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二位高堂,清寂在博陵时,也曾与不少世家女有过会面,但未曾觉得她们任何一人如何。清寂甚至怀疑,自己这辈子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心动,那些女孩真真一个都看不上。儿子还自怨过书读得太多,反倒把这些人都看透了。只觉得这俗世都不过如此,没什么趣。直至而今见了公主,清寂方知道之前的那些无聊日子,都不过是为了铺垫,是为今天而来。
清寂十分仰慕她,若能得幸遂了祖父之愿,也遂了自己之愿,清寂愿发誓这一生一世只有一双人。”崔清寂说罢,就跪地再三磕头给崔干和郑氏,希望他们能够同意自己的想法。
“傻孩子,这是自然。我和你父亲本就赞同这件事。”郑氏忙去把崔清寂拉起来,忍不住心疼的搂在怀里疼。
崔清寂迟疑了下,还是由着郑氏和自己亲近了,嘴上叹道,“可是阿耶他——”
崔干勉强笑看她们母子,“怕什么,我还能斗过你祖父去,本就该要听他老人家的安排。若你而今心意已决,那就是锦上添花了。我们都盼着你好,你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崔清寂高兴不已,忙给崔干和郑氏行礼谢过。亲自送走崔干和郑氏后,至此方传了饭,却也没用多少。
崔干到底还是心理不大舒坦,皱眉感慨,“六郎这性子到底像谁,不像我们也罢了,却也不像我父亲。”
“怎么不像。”
“一世一双人的事儿,可没在我阿耶身上,他有四个庶子呢。”崔干叹道。
“你竟不知。我倒是听到些东西,不过是长一辈的事情,不好非议罢了。”郑氏叹道。
“什么话,你倒是说,我们夫妻之间还需计较?”
郑氏:“公公年轻的时候,也曾中意过一家女子,发誓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后来那女子到底嫁给了别人,才未能如愿。”
“竟还有这种事,什么人家,连我父亲都没看上?”崔干惊讶。
“说了只怕吓你一跳,还是不说了。”郑氏道。
“到底什么人,你倒是说。”
“正是卢夫人的母亲。”
崔干反应了下,惊讶道:“你说的是梁国公府的卢氏?”
“正是她。”郑氏道。
崔干唏嘘不已,随即细想此事,又觉得不甘心。合着生他的母亲,竟不是他父亲的最爱。因为不是最爱,所以他老人家就随便纳小妾了。本来这男人纳小妾不是什么紧要的是,但而今知道这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滋味了。
……
梁国公府。
房遗直听完卢氏的唠叨之后,放下怀里的‘黑牛’,当即就有个黑影蹿跳在地上,喵喵的叫着。
房遗直略惊讶地问卢氏:“外祖母和崔叔重还有这样的渊源?”
“对!”卢氏边回答房遗直的话,边伸手指挥者丫鬟就把要跑出门外的‘黑牛’抓回来,“快去把它抓给我,我也抱抱。”
卢氏随即欢喜地把猫抱紧怀里,忍不住稀罕一番后,就盯着黑猫脖颈上的那个金铃铛看,只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这铃铛好像晋阳公主的以前戴过。虽然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候晋阳公主才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但因为公主手挂着铃铛,铛铛地到处跑,所以给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再看这铃铛的做工,绝非一般市面上的工匠手艺。
“宫里头的东西,还是晋阳公主的?”卢氏是个直爽性子,自然忍不住,直接开问房遗直。
房遗直没回答,反而盯着猫,一脸温柔。
卢氏看着他这样竟有几分嫉妒,“平常也没见你对我这么温柔过,倒是对个畜生比对我还好。问你话呢,是不是?”
“她输给我的。”房遗直道。
卢氏抬眼,又发现弓腰看猫的房遗直的腰间挂着一块她完全不熟悉的玉佩。儿子的衣食住行一直都是她过目操劳,这块玉佩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再看上面的羊舌花样,竟然还挺用心。卢氏一想,能有这么聪明用心的人,只怕不多。
卢氏:“这玉佩该不会也是……”
“嗯。”房遗直应。
“嗯嗯嗯嗯,你就知道嗯,那你知不是道博陵来了个崔清寂,你们既然已经到了互换定情信物的份儿上,就该赶紧把事儿定下,省得被人捷足先登。”卢氏急得拍了下桌,吓得‘黑牛’立刻从她怀里跳开了。
卢氏也顾不得那些,又问房遗直进行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房遗直反问。
“东西都换了,没拉拉手,一亲芳泽?”卢氏脸一点都不红地问。
房遗直反而因为卢氏的话,皱了眉,红了脸。
“哈哈,到底是不经事的孩子,”卢氏笑了笑,却还是满面愁,担心儿子在这方面真不行。
“没有。”房遗直见卢氏一副还要教自己的态度,忍不住再补充一句,“阿娘别教坏我。”
“什么教坏你,你本来就坏。我最多不过把你坏的本性挖掘一下。”卢氏叹道,“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就因为被人嘲笑一句,记仇一整年,到了把人家搞得声名狼藉,滚出了长安城,至今不得翻身。”
房遗直不言,无所谓于卢氏所说,好像他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卢氏不提前话,继续转到正题上,追问房遗直:“那你们总该要互相表明心迹。”
“有过。”
卢氏挑眉,“那她竟没看上你?”
“阿娘真不必操心此事。”房遗直眸若墨染,深邃难测。
卢氏可不管房遗直的态度,继续追问:“和我说说,你表明心迹之后她理你了么”
房遗直应承,又请卢氏不必在追问此事,起身要走。
卢氏不依,喝令他站住,“今儿你必须听我的。说,那后来呢,她没回应你之后,你有没有再继续好好努力,每次和她见面说甜言蜜语?”
房遗直不解地看向卢氏,蹙眉:“每次见面都甜言蜜语?”
“对啊,不然你贸贸然说一句,你中意人家,一旦人家以为你开玩笑呢?女人嘛,在接受一个人之前,都很谨慎。”卢氏托着下巴想了想,“以晋阳公主的情况,你大概要说三百遍,她才会觉得你有诚意。”
“阿娘是认真的?”房遗直看着卢氏。
卢氏:“当然是认真的。甜言蜜语这种东西,就跟每天喝水一样,多少遍都不嫌多,你要是肚子里有,就多多益善。还有你要把你之前大放厥词的话,跟公主解释清楚。她不信你,极有可能也是因为你以前说过‘最难事就是尚主’的话。”
房遗直:“阿娘,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你有什么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不努力,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娘子了。你听我的,赶紧让公主心动,然后咱们就想法子劝动圣人,将亲事定下来。”卢氏再三警告房遗直,“你可真要抓紧了,这崔清寂一进长安城,我就从我的那些姐妹之中,听到了不少风声。说是他祖父和圣人早前有过约定,半戏言,就是要把晋阳公主嫁给崔氏。不过圣人而今还在犹豫,但眼见着他是日渐欣赏了崔清寂。一道圣旨下来,真把他二人指婚了,你到时候急疯了也没用。”
“不会。”
房遗直简短一语,气得卢氏七窍生烟。
第111章 大唐晋阳公主
房遗直好容易把卢氏请走以后。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屋内,想了片刻,就从桌案下方暗格里,取出一张纸来,又看了片刻,立即喊来落歌。
“要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还差九百盏,奴正命人加紧赶制,保证在上元节完成。”落歌回复道。
房遗直点头,“尽快安排,一定要细致谨慎。”
再说卢氏见从房遗直那里回来之后,忧心忡忡放不下。终于到放值归来的房玄龄,开口就告状。
“瞧瞧你儿子的慢性子,跟你一个样,你们父子俩早晚会把我逼疯。”
房玄龄忙笑问何故,得知经过之后,也叹:“你管得多了,他说他心里有数,就是有数了。你连咱儿子都不信?”
“我是不信他懂女人心。”卢氏小声嘟囔着。
“放心,遗直聪慧,这种事要是想学,肯定比谁都懂。”房玄龄不以为意,只顾着笑眯眯地问卢氏今晚吃什么。
“心情不好,吃素。”
……
傍晚的时候一家子人就围着一桌菘菜萝卜,坐在一起用饭。
房遗则和房宝珠都不大高兴,不过食不言,都不说什么。直到饭毕,二人才敢发牢骚。
“难得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竟还没有自己吃的时候丰盛。”房遗则叹气道。
房宝珠:“是啊,阿娘,您就不能疼一疼我们,给我们吃点儿肉?我和三哥还要长个呢。”
“你够高了,不用长。三郎就更是了,吃多了也不长个,光长肉。”卢氏不咸不淡地嫌弃完了,继续坚持道,“我倒觉得吃素好,之前去庵里上香,就有个八十高龄的老太婆,蹬蹬上石阶比我还快。特意叫人去请教了长寿之法,就说这晚上吃饭少肉忌油最好。为了让你们长寿,我真是操碎心了,还不谢我!”
“没肉可吃,长寿有什么用!”房遗则一脸绝望。
“你什么耳朵。可以吃,但要中午吃,晚上不能吃。”卢氏本来没把什么长寿吃法挂在心上,不过今天心情不好,随便拿出来做个借口。偏孩子们跟她反抗,那卢氏还真就较真了,从今以后,就把这个新规矩贯彻到底。
“啊?”
“不要啊!”
房宝珠和房遗则双双叫苦不迭。
房遗直则在旁喝茶,听房玄龄跟他讲朝中事。
这时候房玄龄被俩孩子的抱怨声吸引,又听说自己以后晚饭都没有肉吃,他和卢氏对视一眼,也不敢吭声反对。他赶紧转而去斜睨那俩孩子,幽幽叹气:“以前为父教过你们的做人道理,你们俩都当耳旁风,好了吧,现在吃亏了。”
卢氏扫向房玄龄,觉得他话里有话。
“什么道理?”房遗则和房宝珠忙凑过来问。
“少说话,多做事!”房玄龄瞪他们俩一眼,责怪他们俩闹腾,把好好地只有一顿的素食变成了天天都有。
房遗则和房宝珠互看了一眼,不说话了。
“要不我还是去公主府找二哥吧,跟他一起住,好歹每天有酒有肉。”房遗则感慨道。
“不许去!”卢氏打发房遗则和房宝珠都赶紧回屋去。
房遗直趁此时机对房玄龄道:“高阳公主府那边,有些奇怪。”
卢氏和房玄龄闻言俱是一怔。
“你这话何意,是出什么事了?”卢氏问。
“可是……探查出来的?”房玄龄故意用‘探查’二字形容。
房遗直点了点头。
房玄龄便明白了。前段时间房遗直和他商量过养探子的事,因知长子办事一向周全谨慎,且事情才刚刚起步,房玄龄同意后就没有再多过问。却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真查出东西了,还是自家人的事。
卢氏催促房遗直快些说。
“前些日子因为‘互相帮’的案子,二弟有牵涉,贵主曾命人监视过高阳公主府。”
房玄龄:“难道说你二弟真跟着互相帮那些乌合之众做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房遗爱已经因为这个被李世民训斥贬黜,当然这都是以他无意识泄露朝廷消息为前提而做得处罚,如果他是‘蓄意’,那这些惩罚对他来说都太轻了。
“是高阳公主。公主曾受互相帮的假道婆的忽悠,收过两箱金子沉到水底,而今金子虽已经上交没什么好提。但她被假道婆忽悠的缘由倒是耐人寻味,说是除霉运转,令病者早日康复。”
房玄龄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又问房遗直这证言是从何而来。
“这假道婆是互相帮的新‘巫师’,李大亮死去奶娘的女儿。但李大亮对此并没有招供,衙门对着名单于昨夜拿人之后,审了那道婆才得此证言。”房遗直解释道。
卢氏皱眉:“我和你父亲倒是没听出来,这道婆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
“病者,高阳公主府哪来的病人?”房遗直反问。
公主府有位份的人只有两位,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俩人的身体现在都十分好,为何要祈愿早日康复?倘若只是普通的家仆病了,何至于劳烦公主之尊亲自开口祈福?显然这其中有些不对。
卢氏这下明白了,问房遗直到底查到什么。
“儿子查过了,那段时间公主府内生病的只有一个和尚,而今人已经康复了,每日精神抖擞地忙着花前月下,倒让我那可怜的二弟羡煞至极。”太重的话房遗直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讥讽之言已然比刀子还锋利,刺得人心里疼得发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卢氏和房玄龄都黑了脸。
“你知道这件事多严重?”房玄龄严厉警告房遗直,想让他再确认一遍,说话慎重一些。
卢氏气得磨牙咬字:“大郎说话何时出过错。反倒是那个高阳公主,每天上天入地作得没完没了,而今她身上能出这样的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卢氏瞪圆了眼睛,和房玄龄对视,意在看他的态度。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到底该如何处置。
“这……”房玄龄皱眉,心下也很恼火。
“还是尽早想法子把他们夫妻打发出京。”卢氏忍不了了,气得拍拍桌,她一边恨自己养的儿子不争气一边恨自己拿阳公主无可奈何,“又是互相帮,又是养和尚,没一个心思正求上进的。我看他们就是让富贵权势迷了眼,打发他们到贫瘠远点的地方清静几年,也就老实了。”
卢氏可不想高阳公主再闹出更大的事连累一整家子的人。再三嘱咐房玄龄,不能再纵容他们再这么折腾下去。
“你真当我多厉害,那可是公主,我就算想出主意了,赶他们走,那也得圣人愿意算。”房玄龄道。
卢氏气恼地瞪一眼房玄龄,不想和他多说,起身就走了。
房玄龄要追,被房遗直拦下了。
“阿娘看出父亲心软了,还想继续二弟留在长安城,这才气走了。”房遗直解释完,就提醒房玄龄,“阿耶若是不能把这件事解决,此刻去追人也没用。”
房玄龄一怔,没想到他的心思原来早就被他们母子看透。
他叹了一口气,转即坐下身来说不出话。其实道理都懂,可是他就是舍不得老二走。别人家都是偏疼大的或小的,房玄龄心里其实独独最疼中间的房遗爱。房遗爱不算聪明,可以说算是在兄弟们之中是最笨的一个,也调皮,他就没少跟着操心,但房玄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唯独对他偏爱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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