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梦幻的说法,木舒选择默默地扭头,实在无法解释自己浸淫套路多年早已是个老油条了,跟本身心性半点关系都没有。
与花满楼的不好意思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志比天高心有青云的顾惜朝。
对于扶苏的夸赞,顾惜朝并没有觉得夸大其词亦或是盛名难副,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书中的几次战役。顾惜朝写信时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或者说是压抑了太久的雄心一朝倾泻而出,便如海水天来,澎湃而汹涌。
凌云壮志得偿所衷,满腹学识幸遇知音,一生所有的不甘与欲求皆得圆满,顾惜朝如何能不为此而感到动容呢?
而满足了他一生所求的扶苏此时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在这一瞬间,扶苏先生被原著中赏识顾惜朝的傅宗书以及知音戚少商附身了!双重光环加身的情况之下,如果扶苏不是一位作家而是一方霸主,只怕顾惜朝就要献上忠心发誓此生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了。
于是顾惜朝折中了一下,提出了一个不伤及自己的前程也能满足自己心愿的方式——先生,您还收徒弟吗?
木舒:“……”
#徒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烦的东西了。#
#特别是有才华能自己写书的徒弟。#
#我只是想写个小说而已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然而,打了鸡血兴奋无比地系统只是丢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悲伤的信息:【叮——恭喜宿主,收徒成功,声望值+10000!】
木舒默默捂脸,当初她就是被这一万积分迷惑了心窍,稀里糊涂收了荀游为徒,从此过上了每天都被阅读理解折磨的生活。而且因为这个师徒之名,直接导致荀游成了扶苏的代言者,一切阅读理解反而成了真理,原作者的悲伤无人能懂,毕竟她又不能打脸自己的徒弟。
而荀游的阅读理解顶多是解析世间百态红尘纷扰,那么假如未来多了一个擅长军法谋略治国之道的顾惜朝……
#我想静静。#
#别问我静静是谁。#
#乐乐快放下你手中的四十米大刀。#
觉得人生简直了无生趣的木舒推开了书信,撕开了唯一一封写给木舒的信笺。
西门吹雪的来信向来简短,木舒本以为他是来告知自己的婚期亦或是祝福她定亲的,但是没想到打开信封却是前所未有的冗长篇幅。木舒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知晓西门吹雪并非话痨的人,这般书信只怕是有要事,当下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西门吹雪来信果然是有要事,还是一件与木舒有关的大事——一桩陈年恩怨,亦是她此生痛苦的源头。
西门吹雪数年前剑道初成,入尘世以血炼剑,略有名气之后他孤身一人奔波千里,欲斩下方宇谦的头颅为挚友雪恨。只是很可惜他当时出事尚算稚嫩,比不过方宇谦之圆滑世故,却也将他逼到泥沼之地,看着他陷入泥沼之中,方才略带遗憾地收剑归鞘。
方宇谦死了,西门吹雪却并未告知藏剑山庄——毕竟如此作为有邀功之嫌,是以他只是简单轻巧地划掉了试剑碑上的名字。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西门吹雪发现,已经被自己划掉的三个人,突然又出现在江湖里了,其中之一,就是这个方宇谦。
方宇谦死而复生,木舒一脸懵逼地想,这剧情不对啊,幽灵山庄应当是在决战前后以及银钩赌坊之后吧?
西门你和叶城主的宿命一战去哪儿了?!你“月圆夜,紫禁巅,一剑破飞仙”的剑神神话去哪了?!总不会是被浮云了吧?!
当然,西门吹雪来信自然不会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的,于他而言,试剑碑上的人能杀一次就能杀第二次,亲自动手更有意思。
这些本该死去的人都汇聚在一个名为“幽灵山庄”的地方,而好管闲事的陆小凤要调查幽灵山庄,但是那里规定了只有死人才能进去。想要取信幽灵山庄的主人,陆小凤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变成“死凤凰”。然而放眼整个明国江湖,能伤害他的人寥寥无几,屈指可数的几个,还都是陆小凤的朋友,其中便有西门吹雪。
于是陆小凤提出了一个馊主意,他准备放话自己跟西门吹雪未过门的妻子偷情,然后让西门吹雪追杀他,直到他进入幽灵山庄。
是以,西门吹雪的目的是——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人怀疑并且理直气壮的追杀这只臭不要脸口无遮拦的死凤凰?
感觉到西门吹雪透纸而出的愠怒,想到朱七七小仙女岌岌可危的闺誉,木舒恼怒非常,同仇敌忾地写道:
“一只小鸡仔喝醉误事夜袭你寝室把你当成姘头害得西门伯父误以为你们断袖怒极之下(划掉)扭了老腰(划掉)怒急攻心昏迷不醒。”
“你能忍住不砍他吗?!”
#不能,我不仅要砍他,还要砍死他。#
#为了家中老父(大雾)。#
第九十五章 踏月而来
叶琦菲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那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小姑姑了。
她千里迢迢赶来藏剑山庄, 尚未和父亲相遇, 便听到了姑姑在杭州地界上被人掳走的消息。多多原本打算在他们父女重逢之后就告辞离开, 却又因着姑姑失踪一事而停留了下来。叶琦菲与多多从小一起长大,是多年至交好友, 她知晓多多虽然年纪尚小,心性却极是淡然,对外界事物总是兴致缺缺的模样。是以多多对姑姑非比寻常人的关注, 轻而易举地引起了叶琦菲的注意。
外祖父曾说, 多多会如此, 是因为她能看见的东西比常人要多,所以快乐就会比别人少。
那么在她姑姑的身上, 多多是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了吗?
怀着这个疑惑, 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好奇, 策马重归藏剑山庄之时, 叶琦菲下意识地分了一部分的心思去观察多多。她清楚的看见当姑姑远远走来时,多多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眸。但是下一秒察觉到叶琦菲的目光, 多多又回头朝她一笑, 一切如常。
小无月将近一岁了, 但是因为身体羸弱一直在调养的缘故, 如今也只是刚刚学会爬行。无月生得形容秀美, 神清骨秀,又实在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叶琦菲带他离开七秀坊时都惹得好些弟子泪水涟涟, 满口心肝宝贝舍不得,差点想要将他收到燕秀小七的门下。如今被叶琦菲一手抱在怀里,他也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天真而懵懂地看着杭州仿若被雨水洗涤过后的湛蓝天幕。
“琦菲,多多!”木舒笑着张开手,欢迎远道归来的旅人,叶琦菲怀中抱着婴孩不便拥抱,倒是多多乖乖地上前一步抱住了瘦弱的少女。叶琦菲有些诧异的偏首,却看到多多搁在木舒肩膀上的脸上难得一见地流露出了忧愁之意,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陶瓷花瓶。
然而离开少女的怀抱,多多却敛去了那份愁意,她抿唇一笑,眼波流转之间,又是一番古灵精怪的狡黠聪颖:“小姑姑是不是听见我们要回来了太过开心,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要我说嘛,应当来的,迟早都会来,又何必焦急这一时半刻呢?”
多多和琦菲一起长大,年岁相当,又是好友,便随了叶琦菲的辈分唤木舒“姑姑”。木舒笑着应了,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牵过多多的手,道:“这段时间我可是忙糊涂了,你们刚来藏剑之时本想好好照顾你们的,却偏偏发生了那样不如意的事情,也是让人无可奈何。好在现在都没事,也有了空闲,难得可以和你们聚一聚,我当然是开心的。”
木舒没有多想,叶琦菲却听出了多多话中的深意,她凝视着少女温暖的笑颜,有些心慌地发现少女的面色惨白得吓人。她仍然很美,但整个人都跟晕了云烟似的淡了。发黑如墨,仿佛要将她一身精气吸食干净,与其说是白皙倒不如说是苍白的面上,一点樱唇也是淡淡的粉色。她垂眸一笑的模样温柔如故,水般的清软温宁,但那弱柳迎风般的羸弱之意,却已经在不经意间滴进了水里,一点点漾开了涟漪。
木舒一无所觉,她走到叶琦菲的身边,看着她怀中的襁褓,眉眼一柔,轻声地道:“无月也长大了,当初可才那么小小的一点呢。”
叶琦菲只觉得说不出的心烦意乱,却还是勉强地勾唇微笑,故作爽朗地道:“婴孩儿总是一天一个样的,姑姑不知道吗?”
“也是呢。”木舒察觉到二人情绪不对,抬手抵着自己的额角,轻笑,“看我也是犯蠢了,你们一路赶来也是累了,还拉着你们在这门口叙话,真是糊涂了。走罢,姑姑已经让人帮你们准备了些清粥小菜,好好休憩,洗漱用膳之后,再同你们叙旧吧。”
木舒伸手,动作轻柔的抱起了无月,叶琦菲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却还是忍住了冲动,将襁褓递给了木舒。
“无月应当是不记得我了。”些微的颠簸让婴孩回过了神来,无月不记得木舒了,却对她身上清淡的花香喜欢得紧。小小的婴孩伸出奶馒头一样的小手,拽住了木舒鬓边垂下来的发,发出了“啊”的一声轻叫。木舒低眉顺眼的勾起唇角,露出清浅而温柔的笑,她随着孩子的动作微微偏首,转身招呼道:“走吧,你们肯定累了,我会照顾好小无月的。”
叶琦菲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风吹拂着她披散而下的发,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襁褓,那纤细的腰肢都仿佛要折断了一样。
叶琦菲有些难受地收回了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友人,打趣地道:“姑姑也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吧……”
多多没有说话。
因着心中存了忧虑,晚间,叶琦菲在见到自己的父亲时,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困惑说出,并寻求解答。
“你姑姑一直很瘦啊。”叶炜并不是心细如发的男子,闻言也只是笑着安慰道,“她小的时候也一直这样,我们还曾笑说小妹吃的点心都长到脸上去了。这个年纪都在抽条,自然就显得瘦弱了些,不会有问题的。”
“菲儿和多多都是好孩子,也会关心长辈了呢。”
叶琦菲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她这般跟多多说了,多多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叶琦菲有心想询问友人的异样,多多却道:“我真讨厌自己这样,难得喜欢,却偏偏看到这样的悲伤。”
多多时常会说些令人摸不清头脑的话语,叶琦菲也已经习以为常,但是看着友人郁郁地翻身睡去,叶琦菲也只能打消了询问的念头,吹熄了灯,暗暗想道:无论如何,以后还是让姑姑多吃一点吧,那么瘦,单手就能轻松扛起来了。
#不,琦菲,你单手都能扛起你爹了。#
木舒带着小无月回了房,喂了半碗米糊糊,便笑着同小无月一起玩闹。她对孩童的亲和力向来很好,没过多久便熟稔了起来,看着无月笑得眉眼弯弯,戳了戳他肉乎乎的脸蛋,心口又烫又暖:“……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无月未必会比无缺糟糕啊。”
木舒将无月抱在怀里,一下下温柔的拍抚,正准备熄灯睡觉,却忽而听到咔擦一声轻响,下意识地抬起头,却正好撞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里——那人踏月而来,一身深蓝色的劲装,仿佛要融化在黑暗之中,诡谲得令人呼吸一窒。
前提是他不要抱着一个襁褓蹲在窗沿上。
木舒:“……少爷,你试过藏剑的风来吴山吗?”
唐无乐宛如玉石雕塑般冰冷的神情瞬间鲜活了起来,其中险恶藏都藏不住:“杀手永远躲在暗处,追求一击必杀,正面交战乃君子所为,非杀手所行之道——但是这不是那些瓜娃子用重剑把所有藏身的树木砍断的理由,去他奶奶个熊的正面交手。”
木舒一听这话就知晓他深受其害,当即从善如流的道:“那少爷你还胡闹?大哥也是会风来吴山的哦。”
#骚年,大哥刮的不是风,是龙卷风。#
#爱我你怕了吗?#
唐无乐瞥了她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也不知晓是不屑还是对于自己夜袭未婚妻闺房的理直气壮,他跃进了房间回身关了窗,将略带寒意的晚风挡在了屋外。相当自来熟的寻了椅子坐下,唐无乐手腕一转,一甩,便将怀里的襁褓轻飘飘地送进了木舒的怀里。
“这是……小鱼?”木舒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那和无月简直一模一样的眉眼实在太好分辨了,“也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呢。”
“他乖巧个仙人板板。”唐无乐面无表情地爆了句粗口,恨得暗自磨牙,道,“大半夜的哭个没完没了,手底下的瓜娃子瓜婆娘轮着带了一圈,没人受得了这瓜娃子,砸到劳资的头上叫劳资自己带,劳资小时候都没他能闹腾。”
木舒微微一窘,哭笑不得地安抚道:“婴孩儿夜啼是正常的事情,许是饿了或是溺了,耐心些照顾便好,你看,这不是很乖吗?”
唐无乐默默地瞅了她一眼,扭头道:“来之前怕他出声,就摁了睡穴,娃儿骨头子软,害得劳资找了半天。”
木舒:“……”禽兽!!!
木舒一把将江小鱼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搂着不明所以吮着手指头的无月,叹息地道:“少爷既然带他来了,就别带走了,左右习武也不是这个年纪能学会的,总要等他大些了才好。少爷也能睡个好觉,不是吗?”
唐无乐轻嗯了一声,倒是没有反对,木舒以为他今夜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不由得摇头失笑,道他还是太过雷厉风行,过于任性了。
唐无乐站起身时,木舒以为他准备离开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冷不丁见他欺身而上。俊美的容颜在眼前放大,惊得木舒一怔,下一刻却被人捏住了下巴。他目光如刀,锋锐地在她面上刮过,寸寸刻骨,极具侵略感。
然而木舒只是在愣怔之后回过神来,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怎么了?突然这么凶?”
唐无乐过于危险的气势吓到了敏感的孩童,无月一声抽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被三个不分年龄大小的孩童包围,木舒难得感到了头疼的滋味,她正想去抱无月,唐无乐却忽而用力,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满口都是草药清苦的涩味,木舒微微蹙眉,却还是十分利落地咀嚼后咽下。见她如此果断地吃下,半点犹豫皆无,唐无乐反倒微微一愣,木舒当即拍了拍他的手背,让唐无乐松了手,回身将江小鱼放在被褥之上,抱起了小无月轻哄道:“乖孩子,不哭,不哭哦。”
唐无乐沉默地看着她哄孩子,待得哭声渐小,木舒投来疑惑的一瞥,唐无乐才强自压抑住心口翻涌的窒息感,僵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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