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经把人得罪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继续道,“皮特,你只是村委会,又不是皇帝。法治社会里万事都遵行法律,要是我们谈不拢,那就法庭上见分晓。”
这些乡下人最怕的就是扯法律,因为很多条款规定都是乡村委员会自己定的,一旦捅上去,就只有被取缔的份。比如这个村委会的存在,本来就具有争议,镇里政府几次打算取消村委的自主权,但都被皮特这个主席压着,一拖再拖。
秦黎要真把这事搞大发了,走司法程序,村委会十之八九要被取消,以后村里一切都归贝希特斯加登的镇政府管。到时候,最没好处的就是皮特这个村委主席。
所以,他当即就静默了下来。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啊!
皮特不说话,那是因为他心里有鬼,但其他人却不买账。
村民七嘴八舌地道,“城市人怎么这样,动不动就拿法律当挡箭牌。”
穆勒瞪着她,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么多人里,秦黎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小白脸,还想把她赶出去,他以为他是谁?
板着一张脸,秦黎冷冷地对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你。从现在开始,我不和你说风俗,就说法律。你们要是赶我走试试,我明天就找律师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告上法庭。”
既然谈不拢,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秦黎拉了一把严森,道,“我们走。”
坐在车子里,秦黎越想越憋屈,拍着大腿道,“我还不信了,没了这封劳什子的证明,我就申请不到营业执照。”
见他不说话,秦黎转头看他,问,“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严森,“在想你刚才彪悍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秦黎,“……”
她老实交代道,“其实,刚才我也有点怕。”
严森摇头,“没看出来。那彪悍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女农民。”
秦黎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赞扬还是调侃?
“这个老皮特不就是个村委主席,居然这么嚣张!果然是简妮的亲爹,挑拨手段一流,一句话就挑起民愤,想把我赶出去。呸,我就赖这了,除非我自己走,否则谁也别想撵我。还有,那个金毛是谁?这人是不是光头党,看我不顺眼,所以处处怼我。”
秦黎本来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严森还真的点了点头,道,“他叫穆勒,是托比的朋友。”
秦黎,“所以他想赶我出去,为托比报仇咯?”
严森道,“他在追求简妮。”
秦黎哼了声,“那他针对的人应该是你。”
严森道,“和皮特撕破脸,这不理智,毕竟你还需要他的证明。”
秦黎却一点也不后悔,反驳道,“你没看出来吗,这人在公报私仇。你们村子里怎么尽是些奇葩。”
闻言,严森扑哧一笑,觉得奇葩这个形容挺贴切,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葩。
秦黎没心思说笑,扯了扯嘴皮,道,“算了,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吧。如果没有村委开的证明,还有其他办法能申请到营业执照吗?”
严森摇头,“没有。”
秦黎一下子泄气,叫道,“可我开农家乐势在必行。”
严森道,“还有一个办法。”
秦黎,“什么?”
严森,“皮特退位,换个思想比较开通的人当村委主席。”
秦黎,“那怎么才能让他退下来?”
严森,“要不犯大错的话,只有等他自己年纪大了退让。”
秦黎一脸失望,“等于没说。”
严森,“你没仔细听我的话,我是说,在不犯错的前提下。”
秦黎问,“那他会犯什么错?”
严森,“比如做假账贪污公款。”
秦黎眼睛一亮,“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对啊,他曾是你岳父。”
严森道,“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但具体要你自己去操作。”
秦黎,“什么路?”
严森道,“向税务局举报村委会的基金存在账务欺诈。”
秦黎,“啊,这个狠!查出来有问题的话,他会不会坐牢?”
严森摇头,“他是有问题,但还不足以坐牢,只能逼他引咎退让。”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秦黎在心里盘算了下,有了计划后,道,“我还以为你不支持我开农家乐。”
严森道,“我只是不喜欢陌生人进驻我家,不过,如果能让你留在我身边,这点小牺牲我愿意做出。”
这大概是秦黎听到过的最甜的话了,虽然从这个刚正不阿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有点违和、有点别扭,但还是很受用。
秦黎伸手抱住他,道,“谢谢你,严森。”
她的到来改变了他枯燥而乏味的生活,让他每天都生活在阳光之下,所以该谢的人应该是他!
第八十九章
严森所住的这个小村叫洛夫, 它的上一级是镇,隶属于贝希特斯加登地区, 所以也归那里的镇政府管辖。
秦黎一清老早就坐上了公交车, 跑去贝希特斯加登的工商局拿申请表,顺便咨询了一下情况。办事窗口里的接待员一脸铁面无私地告诉她, 要是没有那张《房屋建造符合法规条例》的证明, 他们没法接受她的申请,替她办理营业执照。
真是阴沟里翻船, 开个农家乐还要这个批准,那个首肯, 德国人这也太龟毛了。
秦黎跺跺脚, 从工商局跑了出来, 一气之下,直接跑去了税务局。
臭皮特冥顽不灵,既然他不义, 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秦黎找到相应的窗口,拿了号等, 半个小时后,终于轮到她了。
忽略办事员忙碌一天后不怎么灿烂的脸,秦黎一咬牙, 道,“我要举报……”
办事员,“举报谁?”
“洛夫村村委主席皮特亨特。”
办事员脸上的不耐转成了惊讶,“怎么还有村委会?”
秦黎不答反问, “为什么没有?”
办事员道,“五年前,洛夫归并给贝希特斯加登,由这里的镇政府监管,村委会应该在那时就被取缔了。”
秦黎一听,立即打起了精神,问,“如果村委取缔,那这份《房屋建造符合法规条例》该去哪里开?”
办事员道,“当然去镇上的房管局……不过。”
秦黎还没来得及雀跃,就听他话锋一转,忙问,“不过什么?”
“既然村委会还没取缔,就还是由村委主席开。”
秦黎问,“能取缔吗?”
办事员点头,“你可以去镇政府提出取缔村委的申请,等审核通过后,就会收回村委会的法律权利,到时候所有的证件都要到镇上来开。但,这个过程一般要一年。”
秦黎,“……”
这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等一年下来,她都不想开农家乐了。
秦黎有些犹豫,留着村委会有留着的好处,当地人要办理一些小手续和证件,在村里就能办,不用每次往镇里跑 。她毕竟不是村里人,不敢随便作主张,免得到时候大家知道了是她从中作祟,更加恨死她。
想来想去,只有把老皮特举报了,让他下台没法嘚瑟。
秦黎把检举信和相关证明材料都递上去,然后回家等消息。
她上了公车后,在最后一排坐下,低头翻了一会儿微博。现在她每天都会看一眼,一方面监督马舒舒,另一方也看看别的网红是怎么经营炒作的。
公车开了一会儿,这时,外面的马路上隐隐传来轰天的引擎声,惊动了秦黎。她下意识地转身,只见巴士后面咬着几辆机车。这些人穿着黑色皮衣皮裤,身上金光闪闪都是金属,穿戴打扮像是庞克。因为带着头盔,一下子看不清脸,但直觉就不是善茬。
见她回头,他们立即挥舞手上的棒球棍,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很是吓人。秦黎心一跳,立即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冲她来的。
秦黎变得坐立不安,打了个电话给严森,想问他在哪里,能不能来车站接她。
偏偏严森手机没带在身边,一直不接电话,秦黎在心里干着急,暗骂严森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秦黎灵机一动,在手机上按下了报警电话,将屏幕对着窗外给他们看,然后放在耳边作势打电话。
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们,我报警了。
其实秦黎没有真的报警,这里山路崎岖,等镇里的警察赶过来,怎么也要五十多分钟。真要发生什么不法事件,过来也只是帮她收尸。
不知道这一招能不能唬住后面这些人,她心里没有底,心口上就跟吊了一桶水似的,七上八下。
不知是这些机车人只是想恐吓她,还是见她报警就退缩了,总之,他们对她一番恐吓后,渐渐放慢了速度。随着绕山路一个大拐弯,就没再紧跟其后。
秦黎不敢松气,到站后下车,一路小跑回家。
一直跑到家,把门反锁起来,这才感受到了一丝安全感。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到底,狂跳的心脏终于安静了下来。
刚才的都是什么人?
她很快想起皮特,还有穆勒……
天渐渐暗了下来,现在已是深秋,不到晚上六点天就黑了。
秦黎没心思做晚餐,坐在大厅里等严森回来,以前托马斯和马舒舒在,家里多了两口人,也热闹了许多。
现在,严森外出干活,家里就剩下她一个,真是没法让人心安。
终于,外面传来了汽车声,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秦黎本来就坐立不安,现在听到声音,更是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不确定来的人是不是严森,就跑去厨房拿了一把炒锅,以防万一。
房门被转动的时候,她特别紧张,脑补各种突发事件。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这个时间点,来的人除了严森,还会是谁呢?
看见熟悉的身影,她终于没把锅子往他脑袋上招呼,但还是把严森吓了一跳。
家里不开灯不说,她还站在门背后,这是在拍鬼片吓人呐?
不料,严森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秦黎一把搂住了脖子。
“有人跟踪我!””
秦黎三言两语,把下午发生的事和他说了。
严森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彻底平静下来,这才道,“是不是你想多了?今天皮特和穆勒都和我在一起粉刷教堂墙壁。”
“那托比呢?”
严森,“也在。村里的男人几乎都在。”
秦黎本来认定了是他们干的,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又变得不确定起来,问,“那会是谁?”
比起她的紧张,严森却不以为然,道,“可能是邻村的吧。”
秦黎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反驳道,“邻村为什么要恐吓我?我和他们无仇无怨的。”
“也许是恶作剧,并不是特别针对你。”严森安慰道,“你说的那条道路是三岔口,也通往另外两个村庄。”
虽然他说的没错,但秦黎还是觉得怪怪的,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见她仍然疑神疑鬼的,严森又拥抱了她一下,道,“你也别太敏感,我和托比穆勒一起长大,他们有多大的胆,我还是知道的。”
“他们是光头党!做不出好事。”
严森道,“但他们今天一整天确实都和我在一起工作,这个是事实啊。”
秦黎没法反驳,只好承认,大概是她太神经质了。
如果不是这些种族分子,那就没有利益冲突,吓她也没意思。要真是别村小孩的恶作剧,这样的话,她就不怕了。
严森换了个话题,问,“你今天去镇上一切顺利吗?”
秦黎,“顺利的。过几天税务局那边会派人过来调查。”
严森,“匿名?”
要是被皮特知道她去检举揭发,还不要把天揭了,到时候她就真没法在村里继续住下去了。
秦黎忙点头,“我没那么傻。”
严森暗忖,战役已经打响,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他们小村。而这场战争,她是主谋,他就是帮凶。不过,他没觉得愧疚,他这人向来帮亲不帮理,更何况,皮特也没理。
秦黎道,“我今天去镇政府咨询了,他们说,村委会本来就该取缔的,只要提出申请就可以。”
严森问,“那你申请了?”
秦黎摇头,“本来我只是得罪一个皮特,要是取缔村委会,估计就把整个村里的人都得罪了,那我真的没法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严森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看见你不傻,我就放心了。”
秦黎又问,“如果皮特下台,谁上台啊?”
严森,“到时候会全村人投票选举,谁得票多,谁就上。”
秦黎道,“不对呀。走一个皮特,还会来第二个皮特。要是新上台的村委主席仍然不同意我开农家乐,那怎么办?”
严森却一脸淡定,“好办,推举一个思想开通的人当主席。”
秦黎刚想问谁呀,眼睛一转,把视线落到了他身上。她打了个响指,道,“你。”
严森指着自己,“我?”
秦黎道,“对,就是你。你看你对村里的贡献不小,做事又踏实,人缘也还行,舍你其谁?”
严森没有反驳,而沉默就是默认。
秦黎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要是村委主席落到自家人头上,那以后开证明岂不是so easy?
问题是怎么拉票呢?
以前可能还好办一些,但最近因为农家乐的事情,和村民之间的缝隙有些大啊。
秦黎拍着脑袋,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严森见她这么苦恼,就道,“也不一定非要我。村里有几个威望比较高,而且思想开通的人,他们也愿意改变村里的现状。”
“还有人愿意开发旅游业,真稀奇。那天他们怎么不站出来?”
严森,“少数服从多数。”
看来这一条定律哪哪都一样。
秦黎,“把这里发展成旅游胜地,就等于带着村庄走入繁荣富强的康庄大道。先不说饭店、旅馆的收益,咱就说你们农民最感兴趣的农业经济,现在奶多无处去,卖给生产商又三钱不值两钱,为什麽不干脆做游客生意呢?可以在当地产的新鲜奶制品上做学问,卖鲜奶、卖起司、卖乳酪……这可真是一条发家致富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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