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不能让旧事重演,最起码不能傻乎乎地就被这朱氏给骗了。
“大嫂,瑶娘丢了苏家的脸,没脸回去。”
“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你总归姓苏,爹和娘还有我和你大哥都疼你。大嫂早先会发作那几场,也实在是替你着急,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碰到这样的事,以后可怎么办?大嫂心里急啊,急得满嘴火疱,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也总不能不顾骨肉亲情是不是?”
朱氏说得格外动感情,可瑶娘已经上过她一次当,又怎么可能再上第二次,无论她怎么说,就是不愿跟她回去,她可不想再被浸一次猪笼。
第4章
认真说来,朱氏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之所以会好言相劝,不过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可见素来好哄骗的小姑子无论怎么说,都不愿意跟自己回去,她顿时就恼了起来。
“我告诉你,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胡老爷看中你了,想抬你当他第八房小妾,人家不嫌弃你不是完璧之身,还愿意要你,那是苏家祖坟上冒了青烟,识相的话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这才是朱氏本来的面目啊,恶形恶状,粗鄙跋扈,当初她爹娘也不知是怎么看中了她,将她娶进门给大哥做了媳妇,以至于闹得阖家不得安宁。
“这事我爹知道?”
朱氏先是一愣,而后脸色讽笑地看着她:“我倒没想到,你还学会了威胁人?不怕跟你实话说了吧,我来这趟可是经过爹的同意了。怎么?你还真当自己是个金菩萨,全家上下都得把你供起来?!就你现在这样,不嫁给胡老爷做小妾,就是被送到乡下嫁给泥腿子的下场。”
瑶娘没有防备真相会是这样,整个人仿若被雷劈了一般,脸色惨白。
心里痛苦震惊,却更是清明了起来。她就说当初朱氏将她打晕了送到胡家,怎么就会那么顺利,毕竟之前她可是在家里。
后来她被姐夫亲自上门要了回来,她娘说这事是朱氏一个人干的,家里人都不知道,她也就相信了。此时看来,光凭朱氏一个妇人,怎么也不可能打晕了她,还瞒着全家人将她送出去。
原来家里人其实都知道,说不定还有人给朱氏当了帮手,也就她是个蠢的,恨了朱氏两辈子。
朱氏得意地看着小姑子苍白的面色,道:“你也别耽误了,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说着,她就伸手去拉瑶娘。
瑶娘扔开她的手:“你别拉我,我不会回去的。”
“我说你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能来这儿,蕙娘为什么就这么凑巧不在家,快赶紧跟我走……”
两人你推我拉地撕扯起来,小宝被吓醒了在床上哇哇大哭。
这么大的动静,竟无人前来探看,瑶娘心知肚明朱氏说的话并没有骗她,她姐肯定是被李氏支出去了。
她一阵悲从心来,心里又慌又怒,手指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下意识抓起就挥向朱氏,想逼退她。
朱氏只觉得一疼,就看见一片血光,顿时叫得宛如杀猪也似。
“杀人了,见血了……”竟是眼睛一翻,人就晕了过去。
苏慧娘远远就听见家里传来一阵惨嚎声,心里一紧,忙加快了脚步。
她和婆婆多日不说话,谁曾想今日婆婆竟破天荒对她笑脸以对,还拿了钱说让她去城东棺材铺子里买些纸钱回来,说是公公的忌日快到了,要准备祭拜要用的物什。
苏慧娘本是心中疑惑,见此倒也不怀疑了,只当婆婆是人懒不愿走趟远路,所以才会特意讨好她,让她跑一趟。
可走在半路上,她却越想越觉得不对。他们住的这一片也不是没有棺材铺子,为何要刻意跑到城东。婆婆当时说她惯是在那里买,要比别处便宜好几文。彼时蕙娘没细想,走在路上却想婆婆素来注重脸面,万万不会为了几文钱就跟她低这个头。
她赶忙就调转了头,没想到家中竟真出事了。
进门就看见地上躺了个人,而她那素来胆小腼腆的妹妹手里拿了一把剪子,婆婆在一旁嘴里说着一些杀人了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瑶瑶。”
瑶娘扔了剪子,就往她身边跑,“姐,她硬拉着要让我去给那胡老爷做妾……”
“所以你……”
苏慧娘脸白如纸,脑子里乱糟糟的,全都是妹妹杀了人。
李氏在一旁嚷道:“苏慧娘,你赶紧把你这妹妹送官,她竟然杀了人……”
苏慧娘已经够乱了,婆婆还在旁边添乱,她大吼一声:“你闭嘴!”就拉着瑶娘往床边去,“你收拾收拾,赶紧带着小宝走,我让你姐夫把你送到乡下去,先躲一躲……”
瑶娘又想哭又想笑,忍不住拉了姐姐一下,“姐,我没杀人……”
“乡下肯定是要受苦的,但总比下大狱的强……”苏慧娘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你没杀人,那她……”
“我就拿剪子划了她一下,她好像晕血……”
瑶娘万万没又想到,朱氏竟然晕血,怪不得家中但凡杀鸡杀鱼,她从不亲自操刀,而都是使着别人去。
苏慧娘来到朱氏身边,伸手在她鼻前试了试,又在她胸口前摸了摸,才终于确定人真没死。她松了一口气,想起方才妹妹说的话,顿时一股恼怒上了心头,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水就往朱氏脸上泼了去。
“朱氏你竟然想把瑶瑶送去给人当妾,我告诉你,只要我苏慧娘在一日,你就别动这念头!”
朱氏以为自己死了,万万没想到竟又活了过来。这会儿她也知道自己晕血的毛病犯了,格外羞怒,正想跳嚣说句什么,突然就见瑶娘对她挥了挥手里的剪子,她顿时吓得蹿出了屋。
“苏瑶娘,我让你爹你大哥来收拾你,你给我等着!”
放下这句狠话,朱氏就跑了。
见朱氏铩羽而逃,李氏也不敢再多留,趁乱就回了屋。姐妹二人将屋里收拾了一下,又将小宝哄睡,才坐下说话。
听完妹妹的诉说,苏慧娘颇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也算你明白的不晚,当初家里是怎么对我的?若不是我和你姐夫一眼相中,指不定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在爹和娘眼里,只有大哥才是顶顶重要,现在多了朱氏和东哥儿他们,反正没我们的位置。其实这没什么,只要想开了就好。”
洪哥儿在正房那边哭了起来,苏慧娘丢下这些话,就急急过去了,留下瑶娘一个人坐在屋里,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次虽躲过了朱氏的算计,可这事还没完。姚家这里是呆不了多久的,苏家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上了门,难道说她还要像上辈子那样去晋王府当差?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上辈子死得不明不白,瑶娘心中就充满了抗拒感。
她是真的不想再去晋王府,可她又该去哪儿?
恍惚间,听见外面又传来姐姐和李氏的吵架声。
以前姐姐不是这样的,是个十分温柔贤惠的性子,现在却为她变成这样。李氏再不济也是姐夫的亲娘,姐夫不可能为了姐姐,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可只要她还在这家里一日,姐姐就不可能过安生日子。
她不能自私地只顾自己,却把姐姐的生活搅合得烂七八糟。
姚成一踏进家门,面对的就是妻子和老娘的争吵,心中充满了疲惫感。
可想着心里的事,他倒也耐着性子将两人劝了开,又将蕙娘拉进房里。
“蕙娘,大牛的娘王婶子你还记得不?就是当初给你和瑶娘接生的那个接生大娘。”姚成突然道。
蕙娘不知他为何提起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婶子的亲妹妹在王府当差,前几天回来了一趟,说是王府需要奶娘。王婶子留了心,就跟她姐姐提了提瑶娘,对方说要见一见人,才能决定这事。”
蕙娘本是静静得听,听着听着就炸开了。
“姚成,你这是想撵我妹妹走?”
姚成苦笑连连:“我的姑奶奶,我哪敢动这种心思。只是我想着,瑶娘不愿再嫁,又拖着小宝,咱们家能养他们娘俩一年两年,总不能养一辈子。我娘那人你也知道,没事还要找事,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瑶娘在姚家呆着也不舒心,不如换个环境,又能挣一份银子。以后就算她不再嫁,攒几年的钱,也能置办一份家业将小宝养大,日后给他娶个媳妇。”
“可……”
姚成温言软语,细细分析其中的利弊:“那王府可是顶顶富贵的地方,在里头当差人体面,工钱也多。你娘家什么情况,难道你不清楚,瞧你大嫂今日闹得这出,估计要不了两日你爹你娘就上门了。真到那一天,咱家根本没权利去拦,与其这样,还不如去了王府,也是一条出路。”
蕙娘没有吱声,显然是有些被说动了。
这时,里间的门突然被推开,瑶娘走了出来。她娇美的脸上满是坚定,“姐夫,我愿意去。”显然在里面听了多时。
蕙娘站起来,急道:“瑶瑶!”
瑶娘撑起笑:“姐姐,瑶瑶愿意去。姐夫说得对,与其被人送去给那胡地主做小妾,我情愿入王府当差。”
“可……”
“瑶瑶已经不想嫁人了,就想把小宝养大,以后守着他过日子。如今有这么好挣银子的机会,我去做几年奶娘,挣一份银子以后出来做个小买卖什么的,也能不靠别人将小宝养大。”
说着,她状似轻快地看着姚成:“姐夫,那王府里的工钱应该不少吧,若是少了我可不去。”
姚成忙道:“姐夫向王婶子打听过了,工钱极高,一个月十两银子,还不算赏钱。”
“那可真是不少,一个月十两,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奶娘不是能长久做的活计,但只要能做一年,赚得这些银子足够我买个小院子,然后做个什么小买卖糊口了。”
瑶娘喃喃自语着,似乎越想越激动,她兴奋地上前拉着蕙娘的手,“姐,你看这么好的事,可是千载难逢啊。”
都说成这样了,蕙娘也只能答应下来。
其实就目前情况来看,这样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用在姚家看人脸色,不用担心被大哥大嫂卖给人做小妾,又能挣一大笔银子。
除了小宝。
若是瑶娘去给人做奶娘,小宝可怎么办?
显然在现实的所迫之下,有些东西是不得不割舍的。幸好蕙娘和瑶娘是前后脚生产,蕙娘的奶水足,有她帮着带小宝,倒是不愁孩子没奶吃。
事情既然定下,就要去王婶子家给人相看,说一千道一万,人家若是看不中也是白搭。
可瑶娘知道这一趟去,事情一定会成。
因为上辈子就成了。
第5章
因为第二天衙门里有事,所以隔了一天,姚成才带着瑶娘去了王婶子家。
怕这事不成,也是为了想让王婶子从中间说说好话,姚成特意备齐了四样果子打算带去王家。
这四样果子都是桃园斋的时兴货,价钱不便宜,反正以姚家的家境,还是从没有买过这么贵的果子自己吃。为了给小姨子找个好去处,姚成也算是费尽了苦心。
一大早,姚成便赶着特意找人借的骡子车,载着瑶娘往王家去了。
王家在柳树胡同,离姚家有一段距离,姚成知道瑶娘要带小宝,夜里睡不了多少时候,就让她闭一会儿眼,等到了叫她。
瑶娘听话地闭上眼睛,可此时此刻她哪里睡得着,满脑子都是上辈子在晋王府发生的一些事情。
王家也是世代的吏役,王老爹早年当捕快受了伤,所以待儿子大牛成年,就将位置让给了儿子。王家有个当捕快的儿子,王婶子又有一手帮人接生的好手艺,所以日子过得十分殷实。
一进半的宅子,青砖黑瓦的大瓦房,门前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这家人的女主人是个勤快的。
刚踏进王家大门,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对平民百姓来说,可是稀罕物事。寻常人就算家里买车,也都是驴车骡子车,马这东西精贵,一匹就得大几十两,还得用好料精养着,一般人家买得起也养不起。
只看这辆马车,就能知道这王婶子的亲姐姐在王府定是个体面的。
可瑶娘却知道刘妈妈其实不过是晋王府里一个并不起眼的婆子。
上辈子因为沉浸在自哀自怨中,瑶娘根本记不清当初来王家,是怎么被刘妈妈看上的。这次来因为心态不同,她倒有心情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是她姐夫姚成先进屋的,而她则是站在院子里等着。
莫名就有一种感觉,有人在看她。
刘妈妈其实并没有将姐姐王婶子说的话放在心上。
在她来想,这穷乡僻壤的林云县能有什么出众的人才。要知道她想找的奶娘,可不是一般的奶娘。只是这话不好当着姐姐说,又见姐姐那么上心为对方说话,她就想只是看看,是时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所以当姚成进来和王婶子说话,她连个正眼都没给对方。
直到她看到立在院子里头的那个姑娘——
说是姑娘吧,感觉有些不像,却又做着姑娘的打扮。
刘妈妈是个过来人,自然知道黄花大闺女和妇人之间的区别。再漂亮的姑娘,也是含蓄,是内敛的。肩是收着的,眉是未开的,腰细但却僵硬,胯往内紧收,两条腿怯怯地并在一处,严实合缝。
就算是那对女乃子,也宛如那刚出头的玉笋子,是花骨朵,是没有开放的鲜花儿,俏生生,却半含着。
可眼前这个姑娘,却宛如一颗汁水丰沛的桃子。明明莹白的小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与娇憨之态,却偏偏又散发出一种不经意的媚态。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只是轻轻一戳,就能流出许多甘甜的汁水来。
尤物!
刘妈妈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形容词。
她顾不得再去听姐姐和人絮叨下去,思及方才耳根子听到的话,忙问道:“想去王府当差的,可就是那院子里站着的那小妇人?让人进来我瞅瞅。”
姚成一愣之后,忙不迭就出去了。
见那姑娘缓缓朝自己走来,刘妈妈更是宛如得了什么至宝,眼梢上都带着一股明显的喜意。
王婶子有些疑惑地看了妹妹一眼,有些想不通她怎么高兴成这样了。
难道说是看中瑶娘了?
思及此,她心里也是挺高兴的,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她也希望能给她找条活路,不然何至于去多这个嘴。
瑶娘越发觉得如锋芒在背,怎么这刘妈妈看着她就好像是看到了金子一样。
她记得上辈子没这种感觉的,不过转瞬间她就没功夫去想这个了,因为刘妈妈已经拉着她的手问上了。
“刚生了孩子?怎么想到要去做奶娘?舍得离开自己男人?”
这些问题瑶娘早在家中就和姐姐姐夫对过说辞,所以倒不难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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