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日复一日的挨打挨骂,好像她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一般。她的那个家,比白家的茅厕都不如,有时白果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蛆,再怎么挣扎,都是在粪坑里。
只是,这五年,是从别人那偷来的五年,如今正主回来了,真相大白了。白果知道自己要被送回那个粪坑里时,想都没想就一头撞在了墙上。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个人待的地方,这个熏着她最爱的香、放满了她最爱的衣服首饰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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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低着头坐在一间客栈的上房里,屋里只有她一个,她不安地动了动,只觉得胃胀得难受。刚才那顿,她吃得太多了。
七年前,江南一带发洪水,许多人拖家带口地往北跑,有些就跑到了白果的村子里,和村民们为了容身之所与果腹之物天天打来打去。
白果的娘喜滋滋地捡了其中一个女孩回来,预备着给白果的哥做童养媳。那女孩贴身藏着一个玉环,刚进门就被白果娘给搜出来,嚷嚷着拿去当了。
白果跟着白果的娘去的当铺,她见系玉环的红绳好看,就讨了来做头绳。母女俩一个得钱,一个得物,俱乐呵呵地回了家,就发现到手的童养媳飞了。
那女孩趁白家父子俩睡午觉,偷偷跑了,还没跑出村就被发现了。白家一家四口追着那女孩,一直追到了林子边,因为林子里多的是野狼,他们不敢追,只能对着黑漆漆的林子骂了半天。
白果的娘和白果的哥蹲在林子边守到天黑,都不见女孩出来,想着她就是白天侥幸没被吃掉,晚上估计也逃不过,才彻底死心回来了。
七年后,有人通过那枚被当的玉佩找到了白家,把白果买走了。那时,白家并不知道,这人是为了七年前那个险些做了白家童养媳的女孩而来的,他们只是单纯以为是人牙子来村里买人了。
只有白果,在看到那人盯着自己头绳的奇怪眼神时,心里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什么。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跟着那人南下进了苏州,一路上好吃好喝好穿地养着,白果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一辈子。
所以,当王家太太身边的老妈妈问她,那红绳是哪来的时,白果下意识地撒谎了。
“我也不记得了,还有个玉环来着,让人当了。”
后来,白果才知道,那头绳是用二十股红线编织而成的,那种编法是苏州城里某位绣女的独门绝技。
白果就这样入了王家,做了王少爷的妾。王少奶奶是个贤惠人,太太赏的妾,她也不敢不供着。
白果知道,王家定是认错了人,但是那女孩肯定早就死在林子里的野兽肚中,听王家话里意思,女孩的家里人也都死了,没有谁会来戳穿自己。
梦一样的五年后,白果以为必死无疑的那个人登门了。她想不明白一个不到八岁的女孩是怎么在满是野兽的林子里活下来的,她也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王家的人一面倒的认了那女孩,除了王家少爷。
那一刻,白果才知道,原来王家太太一直在怀疑自己,她和那女孩先在外面相认了,女孩才登了门,要夺回属于她的身份。
只可惜,王少爷说话不算数,他被关了起来,赶白果出去的仆妇们方走到门口,就见白果一头撞在了墙上。
白果深吸一口气,真可笑,她直到死,都不知道那女孩的真实身份、真正的名字,她在王家。因为心里有鬼,她一直不敢问,就怕落了底,而王家的人也一直避而不谈,仿佛女孩的身世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般。
这辈子,她还要这样稀里糊涂地活吗?
“就是她了?”
“对,年纪也对得上,还有红绳做凭证。”
门外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一个是买下白果的赵卓,另一个,则是王家太太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洪妈妈。白果只听清了这两句,然后谈话声就远去了,那两人显然往走廊深处走了走。
在农家烂泥里滚大的白果自然听不出这其中的蹊跷,她只知道,若是认下了对方以为的那个身份,她就可以继续吃饱穿暖,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而在王家深宅大院里生活了五年的白果,再次听到这段话,却猛然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洪妈妈是何等精明缜密的人,在没确定白果身份前,她怎么会允许白果听到这番话,这番听了就会让人起疑、会想顺着他们认下来的话。
从王家到客栈这么长一段路,洪妈妈在哪问赵卓不行,非要跑到白果的屋门口问?这不就是故意要让白果听到的吗?无论白果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只要白果稍微舍不得一点这唾手可得的富贵人生,她就会咬死了,玉环和红绳都是她的。
白果心里一起疑,一连串的疑点就都浮现在了她脑海里。
他们找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和王家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给王家大少爷当妾呢?难不成这女孩本来和大少爷订过亲,后面家道中落或出了别的什么事,不能作妻,只能隐姓埋名作妾?
而且,他们既然找了白果来,怎么除了最开始问过那红绳的事后,就再没提过这女孩家人和过去的一个字了?白果说她忘了,这些人就不再问了?
王家太太既然一直不信她,为何还把自己给了她儿子作妾呢?总不至于是为了膈应少奶奶吧
白果思来想去,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被安排做了那女孩的替身,王家那些人精,怎么会被自己蒙混过去,要蒙,也是她被蒙啊。
只是替身,不是替灾就是替难,白果那五年过得好得不得了,怎么看怎么是她占便宜了。要么,就是利用白果去骗什么人,某些也在寻找这女孩下落的人?
还未待白果想明白,洪妈妈就推门进来了。白果警惕不安地看着洪妈妈,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来:“大娘好。”
洪妈妈捂着嘴笑了:“好懂礼的丫头,我看着就喜欢呢。”
她走到白果身边,轻轻摸了摸白果的头,指着头上的红绳道:“这是谁给你的?”
白果心电急转,脱口道:“不记得了。”
洪妈妈讶然道:“这么好看的红绳,怎么会不记得是谁给你的呢?”
“小时候发过一次烧,醒来后好多事就都忘了。”白果道,“反正自有印象起,这红绳就一直在我手上,好看又结实,我就一直戴着了。本来还有个玉环的,不知怎么丢了。”
洪妈妈就叹了声可怜,又细细瞧了瞧白果,让她起来走了几步,方对外面道:“收拾收拾,带回去吧。”
白果就顺从地跟着洪妈妈进了王家,一路上都在好奇地看着四周,一副乡下人进城的小家子样。洪妈妈不着痕迹地鄙视了她一眼,叮嘱道:“一会见了太太,不要随便说话,太太问什么,你答什么。低着头看着你的鞋面,别乱动乱看的。”
白果诺诺地应了,洪妈妈先进屋通报了,留门口撩帘子的丫鬟同白果大眼瞪小眼。
“姐姐叫什么?姐姐可真好看。”白果小声道。
那丫鬟抿嘴一笑,同样小声道:“我叫梧桐,你呢?”
“白果。”
她们不敢多说话,怕被里面听见了,说完彼此的名字,就面对面站着冲对方笑了。
梧桐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丫头,一心盼着年纪到了,求了太太配出去,和她一个从小长大的邻家哥哥成亲。结果她十七岁那年,老爷一个很喜欢的姨娘死了,太太为了安慰老爷,把梧桐给了老爷。
梧桐容貌只是清秀,但是性格讨喜、不爱生事,老爷很是宠了她一阵,还让她听到不少秘密。其中一件,就与白果有关,准确的说,和白果冒充的那个女孩有关。
赵卓是老爷的人,他不怎么听太太的话,所以太太不太喜欢他。尤其是在赵卓找回白果后,老爷隐隐嫌过太太的手下找人不力,太太更恨上了赵卓,找借口把人给撵出了王家。
梧桐知道后,就同白果说了,让她没事不要再提赵卓这个人。白果当时没往心里去,就是梧桐不说,她也不会提赵卓,王家上下最不想提起赵卓的就是她。不过,她倒也因此知道了一件事,老爷和太太有点貌合神离,一件事竟然还各自派人去做。
现在细想下,太太猜到赵卓找错了人,却没点明,难道是为了糊弄老爷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一堆自作聪明的人反被“聪明”误的故事。
☆、第三世
白果正神游着,冷不丁听到里面喊她,忙一缩头,从梧桐撩起的帘子下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三个人,太太、洪妈妈和费姨娘。费姨娘是太太的陪嫁丫鬟,说是姨娘,做的主要还是丫鬟的活,平日也不爱往老爷跟前凑。
白果做出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往屋里一杵,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太太”,就照着洪妈妈之前的叮嘱,闷不吭声地低头看鞋面了。
费姨娘看了太太一眼,才问白果道:“叫什么,多大啦?”
“白果,十五了。”
费姨娘就点点头,对太太道:“年纪也合适。”
太太略一点头,洪妈妈就道:“那奴婢就带她下去换身衣服,先放在奴婢屋里养着?”
“好好教教她规矩。”太太吩咐道。
洪妈妈应了一声,就带着白果出去了,拐到后面一间小巧精致的房间里,道:“你先跟我住着吧,别乱跑,不然就撵你出去!”
白果吓了一跳,道:“别!别!大娘,我听话!”
洪妈妈对白果的反应很满意,知道怕就行。
之后的几日,洪妈妈没再带白果去太太跟前,只专心教她规矩。那红绳也被洗干净,穿了个玉石珠子,重新做回了项链带着。
白果这次学规矩和女工上手快多了,洪妈妈见状,不再一直盯着她,布置了任务后,就去正院里伺候太太了。
白果放下针线,走到门口看了两眼,见无人,就向着后面小书阁的方向走去。这几日洪妈妈的态度越发坚定了白果的想法,上辈子她为着王家没发现她说谎而窃喜,所以忽略了许多事。王家这些人,至少太太和她身边的这几位大将是一直没信过她的,老爷和赵卓嘛,就不太好说了。
这男人的心本就没有女人敏感,白果又常年生活在后院里,他们都见不到白果,又怎么会发现疑点呢?
白果要做的,就是让老爷发现她的疑点,这一次,她可不是主动冒充了!
王家的男丁都习惯在午睡起来后看会书,大少爷懒得动,就在卧房床上看,老爷则会溜达到小书阁里看。老爷喜欢清静,看书的时候不让人在身边伺候,家里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打扰他,所以白果就这么顺畅地从正院后面绕到了小书阁中,一路上都没碰到一个人。
“谁在外面?”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屋里飘了出来。
白果转身要跑,王老爷见到她,咦了一声,道:“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瞧着面生?”
白果怯生生地转过身,道:“洪妈妈不让我乱跑的,我,你不和她说,我就告诉你。”
王老爷眉头一挑,道:“你,是太太屋里新买来的那个丫头吧?”
白果就低着头不说话,王老爷便皱了皱眉,道:“都七八天了,规矩怎么学得还这么差?”
“乡下丫头,让老爷见笑了。”白果畏畏缩缩道,她知道老爷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老爷见白果一副没见过世面、十足十乡下出身的丫头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该早点接你回来的,这都成了什么样了。”老爷不满地嘀咕了句。
白果疑惑道:“接?我是太太买回来的,老爷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爷咳嗽了一声,沉吟了会道:“赵卓说,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白果道:“七八岁的时候发了烧,那以前的事就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老爷不以为意道,“回去吧,好好学规矩,王家不会薄待你的。”
他说的是王家,而不是家里,那么果然王家和那女孩的家里是有什么渊源的吗?
白果心里想着,对着老爷似模似样地福了福:“谢谢老爷,我,啊,奴婢能进王家,是几辈子积来的福气,村里的人都羡慕奴婢呢。”
老爷见白果要走,突然多嘴问了一句:“我要把你许配给少爷作妾,你可愿意?”
白果问道:“作妾比现在吃得好、穿得好吗?”
“那是自然。”
白果咧嘴一笑:“那自然愿意。”
老爷故意道:“可少爷脾气不好,长得好像钟馗,你不介意吗?”
白果笑道:“有什么好介意的,还能比奴婢的爹和哥哥脾气更差、长得更丑吗?”
老爷听到这句话,果然面色一变,他忍了又忍,方道:“既然进了王家,就不要再提你之前的那个家了。”
白果忙唯唯应了,转身一溜小跑地回了屋,再三回忆着刚才的情形,觉得这第一步迈得还算顺利。现在老爷会觉得,她是失忆了,错把白家当自己家了,被王家买来做奴婢的。而且,更妙的是,刚才老爷可没说他在小书阁时不许人去打扰,那白果还可以再找机会去那找他,继续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了!
第二日,洪妈妈跟着太太出门了,给白果一张素帕,让她自己描花样子绣花。白果送洪妈妈出了屋,在洪妈妈留给自己的册子里寻了个最简单的,刚描了两笔就停住了。
她这个乡下丫头,才刚刚学的女工,被洪妈妈夸了几次,该是飘飘然不知几斤几两,专捡那花团锦簇的样子描吧?描个乱七八糟,绣个乱七八糟,这才是洪妈妈想看到的吧?
白果若是太有自知之明、太老实本分,太太还敢用自己吗?
这样想着,白果便翻了张并头牡丹的图样,和那日在太太手上惊鸿一瞥的很像。她随便描了个样子,选好了线飞快地绣了起来。绣得越快越容易出错,洪妈妈也越不好看出来她其实是个老手了。
而且,她一会还要再找机会去见老爷,中间不晓得会耽误多久,她要把这段时间考虑进来。
梧桐中午来送饭,白果一见她来,就把手帕藏在身后,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梧桐瞥了一眼翻开的花样册子,捂嘴笑道:“这对你来说,会不会太难了?有朵凤仙花的,简单又好看,你换一下吧!”
白果道:“换了,我上午不就白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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