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真有杀害那三名师太啊!草民愿意发任何毒誓,草民真的不知道那永安师太和我的生父张玄真有干系,更加不知道那慈安师太也叫赵芙蓉。说实话,草民在昨天之前都不晓得梅花庵这几位师太法号是什么。”
“你的未婚妻真叫赵芙蓉?”李明达问。
简文山应承,“回贵主,却是是叫赵芙蓉,人长得面若芙蓉一般,性子温和,小有才华,和草民甚是谈得来。”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女子,你们如何相识,后来她又是为何忽然就离开你了?”李明达问。
简文山摇了摇头,“她是个没爹娘的孤儿,投靠亲戚去了她表姑母家。我是因和她表姑父有些来往,得幸见了她,便年年不忘。后来就二位长辈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
三个月前因为婚事的事吵过一架,她姑母狮子大开口,忽然要一倍的聘礼才肯让我娶她。我岂能受这样的气,便要理论,她跟我解释这钱回头她会当成嫁妆带回来,不会亏我的。可草民依旧觉得不是这样的道理,做人做生意都是一样的,岂能出尔反尔?偏她却觉得我不在乎她,便和我争辩了两句。我脾气一时不好吼了她两句,她就只哭不再讲话。后来我后悔了,也跟亲戚朋友借钱好容易把钱凑够了,却听说她伤心欲绝,人忽然不见了。”
“倒还是一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脾气女子。”狄仁杰叹道。
简文山点头,“我也是因此才知道,她虽平常看着温婉柔弱,却没想到她性子竟如此较真。当时也生气,觉得她不信我,怎能如此草率对待我们之间缔结的婚约。可时间越久,我越发念着她,觉得是自己当初做的不够好,才会令她失望。她到底是没有父母孤女,寄人篱下,心思比别人更脆弱了几分。我就开始四处寻找她,至前些日子才得了消息,是从长安城串门回来的王大娘,说她在梅花庵上香的时候,瞧见过芙蓉,但喊她的时候,人却是越走越急,故意甩开了她。我一听此消息,就急忙忙筹备来此,却没想到,人没找到,还被冤枉了一身人命案子。”
简文山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说话还算有条理。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就忙磕头给李明达、房遗直和狄仁杰,恳请三位贵人开恩,一定要帮他洗清冤屈。
“这赵芙蓉的确有些奇怪,若是和你定了婚约,本就不该改主意开口多要聘礼。她错在先,争执之后,人却先走了,丝毫不给你改错和后悔的机会。这会是两情相悦么?”李明达觉得,一般后宅的女子该不会有此胆量。
房遗直也点头,“你未婚妻做事未免太过决绝刚烈,诚如公主所言,错她在先,而你也没有要退婚负她,她人却先跑了,是何道理?我倒觉得这还没到令她伤心欲绝的地步,除非你又做了什么别的让她难过到绝望的事。”
“没有,万万没有,我待她好还来不及。再说我们还未成婚,隔几日才会见一次面,多数都由长辈在旁看着,哪会去做什么令她伤心的事。”简文山道。
李明达想了想,又问简文山和赵芙蓉初见是什么时候。
“大概半年前。”简文山道。
李明达惊讶挑眉,“半年前?”
简文山点点头,“差不多就是半年前,赶着年末我做生意回来,然后拿了些异地的玩意儿去拜见她姑父姑母,因此才瞧见了她。”
“也便是说你和她从相识到订亲都在三月内,之后的三月她就离家再没出现过。”李明达确认一遍。
简文山应承。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和狄仁杰。
房遗直微微点了下头,表示他现在的怀疑跟李明达应该一样。
狄仁杰也聪慧地领悟到了这,“幸亏我们早已经派人去了定州调查,这个调查太有必要了。”
简文山听闻此感慨,愣了下,不解地看向三位贵人,“调查什么?贵主怀疑草民的身份?”
“你的身份确实需要证实一下,但你的未婚妻赵芙蓉更可疑,只怕她的身份有假。若她真是假的,那你就是个千里迢迢来此处做替死鬼的受害者了。”李明达叹道。
简文山愣了又愣,他眼睛里满是不解疑惑,眨眨眼,仔细想想,才渐渐清明了些,皱眉再看向三位贵人,“难道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极可能是我被骗了?”
“对。”狄仁杰道。
简文山摇摇头,否认道:“不可能,赵芙蓉是赵家娘子的内侄女,两厢早是旧识,老邻居,哪能拿这种事骗我。”
“亲兄弟姊妹之间尚有欺骗,更何况你们仅仅只是邻居。”李明达因而想到太子,心抽搐了一下。
简文山张了张嘴,还是惊讶的难以置信,“我不信,便是老邻居骗我,芙蓉也不会骗我。她就是宛若荷花一般干净美好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善意,连蚂蚁都不舍得让我踩的人,怎可能会做这种事来骗人。”
狄仁杰摸了摸鼻子,抿着嘴角,尽量忍住自己的笑意。
李明达摆摆手,打发人带走简文山,又叫人暂且把简文山和李鹤等四人分开关押。
李鹤等四人见公主只召见了简文山,却并没有见他们,还把简文山挑出关押,很是担心简文山背着他们四人诬陷了他们,气得不忿,直喊着冤枉,恳求见公主鸣冤。不想有被堵了嘴,同其他三人强押回了房间看守。
李鹤被关到屋里后,就不忿地用拳头敲了一下墙,转即痛得大叫,直骂简文山不是东西,好好地害他们招惹上这样的人命官司。
“我稀里糊涂的什么事都不知道,不清楚,就要受着杀人犯的罪名,被斩首悬挂于城门上了!”李鹤印象里,凶犯都是要悬挂首级在城门上。
其余三人也同李鹤一样,觉得冤枉至极,跟着李鹤一起痛骂简文山。
“但骂只怕也不管用了,现在府衙和公主、郡王那边,根本就不停我们四人的解释。”说此话的男子,随即就落泪哭起来,抱头坐在地上,表示自己不想死。
另两个见状,也都跟着凑到他身边,互相搭肩嚎啕大哭,一起喊着害怕去死。
李鹤见他们几个这般,直骂没出息,但最后也加入了仨人的不想死哭啼‘阵营’之中。
“三个大男人哭得跟孩子一样。”李明达站在屋后面二十丈远的梅花树下,跟房遗直感慨道。
“那这个赵芙蓉就更要查清楚了。”房遗直道。
李明达点点头,“要有真凭实据的话,这案子不可能在三四天内快速解决,怎么也要等五六天定州那边调查完之后。”
一阵风过,几瓣梅花飘落在房遗直的肩膀上。
李明达的目光随之也落在了那上头。
房遗直侧眸看一眼,就用手指把花瓣掸了下去。梅花像是不服气似得,忽悠一整朵从房遗直的头顶正上方落了下来,刚好落在房遗直的额和发交接之处。
李明达看着面容朗朗如玉的房遗直,盯着一朵梅花正对着自己,十分好笑,捂着肚子忍不住连笑数声。在旁的田邯缮和落歌等人,瞧着了,也都忍不住了,拉起嘴角。
房遗直偏像什么的都不知道似得,一脸无辜地望向他们。
落歌忙去取了房遗直头上的梅花,呈给他看。
房遗直垂首,看着躺在自己手心,花开正好的一朵小红梅,淡淡地扯起嘴角,最忌握拳,背在了身后。房遗直瞅着都忍俊不禁的一众人,问他们:“有那么好笑?”
“好笑,哈哈……”李明达捂着嘴乐,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形。随后在分别之前,李明达不忘对房遗直告知,他的那三本书都很好看,十分精彩。
房遗直行礼。
人走后,房遗直便转头,看那树梅花。
落歌忙给房遗直赔罪,抱歉于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帮房遗直把头上的梅花除掉,害世子出了丑。
“丑?哪里丑了。”房遗直背着伸手的手仍然握着拳头。回至自己的房间后,房遗直就在每天写的日常的册子里,夹了一朵已经带了他体温的梅花。
梅花夹在雪白的书页之中,红白分明,令人醒目。
“嫣然一转乱心神,非子之故欲谁因。
翡翠群飞飞不息,愿在云间长比翼。” ①
房遗直提笔,在梅花边写了这两句话。然后他就合上书册,腰板挺值地坐在那里,闭了眼。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挑起嘴角,傻笑一声,倒是吓坏了一旁待命怔出神的落歌。
……
接下来两日,晋阳公主因在庵中无聊,时常带着两个随从,轻装出院,在尼姑庵里四处遛跶。香客们因都知道庵中有贵人,也知道命案出了三起,渗人的很,所以除却一日三餐去饭堂之外,他们基本都不出门。尼姑们则还是按部就班地每日过活,庵里的香火不能断,更不能缺了诵经人,也还有诸多香客们需要她们照料,也更因为庵里住下了诸多贵人,所以他们比平常更加紧张忙碌,连菜都要洗了七八遍,才敢给贵人们烹饪,生怕因一点点差池,怠慢了贵人们。
这一日,李明达从外面遛弯回来,看见李治等在她房中。
李治一见到她,就张口问:“瞧你这几日总出去转圈,可有什么收获?”
“有呀。”李明达坐下来,说完就喝茶解渴。
“是什么?”李治伸长脖子,很是期待的问李明达,“我听白天明说,你并不觉得简文山等是凶手,倒是好奇查处什么来。”
“三位已故的师太对尼姑们都管教有方。”李明达道。
李治失望不已,“我当什么重大发现呢,就这个?”
“看你怎么想,你觉得它是重大发现,那也能算的。”李明达分辩道。
“好好好,我妹妹真厉害!”李治立刻配合,却毫无诚心地称赞道。
李明达斜睨一眼他,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跟他一般见识。她喝完了碗里的茶,还是老习惯,每日必问身边的田邯缮,长安城那边是否有消息了。
可巧了,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说着长安城内来人了。
李明达握紧手里的茶杯,紧盯着门口。李治在旁还唠叨李明达还是不要太保希望,搞不好他们的阿耶已经忘了还在住寺庙的他们。
“唉,我在这住这几日,肚子都变小了,一点油水没有。”做惯了尊贵的大王,想吃什么吃什么,一直没怎么觉得肉如何,而今被素食憋久了,他还真是怀念肉的味道。
这时候院外有人大喊着长安城来人了。
李治手轻拍了桌一下,忙命人快来。
传话的人跪地,就在李治的催促下,立刻把圣人允晋王和晋阳公主回京的话传达了。
李治激动不已,立刻命人准备行李,立刻就喊李明达这就出发回去。
崔清寂闻言,忙赶来,和他们二人告别。告别的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崔清寂就目光炽热地看着李明达,再行了礼。
李明达本来是一直盼着这个消息,但此时此刻突然听说要回京了,心里头竟然有一些害怕。她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李治听属下说马车都备好了,转头就催促李明达走,却见她还傻愣愣站在原地。李志忙问她怎么了。
这时候房遗直,狄仁杰和尉迟宝琪等人也都到了,一同为李治和李明达送行。
李治叹道:“送什么,你们必然也是要回长安的,那大家就一起走。”
众人人应承,随后就立刻收拾行李。
李明达这就跟着李治上了马车,不消一个时辰的工夫,马车就驶入了长安城,直奔承天门。
兄妹俩乾化门后,就立刻见到候在那里方启瑞,二人便在方启瑞的引领下直入立政殿,参拜李世民。
李明达见李世民面容疲惫不堪,知道他这几日过得并不好,心里便泛酸心疼起来。
兄妹俩刚刚行礼,就被李世民叫到了跟前来。
李世民也不拖沓,郑重地告诉他二人,他已然决定废黜太子。随后他又解释了其中的缘故,告诉他们二人这件事他非常不愿意发生,但太子谋反之心昭然若揭,这个决定,是他思虑很久之后,和众位大臣几番讨论商量,最终不得已为之的结果。
李明达和李治都低着头,兄妹二人在这时候都没有选择说话。
李世民见他们兄妹这般,心里隐隐泛酸。她二人应该是早有猜测,而这件事他们兄妹俩也确实不好评判,“也罢了,你们都乏了,还是早些回房歇息。这件事是你们大哥自己做错了,他理该为此受罚。你们也不必多问多管,平常如何过就如何过便是了。”
李明达和李治都点头应承,然后和李世民行礼告退。
当晚,李明达就听到立政殿内传来,李世民和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商量如何处置谋反证据确凿的太子。
长孙无忌直接建议处死,如此可以儆效尤。房玄龄觉得太子始终是身份高贵,而且他身为东宫太子虽然有过,但也曾有功,应该留一条性命。
李世民叹了口气,随即应允了房玄龄的办法。
“就此处置就是,不要再有任何异议。若没有意外也不要再提及此事,这件事到此为止,就此罢了。”李世民虚脱的叹了一口气,话语之中满是疲惫、无奈和伤感。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随后也就退下。
一夜难眠。
次日李明达起床,便还是不安心此事,私下里悄悄问了方启瑞,昨夜房玄龄的奏折里,可有议定将太子流放黔州的具体时间。
方启瑞摇头,表示自己当时站得远,并没有看到,“贵主问这个作何?奉劝贵主一句,这件事回头在圣人跟前一定不要提,以后有关太子的一切最好提都不要提。太子殿下在圣人心里,一直非同寻常,这次这件事之后心里只怕伤透了,便是过些日子,好了,也会落疤,触碰不得。”
李明达点点头,知道方启瑞这般提醒是为自己好。
“我也料到这些,所以才来问方公公。”
“这事恐怕还要问房公,奴真不知道,只怕连长孙国舅也不清楚。”方启瑞道。
李明达点点头。
方启瑞叹口气,随即进了立政殿,李明达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外想着下一步如何。随即就听到殿内的李世民问起自己,李明达忙进门去,凑到李世民身边,问他睡得可好。
李世民眯着眼底发乌的眼睛,对李明达笑,“还好吧,你呢?”
说罢,李世民就抬首摸了摸李明达的脸蛋。李明达眨眨眼,还是没忍住落泪,转即就伏在李世民的膝上哭,劝李世民伤心便伤心就是,何必忍着。
“是啊,何必忍着。一个孩子尚且知道不必忍着,但人长大了,却反而更会伪装自己了。”李世民摸着李明达的头感慨着,也不知是叹自己,还是在叹李承乾。
父女俩伤心之后,果然纾解了不少。连日来食不下咽的李世民,竟在今早能吃掉一个完整的胡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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