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说过不愿娶公主的话,那必然真不会娶了。再说就算他愿意,圣人那里岂会儿戏,随他说不行就不行,说行就行?
“这种事咱们还是别妄想了,你也不要胡说。”房奉珠突然严肃下来,警告房宝珠。房宝珠就不高兴的闭了嘴。
卢氏拉着房奉珠顺着水榭走,对她小声嘀咕道:“却不是只我们一厢情愿地瞎张罗,遗直他自己也有此意的。”
房奉珠惊讶,“他竟出尔反尔?”
“难得他出尔反尔,倒也值了。”卢氏道。
房奉珠立刻听懂母亲话里的意思,惊讶看她:“听您话里的意思,你似乎也很中意他看中那一位。”
“十分十分,非常非常,中意。”卢氏笑着,很坦率地跟房奉珠道,“有机会你也帮帮忙,让韩王得空就在圣人耳边念叨你弟弟几句好话,虽说未必能成,日子还远着呢,早点筹谋,一旦成了呢,咱们将来还能轻松点解决麻烦。”
“行,我回头跟他说。”房奉珠说罢,就转头远远地望一眼李明达那边,她正笑着和杨妃说话。
房奉珠欢喜地叹一声,“其实我也中意喜欢她,但位份太高,只怕咱们家求不来。这一家尚二主就算有可能,也该是紧着长孙家来。再说他还早早的放了话,把自己的前路给堵上了。”
“堵上了,我们就疏通,事在人为。愚公还能移山呢,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倒我们不成。”卢氏毫不气馁道。随即瞧见那边有几个世家妇过来,欲和她们打招呼,她忙小声和房奉珠道,“宫里也不好细说,等回头咱们回家了再细聊。”
房奉珠应承。她随即扬首,露出优雅的微笑,应对那些前来行礼的夫人们。
房宝珠对这些夫人们的聊天内容很不感兴趣,正好有小姐妹叫她,她就去了。小姐妹们为她引荐了一位新朋友,名唤程兰如,刚进京不久的。房宝珠和她聊了几句,发现其性子很对自己的胃口,俩人就干脆坐在一起,扯东扯西,聊得忘我。
李明达愈发觉得杨妃的唇色不大好,比起之前她滑胎之时那副病容的样子还差,照道理她身子养了近两月,不该如此。
李明达遂和杨妃闲聊了几句,问及她的日常饮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明达又问杨妃怎么没去坐船。
“近些日子总觉得疲乏,也没什么精气神。”杨妃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便叹一口气,“不瞒公主,因今日是大宴,我想着怎么也要凑热闹的,遂是强打着精神来的。”
李明达起身,凑到杨妃的身边,随即搀扶她起来,顺便就听了听她的心跳声。李明达皱眉,“可请御医看了?”
“前些日子滑胎,已经劳烦他们天天来诊脉了,这几天已经好利索了,遂就没叫他们。估摸是身子伤着了,需得再仔细养几个月才行。”杨妃温笑着对李明达道。
“我却瞧着你气色还不如刚滑胎时的好,还是仔细瞧一瞧要紧,别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李明达说罢,就使唤人去请高太医,然后对杨妃道,“回去歇着,不必来此应景,这么多人子在呢,热闹得紧,真不差你一人来凑热闹。”
杨妃挺爱逞强的,听李明达这话,真是直戳了她的心窝子,感动地点了点头。忙谢过公主关心,也就去了。
田邯缮望着离去的杨妃,叹了口气,“也不容易,有了圣宠,就不知有多少误解和诬陷,她也是被人挑毛病挑怕了。”
“她算什么,不过是是前朝公主,有了特例,才被圣人另眼相待。”
李明达还未及回应田邯缮的话,就听到西边不远处有两名小宫妃关注到杨妃得了公主的同情,被搀扶离开的场景,遂开始嘴碎议论起来。
“你当她是什么高贵公主,如城阳公主、晋阳公主一般身份高贵?杨妃当初在大随皇宫里,其实也不过是庶出女儿罢了。早前在宫里不受宠不知名,只怕前朝皇帝活着的时候,都可能不记得他还有这么个女儿。圣人之所以留她在后宫,瞧她漂亮是一方面,而且人老色衰还如此待她是另一方面。为谋个名正言顺,给前朝人一个安抚交代罢了。说白了,她不过是圣人利用的棋子。”
“你此话分析的不假,我倒是没你看得透彻。”
“所以说杨妃这人,谁得罪谁傻。圣人就是对她没感情,出于朝政大局,也会留着她好好爱护,给足她面子的。你啊,听我一句劝,这些后妃,你嫉妒谁都可,偏偏不可嫉妒她,也不可动她。她虽为妃位,但其地位比韦贵妃还要难撼动。”
“懂了,还是你厉害。好妹妹,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为我出谋划策可好?我的那些好东西都给你用。”
“不用如此客气,不过我义父前些日子捎话进宫里来,说他这次又升迁无望了,叫人没得心疼,一把年纪的人了,惦念我在宫里,才这般拼命。”
“这简单,回头我去跟二叔说说,看他能不能帮个忙。别的事未必能帮上,但这件事上他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我二叔昨日刚被圣人点了名,兼任吏部尚书。”
“那就多谢萧才人了。”武才人忙行礼谢过,话毕她转头往周围一扫,却瞧见晋阳公主竟往这边来了。
武才人忙碰了碰萧才人的手。萧才人也瞧见了。俩人都十分紧张,忙来给李明达行礼。
“你二人怎生在此?”照道理来讲,今天的西海的宴会,只有妃位以上的后妃才可出席。
李明达提出疑惑地同时,顺便就去打量了那位武才人,人长得十分精致漂亮,一双眼也十分水灵,媚中带俏,学识该是不错,举止有些文雅之气。年岁不大,看样子岁数不过虚长自己三两岁。
李明达之所以如此关注武才人,还是因为上次魏婉淑的生辰,听魏婉淑提及她的琴技就是由武才人所授。而今瞧瞧武才人的年岁,算一算她进宫前的年纪该是更小,竟然能教魏婉淑弹出那般大气壮阔的琴声来,不简单。再者听她说杨妃如何,虽话中有几分鄙夷,但分析的不假。她父亲对杨妃,除了一些旧情之外,确实也是因为更多顾念杨妃是前朝公主的身份,所以这些年一直对她不疏于照顾。
“回贵主,妾和萧才人是受了德妃之命前来陪侍。德妃才刚随了韦贵妃上船,便叫我们在此等候。”萧才人回道。
“你是哪一个萧家?”李明达看眼萧才人。
萧才人听这话有些抑郁,抿起嘴角,行礼道:“妾乃是宋国公萧瑀的侄女。”
原来萧才人的二叔是萧瑀。
李明达笑了下,“行了,没你们什么事,都回去吧。回头德妃上岸,我自会和她说。”
萧才人和武才人对看一眼,都很恭谨地跟李明达行礼,而后匆匆告退。二人走得稍远一些的时候,萧才人就禁不住抱怨她们运气不好,竟然被公主挡了路,她本还想见一见堂哥萧锴,而今却是不成了。
武才人侧首,瞧了眼公主方向,见公主已经转身去和别人聊天,还是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她嘱咐萧才人少些抱怨,这会儿场合不合适,谨慎为上,若不小心被人听了去,她俩都得倒霉。
萧才人应承,这才闭了嘴,和武才人携手匆匆离去。
李明达吩咐左青梅,“今日人多,我有很多顾及不到的地方。却不知魏婉淑和周小荷在不在,若是在的话,你派人看紧她们。”
刚刚李明达只问声音,因为视线被遮挡,未见到人,所以有些不确定。
左青梅面色一凛,料知公主既然由此吩咐,其中一定有事。遂忙应承下来,当即就叫上宫里几个擅长监视的老宫女,亲自带着她们去监察。
多数贵女和世家妇都上了船,只有少数不能坐船的留在岸上。这时候岸上的人少了很多,也安静不少。李明达倒喜欢这情景,稍微走远些,坐在一处在湖水之上建造的八角凉亭内。刚好船朝这边驶来,站在船头玩耍的李惠安和李玉敏看到十九姐,忙挥手喊她。
俩孩子正是调皮的年纪,瞧见李明达有点激动,喊声挺大,都不顾什么公主仪态了。
李明达笑着对她们挥挥手。
李惠安就高兴地跳起来,抓着自己身上的披帛对李明达挥了挥。
城阳公主李静蓉见状,忙拉着这俩闹腾孩子,让她们顾着点仪态。俩人才算老实了,跟着李静蓉进船舱的时候,还不忘转头对李明达吐个舌头做鬼脸。
“见过贵主!”尉迟宝琪和魏叔玉、房遗则散步时,被萧锴喊回来坐船玩。四人回来时,发现西海上已经有五艘船了,不少世家子在船上吟诗作赋,看着好生热闹,他们几个却是错过了。萧锴正要抱怨,刚巧看到李明达在那边,就过来行礼。
魏叔玉深沉地看着身影绰约的公主,缓缓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后。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反思,对于自己先前的胡乱揣测和愚蠢的想法,有些内疚,十分不好意思。
李明达第一个看他,“你今日同谁一道来得?”
魏叔玉忙道自己是同母亲和妹妹以及表妹一起来得。
李明达挑了下眉,进一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魏婉淑的声音。
田邯缮这时想起孤本的事儿来,笑着开口,“正好今日魏世子在——”
李明达伸手碰掉了茶碗。
田邯缮住了嘴,忙打发人收拾,转而收到公主打得眼色,连忙闭嘴了。
魏叔玉却不解地问田邯缮何意。
“正好你们也都闲着,大家都在,应景作诗如何,我手里刚好有几本绝世孤本,想要的可以凭能耐挣。”李明达说罢就拍拍手,让人把孤本呈上来。
这时候,房奉珠和卢夫人瞧见这边热闹,而且房遗则也在这,俩人也都担心房遗则没个分寸,就凑过来瞧瞧。裴氏见自家儿子魏叔玉在,也跟着来了。两位夫人身边原本带着的女孩子也都跟着来了。
李明达笑请房奉珠、卢氏、裴氏以及房宝珠、魏婉淑等人落座。
尉迟宝琪、萧锴、魏叔玉和房遗则四人本想着随便弄一首诗,给公主助兴就是了,并无比较的心思。但转手看到田公公所端托盘里的孤本,这才见识了什么叫做“绝世孤本”,竟有西晋竹林七贤中的‘三贤’的手写本。
萧锴还有些不信,特意拿了一本,小心翻阅了一下。
魏叔玉扫了一眼,立刻道:“确实为西晋时期才有的藤角纸。”
“那太难得了,我可不会相让。”萧锴立刻道。
魏叔玉自信地笑一声,表示他也不会。
尉迟宝琪抿着嘴角想了想,“我对这东西也喜欢,但必然没有遗直兄更喜欢,便不妨争一下,若真有幸得了它,就送给遗直兄做礼物,权当多谢他这段日子对我的照顾。”
“我大哥听了这话,肯定会高兴。”房遗则叹道。
“我看你们几个都有争夺之意,忽想起‘文无第一’的说法来。诗赋若是不相上下,倒也不好评判。不如这样,诗或赋和画一起,两厢对应着来,才可得胜。”
李明达的提议随即得到了大家的应允。毕竟诗这种东西,意境各有不同,极有可能水平相当,难分伯仲。但画却不同了,功夫深浅,下笔就知。
晋阳公主果然思虑周全。
李明达随即命人备了桌案和笔墨纸砚。
“丰收和农,就以此为题,回头等圣人来了,我会请他做你们的评判。”李明达道。
尉迟宝琪等人一听公主竟要请君王裁决,那可就是大事了,个个十分紧张,遂立刻执笔都开始认真琢磨起来。
公主说的题目乍听起来很简单,作诗他们倒都还算可以,毕竟早前为了庆丰宴,大家也都做了诗赋的相关准备。但要画一个和他们所作诗句相应的画,却是有些难了。一则他们几个大多都没有深刻了解过务农之类的事务,比如庄稼在收割之前在地里具体长什么样,他们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再者,诗里多是歌功颂德,赞美圣人治国有方的话,这种话可言说却不好描绘,真下笔画起来实在是令人犯难,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李明达见尉迟宝琪几个有所迟疑,就跟他们说不着急慢慢来,转而又对卢氏和裴氏道:“我们在此说笑,只怕也会扰了他们,留他们在此好生研究诗画,我们去林东走走赏花如何?”
李明达的提议随即得了房奉珠和两位夫人的赞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去了。
尉迟宝琪瞧见女人们走了,把笔放下,叹了口气,“遗直兄啊遗直兄,不是我不想努力我帮你挣孤本,实在是不好下笔啊。”
庄稼尉迟宝琪也是见过的,平常骑马路边一片片的,可是他没有仔细观察过,只画皮毛,而不能入骨三分,这种事儿他干不出来,勉强画出来也是丢人,倒不如不画。
萧锴倒是不计较这些,大笔一挥随手画了画,然后对着画琢磨了一首不怎么大气的诗写在上头。
“你们要是都作不出来,我可能就赢了。”萧锴放下笔,拿着画瞅了瞅,转头再瞧魏叔玉,竟在很细致地描麦穗,连麦穗上的绒毛他都要给逼真的画出来。萧锴再看看自己的,觉得丢人,赶紧把画搓成一团,重新来。
尉迟宝琪坐下来,手托着下巴看着湖面,陷入沉思,仔细回忆了当初自己与公主、房遗直等人在离开安州城后,赶路骑马场景。当时路两边是很大一片麦田,一望无际,因为天热,大家在天刚起亮的时候就赶路,正好见到太阳东升。就在麦田的尽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投射万丈金光在绿油油的麦田之上。
那场景很美,尉迟宝琪更清楚地记得,骑在马上,沐浴在朝阳之下的公主的,笑容灿烂,若天上的朝霞。
尉迟宝琪随即挥笔,就把当时所见的场景绘了下来,然后信笔作了一首赋:“七月夏风暖,红日照绿田……”
李家的宗亲很多,韩王李元嘉在李世民跟前,是属于本分干活,却也不争不抢的那种。算不得得宠,也算不得失宠。但他所有事都在朝堂走动,平常闲暇时,以亲戚身份来往太极宫的时候不多。都是年节大宴的时候,才会出现。李明达与李元嘉不曾熟络,与房奉珠自然也不算太熟。但今日却是结下了缘分,发现彼此很聊得来。
当下李明达和房奉珠地位最高,她二人自然走在最前,话越来越投机。
裴氏和卢氏领着各自的姑娘们赏景,菊花好看,园林精致,倒都很有兴致。
“不知婶子可听过风月楼。”李明达和平房奉珠聊得熟悉了,就顺便开口问了句。
“风月楼?”房奉珠挑了下眉,定神回忆了下,然后疑惑地摇了摇头,“却不知,是京城的酒楼?”
“不是酒楼,是一间妓院。犯了事,被官府查抄。不过查抄前,倒是听了个有趣的说法,这还是从某位世家子的口里所说。”
“什么说法?”房奉珠问。
“说这间风月楼实则是韩王的产业。”李明达直爽道。
房奉珠怔了下,摇头,“我这里却不知,但却难保韩王瞒我,回头我定然仔细问清楚。若是真有此事,绝不会瞒着公主,我会亲自带他来跟公主陈明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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