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锦娘困惑极了,难道那帮人都知道还有一个李燕妮?
寡妇露出鄙屑的神情,“大家都是破鞋,她倒走哪儿都吃香。切!上头拿她当宝,下头男人也个个捧她臭脚!”
“上头……”
寡妇嘟起整张脸。表情里既有小孩的天真,又有容嬷嬷似的凶狠。诡秘地点了点头。
她凑近说,“你要小心了。上头下了两个令。你是一个。李俊说冬天结束前要把你带走。”
锦娘如被通电激活,倏然睁大了眼。稍愣片刻,直接忽略寡妇酸臭的口气,凑近问道,“带走,带哪去?”
寡妇用力瞪住她,神情不正常地说:“上头。”
“……为何要带我上头去?”
寡妇扭刮下巴,“李俊说的。要想尽法子把你弄走。上头要你。”
不知是肠胃不好怎的,她的口气臭得熏人脑门子。
锦娘也顾不上避让了,悄声问,“上头是谁啊……水娣?”
寡妇越发像个容嬷嬷,抬起手,对自己做了个抹鸡脖子的阴狠动作。使劲儿摇了摇头。
锦娘瞧她半晌,缓缓坐直了身。呆了一会,忽然想了起来,给她让了让栗子糕,“来,尝尝我的手艺……”
寡妇立了功似的,毫不客气拿起栗子糕犒劳自己,对她做了个妩媚的笑。
锦娘险些生受不住,默了片刻,才悄声问道:“水娣,那你刚说的还有个命令是啥?”
作者有话要说: 曾看过一个黑熊直立行走的视频,被萌翻了。哈哈。
上个小采访:
塔:你怎么白天出没啦,平时不都晚上吗?
熊:大冬天的晚上,冷死个熊了。老子不高兴。
塔:我说,以后没必要那种姿势啦,你毛长,压根瞧不见知道吗?
熊:……
*
王寡妇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呢?这是个问题……
第47章 秘密
王寡妇抿嘴一笑, 眼里飞起妩媚的勾子,仿佛在说:你猜!
锦娘心里发毛……
初见这寡妇时,她尖酸又恶毒, 但起码披着一张勉强算正常的人皮。可是最近几次,她似乎出现了崩坏之兆。
怎么看都像心智紊乱了。
锦娘小心翼翼地问:“水娣啊,那个……李俊和元庆,他们总是打你么?”
或许,上次的“熊-屁股”事件后,两人把怨毒撒在了寡妇身上,导致了她迅速走向崩溃?
寡妇的耳朵似对这话拒之门外, 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表情定格在娇俏而诡异的微笑上, 仿佛跟她不在同一个时间轨道。
锦娘讷着表情,把栗子糕往她跟前推了推。“你吃呀……”
寡妇便笑了, 甜甜地说:“我明天打算做个小寿, 请你来。你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锦娘心里一抖, “做寿?你今年……多大呀?”
“二十四。明天是我生辰,也是我丈夫十年的忌日。我请你来做客, 明儿中晌来吃寿面。好不好?”
锦娘顿了一会, 直截了当问道, “呃, 恕我失礼呀水娣……你为啥要请我呢?”
寡妇羞涩一笑,固执地说,“你来,我就把秘密告诉你!”
“关于上头的秘密吗?”
“你来, 我就把秘密告诉你。”
她斜着眼,作出极尽诱惑的表情。
——诱惑,似乎是她唯一的处世本事。
锦娘眯眼凝思,静默不语。这会是一场陷阱吗?
结合丈夫昨夜的话,她的心里亮起了警灯:寡妇可不是好人呐,一言不合就给人下药,害得多少人家亲伦尽丧。
锦娘冷静地猜想道:“眼下,她突然上门攀交情,抛出一个大秘密破除我的心防,再把我骗到她家,趁机下药。然后,我就只能任其处置了。依她从前的劣迹,这种事极有可能!”
然而……
眼前这张青淤的脸配上极端的表情,怎么看都像在渴求一根救命浮木。
四奶奶说,自打她丈夫一死,她就多次被人霸占……男人们玩弄她,女人们瞧不起她。
她在村里就没被当过人,走哪儿都是冷眼、唾骂和驱逐。
孤伶伶的一个女子,靠两个已婚的渣滓度日,同时也承受他们的残暴虐打……
就在生日的这一天,她忽然想要有个朋友,渴望得到一点正常的人间情意……
——这好像也说得通。
锦娘心中不是滋味,挺乱的。
寡妇把馒头捡了出来,摆到桌子上。
是点了红的寿桃……
“你一定来呀。你来,我就把秘密告诉你。”
她站起身来,再度抛出这个诱饵。诱惑的技巧可谓相当拙劣,乃至于瞧上去十分可怜。
“请等一下吧。”锦娘说。
她拿起寡妇篮子里的碗,走到中院的墙角边,从瓦罐里抓了腌制的萝卜片,“带回去尝尝吧,不成敬意。”
寡妇并不在乎这个,只望着她说,“你会来吗?”
锦娘不想骗她,“我不一定,要问当家的。如果过了点我还没来,就不要等。”
“我等你啊!”
寡妇不知怎么理解了她的话,兴高采烈地出了门。还像个良家妇女一般,对柴棚方向端庄地福了一礼。
*
锦娘受到了一场严峻的人性考验。
理智上,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理会寡妇并非好事。
就算她没有害人之心,真的只是渴望一点温暖,自己也没义务向她提供。
——交朋友必须是双方真心的选择,勉强迁就别人,是伪善而愚蠢的选择。
然而,每当她下定决心不予理睬,心里就会爬出一只愧疚的小老鼠,七上八下地作乱,在心头啃噬出酸疼的感觉!
她煎熬了一个早晨,希望凭自身智慧作出决定,却沮丧地发现,自己只是个拖泥带水的愚妇——最后,不得不向“当家的”求助。
他怜惜地微笑着,只用一句话便驱散了她心里的浮云,“去吧。我会在暗处保护你。”
次日,天越发冷了。
锦娘一早就起来,炖了一锅山鸡。留了一碗给徒弟当午饭,其余的用小瓦罐装了,包上一个绒布套子,带去寡妇家做客。她怕这礼太轻了,又补了几尺花布,两条乌鱼。
丈夫陪着她。
村上平平静静。
红叶被寒风摧尽了,山林呈现着萧瑟的灰绿色泽。
视野里一片苍茫。
将近果林时,锦娘看到一帮江湖人在耍剑比武。
天寒地冻的,一个个在桔子树上飘飞,你追我赶,豪浪洒脱,如世外的散仙在开大会。
风里回荡着陆坤饱含痛苦的声音,“爷一见倾心的女人是冰清玉洁的仙子,绝非人尽可夫的货色!谁敢再劝爷回去,休怪爷不留情面。”
“少主,门派里一堆事呢,怎能为了个女人在此耗日子。再说,灵玉县主好端端在家躲寒呢!您倒好,傻了吧唧的在这儿空等。”
陆坤似乎喝了点酒,带着醉意说,“爷不信——那个放浪的女人绝不是她,她从哪儿消失的,爷就在哪儿等。就算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要等到她出来!”
他仰天咆哮了一声:“灵玉——你出来!”
四周惊起寒鸦无数……
锦娘听得嘴角直抽,“妈呀,这是要惊天地泣鬼神了!我要是县主大人,绝对一辈子不敢出来。”
“你又不是她。”丈夫含笑道,“照我看,她指不定今晚就会出来。”
经过果林边,锦娘忍不住向帐营瞟了一眼:
陆坤和连振海坐在草垛上,毫无知觉似的吹着寒风,黯然神伤望着心上人消失的地方。
此情此景……
让她觉得这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
寡妇的家在村子的西头。
那是一座砖木混建房。门墙饱经腐蚀,有失修葺。好像到了天花晚期,看起来一副无可救药的凋敝感。
寡妇披着一件狐裘斗篷,如昭君出塞一般亭亭立在大门口。
一见锦娘,全身热情“轰”地点燃了。那张脸简直是大放异彩。
笑容盛放到极致,看上去比哭还悲壮。
“严娘子,你来啦!”她的声音娇脆,宛如少女!
“来了,来了,生辰快乐啊!”
锦娘被她一人“簇拥”着,进了堂屋。简直像被绑架进去的。
屋子里家具很多,有明显的堆砌感——空间几乎被塞满了。
墙上挂了许多画。雅俗夹杂,纷繁乱眼。经年累月的脂粉味儿浸透了整个屋子。珠帘、布幔、烛火在轻轻的摇曳着,如同走进了幽梦般的场景。
条柜上,摆满了祝寿的东西。香烛已经点了起来。
显然,刚才就差一个客人!她一来,一切就完美了。
锦娘难以想象,自己若是不来,寡妇会是何等的绝望……
她定了定心神,献上礼物,笑道:“生辰快乐。小小薄礼,请不要嫌弃。”
寡妇接到手里,满足地笑着。如一个幸福的新娘,满眼喜悦流转,像春天里盛开了一片山花花。
她请锦娘入座,掩上大门,羞涩而快乐地说:“严娘子,你能来我真高兴。我以为你跟她们一样,不肯拿我当人哩。”
锦娘心里很不是滋味,抿嘴对她微笑着……
寡妇殷勤地招呼她吃面。
——只有两个人的寿宴,简简单单的开始了。
寡妇绝口不提那个秘密,一味只是说笑着,讲的尽是她孩提的往事。
那会子她是童养媳,与未来的丈夫青梅竹马,日子清苦,却很快乐。“……他比我大三岁,从来不打我,他喜欢把我抱在怀里哄着睡觉,比人家的爹娘都温柔。”
她不提后来的惨剧,只把那些零星的快乐翻来覆去的说……
锦娘含笑倾听着,心里被她激起了一层泪。瞧着眼前的女子,只觉红尘深处,尽是凄凉的光景。
此刻的心情,真是说不清也道不明。
如是过了一个时辰,寡妇忽然清醒了似的,发出悠悠的一叹,“我那会子多惹人疼呀,他说我善良又美丽,注定要幸福一辈子的。可是,后来我当了寡妇,倒变得不像人了。没哪个女子比我更下贱的……幸福啥子哟!”
“这又不是你的错……”
寡妇摇摇头,抿嘴沉默着,表情如一个犯错的孩子。
烛光在她敷满粉的脸上旋转着,如梦幻泡影一般,包裹着盛装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寡妇抬起头,用极小的声音说,“谢谢你肯来啊,严娘子。你一来,我这辈子的收尾也算像个人啦……谢谢你哦……其实,那个秘密……”
锦娘皱了眉,“水娣,你……”
她忽然发现,寡妇的生机以流星之速在消逝着。一股无形又强大的力量在带走她的生命!
死神就在身边——锦娘忽然有这种强烈的直觉。
王寡妇温柔地瞧着她,气若游丝道,“上头说,要彻底净化这世界……你是唯一的……”
“唯一的什么?”锦娘追问。
寡妇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却终究没能说出来。
她的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静静完成了死亡。
就像一朵花,凄美而无声地凋零了……
这时,阿泰缓步走出了结界。表情冷峻如一尊青石雕。
作者有话要说: 累趴~吃饭去。
么么!
第48章 战队
锦娘并不恐惧。
来之前, 她已做好准备,在心里竖起了战斗的坚盾和□□。面对这场横亘在眼前的死亡,她异常冷静。
她知道, 寡妇死于谋杀。
有人以离奇的方式带走了她。
从始至终,对方没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似曾来过,又好似不曾来。
而寡妇早已预知,自己一旦开口便是死,却依然温柔无惧地走向了那个终点……
这是一场预知的谋杀!
屋内漫起了荒原般的寂静。
寿烛上,滴下细长的烛泪。香烟袅袅,升入虚空。
锦娘望着丈夫宽阔的后背, 可以想象此刻蕴积在他内心的愤怒。
——对方在他眼皮底下把事办了。
这无疑是恶劣至极的挑衅和示威!
只是, 让锦娘不解的是,对方既如此能耐, 为何不直接把手段施在她身上?
既然她是那个“唯一”, 直接掳走不就好了吗?
对此, 锦娘深深感到困惑……
阿泰转过身,缓步走到妻子面前。薄唇抿得紧紧的。
他一言不发, 单臂将她抱了起来。拉开门, 走出了屋子。
大手在墙上一拍……
待他们走出十步远, 这座凋敝的屋子已飙至极点温度, 燃起了地狱般的大火。
夫妇俩藏身于结界中,一步步远去了。
“我看不见,锦娘。凶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丈夫语气很平地说。
声音里一片干冷。
“和上次老鼠精一样吗?”
“嗯。看不见,也听不见。”丈夫望着前方, 眯着眼睛,“唯有在实体接触时才能有所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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