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
她的身子好像成了无底的冰渊,怎么也暖不过来。
那冰渊里除了寒冷,只有疼痛。
他难以想象她经受过什么!
如果可以,他愿意更疼一万倍,把这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然而……无计可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充满忧煎地等待着!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疼痛的风暴似乎饶过了她。
她的抽搐终于减轻了,人渐渐稳定了下来。
阿泰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了,并且像垂死之人一样恐惧地喘息着。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定了定神,动作轻柔地把妻子的身体转了过来。
她并没有睡着。眼睛是半睁着的,漏出的光芒如同冷透的灰烬。
阿泰的心再次提了上去。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一种被恐惧腌透的声音来,“我的宝贝,你还疼吗?”
她一时没回应。良久,才微微挪动,把脸贴在了他的大手上。
“不了。不疼了。”她挤出一丝褶皱可怜的声音来。
阿泰望着她。喉结痉挛地滚动了几下。什么也不敢问,只是像个犯错的孩子,无措地望着她。
妻子像生了病的小鸽子,静静栖息在他的大手中。过了一会,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以为她即将睡着时,发现一滴眼泪沁出了她的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四奶奶曾这样说:她迟早要兜转回去还长贵的情债。灵玉的结局就是这样。后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活在她虚构出来的七彩云霞般的爱情中。求而不得。
至于入魔的事:这里的时间,前世后世已经对接。相当于把直线的时间卷曲,形成了一个圆环。前世和后世互为因果,彼此都困在了命运轨迹中。长贵和灵玉的故事,其实是男主女主他们故事的一个示现和铺垫。
另:女主下一章就会好起来。
第60章 心疼
阿泰屏住呼吸, 望着妻子的脸。
那颗泪珠坠在眼角,泛着露水般静美的光泽……然后,以令人心碎的速度缓缓滑落了。
湿意残留在她的皮肤上, 渐渐变得干涸——仅此一滴泪之后,她没有再哭。
阿泰感到了严重的危机。
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我的锦娘,我做错了什么吗?”
妻子没回应。
片刻之后,好像盲人初见光明般,慢慢打开了眼睛。
那双深锁泪意的眼, 如同远天一对星星, 蕴含着……冷静又凄清的美。
丈夫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喉头无法抑制地痉挛着。
“噢……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知为何, 他有一种尖锐的直觉:
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 他可能深深伤害了她。所以, 她才心碎到无法说话、连泪也流不出的地步。
他望着她。宛如在等待判决,故作镇静的眼底跳跃着惊恐的碎影。
锦娘蹭了蹭他的手, 声音如一层薄纱飘落下来, “我只是融合了花中的记忆, 有点累了。哥, 你别担心。”
“显然是一段让你痛苦的记忆。”
“不痛苦。”她依恋地抚摸他的手臂,“都是咱们相爱的点点滴滴……不过,突然之下融合记忆,脑袋有点疼。我说, 你是不是吓着了?”
丈夫不信。
可他并不揭穿她,松了一口气似的配合道,“看来在被花吞食之前,我们就是一对。是吗?”
“没错。我们是一对。”她垂下眼睑一笑,“比现在还要恩爱呢。”
表情里微含羞意,甜甜的,恰是她平时的模样。
她已迅速恢复了。恢复到了毫无破绽的地步。
丈夫沉默了一会,叹息道,“那就好。你累吗,我抱你睡会儿?”
锦娘幅度很小摇了摇头,“我得起来做晚饭了。你想吃啥?”
“我没食欲。今晚不吃了。你别起来,我待会儿给你熬点粥……小漠今晚应该会留宿在庙里。”
锦娘问道,“他一人过去不会有事吧?”
“不会。”他注视着她的脸,“你别担心。他的咒符是佛门宝物,轻易不会出事。”
锦娘全然信赖地望着他。过了一会,抬手摸他的眼,露出一个调皮又温柔的微笑。
灾难一般的悲伤从她身上退散了。
她好像只是做了场噩梦,转眼又变回了无懈可击的妻子。
丈夫的心里更疼了……
“雪好像停了。”妻子说。
“嗯。”
“不想躺了,晚上会睡不着。”
“……要不坐到窗口看雪?”
他提了个浪漫的建议。若在平时,他会说这是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干的事。
但是现在,他拿这个讨她欢心。
妻子说,“好啊。”
他一笑,抱着她去了北面的窗边,盘腿坐下,将妻子放在自己腿间。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温馨,他又把被子扯过来,往两人身上一裹。然后,拉开了窗户。
外面的景色让两人同时一愣:
西方的天际拖着一抹长长的霞光。十分辉煌、庄严。清辉普照着冰雪覆盖的群山,视线所到之处流动着一层圣洁的微光!
——仿佛到了净土世界!
这景象似乎达到了神奇的极致,明明一派静谧,却让人感觉有天籁在回响。
丈夫失了镇定,惊奇道,“竟有如此异相……”
“可能是因为长贵吧。”妻子说。
“……为何如此说?”阿泰垂眸看她。
长贵虽以身布施,功德无量,但还未证到果位,不至引发圣人离世的异相吧——他是这样想的。
锦娘平淡地说,“因为他做了好事嘛。”
丈夫微妙地顿了一会,没说什么。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缓缓投向了暮晚中的圣境。
一向对神奇事物趋之若鹜的锦娘,却对这罕见的景象兴致索然,把脑袋靠在他胸前,恹恹地闭上了眼睛。
安宁很快又回到了这个家中。谁也没再提长贵。好像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秦漠果然留宿在庙里。一夜无话,相拥而眠。
次日,夫妇二人照常过着日子。
只是这天早晨,丈夫赖床赖得不专业,简直有点敷衍——妻子去一哄,他就起来了。
不知怎么想的,学着普通的农夫在院里铲雪。灵力也不用,一铲子一铲子蛮干,虔诚而踏实,仿佛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模样。
就在锦娘做早饭时,村上忽然传来了哭声。
——大嗓门儿撕开雪境的静默,传出了老远。粗嘎,破碎,要断魂了一般。
锦娘的心微微一沉,连忙走到外面,“是长贵娘吗?”
她知道不是,怎么听都像兰芳!
丈夫顿住铲锹,望着她说,“……锦娘,是张兰芳。”
锦娘默了一下,“她为啥哭啊?”
丈夫倾听了一会。其实刚才就已知道了,却害怕吓着她,没有说。
可是,这会儿也瞒不住了。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夜里,她男人被老虎吃了。”
她惊愕了一瞬,淡淡道,“被老虎吃了?”
阿泰点头。她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要镇定许多。
这说明她的心变深了。他暗叹一口气。
“哥,是那个诅咒要发生了吗?”
“诅咒……哼。”阿泰冷哼,脸上浮出一丝讽刺。
锦娘面色凝重地说,“跳大神的说,山神要求拿未满二十的天家血脉驱邪,不然村里人会一个接一个被鬼兽吃掉——这是冲着小漠来的。”
丈夫凶恶地皱了皱鼻子。“你现在应该明白,当时降下来的所谓神灵是谁了吧?”
锦娘点头,“是上头那位。他会附身。利用跳大神的害人。”
她语气确凿补充道,“他的魂魄能离开身体到我们这里。”
丈夫目光动了动,瞧着妻子说,“魂魄降下来,大概不需要李燕妮的空间通道。只有身体离开才需要,就像神仙的离魂之术。锦娘,你认为呢?”
锦娘知道丈夫十分敏锐,应该是在试探她。她心里轻叹,微笑道,“没错。应是如此。”
丈夫摸着下巴沉思一会,自言自语道,“既然他的魂魄之前就能降下来,为何不直接跑去附皇帝身上?这样不就可以称霸了?现如今小漠几乎没有实权,盯着他又有何意义?”
锦娘望着丈夫的脸,语出惊人道,“也许……是因为他的魂魄不稳,无法长久离开身体。”
两人好像完全倒置过来:他成了“笨”的一位,她倒变得无所不知了。
阿泰闻言,微微一怔,“魂魄不稳?”
这一点,怎么又跟他很像?
锦娘若无其事避开了这话题,继续道,“而且,他对气运强的人也附不上。只能找那些功德浅的人,或者干脆选择野兽。”
丈夫咬住嘴角,缓缓点了个头。
他走到妻子身边,把她拥在怀里。犹疑片刻,故作平淡地问,“我的锦娘,在你融合的那段记忆里……也有他是吗?你好像对他很熟悉……”
妻子仰头望着他的脸,半晌才说,“哥,他是我的仇人。”
“仇人?”阿泰微愣。心想,是那个让你疼到万蚁噬心的仇人吗?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酸死了——连跟她有仇也要吃醋。
锦娘的眼底升起寒意,补充道,“是无论如何必须铲除的仇人。”
阿泰点头,低沉地说:“你的仇人就是我的,锦娘。我向太阳发过誓,要把那家伙的脑袋拧下来!我向你保证。”
锦娘做了个柔情而哀伤的微笑。眼里含着千言万语凝视着他。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攀住他的脖子,踮着脚想要亲他。
他连忙把妻子抱起来,迎接了她的吻……
只要一个吻就够了,我就原谅你——锦娘给自己吃定心丸似的,在心头念叨着这句话。
——院外的树顶上,乌鸦投来冰冷的视线。
漆黑的眼球中映着女子和丈夫亲吻的样子。柔情蜜意,万种缱绻。
花朵般的嘴唇像被露水打湿了,泛着美丽的光泽。
它一动不动,默默地瞧着。
锦娘忽然一睁眼,推开了丈夫,向树上直直看去。
阿泰也倏然扭头……
乌鸦仍然不动,就像抓到偷情鸳鸯的纠察员一样,阴鸷而冰冷地瞧着他们。就在阿泰脚下一动、准备扑上去时,它的黑影一闪,比老鹰还快地飞走了。
“该死的畜生!”阿泰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时,西面又传来一波哭声。原先的嘈杂与动荡进一步升级。
夫妻俩对视一眼,一起走到前院,向西眺望。
“是里长。儿子儿媳没了。”
“李元庆两口子?”
“嗯。”阿泰窄了眼睛,轻声说,“夜里也被吃了……”
西面的村庄上空,弥漫着极端不祥的气氛。人心的恐慌几乎肉眼可见。
第61章 金刚
“哥, 要不让小漠先待庙里别回来?”锦娘建议道。
阿泰想了想,“嗯,我让金刚去送个信。”
他向林中一啸, 不一会儿,来了一头魁梧的大猩猩。个头跟它泰哥一般高,如出一辙的威猛。
阿泰“叽里咕噜”对它讲了一通,忽然飙起了人话,“……跟他说,不要回来,待在庙里。”
那猩猩深具智慧, 竟用粗声粗气的野兽腔学舌道:“不要回, 在庙里。”
阿泰点了点头,它一脸冷漠领命走了。像个炫酷的特|工。
锦娘骇然, “天啊, 它, 它会……说话!”
“会学舌几句。”丈夫瞥着她的脸,假谦虚地炫耀道, “毕竟是兽类, 讲不了长篇大论。”
锦娘有点傻眼。
她就算融合了未来的记忆, 也跟不上这世界玄幻的脚步啊。
连猩猩都会学舌了, 这是要闹哪样?
阿泰见妻子露出了他熟悉的“小阿呆”表情,心里早已塌软成一片。
——她还是他的小锦娘。真是太好了!
她只是捂着不能说的秘密,才变得老成。慢慢会好起来的。
我得包容她,理解她, 不能给她压力——阿泰在心里告诉自己。
*
村庄的气氛以坠崖之速滑向了黑色恐怖。
被人们刻意忘却的诅咒,如同复活的魔鬼从地底爬出来,升入村庄的上空,对人们挥舞起了魔爪。
人人自危,惶惶不宁。
锦娘站在门口向西眺望着。静静的。
“回家吧,外头冷。”他揽住她的肩。
“哥,你说他们何时会围过来。”
“中午之前吧。”阿泰像置身事外的智者,冷静地说,“人人都惜命,他们怕等到夜里自己也被吃掉。所以……”
“这么快啊……”锦娘低了头,喃喃自语。
阿泰摸了摸妻子的头,“你先回家找点事干。做女人该做的事。这种糟心破事自有男人处理。你操心个啥,嗯?”
“我……好。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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