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殿下,请吧——”
“侯爷和夫人出来了——”
洛澄心和下人的话让兄妹两快速回神,商玦好似不曾注意到二人异常,只抬头去看十多步远的高阔门庭处走出来的华服夫妇,洛舜华年过四十,容颜仍然俊逸,一身白袍更有仙风道骨之味,在他身边的妇人华服锦裘,富贵端庄仪态十足!
“世子殿下光临洛某人有失远迎了!”
洛舜华身形硬朗,语声更是浩然,从门口大步而出,第一眼便扫向了朝夕,而后对上商玦温和的目光,眯了眯眸才走近,商玦弯唇,牵着朝夕小心翼翼的走下车前的矮凳。
他一手扶着朝夕的腰身,一边牵着她的手,谨慎的模样仿佛有无尽宠爱万般浓情,毫不避讳众人的态度更是让四周一默,洛舜华朗笑一下上得前来,“四年不见,夕儿也长大了,此番能和世子同归,实在是叫义父宽慰!”
二人走下台阶,商玦才扶了朝夕的腰身站定,“侯爷客气了。”
洛舜华笑意真诚,目光扫过朝夕的脸,朝夕有所感,“朝夕眼盲,没法子给侯爷见礼了。”
是“侯爷”而非“义父”,洛舜华笑意一僵,随即语气怜惜起来,“怎弄成这样,是在……”
“孤已请良医为夕夕探看,侯爷不必担心,试剑大会还有些时间,孤想着夕夕从前在这里长大便想着早些过来让她和诸位故人叙叙旧,我们要叨扰多日,劳烦侯爷了。”
商玦衣袂翩翩,言语之间气度绝世,洛舜华眯眼一瞬哪敢轻慢,扫了一眼商玦落在朝夕腰间的手侧身一请,“哪里是劳烦,世子能来洛某人欢迎之至,请入府吧……”
他这般一请,所有人都让开了道,站在门口的还有许多淮阴侯府之人,商玦一眼扫过,只扶着朝夕走在最前,前后左右之人都不敢出声,场面一时静了下来,恰在这时,一道野兽咆哮在整个队伍最后响起,直吓得许多人惊呼出声……
白月一蹿而出,直奔到了二人身边,扶澜从后跟上来,揉了揉散乱的头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这大家伙我是看不了了,我困,快找个地方让我睡觉!”
白月庞大的身形已吓得众人面色皆白,扶澜不修边幅的模样更叫人大跌眼镜,洛舜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忙对着洛灵修扬了扬下颌,洛灵修如梦初醒上得前来,“这位公子……”
“这是孤的朋友,和我们安排在同院便可。”
洛灵修一愕,“世子,您和朝夕是分……”
“不必麻烦,侯府稍后宾客会更多,不必为我们安排在不同之处。”
纵然二人亲近,可眼下二人尚未成婚,连亲事都未正经定下,在自己的地方同住一处便罢了,到了淮阴侯府也同住就有些……于风俗不符,可商玦说了话,洛灵修看向自己的父亲,洛舜华十分欣然的点了点头,“自然依世子的意思,正厅备下了薄酒……”
“侯爷盛情,不过夕夕身子不适,接风就不必了,劳烦准备晚膳送来我们院中,另外,孤喜欢清静,我们院中不必安排府中侍婢,由自己人侍候便可。”
商玦气定神闲的吩咐,众人还在白月忽现的惊吓中未缓过来,竟是一副任由他差遣模样,商玦说完扫了众人一眼,“谁领路?”
洛灵修瞅了洛舜华一眼,上前一步,“我带世子过去!”
说着又看向绕着朝夕二人打转的白月,面色略有些不自然!
商玦对着洛舜华夫妇点点头,转身便入了侯府大门!
洛灵修面色有些难看的跟上去,只将身后一大摞盛装之人全都冷在了当地!
一瞬之后,淮阴侯夫人冷笑了一下,“狗尾巴摇的太急了。”
洛舜华只当没有听到,大手一挥着诸人散去,又冷冷扫了淮阴侯夫人一眼甩袖入了府门,洛澄心和云柘几人去搬朝夕二人留在马车上的物件,最后面洛灵珺面白着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淮阴侯夫人的胳膊,眼珠子几转低声道,“娘,那是……那是那个小煞星?!”
淮阴侯夫人慈祥的朝朝夕等人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从前便不得了,如今,真成了妖物!”说着警告的看洛灵珺一眼,“你,莫要去招惹她!如今她得了这样大的助力,你可别忘记从前的事,她回来,可不是什么喜事。”
洛灵珺眨了眨眼,牙关紧咬。
侯府深处,踏雪院,扶澜看了返回的洛灵修背影一眼,将院门一关,又扫了朝夕一眼,失笑的对着商玦道,“你也真是不给人面子,这么傲气的样子看得我都想打你!”
商玦抚着朝夕入正厅,缓声道,“不要指望身份尊贵的人态度好。”
扶澜“啧”一声哭笑不得,“这洛氏也不是普通人家,你现在这样,人家肯定觉得你这人目中无人的很,指不定就在想招儿对付你呢。”
商玦摇头失笑,“洛舜华也是喜欢洞察人心之人,既然如此,就要让他以为自己掌握了孤的弱点。”顿了顿,商玦又满是无辜的看着朝夕道,“对着这一家人,难道孤不该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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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秀娘 (一更)
踏雪院占地颇大,除却正院之外还有左右两个偏院,若是在外头全可自立一户,朝夕和商玦住了正院,扶澜去了左院,右院则给云柘和战九城、唐术及护卫们休息,放眼整个大殷,只怕也唯有淮阴侯府才有这样阔达的客院!
雪虽停了,夜风却冷,朝夕入院之后便站在廊下未动。
她面上覆着丝带,下颌微微扬着,分明眼盲,模样却好似在看淮阴侯府的景致,风扬起她的墨发裙裾,一墨一红焦灼,暗黑与血色交映,无端生出慑人的旖艳。
一瞬间,商玦仿佛真闻到了血的味道……
“二月一到,便会有宾客陆续入府。”
朝夕无端的开了口,商玦眯眸,“二月之前,你想做什么?”
朝夕皱眉,“你似乎总能将我看透。”
商玦将目光落在她面上,“你知道这点便好。”
朝夕笑笑,转身入了厅门,走出两步,她又道,“你我各行其是,我要做什么,你最好不要插手,毕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个地方。”
商玦跟着走进门来,站在她身后,“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朝夕笑起来,“你以为我会着急?这次你倒是猜错了,既然是热闹之事,总要人多了才有意思,这半月,我只打算和故人重聚,也没有别的心思。”
室内一默,恰有脚步声响起,商玦回头便见云柘和子荨一起进来,他眉头扬起,云柘便上前道,“主子,都检查过了,院子里没有异常,所有暗卫都安排好了,主子放心。”
商玦点点头,看向子荨。
子荨先福身一下,继而语声欢快的道,“殿下,公主,晚膳送来了!”
商玦点头,“送进来。”
子荨转身便朝门口走去,不多时便见院门处走来数十道身影。
身着紫衣的嬷嬷在前,两个粉衣的婢女在后,后面跟着两路提着食盒的青衣小丫头,一行人从院中行至正房之前,款款行礼,在前的嬷嬷恭声道,“老奴拜见殿下,见过表小姐,这是侯爷吩咐为二位送来的晚膳。”微微一顿,嬷嬷抬眸看了房内的朝夕一眼,“夫人尚且记得表小姐口味,特地让老奴做了表小姐爱吃的桂花酒酿来,欢迎表小姐回家。”
“是秀娘吧?”
朝夕唇角微弯着,上前一步,脸朝着门外。
那紫衣嬷嬷闻言面生大喜,“正是老奴呢!表小姐还记得老奴!”
朝夕温笑一下,“怎会忘?快进来吧,侯爷和夫人费心了。”
秀娘朝外挥挥手,十多个人立刻鱼贯而入在桌案上摆放膳食,秀娘跟着进来站在门边,不敢直视商玦,却在背对商玦之时将深幽的目光落在朝夕身上,朝夕眼不能视物,自然看不到她眼底的精光,“怎有费心之说,表小姐受苦了,如今归家,全侯府都欢喜。”
朝夕抬手抚了抚眼上的丝带,“可惜我眼盲,看不见众人面上喜意,倒是这侯府,似乎一切都未变,对了,夫人身体可好?”
秀娘眸色暗了一瞬,忙笑道,“好好,都好。”
说着扫一眼身边的桌案,“世子和表小姐一路劳顿,快请用膳,老奴在院外候着,等二位用完再来收捡。”
朝夕摇头,“夫人那里必定等着用你,留下两个人候着,你不必等。”
秀娘想拒绝,抬眸再看朝夕的脸时却觉得她不仅未瞎,那目光还透过丝带落在了她身上似得,心头一颤,秀娘忙恭声应好,“是,表小姐体恤,老奴谢恩了。”
说着对着屋内两人一指,“韵儿,坠儿,你们留下。”
“是。”
两道娇滴滴的声音落定,正是那两个粉衣侍婢。
朝夕温声弯唇,“好名字,人想必也极美,往后若有送膳食的就让她们二人来吧,她两倒是让我想到了小扇和小初。”
室内一默,秀娘立刻笑道,“老奴遵命,往后专门让她二人负责踏雪院膳食,请表小姐放心。”说着瞪二人一眼,“你们两个,能侍候表小姐和世子还不快谢恩。”
“奴婢谢世子恩赏,谢表小姐恩赏。”
朝夕不置可否的挥挥手,秀娘忙道,“那老奴先告退了。”
秀娘不在多留,和子荨一起领着众人退了出去,院门合上,整个正院安静下来。
“觉得此人如何?”
朝夕这么一问,商玦便看了看桌上膳食,“安排的还算妥帖……”
朝夕冷笑,“此人是淮阴侯夫人的第一亲信,现在过来,大抵是看我是否真的瞎了!”
朝夕说着往桌边去,商玦当即扶住她臂肘,朝夕落座,又缓声道,“生的慈眉善目,性情亦温和喜人,唯有那双手极其厉害,做的一手好膳食,亦断的一手好人骨,若再加上三根针,凭她一人就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侯府之中无人敢小觑她,洛舜华的短命小妾大都死在她手上,还有无数尚未出世的孩儿。”
朝夕说着,忽的轻嗅一下,又笑,“她的手艺见长,这桂花酒酿你要尝尝吗?”
商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头微微皱着。
朝夕扬眉,“若是胃口不好,我就先用了……”
话音落定,她当真要开动,商玦默不作声替她盛汤,半晌都未说话。
朝夕觉得不对劲,却不想多问,只自顾自用膳。
“她曾那样对你?”
朝夕正在咀嚼,咽下了口中食物才摇头。
“没有,她不敢。”
商玦抿了抿唇,这才开始用膳。
“小扇和小初是护我从巴陵来此的近侍。”
“入侯府一年,她们都死了。”
商玦正伸出去的筷子一顿,转头去看,朝夕神色平静的喝起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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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旧恨(二更)
“嬷嬷,您慢着点,当心脚下。”
青衣小丫头手执灯笼跑的气喘吁吁的,忍不出出声提醒,她不解为何自从踏雪院出来秀娘就走的如此之快,好似,好似背后有什么在追她一般……
秀娘猛地驻足,素来持重的面上竟闪过两分紧张,回头瞪了身后的小丫头一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灯笼径直往前走,后面缀着的几人再不敢说话,连忙跟了上,沿着府中回环的廊道,直朝着梅园去,梅园乃是淮阴侯府的主母院,秀娘此去,自然是要见淮阴侯夫人!
到了梅园之前,秀娘将灯笼一扔挥手,“都退下吧。”
几个小丫头如蒙大赦,恭敬行礼之后便鸟兽散去,秀娘呼出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才朝院中去,一路至正房之前,正迎上两个着粉衣的侍婢,那二人见她来对她点了点头,将门帘一掀,秀娘矮身走了进去,屋子里灯火昏暗,转过两道屏风,轻纱掩映的八步龙凤雕花床上淮阴侯夫人正卸了妆容慵懒躺着,听到脚步声便问,“回来了?”
秀娘见屋内无人,平静的面色这才一变,快步走至床榻之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凤朝夕是真瞎了!奴婢瞧得真真的,她身上还有股药味儿,一看便知是用了许久药的。”
淮阴侯夫人豁然撑身坐起,“确信没看错?”
秀娘重重的点头,“不错!老奴绝对未看错——”
淮阴侯夫人眯了眯眸,冷笑一声又躺了下去,指尖落在额间轻揉着,姿态惬意许多,“一个瞎子,如何能成事,燕世子呢?可看出他对凤朝夕抱着什么心思?”
秀娘忽的皱眉,神情一下子莫测起来。
淮阴侯夫人的手一顿,“难道真如外界传言那般?”
秀娘紧紧地抿了抿唇,“老奴去了踏雪院后燕世子一言未发,一直都是凤朝夕在发令,燕世子是何等人物,老奴并不敢将心思露得太显了,只是瞧得出,凤朝夕在燕世子面前并不十分拘束,亦无卑躬之感,足见燕世子寻常对她不错。”
“呵,单凭那张脸,又有哪个男人会待她不好?”
淮阴侯夫人冷笑一句,秀娘亦跟着附和,“是了,当年赵国二公子可不就是为了那张脸,可惜赵国到最后还是被燕国比了下去,凤朝夕小小年纪便有艳名在外,燕世子虽则身份尊贵,可也到底是男人,他们早前连面都未曾见过,燕世子能用一城池换她,只能是为了她那艳名,以色侍人终不长久,老奴也觉得他们之间真情并不深。”
“可燕世子送了她幽鹿玦!偏偏是幽鹿玦!”
淮阴侯夫人停下揉额头的动作,表情变得沉郁起来,秀娘眼底精光一闪道,“夫人难道不懂男人的心思?幽鹿玦可以送出去,亦可以收回来!燕世子把持燕国,又败了赵,位高权重,或许根本不把一个夫人之位放在眼里,凤朝夕不过暂时得了他心意而已。”
淮阴侯夫人皱眉半晌,冷笑一下,“最好如此!”
秀娘抿了抿唇,犹豫的道,“夫人,凤朝夕适才提起了小扇和小初!”
淮阴侯夫人面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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