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拿过另一侧椅子上的包要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过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不去天启应聘,不认识行远,尝不到爱而不得的痛苦,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金禾机械的走到车边,打开车门钻进去,哆哆嗦嗦的握上方向盘,突然像疯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她脑袋里不停的回想着陆沉的话,一遍又一遍。
陆沉说:“舅舅有一个随身的黑色笔记本,我曾经翻开过。扉页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照片,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问他是谁,他说,她叫金禾。”
“他还告诉我,金禾是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孩子,偶尔也很倔强,但是倔强的可爱。他想好了,等回了黛城,他会把藏着的秘密和金禾说清楚,如果她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等下次再回来,就带来给我看。”
樊行远从来没有不爱金禾,只是在踌躇和犹豫之间被羁绊了脚步。
而金禾,也从未读懂过樊行远。
第49章 小老师
51
金禾去警局那天, 黛城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薄雪盖地,一层玲珑剔透。碧空澄澈,兜着暖暖的冬阳。
她站在院子里, 定定的看着天边的那一簇云, 洁白,柔软, 想起了年少无知时的岁月。
贝振铎从别墅里走出来, 手上的乌木拐杖点在地上, 一下一下,像是捶在她的心上。
看见她站在院子里, 面无表情, 好像她只是一抹看不见摸不到的空气。
但是金禾却叫住了他,说:“你真的决定了?”
乌木拐杖骤然一停,贝振铎的声音平淡, 像是在叙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安心的在家待着, 做你的富家太太就好。外边的事, 你不要插手。”
“你以为没了清远,我能安的下心?”金禾勾唇笑了一声, 又问他:“贝振铎, 我跟了你二十多年,在你心里, 我是你什么?”
但是贝振铎却对这种小女孩儿似的问话毫无兴趣,鼻翼翕动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近等着他的车子。
老周拉开车门, 他钻了进去,车门关闭,车窗徐徐关上,金禾看着他的侧脸,冷嘲一笑。
不知是在笑贝振铎,还是在笑自己,亦或是在嘲笑命运的捉弄。
她回了房间,洗头,洗澡,对着镜子描摹最精致的妆容,换上最美的衣服,昂首挺胸的走出了家门。
到警局的时候,下午一点,黛城警局的午休还未结束。
施越叼着一根棒棒糖坐在座位上,手上翻着今天一早的成果。接待投案这种事原本轮不到他做,但是谁让他昨天调侃队长,被发配一线。
金禾进门,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无他,来警局报案的,大多为苦主。要么精神崩溃,要么衣衫不整,从头到尾透着崩溃。但是像金禾这样的,盛装打扮,骄傲如女王的,是他从警以来第一次见。
她径直走到施越的对面,将手中拿着的包放于桌上一侧。
施越打眼看了一眼,奢侈品他认识的不多,但这个大写的H他却是认识的。咂咂舌,扔了刚啃了一半的水蜜桃味棒棒糖,来不及心疼,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女士,请问你有什么事?”
金禾双手交叠在一起,红唇轻启:“报案。”
施越依着惯例开始询问,登记。
“姓名。”
“金禾。”
金禾?这名字好耳熟,哪里听过,想不起来了:“年龄。”
“48。”
“籍贯。”
“黛城。”
“好,那接下来,请您具体说一说,你要报什么案?”
“我要举报的是,天启集团董事长贝振铎谋杀天启前任总经理,樊行远。”
施越一愣,属于刑警的敏锐让他紧张起来:“金女士,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
“证据?我当然有?”金禾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不大,大概有手掌那么大。当着施越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钻石手链。价值不菲,但与证据有什么关系?
在施越疑惑的目光下,金禾将手链拿出来,拿下盒子里覆盖的天鹅绒,在底层,抠出了一个磁带,就是小时候听Walkman用的磁带。
她递到施越面前:“这就是证据。”
这个证据,当初留下来,纯属无意。
那天晚上贝振铎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听钢琴曲。那首曲子是她很喜欢的,但是那是一张唱片,所以只能在家听。她觉得不方便,所以就想录下来。
那天清远已经睡了,外面虽然下雨,但家里还算清净,所以她就找了一个空白的磁带,录了起来。
曲子过半,还未录完,贝振铎就来敲她的门。
后面因为太过惊讶和惶恐,她关了音乐,但是压根就忘了还在磁带还在放录机,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一念之差,她纠结了一段时间,将这盒磁带藏进一个首饰盒内,连同一些首饰存到了银行的保险柜。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在那个时候,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会有今天。
天启集团正值风雨飘摇之夕,董事长贝振铎的太太金禾亲自到警局揭发他涉嫌谋杀当年的天启总经理樊行远,并且提供了确凿的证据。
黛城警局十分重视,局长亲自下令,调阅当年卷宗,并着施越所在的重案一组在确定金禾提供的证据确实属实的前提下,对此案进行重新侦查。
大厦将倾,摧枯拉朽,一夕之间,与当年有关的所有人和事情,都一一浮现在水面。
陆沉是和怀音一起去的警局。
在金禾去警局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施越对于他的出现有些惊讶,他奔下了警局的台阶,飞奔到他们俩面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施越哥。”怀音和他打过招呼,指了指身边的陆沉,说:“他想和你谈谈。”
“和我谈谈?”施越撸了撸精短的头发:“很重要吗?”
言外之意,要是不忙,请您等我空下来再来找我。毕竟,我很忙,是真的很忙。
“我知道你很忙,在忙贝振铎的案子,对吗?”陆沉没打算浪费彼此的时间,直截了当。
施越警惕:“你想干什么?”
陆沉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或许,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些帮助。”
陆沉和怀音被请到了警局的接待室,施越敏锐的发觉陆沉要告知给他的绝不会是小事,把队长也一起叫了过来。
那是一沓厚厚的文件,里面的内容皆是和贝振铎有关。
提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场煤矿事故,以及贝振铎是如何掩藏真相的,也提到了前段时间的煤矿事故是由设备老化引起的,而并非是工人的操作不当,还提到了这些年天启集团的账务问题,尤其是贝振铎利用董事长的职位之便,利用海外皮包公司进行洗钱。
这些加起来,足以让贝振铎下辈子都不得翻身。
只是,陆沉是怎么掌握这些的,队长黄芪和施越对视一眼,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怎么会有这些?你和贝振铎,不,你和樊行远是什么关系?”
“樊夕呢?她什么时候回来?”陆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樊夕。
见他这样问,黄芪愈发坚定了陆沉必然和樊行远有着某种联系:“樊主任现在在海外,我们已经和她取得联系,她明天就会回黛城。”
“是吗?”陆沉点头:“虽然她不会希望看到我,也不会希望你们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不过我还是要说,樊夕是我母亲,樊行远是我舅舅。”
“我自小由舅舅带大,他对我来说是比父亲还要敬重的人。后来我生父找到我,我就跟他去了美国。至于我舅舅樊行远,我从来不相信他会自杀。所以从十三岁之后,我就开始默默的收集与天启集团,尤其是和贝振铎相关的信息。而你们手上看到的,正是我这些年来的成果。”
黄芪和施越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唾沫。樊夕是谁,省外事办的二把手。在金禾举报贝振铎之后,他们第一时间和她取得了联系。但是因为她现在率交流团在欧洲考察,预定明天才会抵达黛城。
但是那可是出了名的铁娘子,工作狂,一直单身,但她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你说的情况我们会一一核实,对于你提供的信息我们也会查证。但是,咳,陆先生是吗,希望你最近一段时间都要待在黛城,有任何事情或疑问,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向你求证。”黄芪谨慎道。
“放心,我等了这么多年,不会临阵脱逃。”陆沉说完,站起来,身影被拉长:“对了,我和樊夕的关系,还请你们保密。毕竟,我们要考虑到她的身份,和地位。”
他说这些的时候,口中有着明显的嘲讽。
但是对于黄芪和施越来说,他们巴不得保密。
旧事喧嚣,对于陆沉来说,渡过了漫长的十五年,这些时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在层层的证据之下,贝振铎被移送起诉,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而金禾,也为她的包庇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含冤而死的樊行远,终于洗刷了蒙在身上的冤屈,终可含笑九泉。
陆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静静的看着落日的余晖洒遍整个城市。
冬日的阳光温暖而不浓烈,落日的余晖尤其染着各种温情,连颜色,都是比其他季节更加缱绻,旖旎多情。
怀音拿了厚厚的棉服披在他身上,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着夕阳美景。
良久,他伸手,从肩膀处回伸,寻着怀音的手握在掌心。
她的手很暖,和他的不同,他说:“我无数次想过今天的模样,但是始终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却感觉如此的不真实。”
“但是陆沉,你做到了。无论你的感觉有多虚假,事实就是,你做到了。”
他眼底有泪意翻涌,却如释重负。他知道,十五年,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他终于挣脱了缚在他身上的重重枷锁,可以无愧于心。
他指着夕阳,对怀音说:“怀音,你看,明天肯定是个晴天。”
“对,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对于我们来说,都会是晴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害怕,不是全文完,是正文完!大概还有几章的内容,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就可以正式完结了!
当然,如果我明天一起把最后所有的内容一口气都放出来,你们会不会很爱我?
第50章 续章一
52
樊夕到积山道的别墅时, 陆沉他们在家正准备吃火锅。
一连几日的阴冷,冬雪将收未收,冷气儿直冲进骨子里。需要一顿火锅来冲散浸到骨子里的森冷, 如果不行, 那就两顿。
有三个大男人动手,怀音什么也不用干, 袖着手在厨房里看了一会儿, 见自己实在插不进去手, 想到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晾着的咸肉,准备拿回来块片了吃。
咸肉到手, 怀音准备回里屋。抬眼便看到大门口有人。对视之间, 是一张保养得宜的脸。
她一愣,那张脸她并不认识,但是隐约之间却有些熟悉。她说不上来, 只能疑惑的问:“请问您找谁。”
“陆沉, 是住这里吗?”
“是住在这里。”怀音一手提着咸肉, 一手给她开门。引着她沿着院子里的石径小路往内里走。
隐约间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怀音不欲过多刺问, 她更在乎的是, 陆沉会有什么反应。
到了门口,怀音说:“家里比较乱, 您先在客厅坐一下,我帮您叫他。”
樊夕的眼神在怀音脸上略过:“麻烦了。”
三个大男人将原本不小的厨房挤的满满的,怀音偶尔还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怀音把手上的咸肉递给靠近门口的苏淮, 冲陆沉招手:“你出来一下。”
“怎么?想我了?”自打樊行远的事了了之后,他愈发没得顾忌。肖秦和苏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努力控制要掐死他的冲动。
怀音摇头:“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谁?”厨房暂时寂静片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谁会过来。
“我猜,是樊夕。”
话音未落,陆沉的脸瞬间变了色:“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就在客厅坐着,你去见见吧。”
樊夕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宜,看起来跟四十出头似的。大学毕业后赶上黛城外事局招人,她凭借出色的能力在近百个人中脱颖而出,而后一步步,成为现在省外事办主任。
几十年官场浸淫,樊夕已经不再是当年天真的年轻少女。她睿智,冷静,积威颇深,但是这一切,在面对陆沉的时候,都已经成了徒劳。
因为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和她唯一的儿子说话。
陆沉看她,也一样陌生。
年少的时候,他看到的樊夕,永远存在在照片里。和她最亲近接触的一次,是在舅舅的葬礼上。但是却让他记住了她冷漠的眼神,和她的那一句,到了黛城你乖乖的,不要让人知道你和行远的关系。
哪里是怕知道和舅舅的关系,而是担心暴露了自己和她的关系。或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彻底失去了妈妈。
“樊主任怎么有空来这里?”
他在她对面坐下,那张几乎与陆正明一样的脸,提醒着樊夕过往的一切,也让她的声音颤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您有关系吗?”回来已久,半年已过,黛城风云之间,她但凡有一分上心,也不会不知道他回来。
想到这里,陆沉觉得浓浓的讽刺:“您今天来,不会是想来和我叙旧的吧?”
他们母子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山海,樊夕苦笑。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走到今天,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既是如此,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惺惺作态。樊夕主意打定,正色道:“我们之间的确没有什么旧可以叙,我来找你,是想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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