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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喜你——剪风声

时间:2017-10-07 22:17:16  作者:剪风声

  车里只剩丁馥丽的念叨声,陶禧神思飞出窗去,渐渐听不见。
  随后低头给江浸夜发信息:
  ——好讨厌,入梅后就没见天晴了。你们那晚上能看到星星吗?
  *
  轿车堵在半途,江浸夜握紧方向盘,眼底的怒火随身旁的动静渐渐抬升。
  副驾驶座上一个年轻女人翘着腿,拿他的手机玩游戏。
  长发披肩,妆容精致,额前的空气刘海随她瞥向司机的动作轻晃。她笑:“是不是还以为我会吵你?像那些蛮横的大小姐无理取闹?”
  她掩唇,笑容扩大。
  确实,这一路她不言不语,举止有礼。
  反倒让江浸夜相当的恼火,怒意达到临界,没法爆发。
  几小时前,渠鸥召他去一家高档酒楼。
  他踩点过去,推开包房大门,惊愣片晌。一桌人笑脸盈盈,相谈甚欢,比约定时间提早进入推杯换盏的境界。
  这唱的哪出?
  “哎,儿子!”渠鸥起身,快步走向江浸夜。
  她头发隆重地盘起,一袭丝质印花衬衫裙,系锦缎纽扣,戴齐陈放那一套珍珠饰品,复古又华贵。将江浸夜拉至一位中年男人身前,热情介绍:“老田,看看小夜,好多年没见了吧?”
  对方身着拉夫劳伦的紫标短衫,天仓饱满,人中蓄两撇胡子,沉静面色透着隐隐的威严。他随意扫向江浸夜,不紧不慢地说:“小夜,什么时候回北里发展啊?”
  “田叔叔,好久不见。”江浸夜记起他是江震寰的老友,稍事沉吟,“我不打算回北里。在屿安好好儿的,没那个必要。”
  “话不能这么说,把拍卖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那不是你们家的主要业务。回来帮帮你爸爸和哥哥,多好!”
  江浸夜笑而不语。
  敢情这是一顿鸿门宴?
  他抬眸看去,江鹤繁并不在。
  除了江震寰和渠鸥,还有田家三口。
  渠鸥继续介绍:“来来,这是你周阿姨,还有馨莲。”
  江浸夜和长辈打过招呼,田馨莲这才从手里的游戏抬头,向他挥手,“嗨!”
  隐约猜到怎么一回事的江浸夜,连看一眼都省下,公式化地应一声“你好”,阖了眼走回位子。
  豪华古雅的传统中式包房,气氛骤然收紧。
  江震寰浓眉微动,沉声说:“你给我放规矩点儿。”
  渠鸥见状赶紧打着哈哈,信手扯来一个话题,提及江浸夜两岁的时候让田叔叔抱过,还在他手上撒了泡尿。
  江浸夜:“……”
  一桌人开怀大笑,局面才没彻底冷下来。
  江浸夜内心烦闷,手伸向桌上的白酒,被渠鸥敲一筷子,“你甭喝酒,待会儿我们几个长辈聚聚,你送馨莲。”
  江浸夜抗议:“司机呢?”
  “今儿周末,我给他们都放假了。”
  一顿饭吃下来,田馨莲始终端着,不主动,不拒绝。
  直到手机玩没电了,才出声问江浸夜:“能借你的手机玩会儿吗?”
  “好好好,快快,小夜借手机。”渠鸥抢在他之前应下,“馨莲小你两岁,是妹妹,可不许欺负她。”
  *
  轿车重新上路。
  沿途街灯一影一影地划过车窗,映在锃亮的车前盖上,如一颗颗流星彗尾拖长,须臾消失。
  田馨莲笑完头又低下去。
  她对江浸夜怎么想的,似乎毫不在意。
  屏幕上的队伍厮杀正激烈,一条消息冒出,遮住关键路径上的敌人。
  田馨莲晃了一下神,转眼被敌方占据主动。
  她气郁,翻出那条微信:
  ——好讨厌,入梅后就没见天晴了。你们那晚上能看到星星吗?
  她自作主张地回复:不能。
  *
  田家与江家不仅是旧交,还互为生意伙伴,往来频密。
  田馨莲让江浸夜把车停在别墅区外的停车场,说饭后要有适宜运动,慢慢走回去。
  她穿着简单的黑T和牛仔裙,下车后背起手,链条小包勾着手指,随步子摇晃。
  江浸夜双手揣入裤兜,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这一带距CBD不过半小时车程,紧邻的森林公园和高尔夫球场由一排郁郁葱葱的杨树林分界,勾勒辽阔的天际线。
  夜风干燥,吹动奔涌的暑气。
  田馨莲的长发随风掀起,她朝江浸夜扬笑,“要进屋坐会儿吗?”
  江浸夜答得干脆:“不了。”
  “随便。”她无所谓地摊手,链条包拽到身前。
  灯下的路,洒了一地的婆娑树影,两人的影子匿在其间,随光照角度拉长变短。
  江浸夜在沉思。
  看她的样子,对这种家长作风显然不感冒。
  既然彼此同属一个阵营,能否争取一下,让两家别闹了。
  于是开口:“田小姐,你对这顿饭,什么意见?”
  田馨莲抬手理顺额前的刘海,笑了:“我没意见。”
  江浸夜以为她没听懂,便说得明白一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情愿,我们可以一起提出。”
  “可是我愿意啊!”
  这实在出乎江浸夜的意料,田馨莲竟然愿意。
  她大方地说:“成为江太太这样的好事儿,没几个女孩儿不愿吧?”
  江浸夜懒得和她绕圈,一边点烟,说:“那你喜欢我吗?我反正对你没兴趣。”
  田馨莲姣美的面庞僵了一瞬,随即笑道:“我们的意思其实不重要,你娶了我,田家从此有你一份。哦,不对,我还是独女,肯定不止一份,说不定将来一半都是你的。你爸妈精明着呢,不会让你吃亏。”
  江浸夜气笑了,不屑地吐着烟圈,“原来要我做个倒插门儿的。”
  “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田馨莲走近,伸手搭在他肩上,浅笑,“虽然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形式上,还是我嫁过来。”
  她手指滑过江浸夜肩颈,放轻声音:“等我们结了婚,只要你不玩儿得太过分,我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浸夜夹烟的手指不停颤抖。
  他在笑,他觉得好笑。
  “我很困扰,不知道该对你说‘放屁’,还是‘做梦’。”他咬着烟,朝她痞笑着一挥手,口中含混不清,“甭再见了,希望今晚是咱俩的最后一面儿。”
  “给我站住!”
  田馨莲恼怒地朝他大喊:“少把自己当回事儿!有多大本事啊?不就是一修画儿的,连你大哥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什么拍卖公司,不过赏你口饭吃!”
  江浸夜停下,背着她,垂目看地上的影子。
  “等你爸妈百年之后,你们家是你大哥的,我们家就是你的。这你都看不上?难怪一把年纪还混不出个名堂,我都替……”
  江浸夜突然转身,一只手恶狠狠地揪起田馨莲T恤的领口,扼住她的声音。
  她受到惊吓,双手猛地一抬,做出反击的姿势。
  却又自信不敢拿她怎么样,于是同样不输气势地瞪着他。
  江浸夜眼中风雨如晦,他把燃烧的烟头摁熄在她的牛皮包上,沉默地使力。
  *
  远处连绵沸腾的灯火,这城市每分钟,多少寻梦人一面踌躇满志,一面流离失所。
  如油滴落入水里,皮相斑斓光鲜,其实随水飘零无所依。
  江浸夜靠着车门抽烟,抬头看向天幕上几颗星子明灭闪烁。
  上一次看夜空是初中……还是小学?
  都忘了北里天晴的时候,晚上也能看到星星。
  江浸夜一小时前在田馨莲的尖叫声中离开,驱车至郊外。
  没劲。
  他懒洋洋地吐烟,回想刚才烫坏田馨莲的包,全无解气的意思。
  毕竟,她也不算说了假话。
  此时他空前怀念屿安溽热的夏天,黏糊糊的风,和陶禧清澈的杏眼。
  江浸夜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错过她的消息。
  对话框最后一条是他回复的“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
  他对陶禧就不可能有个不字。
  高举手机,他拍了一张夜空的照片发去,附言:有星星,但是不多,你看到了吗?
  五分钟后陶禧回复:我还以为你睡了!看不到,太黑了。
  仍是“正在输入”的状态,江浸夜等着。
  ——屿安现在下大雨了,你听听!
  片刻,陶禧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江浸夜点开播放,入耳一阵轰隆雷雨声。末尾她叹气:“不晓得还要下多久,好烦。”
  细柔的嗓音夹在雨声里,挂上哀婉的钩子,也变得湿漉漉的。
  江浸夜不自觉带上笑容,输入一句“我想你了”,然后问:看到星星了吗?
  约莫一分钟,陶禧才迟迟回复:没有。
  江浸夜纳闷。
  这是陈放告诉他的彩蛋,只要发送这句话,就会落下满屏的小星星。
  明明他手机上已经看到了,她那为什么没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田馨莲就是个炮灰。
顺便说件小事,明天入V了,会有肥章出没。
这文不长,22万字左右(可能写不到……),请支持正版,各位的支持是作者加油的动力。
之后还有许多高能超展开,反正我已经放飞了,希望可以继续见到你们-3-

  ☆、20.(一更)

  
  陶禧推开窗户, 檐雨随风扫上她的脸。
  在雨夜庭院的沙沙声中,白灯寂寥地立着, 灯下一丛蔷薇欢喜地越过墙头, 叶片洗出高饱和度的绿色。
  视线收回,落向一楼那扇紧闭的门扉。
  陶禧下巴搁在臂弯里, 雨天的轻愁印上她的眼角。
  纵使丁馥丽不说, 还是觉察出她对和林家吃饭这事抱持了非同寻常的热情。
  烦。
  务必尽快搬出去,陶禧想问问江浸夜, 可那句冷冰冰的“不能”又让她打起退堂鼓。
  拿不准他的心,害怕只是一时兴起。
  她耷拉着脑袋, 神情萎顿, 连头发都懒得吹, 披散在后背,任发梢凝结的水滴坠下。
  太沮丧了,于是闭上眼睛回想代数图论、拓扑排序和随机数生成算法——这是她长久养成的习惯, 靠默诵课本知识定神。毕竟与逻辑严密的科学相比,人心才是真正的高深莫测。
  入睡前陶禧给手机设置闹钟, 意外看到江浸夜发来的照片。
  她愁苦地录了一段雨声,得来一句“我想你了”。
  同时出现的,还有魔法一般, 满屏飞散的金色四角星。
  陶禧呆怔。
  心脏好像系在大风天的秋千上,忽高忽低,左右摆荡。
  印象中他不是一个会讲正经情话的人,永远进退有余, 等待别人自投罗网。
  所以这偶尔的一句,动听得叫她忍不住耍起小心机,回复“没有”。
  江浸夜又发一条,问:这回总该有了吧?
  ——没有,可能网络不太好,要不你多发几次。
  陶禧手指按键,唇边的梨涡浅绽。
  两秒后,持续涌现的“我想你了”覆盖屏幕。
  陶禧不错眼地盯着,如同目睹一场穷尽词汇的壮景,只剩下傻愣愣的笑。
  *
  周六清晨,陶禧不到七点就醒来,意外比闹钟还提前。
  拉开窗帘,阳光洒了她一头一脸。
  多日不辍的雨水终于收歇,陶禧心情转好,哼着歌下楼磨豆子煮咖啡,又拿一袋饼干,回房连接公司网络调试代码。
  等到编译通过,两小时从指缝溜走。
  手指勾着喝空的马克杯,她走到半途想起还有吃剩的饼干包装袋,正要折回,楼下笑声渐起。
  底色嘹亮的快语速一听就是丁馥丽的,偶尔夹杂几声陶惟宁的附和。
  这是……有客人?
  陶禧蹑手蹑脚下楼,视野还未打开,一句“我们家陶禧别说谈恋爱,和男生说话都会脸红,愁死我”猝不及防传来。
  一着急,她噔噔跑下楼梯,然而还是落在丁馥丽紧跟的“真是太单纯了,我和她爸爸都希望她能遇到靠谱的人”后面。
  “妈妈!”
  可惜陶禧面颊泛起羞恼的绯红,继续扩大了丁馥丽的误解,她笑:“看看,脸又红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好意思。来,见见你林师兄。”
  她无奈,这才转向坐在浅色亚麻沙发上的年轻男人。
  他架起腿,双手抱着膝盖,悠然和她打招呼:“陶禧。”
  陶禧犹豫地开口:“……师兄。”
  学院气的白底字母T恤和牛仔裤,依旧是薄身镜片下的清秀面庞,但比起两年前最后一次见面,他眉眼间的书生气质褪去许多,换上成熟的持重感,叫人无端静了下来。
  见她还站着,林知吾起身让出位子,“坐。”
  陶禧走去坐下。
  丁馥丽顿时激动难掩,脸上的笑容就没合拢过,“你们好好聊,慢慢聊,我跟陶禧爸爸准备午饭去了。”
  陶惟宁还没来得及和女儿说上话,就被夫人生硬地拽走。
  陶禧面子有些挂不住,低头给林知吾倒茶,小声说:“师兄,我妈妈她……哎,你别介意。”
  林知吾没说话,嘴角衔着笑意,低眸打量她。
  还记得她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闲时总一个人闷着看书和电影。
  眼下再瞧,她往日乖顺的面色似乎多了几分开朗的朝气。
  “长辈都这样,我们听听就好了,不用太往心里去。”他体贴地开解,视线落向她递来的瓷杯。
  白色骨瓷杯印有米奇头像,是两年前林知吾从美国带给陶禧的生日礼物。
  手指轻推镜架,他从包里拿出四本书,封面偌大的《The Art of Computer Programming》(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一下吸引了陶禧的眼球。
  “认得吧?Knuth大神的巨着,一共四卷。”
  陶禧惊诧地接过,“书可不好带呀,这些都能海淘或者上外文书店买,师兄那么远……”
  “必然是有买不到的优势。”林知吾为她翻开封面,扉页上赫然一行龙飞凤舞的签名:Donald E. Knuth。
  “哎!你怎么……”
  这套书陪伴了陶禧四年。
  她醉心书中由机器语言构筑的奇妙世界,更折服于作者本人从及冠写至古稀,能为一部作品,倾注一生心血。
  陶禧瞪大眼睛,手指细细摩挲,露出拿到偶像签名的欣喜,“谢谢师兄。”
  *
  陶林两家订好周日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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