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森说,下过雨的路很滑,这么多牛挤在一起,路又那么窄,很容易会发生意外。
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把行程再往后拉一天。
谁知,这一下就下了四天雨,到了第五天,老天爷才勉强止住哭泣。照理说,应该是要再缓上一两天,等太阳普照,把地面晒干再动身,这样最为安全。可是,老天爷就是不帮忙,什么时候飘来一片云,就下起了雨。
耽搁了五六天,村里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这样等下去没有尽头,而且人和牛都各就其位了,只差一声号令。
终于,严森决定不管明天下不下雨,都得上路。村里又来了几个人帮手,自告奋勇地送他们上山。
秦黎一看,这些人里面还有简妮的那个傻大哥托比,顿时好心情就没了。
严森见她担心,就安慰道,“我把他安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而我们在最前面,五十头牛要是一字拉开,你根本没机会和他打罩面。”
秦黎嗯了一声。
见她还是不怎么高兴,严森只好继续哄她几句,“因为下过雨,比较容易出意外,村里壮丁少,多一个人手是一个。等到了山顶,他们就回去,不会留宿过夜的。”
听到这么说,秦黎也无话可说了,要再闹,就是她不懂事了。
严森喜欢她知书达理的样子,比起泼辣娇纵的简妮,不知好了多少。
秦黎看见他在刷洗铃铛,而这些铃铛加起来的体积,几乎有她两个拳头那么大,不由好奇,问,“这些铃铛,该不会是挂在牛脖子上的吧?”
严森点头。
秦黎就觉得更奇葩了,“为什么给牛挂铃当?装饰用吗?”
严森扫盲道,“山上牧场和这里不一样,那边没有电网,牛可以自由的走动。在脖子上挂个铃铛,就能判断它走去哪里,方便找回来。”
秦黎恍然大悟,看来放牧讲究的地方也挺多,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严森将擦洗干净的铃铛叠放在一起,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早点休息,明天会是很艰难的一天。”
秦黎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洗洗正打算躺下,突然接到了曲丹妮的一个电话。
“丹妮,我明天就要和严森一起上山啦。”
听见她的声音中不无兴奋,曲丹妮取笑道,“我看你是在偷乐终于能和严森单独相处吧。”
心思被偷窥,秦黎有些不好意思,在好友面前无需掩饰,索性就大方的承认了。
曲丹妮道,“你和他要去多久?”
秦黎,“三个月。”
曲丹妮,“那也得九月份才下来。”
秦黎嗯了声。
曲丹妮,“这三个月我怎么和你联系呢?”
秦黎,“没法联系。山上面没有电,也没有信号。”
曲丹妮哈了一声,“你真打算去当山民,牛逼。”
秦黎,“严森已经带我去过一次了,山上风景独好,我觉得三个月后我都能飞升了。”
曲丹妮立即附和,“这我相信。我跟着电台做过一期阿尔卑斯山的地貌简介,在某座山峰上待了七天,那边的风景简直跟油画一般,不过条件也是很艰苦就是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半天,秦黎才想起来要问,“你打电话来找我有事吗?”
曲丹妮忙扯回歪掉的话题,问,“你最近有马舒舒的消息吗?”
秦黎不由压低声音,“有哇,她现在就在农舍。”
曲丹妮啊了一声,不敢置信的道,“托马斯这白痴真要和她结婚呀?”
秦黎,“有这可能。前几天兄弟俩为这事吵的不可开交,差点没分家。”
曲丹妮追问,“后来呢?严森同意没?”
秦黎,“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严森哪里管得住托马斯。再说,现在他的心思全都在放牧节上,就算托马斯说要娶个外星人回来,他也无心阻拦。”
曲丹妮道,“千万别让托马斯娶这个女人。”
秦黎,“怎么?”
严森为什么厌恶,曲丹妮不知道,但她厌恶是有理由的。
曲丹妮张口就想说,但转念一想,秦黎要离开三个月,如果现在把这事说了,只会让她糟心,对事情却于事无补。所以,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一言难尽啊!还是等你回来后,我们见面了具体再说。不过,黎黎,别怪我废话多,你千万别把自己的手机借给马舒舒,也不要发任何照片在朋友圈。”
秦黎,“为什么?”
曲丹妮,“等你下山后,你来一次慕尼黑,我喊上隔壁老王,一起说吧。”
秦黎被他越说越糊涂,说马舒舒的事,为什么要喊上隔壁老王啊?
但不管怎么追问,曲丹妮都不肯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要告诉她了,恐怕会影响她上山的心情,弄不好连山都不想上了。
秦黎虽然好奇得心痒痒,可好友不肯说,她也没办法。
曲丹妮话锋一转,道,“你要好好把握这三个月哦。争取一次将他推倒。”
说完后,她立即又给自己纠正,“哦,不对,是争取多次将他推倒。”
两人贫了一会嘴,秦黎有些困了,就把电话给挂了。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严森就起床了。他将秦黎和托马斯叫醒,三人梳理干净,精神奕奕地整装待发。
不一会儿,村子里开始热闹了起来,剩余的三十五头牛也都被赶到了农舍,把铃铛一一套在牛脖子上。除了本地人,还有许多民俗爱好者,特地从外地跑来看热闹。
托比和其他两个村民也到了,严森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木棍。别小看这跟木棍,简直有大用处,牛停下不走的时候当棍子敲打它们,人走不动的时候拿来当拐杖。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凌晨的时候,雨停了,就是地上还有点湿润,所以上下山需要格外小心。
严森、托比、托马斯、秦黎,还有两个同村的志愿者,两个人一组,一起赶牛上山。
秦黎和严森打头阵,托马斯和一个志愿者走中段,托比和另外那一个走在最后头压台。就这样,人和牛群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山脚下的路还算好走,两边农舍里的农民们纷纷出来送行,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跟着一起放了牧,秦黎这才知道,牛疯魔起来也是能跑能跳的,而且速度就算比不上马,至少也比狗快。
这领头羊真心不好做,严森在旁边挥动木棍,一边要将人来疯的牛赶到路上,一边还要关心后面的人和牛有没有掉队。
秦黎跑不快,跳不高,一爬山就喘,真心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还不如一只狗。看着严森一会儿张罗这个,一会儿又张罗那个,顿时觉得他的形象高大无比,简直就是他们这群人里的真英雄。
走到半山腰上,民居几乎瞧不见了,山路狭窄,一边靠山,一边斜坡陡壁,路变得又滑又难走。
严森碰了一下秦黎,指着远处豁然开朗的视野,道,“看。”
秦黎抬头望去,不经意风景陡然变美,因为刚下过雨,云烟四起,缠绕着山脉,袅袅婷婷,这一副画面真的像是电视剧里的神仙居。
秦黎后悔没把自己的单反相机带着,不过也幸亏没带,不然还不沉死她。
走了一个多小时,秦黎体力渐渐不支,脚步变得沉重起来,有些走不动了。
“还有多少路啊?”
严森看着她笑道,“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掉。”
秦黎哀叹一声,想要看美景,果然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上次开车上去,只觉得路不好开,今天靠自己的双腿走才发现,这段路是既陡峭又曲折,关键是还源远流长。开车半小时,至少得走三个小时,不但如此,还要赶着一群牛,少一头都不行,那任务实在是太艰巨了。
秦黎热的汗流浃背,两只鼻孔外加一张嘴,都在大力喘气。
“唉,我说。”
听到她说话,严森回头看她。
秦黎道,“能不能让我骑在牛背上啊!”
严森,“……”
越往上走,体力就消耗得越厉害,秦黎抱着一块大石头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不行了,让我歇一会儿。”
平时缺乏运动,现在关键时刻,恨不得自己秒变运动健将。
严森正想说话这时,突然收到了一个电话。
秦黎看着他接手机,心想,很好,至少这里还有信号。
严森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道,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后面的人和牛好像掉队了。
闻言,秦黎一屁股就地坐下,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埋怨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就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她拿出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严森。
严森没喝,而是往头上浇了一点水,然后甩了甩头发,动作粗犷,却又不失潇洒。
秦黎看了心肝砰砰跳,赶紧垂下眼睑,几番深呼吸。
休息了大概十来分钟,严森拽着她的臂膀,将她一把拉起来。
秦黎哀叫一声,“又要上路了。”
严森,“要在中午十二点前到达山上。”
秦黎不解,“急什么呀?”
严森,“中午太阳强度最大,温度最高,这些牛会热的受不了,这样就更无法集中精神赶路了。到时候一盘散沙,就我们六个人,怕会控制不住局面。”
原来如此。
秦黎一跃而起,道,“走吧,走吧,不过晚上你要替我按摩。”
严森微笑,映着他背后的云雾,又仙又帅,就像霍比特人中的精灵王。
又坚持向前走了半个多小时,严森突然拉住兴冲冲往前冲的秦黎,道,“这里要小心。”
秦黎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这里有狼。
严森摇头,“狼倒是没有,就是地势比较险峻。这是最窄的一块地。”
秦黎恍然,终于到了车轮一半腾空的地方,于是问道,“会发生什么事?”
严森道,“牛可能会滑下斜坡。”
秦黎,“然后会怎样?”
严森,“或死或伤。”
秦黎吐了吐舌头,“我以为老牛皮厚,不会受伤。”
严森摇头,“牛和人一样……有伤亡,这是每次上山最怕发生的。”
秦黎,“希望这次不会发生。”
两人说了没几句,就到了这个危险地带,秦黎特别小心,一句话也没敢说,一点小差也没敢开。
等过了天堑,她正想松一口气,这时,后面传来了一声牛的嘶叫。
两人同时回头,就见一只牛摔出了山道。
严森脸色一变,暗叫一声糟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六十二章
道路突然变窄, 原本可以并排走四头牛,现在走三头都显得挤。不知是因为回笼风, 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好好走着的几头牛突然开始暴躁,相互排挤。
一时间, 铃声大作, 耳边只听见叮铃叮铃的声音,让人有种不妙的预感。
秦黎向后望去, 只见最靠外的一头牛,哞的一声就被挤出了山道, 而旁边就是斜坡。
奶牛自身的分量太重, 以至于在斜坡上不停往下滑, 它一路挣扎着,一路惨叫。而越是挣扎,就越是下滑得快。
秦黎正好看到这一幕, 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望向严森。
严森也是吃了一惊, 为预防意外发生,急忙向她挥挥手,叫道, “你别过来,靠着山壁站好。”
虽然是奶牛,性子温和,但毕竟体型摆在那里, 要是暴走起来,足以踩死人。
秦黎不敢自作主张,立即贴着山壁石岩,一动不敢动。
严森伸手放在嘴边,吹起一声口哨,尖锐的啸声贯穿了整个山野丛林,竟然激起了一阵回声。所幸,走在最前面的是自家的牛,平时都是听惯了命令的,所以一听到哨声,踏了几下蹄子,立马就平静了下来。
稳住牛群后,严森这才走到山崖边,探头向下张望。这里的坡度不是很陡峭,那头滑下去的奶牛并没有摔死,而是卡在两棵冷杉树之间。
严森道,“要想办法把它弄上来。”
秦黎头很晕,扶额道,“能有什么办法?你和我加起来,也抬不动一头两百公斤的奶牛。”
严森沉默,秦黎又道,“要不等托马斯他们来,人多力气大。”
但他一口否定她的提议,道,“不行,不能让牛独自前行,不然它们会偏离原定方向,到时候更麻烦。”
“那我留在这里等,你继续赶路。”
严森摇头,“这个地方的地势太危险,将你一个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而且,三个人的力量恐怕也不够。”
秦黎没辙了,“那怎么办?把牛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严森道,“我有办法。”
秦黎,“什么办法?”
严森从背包里拿出一捆尼龙绳,将一端绑在自家的奶牛黑鹰身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道,“我下去把绳子缠住奶牛,然后给你信号,你就赶黑鹰向前走,但别走太快。我叫停你就停,我叫走你就走,明白了吗?”
让牛拉牛,这是个好办法,牛的力气总比人大。秦黎听了后,立即点头。
见严森走到斜坡边,她不放心地拉了下他的手,道,“你自己小心。”
洞察到她眼底的关切,严森很感动,低头啄了一下她的脸,无声地做了个承诺。然后,他开始往斜坡下走。
虽说这里不是悬崖峭壁,但之前下了一个晚上的雨,地面还是很滑,泥土都有些松动。秦黎十分小心地收放绳索,生怕他有个闪失,还能将他拽上来。
尽管严森在走山路方面算是个老司机了,但他脚底还是打了好几次滑,秦黎在上面看的惊心动魄,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嗓子。她恨不得自己有那飞檐走壁的功夫,这样就能代替他下去。
终于,严森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那两棵树之间。他先是安抚了一下奶牛的情绪,然后才检查它有没有受到致命伤,幸亏牲畜皮厚肉糙的,没有什么大碍。他将绳索从自己身上解下来,固定在它的头部,打了一个死结。
他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见秦黎也在看自己,便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
秦黎拍了拍黑鹰的牛头,在心里叨念:牛姐,给个面子,你的同胞等着你来拯救!
和它打完商量,她让到一边,大声地吆喝了一声。
谁知,黑鹰认主,根本不甩她。
于是,秦黎又大喝一声。
这次,黑鹰只是动了动牛蹄,还是站在原地。情急之下,秦黎只好在它屁股上揍了一棍子。
丫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Kitty。
黑鹰哞得一声长嘶,终于撒开蹄子,向前挺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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