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朝阳长公主府赴宴的姑娘们可都是世家朝官的女儿,可身后这个可真是个傻愣子。
这般自贱身份,呵……
这一得意,丫鬟心的警惕之心便放了下来,她鄙夷的话竟脱口而出:“湖是有湖,但湖光怎会这样轻易被映到树枝去。那可是刀光,那边是……”
丫鬟反应过来,迅速收住嘴。
“是什么啊,丫鬟姐姐?”苏珍宜好地向那边张望。
丫鬟已警醒过来,再也不肯透露半句。她加快脚步,领着苏珍宜和苏昭宁往偏房走去。
偏房的柜子打开,里面的绫罗绸缎,让见惯苏柔嘉华裳的苏昭宁也有些晃眼。
她第一时间去看苏珍宜。
果然苏珍宜更为把持不住,已经前抚摸起来。
“丫鬟姐姐,这样漂亮的衣裳,我可从来没见过……”
这话真是丢长安侯府的脸!
苏昭宁脸火辣辣的,只能在旁呐呐解释:“我三妹妹过去养在佛前,世俗的东西总不能全数带过去……”
“这是当然的。”丫鬟已经对长安侯府三姑娘乡里人的印象不可扭转了,但明面还是给长安侯府留了一点面子。她附和苏昭宁的话道,“佛前是要清心寡欲的。”
“再说了,这些衣裳都是我们郡主的。即便是京里的姑娘,没有见过也是正常。”
苏昭宁立刻警惕地道:“郡主的东西我们岂敢妄用,麻烦给我们两套寻常衣服便是了。”
丫鬟望向对衣裳爱不释手的苏珍宜,说道:“郡主既吩咐奴婢带两位姑娘过来,自然是因为这些衣裳都是不带品阶之物的。虽款式别致些,但姑娘你们也是穿得的。”
不等苏昭宁再开口,苏珍宜朝那丫鬟道:“那麻烦丫鬟姐姐给我挑一件了。”
“奴婢是不敢替姑娘您做主的。不过姑娘你肤如凝脂,若是穿这大红色的百褶裙,定是更加肌肤胜雪。”丫鬟前一步,将一条大红色裙子从取出抖开,那面精致的昙花绣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原来今日的算计在这儿。
苏珍宜是从京外接来的,对这昙花的忌讳不清楚,苏昭宁却是知道的。
长公主当日和亲,虽然是自愿之举,但背井离乡、远嫁番邦总是有些哀思的。更让人难受的是,她一番苦心孤诣,牺牲了近二十年的大好年华,却因为祁东王的早逝,一切付之东流。
所以,长公主出嫁那日穿的绣了昙花样的红裙便成为了她的忌讳。
曾经最喜爱的昙花,如今看来只是往日苦楚的唤醒之物。孀居的公主可以再嫁,但和亲孀居的公主却不可再嫁,大红色自然也为长公主不喜。
这条大红色的昙花百褶裙,穿出去,是时刻诛长公主心的东西。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伯母大黄氏这一出手,并不会真正牵连多少长安侯府的名声。毕竟这种忌讳只是心知肚明,提不明面的。但惹了长公主不喜的苏珍宜想要再出头,嫁个好人家恐怕已是不能。
☆、第七章 局中还有局
第七章 局中还有局
苏昭宁在长安侯府是个过江的泥菩萨。
更难的是,她不仅要护着自己,更要护着自己的妹妹。因此,即便此时她心有些不忍,却也不敢出声提醒苏珍宜。
更进一步地想,苏昭宁只有一个体弱的妹妹苏颖颖,苏珍宜却有一个做长安侯爷嫡子的亲弟弟。在他人心里,还指不定谁可怜谁呢。
这厢,苏珍宜已经喜不自持地换了大红色的昙花样百褶裙。苏昭宁则选了一套最为低调的浅紫色裙裳换了。
两人跟在先前的丫鬟身后,又顺着原路返回去。
才走到那有剑影折射的常青树下,苏珍宜惊呼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我的香包掉了!”
苏昭宁转过身,只见苏珍宜下下摸索个不停,连衣服也摸得起了些褶皱。
这神情倒不似作伪。
“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在路了,奴婢陪您回去找找吧。”丫鬟说道。
她又朝苏昭宁歉意地说:“苏二姑娘,麻烦您先回亭同郡主解释一句。不然郡主等得着急了,要怪罪奴婢的。”
不等苏昭宁出声答应,苏珍宜迫不及待地往先前的来路跑去。
丫鬟行了个礼,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过去。
苏昭宁看着二人的背影,反倒是松了口气。
方才她瞧得清楚,苏珍宜情急之下,扯坏了那套红色裙装的领口。虽然弄坏了郡主衣裳,肯定要让对方不喜。但这样苏珍宜也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触怒朝阳长公主的危险。
两者相,这是福大于祸了。
对苏珍宜两姐弟,苏昭宁谈不喜欢,也谈不厌恶。她与长房之间本没什么利益冲突。之前桂花定胜糕的事情,一是为了妹妹,二也是因为苏昭宁十分清楚,这事她不做,也有别人做。别人做得也许更绝。
至少现在,苏珍宜还是好好地留在侯老夫人院子的。
莺莺燕燕的声音重新响起。苏昭宁抬头望向前方的安怡郡主等人。
虽然安怡郡主准备的那些衣裳都确实十分精致,但苏昭宁选的那件本不打眼。再加今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颜色昳丽的苏珍宜身,此时苏昭宁的归来便不如何让人注意了。
即便是众星拱月的安怡郡主,听了苏昭宁的告罪,也只是简单地摆了摆手,甚至没有一句应答。
索性这样的环境,苏昭宁也早习惯了。
人群之外的那个位置,似乎才是她一直站着的。
“陈小将军的风采,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那是自然。我也不过是想借郡主的面子,偷窥一二罢了。”
少女们不知何时已经转换了话题,竟聊到了春闺心事。
如今整个京城,风头一时无两的莫过于才打了胜仗回来的将军陈天扬。
这位小将军年纪轻轻,才不过十八岁,已经身经百战。这一次更是大获全胜,还取回了叛逆首领的头颅,在朝野内外赢得一片好声誉。
陈小将军颇受少女们热议,一方面是这英姿飒爽确实无人出其左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安怡郡主的青梅竹马。众人也是在借吹陈天扬,实捧安怡郡主罢了。
苏昭宁听得兴趣乏乏,双手便不自觉地搓起袖摆来。
围坐着的少女们不知何事嬉闹起来,你推我桑的,有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苏昭宁身。
苏昭宁扯着衣袖的手来不及收回,被对方撞得猛一用力,竟把袖子扯出一断裂缝。
今日是犯了衣服劫吗?
苏昭宁有些头痛不已,安怡郡主先前那个丫鬟还没带着苏珍宜回来,她总不能把这边唯一一个又带走。
寻了个托词,苏昭宁便准备自己去寻府丫鬟,要针线缝两针便是了。她在长安侯府,自己缝补之事也并不少做。
路走开了一段,丫鬟却并没有碰一个。
烦心的事似乎全都凑在了一起。小心翼翼要避讳遇到外男的苏昭宁靠在树荫这边,往先前苏珍宜换衣的地方走去。
“三妹妹?”
那间厢房的房门被推开,里面空空如也。
唯一证明苏珍宜痕迹的是,那件换下来的大红色昙花样百褶裙被搭在紫檀木座椅。
裙子在这儿,苏珍宜人呢?
自己一路也没有遇她……
这裙子倒这样轻易换下来了……
目光不经意地从大红色百褶裙掠过,那领口的裂缝像个笑脸,大喇喇地对着苏昭宁。
脑的弦突然被拉直接。
苏昭宁猛地反应过来。
错了!
全错了!
她前一步,拉开那个衣柜,将那一衣柜的华裳又取了两件出来。
不过是轻轻用力,那华裳竟也有了裂痕。
原来昙花的局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局。
真正的局是在那里!
想起一路走过时,映衬着刀光剑影的常青树,苏昭宁推开门一路小跑。
她是不想管苏珍宜,也管不苏珍宜。可她不能不管整个长安侯府!
或许伯母大黄氏的算计是这样,让精心打扮过的苏珍宜挑起安怡郡主的妒忌之心。再因为京外的身份,让一无所知的苏珍宜在朝阳长公主面前犯了忌讳。
可是,世最难以把握的是人心啊!
安怡郡主是动了妒心,也是出手对付了苏珍宜。可她这一出手,拉下水的不仅是苏珍宜,而是整个长安侯府!
触怒朝阳长公主的隐疾,只是苏珍宜一个人不得出世。谋算攀附皇子,却是一府颠覆啊!
想到那树叶刀光剑影的光亮,想到方才少女们的戏谑之言,苏昭宁的脑海只有一个声音。
四皇子!能引得陈天扬亲自弄刀舞剑的只有四皇子!
气喘吁吁地跑到回廊之处,丫鬟和苏珍宜的身影完全看不到。
苏昭宁不敢停下脚步,准备又往另一个地方跑去,却感觉到头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一抬头,险地要吓晕过去!
苏珍宜居然爬到了青石砖砌好的围墙面。
“三妹妹。”压低声音唤了一句,苏珍宜却充耳不闻。
苏昭宁急得都要晕过去了。
她看着苏珍宜身下的梯子,咬咬牙,自己也爬了去。
“二姐姐,你怎么也来了!”苏珍宜这才察觉到苏昭宁的出现。她充满警惕地在梯子转过身,目光不善地瞪向苏昭宁。
“三妹妹,你同我赶紧下去!”苏昭宁见对方那母鸡护食的样子,知道苏珍宜是完全落入了安怡郡主的算计了。
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听人说了围墙这边都是权贵好儿郎,岂会没有好之心。
再看先前苏珍宜直白地在安怡郡主面前示好的行径,如今她的内心也并不难猜。
想来是认为凭借自己这样的好颜色,落入围墙那边的儿郎眼也只会生爱慕之心吧。
本朝礼法略松,但也不会荒废至此啊!
苏昭宁拉了苏珍宜的手,要把她带下梯子。
苏珍宜却是拼命挣扎,自信满满的话也是脱口而出:“二姐姐你自己在府没造化,得不到好姻缘,要挡了妹妹的路不成?”
“三妹妹你疯了,你知道那边是什么人吗?”苏昭宁气得脸都白了。
苏珍宜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懵懂地答道:“炙手可热的陈小将军啊。他还没有婚配,连个妾室都没有呢。”
“除了陈小将军呢?你没有见到其他男子?”苏昭宁苏珍宜站的位置略矮一些,看不到那边的全部情形。
只不过如今那边安安静静,她心也生出几分侥幸,或许是什么人也没有。
“有三四个啊,不过他们现在都不在这儿了。”苏珍宜说的是实话,她才站来时,倒是有不少男子在那边。有一个人似乎还发现了她,不过他对她只是笑了笑,十分面善。
听到此时没人,苏昭宁便也松了一口气。她箍住苏珍宜的手,要把对方拉下去。
可苏珍宜死死扳住墙头,半点也不妥协。
苏昭宁只能将话说白:“能让将军舞剑的会是什么人,你用脑子想想,你这一被发现,牵扯的不只是你自己!”
“还有谁?”苏珍宜口松动,手却依然攥得牢牢的。
“整个长安侯府都会被你拉扯进去。攀附皇子,可不是对将军送个秋波那么简单。你算不顾及别人,总要顾及你弟弟吧。”苏昭宁心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也是她疏忽了。如果仅仅是在昙花和红色做章,安怡郡主准备的衣裳,又岂会有自己身这样的?
若苏珍宜不选择大红色那件,安怡郡主的算计岂不是全部落空?
所以,从头到尾,那昙花样衣服不是算计。在那个幌子之下,衣裳的材质才是真正的算计。
这些裙裳稍一用力被拉扯开来。到时候不论苏珍宜是像现在这样从高处试图落入四皇子待的院子里,还是与四皇子相遇撞。总之稍一碰触,苏珍宜便会以衣衫不整的形象出现在四皇子身边。
这样的情形,在其他人看来,何止是攀附?
算计皇子,长安侯府还有哪个逃得掉?
“所以我如果从这里跳下去,落到下面院子里,不仅不能得到好姻缘,还会牵扯到整个长安侯府?”苏珍宜问道。
苏昭宁感觉到对方的迟疑松动,忙肯定地点头:“绝对如此,这是他人的算计。三妹妹切不可落入圈套。”
“那二姐姐你来一些,扶我下去。我有点怕高,不敢下去了。”苏珍宜往旁让了让,梯子有了一个踩踏的位置。
苏昭宁此时心急如焚,也不与对方的娇气行为计较。她再往梯子去了一步,却感觉到身侧一股巨大的推力。
梯子苏珍宜让出的位置本很小,苏昭宁只不过才踩了一只脚。
这样大的一股推力,苏昭宁再也站立不住,直接往围墙那边摔了过去。
“整个长安侯府倒霉,这挺好的。”苏珍宜清脆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第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
“不管怎样,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根。”
“在家里闹闹算了,不要闹到外面去。“
从小到大,苏昭宁听到的、接受的,是这样的话。她一直受继母苛待,但却领着才出生的妹妹活了下来,凭借的也是这样的话。
所以苏昭宁从来没有试过,站在不考虑长安侯府的立场考虑问题。
重重砸地的痛感并没有传来,透骨的凉意却泡进了心里。苏昭宁拼命往爬,想爬出这腊月天刺入骨的湖水,却只能看到光亮摇摇晃晃地在湖水之。
看去很近,可她怎么也触碰不到。
为什么苏珍宜会这样做?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完全不顾虑长安侯府吗?
围墙那边,苏珍宜已经从梯子爬了下来。她从小耳力极好,所以她知道方才那几个男子不会立刻回到这个院子里。
那么,长安侯府二姑娘入水不算算计了皇子。
当然,梯子依然摆在那个地方,又有安怡郡主的算计在先,苏二姑娘的行径自然不能算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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