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该是没起床,以往都是日上三竿才醒,每次都是晚上夜读很晚。”柳四娘说罢,就带着衙差们上楼敲门。
敲了半天,里头没有回应。大家都觉得不对,衙差破门而入,扑了个空。
李明达和房遗直随后入内,大概看了两眼,被褥还是乱得,衣柜门都忘了关,看起来走的时候很急。李明达站在窗边,瞧了眼窗外的景色。可见二十多丈远的碧绿的曲江池水泛着粼粼波光。至于河对岸的光景,自然可尽收眼底。
李明达随后又去了张寡妇的住处,也在二楼,但房间在最东边的尽头。李明达一进屋,就闻到了带着桂花香的脂粉味。顺着这香味,瞧了眼铜镜边上的脂粉盒,晓得味道是出自那里。这是一间套房,外头有床,住着两个丫鬟,里面一间更大些住着张寡妇。李明达就继续往内间去,被褥同样也是乱的,说明昨晚人还在这里睡,但是后来就急匆匆走了,很多随身物品都没有带。
特别是这张寡妇,因为走得急,连妆奁里的首饰都没有带走。房遗直这时候踱步到妆奁边,拿起其中一根蝴蝶金钗。
“此物我倒认识了。”房遗直道。
李明达从刚刚进门闻到味道很清晰的脂粉香后,就一直在琢磨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此刻房遗直忽然说他认识那根金钗,李明达猛然就想起来,和房遗直异口同声道:“杜氏!”
“杜氏?”田邯缮皱眉正想问是哪个杜氏,突然打一激灵,“慈州的杜氏?”
李明达点了下头。
“竟然会是她,可是那些人却说这是张寡妇,该是个寡妇啊。”田邯缮不解道。
“叫寡妇,你就真信她一定是寡妇?”
田邯缮傻眼地拍了下头,表示自己真的被这称呼弄住了,没想到竟然会是杜氏。
“这女人倒是聪明,弄了个这样的称呼,倒是很难让人想到是她。不过这到底还要抓个现行,才叫证据确凿。”李明达看向房遗直。
“既然是昨晚逃得,必然是因为看了我们抓了水鬼,挑着灯笼搜查岸边。她有所发现,意料到东窗事发,所以逃跑。但曲江村各大路口已经被我们的人封锁,她们必然出不去。以免夜长梦多,还请公主麾下的诸位侍卫们帮忙臣等一起挨家搜查。”房遗直拱手作揖道。
“自然要帮,我和田邯缮都见过他,宝琪人走了,你把狄仁杰叫上,还有那些见过她的随从侍卫,一并都凑到一起,分批逐个排查曲江村。”李明达吩咐罢了,房遗直就点头立刻执行,兵分十五路对曲江村万余人进行彻底逐个搜查。每一家,每一个活人都需要辨认清楚,确定没有杜氏没有藏匿其中。
“这王长史出事以后,杜氏没有回慈州拾掇东西,反而跑到曲江村这客栈内住着,急运金条。”
李明达边慢悠悠地骑着马,听房遗直说到此处,抬头看他,“王长史知情?”
“必然是了。”房遗直附和。
李明达让房遗直立刻命人去提审王长史。
房遗直打发人去追了,“人已经被贬黜流放,昨日早上刚走,怕就怕而今已经在路上出了事。”
“的确有杀人灭口的可能,”李明达凝眸,脸色沉着,“那这杜氏一定要抓活口才行。”
不多时,李泰骑着快马而来,身后带着一队人马,足有万数,李泰随即命人将曲江村包围,在案子查清之前不可随意放走一人。
这之后不久,太子李承乾也到了,“听说发生了大案,又是妹妹你所负责,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李承乾说罢,又看了眼房遗直,以及刚到不久的狄仁杰,接着就问尉迟宝琪的去向。
“他今日有私事。”李明达解释道。
李承乾盯着李明达笑,“这家伙永远事儿多,我听说他因为怕鬼,本来这是你俩一起负责的案子,愣是变成你一个人来查了。”
“大哥从哪儿听说得?”李明达问。
李承乾怔了下,感觉到李明达语气中的不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怎么,你们查案的事,还是秘密不成?”
“随口一问,大哥别不高兴。”李明达叹一声,然后对其笑道,“这案子起初就是他发现的,也是功劳一件。若没有他提及,而今这些金子,早不知被运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话不假,那就记他一功,不与他计较了。”李承乾说罢,就凑到李明达身边,小声跟她解释,“本就是替你抱不平,你出力多,他却跟着白沾光领功劳。却没想到,我这么说你倒是不高兴了。早知你这般帮他说话,我何必没事找事,做这个多嘴的闲人。”
“我还需要讨功劳么,父亲心中有数。”李明达转即问李承乾是不是奉了圣命而来。
“刚巧去立政殿,碰到你四哥,得知这事儿后,我就赶紧回了话来找你们了,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还真有。”
“说。”
“我想吃臭豆腐,你帮我去买。”李明达道。
李承乾挑眉,眼睛直直地盯着李明达。
“帮忙么,你就能帮这个,要是帮别的,那就是抢我功劳了。大哥不能对尉迟宝琪那般,却不要求自己。”李明达嬉笑道。
“兕子越发会胡闹了。”李泰过来凑趣道,不过她敢直接顶撞太子,倒是厉害,所以李泰还是支持李明达,“不过四哥觉得你说得对!”
“那就一视同仁,四哥也去吧,带着你的一万兵马,和大哥一起去给我买臭豆腐。”李明达说罢,也不管李泰和李承乾什么表情,继续保持微笑的面容告知,“平康坊,最东那条路,九婆臭豆腐。”
李泰表情一滞,然后看眼李承乾,随即兄弟俩同仇敌忾气愤地瞪向李明达。
“这兵马可是父亲让我带的。”李泰辩解道。
“不需要这么多人,人多眼杂手又乱,三拨人马混一起,又互不认识,反倒容易让人钻了空子。”李明达随即行礼,请二位兄长不要掺和这件事,“二位兄长皆是赋性高朗,功勋赫赫之人,也都真心关心兕子,替兕子着想,想为兕子谋个功劳。那就把这件事真正交给兕子来做,让兕子得个心里踏实的褒奖可好?”
“行吧。”李承乾答应。
李泰无奈地笑了,抬手指了指李明达,转而对李承乾道:“咱们家的小妹是真长大了。”
李承乾骑着马调转方向,侧首对李泰道:“还说什么,赶紧去买臭豆腐吧。”
李泰无奈一笑,随即满眼宠溺却略作嗔怪状地瞪一眼李明达,方骑着马跟着李承乾去了。
李明达再回头去看房遗直时,却瞧他对自己点了下头,眼中颇有佩服之意。
这倒是难得的肯定。
“得幸公主及时出言,稳住了局势。”房遗直赞道。
李明达眨眨眼,“不过九婆的臭豆腐确实好吃,得空你也可以试试。”
房遗直轻笑,拱手谢过。
搜查随即继续进行,但没多久,李道宗也带着人来了。他到的时候人满头大汗,因听说案子涉及数万两黄金,而曲江池又在他的管辖之内,身为刑部尚书的他自然十分紧张,意欲过来参与询问一下。
“这段日子刑部事情太多,我有诸多没顾及的地方,昨天才听说,刑部侍郎竟然找了个没用的仵作给你们,真真气煞我了,好生训了他一通,今儿个特来领他跟公主赔罪。”
李道宗说罢,就招手唤来关洪波。
关洪波立刻满脸歉意地要给李明达跪下。
“倒不必如此,追谁之责这是你们刑部内部的事,我不会多问。我这里对你们只有一句话,犯了错谨记就是,不要再有第三次。”
李道宗怔了下,忙问李明达,“还请公主明示,为何说是第三次。”
“今春的时候,侍卫郑伦,也是你们刑部出的仵作验尸,对么?”李明达问。
李道宗怔了下,然后丢脸地点了点头,忙对李明达保证,他以后一定对属下们严加管教。
关洪波身子抖了下,马上跪地,对李道宗和李明达再次赔罪认错。
“禀公主,我们都已经挨家挨户搜遍了,没有发现杜氏及其随从。”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看向程处弼,觉得他似有话要说。
程处弼受到公主的示意目光之后,立刻拱手道:“还有一户没有搜。”
“那户就不用搜了,那是魏王的别苑,一般人出入不得。再说也问过了,昨夜并没有什么人出入那里。”田邯缮道。
李明达凝视田邯缮。
狄仁杰这时候道:“确实就差这一户没有搜,所以我们此来回禀,想请公主允准。”
田邯缮道:“王爷的别苑守备森严,没什么可查。”
李明达斜睨一眼田邯缮。
田邯缮感受到主子责怪的目光,立刻住了嘴,然后自打嘴巴一下,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他还是很乖乖地马上认错。
“说好一户不落,你就搞特例,回头收拾你。”李明达对田邯缮训话之后,就带着人亲自去了李泰在曲江村的别苑。
守门的侍卫见程处弼又来敲门,把门开了个缝后,就心不在焉地喊着:“怎么又来,都说了这是魏王爷的别苑,未经魏王亲口允准,任何人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虽说这是别苑,可也等同于王府,你们乱闯,那就是冒犯王爷,冒犯皇权!”
“晋阳公主驾到。”程处弼对他小声道。
侍卫一听,眨眨眼,哈哈大笑着看程处弼,“你开什么玩笑,当我不知道这案子是大理寺少卿负责?”
“你竟连个傻子都不如,傻子都知道这查案的人里头有公主。”程处弼越说声音越小,就像是说悄悄话一般,但话里的挑衅意味十足。
侍卫狐疑地看一眼程处弼,还是不信。
田邯缮立刻拿着麟符给了侍卫瞧,侍卫手一哆嗦,差点把东西摔了。他忙打开门,看到门口竟然有诸多贵人骑着高头大马等在那里。别的不说,江夏王李道宗他却识得,遂赶忙跪地赔罪。许久沉默后,侍卫就用余光扫一眼那些下马的人,瞧着站在中央身材娇小,但面容十分朗俊的‘少年’,倒是一身贵气,且瞧江夏王对他的态度,此人必然就是晋阳公主了。
侍卫忙躬身头贴地,跪得更为虔诚一些。
“这宅子倒不错,”李明达背着手进门后,扬首四处环顾一圈,发现院子挺大,还气派幽静,景致布置也十分舒适怡人。
李明达斜睨一眼刚刚装腔作势喊话的侍卫。那侍卫吓得浑身哆嗦,晓得自己装大了,得罪错了人,战战兢兢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你们许还不知,就在今晨,四哥已经把这座宅子输给我了,你们而今已然是我的人。”李明达道。
侍卫听这话,吓得更是魂飞了半个,觉得自己的脖颈上已经架了一把锋利的刀。
刚听这侍卫说话是猖狂了些,不过身为守门之人,他谨遵王府的规矩,却也没什么不对。态度虽不好,但事情没做错,李明达倒也不至于因此就要了他的命。不过此刻却要吓他一吓,要他心里打鼓,为了保命搜肠刮肚好生回答他的问话。
“回话诚恳,倒可饶你一遭,不然的话……”
“属下明白,请公主尽管问,属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府里的下人一共多少?”
“不足百数,大概八九十,具体人数还要问管家。平常王爷不来,这些人打扫别苑足够。王爷来的时候,也会有诸多随从跟来,倒也不缺人手。”
“既然人不多,那你作为守门侍卫,该是都认识了。”
“多数都认识,但有些丫鬟婆子却是常在后院走动,属下不常见。”侍卫道。
“最近可有新来的客人或下人。”
“不曾有,属下是没见过。”侍卫想了下,然后表情有些犯难,不知该说还是不说。
“你现在的命我说的算。”李明达冷言警告道。
侍卫立刻回:“昨天深夜的时候,魏王府有人送了信给管家。”
侍卫话毕,就见那厢得了消息的管家笑意盈盈地迎了过来,命其将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过来。
管家解释道:“府中一直都是老人,不曾有新人来,也没有客人。公主要找的人该是不在这里。”
管家说罢,就带着李明达见了诸位家仆。
程处弼喊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不必抬头了,左边第二列第四五六,上前。”李明达打眼看着那三名穿着荷叶绿的家仆装的侍女,虽然都低着头,看不见全脸,但杜氏那玲珑的身段,还是很好识破,至于俩丫鬟,一个身形高大些,另一个身上有带桂花香的脂粉味,辨别起来再容易不过。
主仆三人被挑了出来后,都把头恨不得低进土里,战战兢兢。
“抬头。”田邯缮呵斥道。
都不敢抬头。
程处弼随即命三名侍卫,硬把这三人的头给抬了起来。
杜氏的脸黑了些,皮肤看起来暗淡无光,倒是不像之前涂脂抹粉时,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亮眼。不过其五官没变,一瞧就是故意扮丑。
至于那两个丫鬟,李明达没什么太大的印象,都觉得面生,只对那个叫阿花的婢女身上的香味有印象。该是当初在慈州,杜氏在驿站拜见她的时候,其身边随从都在外等候,所以李明达只闻到了味道,对人毫无印象。
李明达打量那个比较漂亮的婢女,确认问她是否叫阿花。
“回、回……贵主的话,婢子不叫阿花,婢子唤作夏雨。”
“倒没关系,去把阿牛唤来认人。”李明达此言一出,那个叫阿花的丫鬟就心虚萎靡了,随即认了下来。
管家在一边看着,头上不停地冒虚汗。
“你不会刚好也不姓杜吧?”李明达看向杜氏,杜氏垂着眼眸未吭声,一脸落魄。
田邯缮随即叫人拿了水去擦杜氏的脸,果然上头抹了一层黑东西,脸立刻就擦白了。
杜氏认命地跪地,哭起来。她的两个丫鬟也跟着哭,喊着公主饶命。
李明达命大理寺的衙差们继续搜查整个府邸,看看是否有遗漏。
别苑管家见事情败露,忙跪地求饶,坦白承认这三人确实是昨夜从后门进来的。但这三人他之所以收留,是因为他收了王爷的信,信中要求他这么做。管家说罢,还生怕李明达不信,急忙从袖子里拿出信呈送上来。
李明达打开信一看,倒像是他四哥的笔迹。不过她第二眼就立刻确认信是伪造,四哥的书法她可是曾仔细研究临摹过的,假的终究是假的,骗得了一般人,却骗不了她。
“倒说说,这二十七箱金条的事。”李明达话音刚落,就皱起眉头,感觉什么不对,她侧首朝北边的房顶看,再看杜氏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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