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羽看看老太太,又看了看温柔的杨丽羽,哼了一声。
杨丽羽继续哄道,“先放我这里保存,等你明天醒了再来拿,不然你现在拿了也没用,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也看不懂。”杨美羽听了杨丽羽的话,轻轻的把书放在桌子上了。
老太太还不等杨丽羽的手碰到书,眼疾手快抢了书,“学什么针灸,你好好学习!”
杨美羽的小嘴撅了起来,看着老太太把针灸书塞到裤腰里,眼睛泪汪汪的快要哭出来。
杨丽羽实在不愿和老太太较劲,柔声安慰杨美羽,“你先去睡觉,明天醒了就能看书了,你看天还黑着呢……”指了指天边的弦月,虽然月色清澈,但夜色依旧笼罩着整片家乡的土地。
杨美羽撅着嘴,很不情愿的回到屋外的炕上睡觉,但走的时候一直盯着老太太裤腰间的破旧的针灸书。
老太太等杨美羽走了,把针灸书藏到杨丽羽炕边上的箱子里,并且用锁头锁上了。
“看啥针灸看针灸,你叫她好好学习,再过几周上学了,哪有闲心看这些哩!”老太太确认箱子锁好后,回到屋外的炕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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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研究所,成冠民摘下厚厚的眼镜,揉了揉疲劳的眼睛,回到宿舍脱了白外套,坐在床边想着什么事情。
这两天他没收到儿子成旭海的来信,但是他今天已经邮寄出去一封信了,告诉他这边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他在第二中学教书了。学校的事情他也帮儿子安排好了,只不过儿子的态度仿佛又犹豫了。
听过来的老乡说儿子马上要成亲,他给成旭海攒了彩礼钱,工业票也有,他希望儿子能尽快把婚结了来这边工作,但是儿子那边事情好像很多,一时半会忙不完。
成冠民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摸出几张小面额的纸币,准备等成旭海来了带他去离科学研究所近点的饭点吃顿好的。
上级说了到时候会给他一天假期,他希望到时候不仅能看着二儿子成旭海,还能看见大儿子成旭江和大儿媳妇小玉。
研究所工作辛苦,晚上加班熬夜是很正常的事情,又过了约有一个钟头,成冠民的另外两个同事回来了。
“老成,你那边算完没有呐?俺这边老麻烦了,也不知道哪里出差错了,搞得又得重算一遍,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同事回来抱怨,试验演算简直太累了,一个结果可能要算个一星期,想想一星期都要面对同一个试验的一个阶段,时间长了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成冠民把几张破旧的纸币抚平褶皱,叠好装进口袋里,慢吞吞的回答:“二号的都搞完了,我这不就提前回来了么。”另一个同事换衣服,急匆匆的擦着身上的汗,“听说你们二号容易点,我们这边很快又弄别的了,要是上面搞程序的有误差,我们这边就得等,他们好不容易整完,我们又加时加点的搞。”
成冠民倒了一口水喝,“行,咱这工作还可以,外面的虽然自在点,但工资太少,家里小孩老人多点,饭又吃不饱,咱们好歹食堂供着饱饭。”
两个同事唏嘘半天,拿着折扇在床上扇扇风,关灯了各自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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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杨丽羽正在卫生所吃午饭,一个社员一溜烟跑进卫生所,“杨大夫?恭喜你了,你被推荐到城里去了。”一旁在看穴位图的傅大夫不急不慢的说,“杨大夫真有福。”
杨丽羽愣了下,她怎么会被推荐到城里去?她记得自己没什么傲人功绩啊。
社员知道杨丽羽不懂怎么回事,虽然杨大夫要去城里,对这个社来说是个损失,但杨大夫未来可是一片光明,真替她高兴!不过好人有好报,这大概也是杨大夫的好报来了。
“老傅,是前阵子社长说的那个吗?那个药方的膏药我还没尝试,怎么就被推荐去了?”杨丽羽一头雾水。
傅大夫捋捋白胡子,“不晓得呀,杨大夫年轻有才华,被推荐去还有毛病了?”
杨丽羽无话可说。
社员也是很高兴,“真是好人好报,杨大夫从来不收俺们红包,医术高超,进城里工作是迟早的事儿!”
傅大夫迈着大步严肃的说,“小六,你这话有针对我啊,以后不能给你开好方子了,得让你多病一段时间。”社员知道老傅是在开玩笑,连忙面带笑意给老虎顺毛,“您哪,还不是上级担心您年纪大了,不方便多走动,所以让您在卫生所好生呆着,您要是年轻,也是能进城里!”
傅大夫点头表示认同,社员通知到了杨丽羽,看没什么事情也就走了。
等杨丽羽晚上回家,老太太也听说了杨丽羽被调到城里的消息,但从老太太的脸上,杨丽羽也看不出悲喜。一家三口围一桌吃完饭,谁都没说一句话,一向好动多嘴的杨美羽也安静的很,在板凳上安静的扒拉着碗里的面条。
老太太收拾猪圈,杨丽羽和杨美羽坐在院里的台阶上乘凉。
“姐,你去城里可不能忘了还有俺这个妹妹呀。”杨美羽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杨丽羽身边,像只小猪一样往杨丽羽的怀里拱。
杨丽羽苦笑不得,把她当成什么了?“她”来这里半年多了,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即使老太太有些刻薄,美羽又有些调皮淘气,她杨丽羽也早已把她们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人。
杨美羽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听说城里可好了,东西比县上的小集市还多哩。”
杨丽羽没说话,杨美羽就继续说,“除了上次姐给俺的玫瑰茶叶饼子,还有好多饼子吃,糖馅的,肉馅的,还有好多饭店!姐要是有空回家,记得给俺带两个肉馅饼子回来呀!”
老太太收拾完猪圈,听着杨美羽在那叨叨,轻斥了句,“你姐忙着工作,哪里有空回家?你个小丫头,想的倒是美。”
杨美羽撅起小嘴,和老太太顶嘴,“谁说学医不好哩?俺记得谁说的哩?看俺姐现在被调到城里了,要有大房子住了,要过上好生活哩,再也不用在这儿呆着!”
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好好学习,学好了去城里当个老师,你也能去城里!”
杨美羽不听老太太说话,抱着杨丽羽的手臂,“好姐姐,好姐姐,你去城里记得给俺带肉的馅饼回来呀。”
第10章 进城的介绍信
成旭海也是才听说杨丽羽要被调进城里工作了,一想到再过段时间自己也要去城里教书,觉得真是苍天有眼,有意撮合他俩,这样也不必担心聚少离多了。
成旭海母亲忙着给成冠民写信,大意是准儿媳要去城里工作了,催促他快点给儿子把介绍信那些事办了,让儿子也尽快进城工作。
成旭海在炕上收拾东西,成旭海母亲让他去杨丽羽家看看,问问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她可不想等准儿媳都进城了,两个人还没结婚,万一准儿媳进城后又改变主意了呢。
成旭海向来腼腆,虽是喜欢杨丽羽的吧,但总是觉得当面不好说。成旭海母亲知道他这闷性格,所以多数时候都是母亲亲自打点这些事情,但今天不一样了,她这个作为母亲的,得让儿子和准儿媳都互相多了解,这样才能增进感情。
成旭海母亲进屋,把用于储存剩饭剩菜的碗柜打开,上面的锁不好拿,每次母亲打开的时候都要多花些时间。
母亲开了锁,把第二个格子压在一个油盆下面的布包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灰色的布包,背着纸窗户,一张一张的查着钱。
有两张面额是相对比较大的,放在最下面的,其余都是小面额的,零零碎碎的一堆,这些基本都是三个人攒了近一年攒下来的,还有那两张面额大一点的,就是成冠民今年邮过来。
“您去歇着吧,这些事我来做。”成旭海以为母亲是在整理柜里的剩饭剩菜,走过去才发现母亲在差钱和粮票。
母亲不急不慢的把票子都收好,用灰色布包上,给成旭海,“一会你去把这个给杨家老太太,这些聘礼不算少了。”
成旭海犹豫了下,接过,“现在就给?”
母亲点头,“旭江这段时间去小玉家住了,要是杨大夫愿意来这边住,你就让她来家里吧。”成旭江能去小玉家两天,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能重合就好吧,成旭江也真是不让人省心,一个大男人,和媳妇吵架时候口不择言,最后还不是得把媳妇哄好?
成旭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这个……不太好吧。”还没成亲就住在一起,他怕外人嘴碎说杨大夫的短话。
母亲盘腿坐在炕上,“有啥不好?快要成亲了,你一个大男人,一天记记什么啊?”
成旭海红着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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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羽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而且她知道具体时间也还没定,于是在卫生所和傅大夫讨论膏药。
傅大夫说社员们腰疼背疼的不少,膏药的方子最好用治此类痛病的药材做,杨丽羽一时没想到什么好药方,于是和傅大夫在翻阅《本草纲目》。
杨丽羽与李时珍共事过,其实她对《本草纲目》是有些熟悉的,但是在明代她只需要说药方,下属的抓药的人就会去抓药,并且还有其他御医告诉她,这种药方合不合适。现在不一样了,她药一个人写药方,一个人抓药,甚至有时候还得一个人熬药。
“我看吴茱萸、干姜、肉桂可以,傅大夫再加几味药?”杨丽羽边说边把药方写了下来,“用点生姜水就能调成糊状。”
傅大夫捋胡子沉吟,“吴茱萸?不好吧,阴虚火旺的人不适用,多加几味药性温和的多好。”傅大夫翻看刚才杨丽羽放下的《本经》,寻找着自己认为合适的药材。
“杨大夫!”
成旭海穿着一件深色长褂,袖子上有几处补丁,他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跑过来的。
见到杨丽羽,成旭海就从衣兜里摸出那一沓钱和粮票,但又看到傅大夫在旁边,他摸钱的手又有几分犹豫了。
傅大夫和蔼的笑了,“小年轻还害羞个啥?你俩眼瞅着就要结了,还害羞,还害羞?”
成旭海把手里紧攥着的灰色布包拿出来,“这个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里面还有一张工业票……”
“工业票?”傅大夫哟呵了一声,“这可不容易得啊!杨大夫,你可要收好了,你这马上进城,指不定得用上呢!”傅大夫拿杨丽羽要进城的事情打趣,却见成旭海一脸紧张。
杨丽羽本来是不想接的,但是一想反正都快要结了,送聘礼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听说自家隔壁的小翠芳和大勇子结婚的时候,大勇子还啥彩礼都没给呢,那婚还不是一样的结了?她杨丽羽能赶上一个送彩礼的,她已经觉得自己够幸运了。
“好,谢谢了。”
傅大夫一脸严肃的拍拍成旭海的肩膀,认真的说:“别担心,你是个知青,你肯定也能被召回城里的。”
成旭海点头,“嗯,我父亲在城里工作,他那边消息比较准,说我大概下个月,恩差不多下个月吧,我也回城教书了。”
傅大夫爽朗的笑,“好!不愧是知识青年!有知识,得用这知识去教化更多的……祖国的花朵!”
成旭海也笑,“是啊。”余光悄悄的去看杨丽羽,杨丽羽正巧也在看他,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她不躲,他倒是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
待成旭海走后,杨丽羽坐在桌前,写了几个刚想出来的药方,“老傅,看看这样怎么样?我觉得川椒还是可以的,皂角也行,这两个应该是没问题的。皂角是拔毒消肿的,效果是不错的。”
傅大夫看了杨丽羽新写的药方,“我也觉着皂角不错,性温。”
杨丽羽忽然想到什么,又拿了一张纸匆匆写下几个药方,“皂角和香附配,这个药方之前宫里的娘娘们常用,月事延迟腹痛的,这个最有效。”
傅大夫:“宫里的娘娘们常用?杨大夫,这你也知道?”
杨丽羽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强颜欢笑:“嗯……我猜的。”
傅大夫对杨丽羽的敬意多了两分,用另一种赞赏的目光打量着她,喃喃的说道,“杨大夫热敷冷敷手法好,针灸按摩也是不在话下,药方拿的稳妥,难怪能被推荐进城里工作。真是……真是……”
杨丽羽害羞垂眸,“也不是这样的,推荐那件事完全是意外……”
“还有一个憨厚勤劳、孝顺有才华的准夫君,唉哟,我的天那,杨大夫,你的善报来喽!”傅大夫无限感慨,和杨丽羽共事一年多,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但能够胜任赤脚大夫这个位子,而且为人好,说话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社长之前对杨丽羽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谁说她年纪轻轻就不能从医?
下午的时候,傅大夫和杨丽羽在煎药,整个卫生所充斥着苦涩的味道,大老远就能闻到。
杨丽羽被这苦味熏陶的很精神,本来这么热的天气下午是犯困的,现在她非常精神,困意全无。
傅大夫用小扇轻轻呼扇着,用毛巾盖住煎药壶的盖子,隔着毛巾提起盖子,里面是咕咕冒泡的黑色浓药汤。
杨丽羽又称了一味药,看另一个壶里差不多到时候了,把最后一味药加进去,填了柴,大了火,盖上盖,由着煎药壶里的药汤翻腾。
“老傅,我出门透透气。”因为一直在煎药,整个卫生所的温度都升了上来,屋内似乎比外面还热。
杨丽羽刚出门,迎面走来的就是和两个队长说话的社长。杨丽羽打招呼,“社长,里面在煎药。”
社长皱着眉头,“我老远就闻着啦,煎什么药呢?谁又病啦?让他们回家自己煎药去!”
她眨了眨眼睛,“是之前您说的那个膏药,我们尝试一下。”
社长大吃一惊,“膏药是煎出来的?煎出来的那不是药汤吗?”
杨丽羽用白大褂擦了擦汗,“我和老傅尝试一下,熬干冷却,冷敷也可以当做膏药用,很方便。”
社长和两个队长进了所里,社长从衣兜摸半天,摸出一张白纸,展开,放到杨丽羽的桌上,“杨大夫,你的介绍信办完了,章也盖了,你近两天就可以收拾收拾,去城里上班了。”
杨丽羽看那张白纸上,字不多,有两个红色的章印。
“省中医医院,记住了啊,可别进错了,跑到西医医院去可就找不着了。”
杨丽羽仔仔细细的把那张纸上的字都看了一遍,虽然她曾经用的都是繁体字,但这个身体认得简体字,所以她认字也不难。但是上面有些潦草的“省中医医院”,她不知道那里具体方位,这要怎么去呢。
“杨大夫,你放心,院长说宿舍也有你床位,你就先在宿舍里住着,等旭海也去城里工作了,你们工作都稳定了,工作岗位分的房子就有你们份儿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搬出去住了。”社长给杨丽羽吃了一颗定心丸,又跟她讲,城里的生活一定会比这里的好,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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