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别问了,出大事了,少夫人呢?快叫她回去。”如意急得嘴都起泡了。
小岚为难地说:“少夫人跟严掌柜出去办事了,我也不知道。”
如意急得跺脚:“那赶紧去找,看看少夫人平时爱去什么地方,都去找找,找到人赶紧叫她回去,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把老夫人打伤了。”
“啊……”小岚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好,我这就去。冯六,你也去找找,找到严掌柜和少夫人,赶紧让他们回来。”
如意叹了口气,折身冲了出去:“我去点心铺那边看看。”
几人分头出动寻人。
这会儿,被人满城寻找的傅芷璇心情极好,因为她托严叔找的房子有着落了。
小岚那丫头单纯天真,未免她说漏嘴,所以傅芷璇没带她。
严叔找的房子不错,位于城东,一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四周居住的多是在各部做事的小吏,还有府衙的好些捕快也住附近,家境都还算殷实,也没有地痞流氓敢在这一片滋事。
以后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这里也比较安全。
至于和离后回娘家,傅芷璇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前世,她被休就连累父亲丢了差事,她不想这辈子还连累父母。
“少夫人,你看还行吗?若是没有意见,就可以立契了。”等傅芷璇看完了房子,严掌柜直接问她意见。
傅芷璇满意地颔首:“好,今天就立契吧,不过后面的事还要麻烦严叔多跑几趟。”
严掌柜憨憨一笑:“应该的。”
他去找来卖家和房牙子,开始拟定契约,办完后,双方签字画押,余下的去官府备案交税就由严掌柜代劳了。
傅芷璇看了一眼逐渐西斜的日头,笑道:“严叔,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
严掌柜把契纸折好收起来,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路上,他又说起了粮食的事:“还是少夫人有远见,南边的水患比京城严重多了,津江地区洪灾泛滥,尤其是兴城,受灾严重,十室九空。最近这几天,粮食是一天一个价,多亏少夫人提醒,不然我这一家子接下来大半年都要饿肚子了。”
严掌柜不但自家囤了大半年的粮,还发动亲戚多存点粮食,现在看到比以前涨了近一半价格的粮食,严掌柜庆幸不已,对傅芷璇更是感激。
傅芷璇苦笑,哪是她有远见,她也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而已。人在这种天灾面前真是太渺小了,即便她比旁人先知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傅芷璇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掌柜没有察觉,继续说:“少夫人,目前粮价已涨到十五文一升,还有价无市,不少大粮商每天都限量售粮。咱们这好几百石粮食放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太扎眼了,你看要不脱手算了,这也能赚不小的一笔银子。”
傅芷璇会意:“有人找上严叔,想买粮?”
严掌柜颔首:“有几个中小粮商有意把咱们这批粮包圆儿了,价钱也不亏咱们,十六文一升。依我的意思呢,咱们既然不打算开粮铺,转手给别人也好,免得以后生出祸端。”
这批粮他们买的也比平常贵,十文一升,十六文卖出去,这一倒手,也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
若是想赚点快钱,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过傅芷璇的目的不在此,她摇头拒绝了严叔的提议:“不用,严叔,这批粮食咱不卖,以后再有人想买粮你都打发了吧。”
严掌柜有些着急:“少夫人,我知道粮食还要涨,散卖涨到二十几文一升都很有可能,只是咱们人手少,以后南边的流民涌入京城,恐会生出乱子,还有那些个粮商……”
人在绝境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这东家只是一女流之辈,家中又没靠山,万一被人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
只要人在以后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傅芷璇比严掌柜更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记得上辈子南边上万流民入京,朝廷一开始体恤灾民受难,并没有禁止他们入城。
结果这一放入城就坏事了,流民没有钱,想找个工也不容易,京城物价高,没办法,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律法刑责,还是先填饱肚子最重要。因而京城发生了好几起打劫抢粮甚至伤人的恶性事件。
最后还是朝廷在城郊建难民营,发动富贾巨商和达官贵人们去城外施粥,朝廷也设置了官方施粥点,并贴出修筑津江堤坝的告示,召集了大批青壮年服役,以徭代明年的田赋,这才解了流民之祸。
不想让严掌柜因为这批粮寝食难安,傅芷璇干脆给他透了个底:“严叔,这批粮,我不打算卖,而是准备捐献一大部分给朝廷,余下的拿来施粥。”
“啊……”严掌柜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一捐可是一两千两银子呢,季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少夫人她男人几年没音讯了,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子要养,这把钱都散出去了,以后遇到点事怎么办?
他满是复杂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少夫人可想清楚了?”
傅芷璇勾唇浅笑:“严叔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少夫人高义。”这下严掌柜是真佩服傅芷璇的洒脱劲儿,不是谁都有视金钱如粪土的豁达。
傅芷璇笑笑,没好意思接他这顶高帽子。她哪是高义,她都是为了自己这条小命。
回来这些天,傅芷璇一直在反思,自己前世为何会落败到那等地步,思来想去,除了她对季家人不设防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双方实力悬殊巨大。
季文明是新封的正五品武义将军,新的老丈人是正三品的安顺参将,手握一方兵权,位高权重。反观自己这边,父亲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工部柴炭司大使,大哥眼高手低,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二十几岁了连童生都还没考过。
对于季文明和钱珍珍来说,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冤屈,都知道她被休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开罪风头正健的季家呢?
现在距季文明回京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想短期内改变傅家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的。
傅芷璇手中资源有限,除了剑走偏锋,她别无他法。
不过这撒银子也是要看时机,现在朝廷还不是很缺粮,她就是把这几百石粮献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好在傅芷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少夫人,少夫人,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家里出事了,老夫人被老宅那边的二夫人打伤了……”远远的如意看到傅芷璇,连忙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着急的说。
看来她出门时许诺的一个水晶肘子是轻了,就颜氏这战斗力,再给她十只水晶肘子,傅芷璇也愿意。
傅芷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碍于儿媳的身份,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对付万氏,但总能治得了她的。颜氏就是很好的人选,稍微许以微利暗示一下,颜氏就会屁颠颠的上来做这把刀。
两人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她是傻了才眼巴巴地赶回去收拾这烂摊子。
傅芷璇拿起手帕压住上翘的唇角,清咳两声道:“好,走路太慢了,还是去客栈坐马车吧。”
如意一想是这个理,随即跟着傅芷璇一起返回客栈。
哪知马叔却不见了人影,客栈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傻眼了,眼巴巴看着大门,愁死了:“马叔人去哪儿了?”
傅芷璇垂眸不语,马叔自然是去找她了啊?连冯六都关掉客栈到处去寻人了,马叔怎么可能守在门口干等。
“走回去吧。”静默了几息功夫,傅芷璇语气沉重地说道。
“可是……”如意隐隐觉得不妥,客栈比刚才她找到少夫人的地方离季家还远,她们这不是又白绕了一圈吗?这样回去得是什么时候了?
傅芷璇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马叔?马叔不来,我们今天就不回去了,也不管老夫人在家等着我们?”
如意瞧见傅芷璇肃穆的冷脸,心头一悸,连忙垂下头说:“少夫人,是奴婢说错话了。”
她是万氏的人,傅芷璇懒得理她,转身往季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绕了一圈,等她们赶回季家时,已是日落西山十分,平时冷冷清清的季家门口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傅芷璇扭头问如意。
如意苦笑,她这一下午都在找少夫人,哪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正一头雾水时,季美瑜两眼哭得红红肿肿的从门口挤了出来,一把扑进傅芷璇的怀里,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嫂子,伯祖父亲自来了,好吓人,我害怕!”
第7章
颜氏今天来季家本只是想捞点钱就完事,谁料竟惹出了血光之祸。
若是一般人,看到万氏磕到头流血昏迷不醒后,要么是去请大夫弥补过失,要么趁着混乱偷偷溜之大吉。但颜氏不是一般人啊,她不但不心虚,反而闹得比万氏还凶,最后干脆躺在地上哀嚎,一会儿喊这儿痛,一会儿说那里又不舒服,偏生她嗓门大,弄得隔壁四邻都不安生。
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是万氏领着人怎么虐待颜氏了。
季美瑜一个脸皮薄的小姑母亲根本拿她这种泼辣又豁得出去的人没辙,除了抱着万氏嘤嘤呜呜的哭,什么都不会。
瞧见季家人六神无主的模样,颜氏很得意,她这样一闹,为了息事宁人,傅芷璇回来,也不好把万氏撞到的事怪罪到她头上,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主意虽好,奈何架不住旁人太热心,爱搅局。
也不知是哪个热心的邻居听到季家这么大的动静,派人去季家老宅通知了季二叔,谁料,当时季家老太爷也在场,听那报信的人说屋里的动静太大,季老太爷怕出了乱子,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撵着儿子一起直奔季文明家。
颜氏一看到公公都来了,傻也不装了,干嚎也停止了,灰溜溜地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季美瑜胆子小,因为两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分家的缘故,所以她从小也只有在年节或是季老太爷的生辰才能见到季老太爷。本就不熟,而季老太爷整日都板着一张削瘦的冷脸,肃穆阴森,看起来就不好相与。更何况连泼辣厉害的二婶见了季老太爷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么一对比,季美瑜心里头的惧意由三分涨到了八分,看到季老太爷就捂住嘴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问什么都不知。
季老太爷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怎么哄这个侄孙女,索性把她打发出去找傅芷璇。
听季美瑜抽泣着说完,傅芷璇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放心,伯祖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傅芷璇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若说,这偌大的季家还有让傅芷璇尊重的人,那非季老太爷莫属。
前世季文明想把钱珍珍的名字记入族谱,却被这位老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更甚者,他都没让钱珍珍踏进祖宅一步。哪怕后面钱珍珍提议给季家修葺祠堂,办族学,依旧没能打动这位固执的老人,他甚至放话,除非他死,否则钱珍珍别想进祠堂。
丢了这么大个脸,钱珍珍回来后气得摔了她最喜欢的那只天青色雨打芭蕉玉壶春瓶泄愤。
傅芷璇没想到,最后只有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老人会站在她这边,哪怕最后这仍未改变她的命运,但她仍然感激这位正直的老人。
不过今天季老太爷的到来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因为依他的性子,他不会偏袒颜氏,颜氏被他削一顿,肯定会老实好一阵子,不敢再来万氏这边打秋风。可惜了,这把好刀就这么废了,倒是便宜万氏了。
果不其然,傅芷璇一踏进堂屋就看到泼辣没脸没皮的颜氏乖乖跪在地上,头都快触地了,她的旁边还跪着一脸沮丧的季二叔。
听到脚步声,季炎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傅芷璇一眼:“回来了?”
傅芷璇摸不清他的想法,行了一礼,恭敬客气地说:“伯祖父,都是侄孙媳妇不好,惊动了你老人家。“
季炎抬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的客套:“行了,不关你的事。你母亲还躺在床上,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你回来得正好,是老头子教子无方,儿子连老婆都管不住,弄出这等事,把咱季家的老脸都丢光了。我现在就把人带回去,她若以后还来你们这里,你捎人来通知我一声,我老头子亲自来接人。”
闻言,季二叔赶紧说:“父亲,儿子错了,以后一定管好颜氏。”
颜氏缩了缩脖子,跟着说:“父亲,儿媳知错,再也不敢了。”
季老太爷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家子气的东西。不过碍于还有小辈在,他也没太下季二婶的脸面:“光不敢就完了?长东家的药费、疗养费你们出,过几天,让老二带你过来给你嫂子赔不是。”
长东是季文明父亲的名字。
“是!”听说还要赔钱,颜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回真是亏大了。
季老太爷见事情已经解决了,这家里又没个男丁,哪怕他是长辈,再呆下去也不合适,随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走吧,你们两口子回去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傅芷璇恭敬地把他送了出去,又叫来刚赶回家的马叔一定要把季老太爷送到家,这才折了回去。
那边,万氏已经醒了,她的房间就在堂屋隔壁,季老太爷嗓门大,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但她此时的表情却并不大好,脸上的不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傅芷璇装作没看到,蹲到床边,替她捻了捻被角,握住万氏的手,泪珠刷地一下滚了下来:“母亲,你受苦了,二婶她真不像话……”
“什么二婶,颜氏那贼妇,以后谁都不许叫她二婶……”万氏气得口不择言。
傅芷璇乖巧地点头:“好,颜氏,颜氏,母亲你别激动,小心拉扯到伤口。”
其实万氏的伤并不重,不过就是左侧头部挨着额头的地方被划开了一条寸余长,半截小指甲那么深的伤口而已。
但万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颜氏就赔点药费就完了。谁稀罕颜氏这破费的这点钱,她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破了相怎么办?
想到这里,万氏就委屈,干脆捂住被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季美瑜看她母亲一哭,她也跟着哭,傅芷璇没辙,婆婆小姑子都哭了,她不能不哭啊。
于是三个女人抱做一团哭了起来。
好半晌,万氏才停止了抽泣,她抓住傅芷璇的手,用力握紧,然后期盼地看着她:“阿璇,文明不在家,我这老太婆也只能依靠你了,你可要给我讨个公道回来。”
来了,又来了……
傅芷璇心里暗叹,以前也是这样,颜氏来一次,回头万氏就在她面前可怜兮兮的哭,然后让傅芷璇替她出头,她就只需扮扮可怜就完了,最后得罪人的事全让自己做了,人家妯娌两个碰面了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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