑官袍,在一众红色、蓝色官府中,就如漫天喜气中的一抹暗色。
至少在王丹阳的眼里,此时看到王彬,分外不讨喜。
情急之下,他对静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去文府求援,自己笑着走上前。
王丹阳站到王彬面前,稽首唱了个道号,客气地说道,“王府尹,这女子约莫得了失心疯。我让人打听一下她家在何方,让人送她回去。”
“国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掐指算算不就知道了,还打听什么?”人群里,却有人怪声怪气地说道。
王丹阳噎了一下,他一个弟子机灵地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师父岂能为个疯子耗费法力!”
人群里,有人嘘了一声,“那国师救人一命,把这女子的失心疯给治好吧?”
王丹阳咳了一声,拍了拍衣摆,岸然说道,“失心疯是病,非关邪祟,得靠大夫医治。”他又看向王彬,“王府尹,你看早朝的时辰也快到了……”
王彬点点头,转身吩咐道,“这女子当街冒犯当朝国师,带回衙门去严加看守,待我下朝后再问!”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应了一声,上前拉起那女子就往外走。
那女子还想呼喊,被堵住嘴巴,有人轻声说了一句,那女子不再吵闹,乖乖跟着走了。
街头围观的朝臣和百姓们,看没热闹可看了,纷纷散开。
王丹阳走到王彬身边,还没说话,王彬淡笑着与他招呼,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上了官轿。
王丹阳看静虚还未回来,急得跺跺脚,对几个弟子吩咐几句,只好先上轿赶着去上早朝。
他胆战心惊地站在金阶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关氏,他当然知道是谁。正是当初他在家乡时私通的少妇。
关氏丈夫在外为官,她在家中伺候公婆。一次关氏得了寒症,请他治病。英俊的年轻大夫,深闺旧旷的怨妇,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有了私情。
两人私通良久,忽然碰上关氏的丈夫回乡探亲,被发现了端倪。
王丹阳见事不妙,连夜包袱都来不及收拾就跑到深山中躲藏,这一躲就是近十年。
他以为关氏必定被她丈夫给沉塘了,没想到,关氏竟然还活着!
她竟然还找到了京城来!
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王丹阳如今日日换新人,对关氏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现在,他只恨关氏为何还活着!
她若是揭穿了自己的身份,那自己现在的荣华富贵没了不说,只怕是小命也保不住!
他吩咐弟子去京兆府牢房打探,最好能将关氏灭口,也不知进行得如何了。
还有早朝上那些御史言官们,若是出列参奏自己,自己该如何为早晨这事自圆其说?
王丹阳担心着眼前,只要一有大臣出列启奏,他就胆战心惊。
他又担心着外面,不知道那几个徒弟能不能将关氏灭口,绝了这后患。
王丹阳偷眼看看大臣们,尤其是站在殿门最近的那个皂衣府尹,又奇怪他怎么不当廷参奏自己。
终于,患得患失中,康顺喊了一声退朝。
满朝文武退去,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王丹阳甚至听到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必定是在想早上那事。自己得了这荣华富贵,这些人早就心怀不满了,肯定想毁了自己。
他急着离宫听信,康顺派来的小太监叫了两声,看他恍如未闻一个劲往宫外走,有点傻眼。武帝等不及,让康顺来传。
康顺看王丹阳一副失神样子,大声叫了一声“国师,圣上宣召”,王丹阳一惊,才清醒过来。
“国师可是身体不适?”康顺好奇地问。
笑话,他是国师,他是活神仙,怎么会身体不适?
王丹阳终于定下心神,这一早上,都是自己吓自己了,他咳了一声,“府中正在为圣上炼丹,一时心悬丹药,怕那些弟子年轻不懂事。康公公,可是圣上宣我?”
这些日子下朝后,王丹阳都是要到御书房去一趟的,康顺听到王丹阳这问话,也不揭穿,笑着说是,在前头带路而走。
王丹阳在武帝面前草草应付几句,只觉武帝日内日虚,若这样下去,只怕熬不过两年了。他又进献了新的丸药,才匆忙离宫。
国师府里,文九爷文峻正在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一看到文峻,如获至宝,“九爷,这可如何是好?”
文峻正等得不耐烦,看到他回来,脸色一摆,冷冷问道,“王丹阳,我正想问你,那个乞婆子真和你相识?当初我亲自请你进京时,是慕你道法高深。难道昔日你是骗我?”
王丹阳张了张嘴,没想到文峻开口就是盘问。
他这个假道士,后来并没有瞒过文家人啊。以文太后的精明,他不信自己的底,他们会不知道。
那文峻这么说,是打算做什么?发现自己身份即将大白天下,打算将自己弃了?
他一想到这可能性,脸色不由发白,撑了一日的仙风道骨,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下跪下,“九爷,我……草民……不不,小的什么都不敢欺瞒,求您救命!求太后娘娘救命!”
说着膝行几步,跪得更近,“小的有用,圣上对小的越加信服了。求九爷救命,小的一定全听九爷的。”
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长,忽然变成涕泪俱下的邋遢样,这差异……让人不忍直视。
文峻忍不住往椅后靠了靠,躲开王丹阳飘飞的涕泪和口水。
他进宫将这些事禀告给文太后,太后听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稳下来,让文峻来见王丹阳。
眼看着王丹阳越来越惊惧,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
国师府的屏风后,有人咳了一声,轻笑道,“丹阳道长这是怎么了?”
王丹阳听到这声音,一抬头,看到李承恩正走进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进门时别人只禀告说文九爷来了,没说李承恩也来了。
☆、396章 两件谈资
李承恩对他的狼狈样视如不见,走进厅中,在主座坐下,笑着问文峻,“丹阳道长这是怎么了?”
文九爷笑着说,“道长早上被个疯婆子吓到了,有些失常。”
“那疯婆子说了什么?”
“说自己认识道长。道长两百多年活人无数,若是遇上无赖疯子,纠缠不休,也是有的。我听说道长救人都是看天命的,若天命不可救,只能忍下慈悲心肠。也许有些人为此怀恨。”文九爷慢悠悠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王丹阳一眼。
王丹阳福至心灵,马上明白这意思了。
李承允笑着说,“这就看圣上信不信了。圣上若离不开道长了,别说这种小事,天大的事儿也不是事。国师,我说的可对?”
“是,是,二公子说的对。小的多谢二公子指点!”王丹阳又跪到李承恩面前。
李承恩看他那样子,有些厌恶地微微皱眉。
幸好,王丹阳看李承恩看着有几分阴冷的神情,不敢碰到,跪在三步远的地方。
“好了,我本来是想来问问国师,有没有什么丸药,可以让人吃了后再离不开的。看道长现在的神情,只怕一时也想不起来,过几日我再来吧。”李承恩来的突然,走的迅速,说完也不等王丹阳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走了。
文九爷拿了王丹阳不少好处,到底没嫌弃他,拍拍他的肩,“道长,求人莫如求己啊!”说完也告辞离开了。
王丹阳坐在那,想着两人的话,圣上离不开自己就万事大吉!有没有什么丸药,让人吃了后还想吃的?
他脑中猛然闪过“阿芙蓉”三个字,随后吓了一跳。
这种毒药,吃后能止痛。可要是吃过量了,令人致幻,只觉如在仙境,可一旦吃了两次,那药就再也断不了了。
这种毒药世人不知,他躲在深山时,看到过猴子受伤后拿阿芙蓉涂擦伤口。他原本是大夫,一看觉得有稀奇之处,就弄了些尝试,发现有止痛麻痹之效。
后来,他又煎了汤汁给受伤村民,那村民缝了二十多针,居然不知疼痛。
这样神奇的药草,他以为看着长得如芙蓉花,就自己给取名叫阿芙蓉。
他这活神仙的名号,初始就是因为这阿芙蓉得来的。后来,一次有人受伤过重,他怕煎少了麻药不生效,就煎得浓了些。没想到,那人伤好后,呼天抢地。
他一给病人吃阿芙蓉,那人马上精神百倍,神情满足。
他才知道,原来吃过量了,此物会令人上瘾。
若是圣上吃了这种东西,不就再也离不开自己了?那自己还怕关氏作甚?
王丹阳越想越有理,连静虚回来,禀告说京兆府牢房看守森严,不能得手。他也不在意了,找出自己带的那点阿芙蓉,躲到炼丹房里开始调配起来。
静虚找人一问,得知文九爷和靖王府二公子来过,想来是师傅不惧怕牢里那乞婆子了。他也就不再多想,出门找乐子去了。
疯女子找国师认亲之事,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国师府里一个弟子,第二日被关入京兆府。
因为此人妄图买通狱卒下毒杀人,被狱卒给指正了。
王彬带人到国师府拿人,静虚带人拦着,禀告王丹阳。
王丹阳正忙活着炼制自己的救命丹药,压根不管。
王彬将人带走后,只说正在取证。至于那疯婆子所说的话,他以京兆府查案的身份,要到吏部调取国师王丹阳的履历查验。
吏部被王彬缠得没法子,京兆府尹和吏部尚书,在早朝上唱着对台戏。
一时间,朝臣们没人管那疯婆子的事,而是盯着吏部尚书的漏儿。国师既然也是朝廷官员,吏部自然该尽责验明履历。
吏部尚书没想到,王彬居然将自己顶在杠头上。这下倒好,查王丹阳的事,就变成他吏部出钱出人去查。
王丹阳的履历怎么查?人家号称老神仙,两百年前的事,鬼知道怎么查。
吏部只好使出拖字诀,希望该说话的人都快些说话,将这事盖过去。可文国公府没动静,靖王府二公子处也没动静,就连御史台都没动静。
大家都知道吏部在拖延,王彬却是好脾气,与以往的强硬一点不同。
他每日点卯一样,在日中最热闹的时候,派两个人到吏部衙门问一声。
吏部要是说还未找到王丹阳履历,京兆府的人也不纠缠,第二日再来问一遍。
京兆府尹王彬依然是风度翩翩地云淡风轻,吏部尚书却急出一嘴泡,只能使出拖字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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