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亭子前,刘芮骥看到刘芮杉惊讶的道,“杉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宋琬垂眸一笑,只见刘芮杉站起身来,提裙慢慢走到亭子下面。刘芮骥指着刘芮杉和宋珩介绍,“这就是我们家的小皮猴。”
刘芮杉撅着樱唇嗔了刘芮骥一眼,又躬身朝宋珩作了一揖,抿着唇淡淡一笑,“杉儿见过宋公子。”
宋珩点点头,也抱拳回了一礼。他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宋琬,笑着招了招手道,“妹妹,过来。”
宋琬俏皮的歪了歪头,才浅笑着下了台阶,走上前落落大方的和刘家兄弟作揖,才看向宋珩,“哥哥,你们也来花园赏花吗?”
宋珩宠溺的摸了摸宋琬的发髻,笑着道,“刘公子说后花园里风景正好,我们便一道过来了。”
宋珩笑着的时候,双眸澄澈,极是温润。落在刘芮杉的眼里,更是别样的儒雅,她的心一下子悸动了起来,小脸似乎更红了。
崔锦书攥了攥手掌心,眼神有些黯淡。自那一日见过宋珩之后,她的脑海里就经常浮现出宋珩看宋琬时眼底不经意露出的温柔。她第一次对一个男子生出了好感,没想到他却又要成为了别人的夫君。
崔锦书咬了咬嘴唇,只觉着嘴中万般苦涩。
太阳日照高头,刘夫人派了婆子前来相请,说是厨房新作了几样点心,请姐儿们去尝尝。
刘芮杉有些不舍,一路走着不知回了几次头。宋琬看在眼中,只淡淡的笑,什么都没说。
今日刘夫人的手气异常好,一连胡了好几次,直笑得合不拢嘴。有个婆子贴耳与刘夫人说了几句话,只见刘夫人起身赔笑道,“前院来了个亲戚,我去看看。”又招呼宋老夫人、徐氏和唐云芝吃瓜果。
刘夫人出了花厅,沿着抄手游廊到了穿堂前。意春在月亮门前不停地转来转去,看到刘夫人来了,连忙迎上去。
刘夫人命人掩了房门,才问意春,“怎么回来这么晚?”原来刘夫人听闻宋珩从前曾退过一门亲事,她心里头疑惑,便派了意春去退过亲的女家跑了一趟。
意春给刘夫人行了一礼,才道,“那户人家前年就搬去了莱州府,奴婢打听了好多人家,才找到一个与相熟的婆子。”意春说到这里面露难色,又支支吾吾的道,“那——那婆子说——说——”
刘夫人一脸急切,“说什么?”
意春垂了垂眸子,贴耳与刘夫人说了四个字。刘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又问了一遍。看到意春点头,刘夫人攥了攥手掌心,狠狠拍了一下手旁的高几,双眼中似有怒火喷薄而出,“好啊,一个傻子也敢糊弄我们刘家。”
刘夫人怒冲冲的走出月亮门,直奔花厅而来。宋老夫人、唐云芝正和徐氏交谈甚欢,看到刘夫人气汹汹的走过来,都愣住了。
宋老夫人开口喊了一句,“亲家——”
话音未落,就听刘夫人暴跳如雷的道,“谁是你亲家!”声音尖厉,吓得宋老夫人身形一歪,幸得方妈妈眼疾手快,搀住了宋老夫人。
刘夫人又扭头看向唐云芝,冷笑着道,“罗夫人,我们刘家这般敬你,你就拿一个傻子糊弄我们,可是觉着我们刘家好欺负!”
沿着玉石小道走到花厅,隐约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宋琬蹙了蹙眉头,提裙上了台阶。果然,前世的那一幕又重新上演了。
在场的人听到刘夫人这样说,都变了脸色。宋老夫人扭头看向唐云芝,唐云芝微无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宋珩摔到后脑勺的事,她是准备今日相看之后再提的。
一来可以保全宋珩的名声,二来是想着刘家小女有可能相不中宋珩,没想到刘夫人却派了人去打听。
宋老夫人看到唐云芝摇头,便知道宋珩痴傻的事情还没有提。她连忙上前与刘夫人赔笑道,“夫人,这事确实是我们宋家不对,您别生气——”
刘夫人冷哼一声,气恨的推了一下被宋老夫人拉住的胳臂。宋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脚下一个不稳,就往一旁的高几上倒去。
力道极猛,根本来不及搀住宋老夫人。宋琬刚刚进了花厅,就看到这一幕,她瞪大了双眼,慌忙冲到高几旁。
高几应声倒下,上面放着的瓜果盘‘哗啦啦’落了一地。宋老夫人撞到宋琬的身上,两人跌坐在地。
众人才回过神来,都忙上前去拉宋老夫人。宋琬的后背撞到了高几上,痛的她蹙了蹙眉头。
徐氏和唐云芝搀起了宋老夫人,崔锦书和罗衾也搀着宋琬站了起来。刘夫人没想到自己竟失手推到了宋老夫人,刚刚还怒火中烧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有宋琬做肉垫,宋老夫人并没有摔到,只是刚才惊吓过度,腿脚有些软。有丫鬟婆子搬了椅子过来,徐氏和唐云芝搀着宋老夫人坐了上去。
唐云芝皱着眉头问,“老夫人,你可还好?有没有摔到哪里?”
宋老夫人渐渐缓过神来,摆着手道,“我没事,快去看看琬儿。”刚刚宋琬撞到了高几上,定然碰的不轻。
宋琬咬了咬唇,勉强忍住背上传来的痛意道,“祖母,我没事。”额头上却是沁出了些许汗意。
徐氏见状,连忙让丫鬟婆子去外面请大夫。刘夫人显然吓住了,她看了看徐氏,又看了看唐云芝,摇着头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宋琬脸色泛白,眼眸却极是冰冷,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刘夫人。刘夫人被宋琬盯得直发毛,她捏了一把汗,支吾着道,“也——也都是你们事先骗人,我儿再不好那也是青州府百里挑一的美人,也是我们刘家的宝贝女。你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事怨不着我!”越说越气恨难平。
第四十五章
宋琬最听不得别人说宋珩一点不好, 她怒极反笑了起来, “刘夫人, 我们宋家事先没有和你通气确实是我们不对。可这方圆几百里你应该也偷偷打听过了,难道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我们宋家好心好意来这里, 你却出手推我祖母, 这就是你的教养?!你们刘家的待客之道?!”
宋琬不容刘夫人反驳,又嗤笑一声,“你说你女儿是青州府百里挑一的美人也好, 天上的一朵花也罢,和我们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刘家不想嫁, 我们宋家更不屑要——”
宋琬说的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浸着凉意。听得刘夫人心头一颤, 她又怒又气, 迎上宋琬冰冷的目光,怒火硬生生的憋在了胸口里,带了几分忌惮与不安。
她心虚的道,“这里岂有你个黄毛丫头说话的份!”
宋珩和刘家兄弟远远地就听到花厅里传来的争吵声,他们也慌忙赶了过来。三人一抬头便看到宋琬坐在玫瑰椅上, 一双美眸似笑非笑, 轻轻一扫, 便是千般风情。刘芮骥呼吸一滞,只觉心头砰砰直跳。
宋珩眉头微蹙,快步走了过去。刘芮杉看着身量颀长的宋珩从她身边走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好看的男子, 怎么会是个傻子呢?
宋琬看到宋珩焦急的模样,心中微暖,浅浅的笑了一下,说道,“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宋琬靠着扶手缓缓站起来,走到满脸愤恨的刘夫人面前说道,“刘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你也莫要倚老卖老。我们宋家虽不是世家大族,祖上却也出过正二品大员。我大伯父和二伯父都是正四品的朝中官员,就是我父亲也好歹是科举出身的户部主事。你们刘家是怎么搬来青州府的,刘大人又是怎么当上通判的,什么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刘夫人连个自知之明都没有吗?”宋琬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花厅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刘夫人闻言脸色一僵,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宋琬从来没有想到宋渊有一日也会派上用场。她轻笑一声,拉着宋老夫人和宋珩便往门外走。罗衾也快步跟了上来,唐云芝和徐氏歉疚一笑,也离开了刘家。
徐氏脸色不好,她推了推发愣的刘夫人道,“还不快去送送人家。”刘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还有些不大情愿。徐氏看她一眼,撇了撇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鄙夷之色。
唐云芝虽知道刘夫人是临清徐氏一族的远门亲戚,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登不上台面。刘家若是不满意这桩亲事,大可在私底下拒绝。更何况宋珩和刘芮杉两人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只是相看一番,何苦在台面上戳人家的伤口,更让她沾了一身的腥。
让她说亲的是刘夫人,说她看不起人的也是刘夫人,他们刘家成了什么理都是对的。唐云芝回头看了一眼刘家的牌匾,面上有些嫌恶。若不是罗谓在她跟前提了一次,她才不想接手刘家的事。
宋琬在撵轿旁嘱咐宋老夫人,“祖母,等一会罗伯母出来,你可要和往常一样,莫要有半点的责怪。”
宋老夫人拍着宋琬的手道,“琬儿,祖母再糊涂也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宋家拜托人家说亲,好不好哪里有说三道四的份。你罗伯母也是为了你哥哥好,祖母怎能不知道。咱们两家一向亲热,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生分了。”
宋琬看着唐云芝和罗衾出来,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唐云芝拉着宋老夫人的手,脸上带了几分愧色,“老夫人,是云芝自作主张了——”
未等唐云芝说完,宋老夫人就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回家吧。”
唐云芝笑着点了点头,又扭头看了宋琬一眼,有些担忧的道,“背上磕的不轻吧,咱们快些回去找大夫看看。”
等到宋琬和罗衾上了轿撵,放下轿帘,轿夫才慢慢将轿撵抬了起来。宋琬的脊背正好磕在高几的棱上,刚刚还没觉着多疼,现下却越发疼了起来,宋琬龇着牙倒吸了一口气。
罗衾蹙了蹙眉头,伸手就要扒开宋琬的衣衫。宋琬觉着脊背一凉,下意识的护住了襕衫,诧异的看向罗衾,“你做什么?”
罗衾很自然的回道,“你都疼这样了,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如何。”罗衾看着宋琬一脸警惕的望着她,翻了翻白眼,“要不然你以为呢?”
宋琬笑嘻嘻的道,“我还以为你要对我动手动脚。”
罗衾不成器的望了宋琬一眼,无奈的道,“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光着身子的模样。”说着低头斜睨了一眼宋琬一马平川的胸部,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讥笑宋琬一番,“就你这身材,送到老娘身边老娘我都不屑一顾。”
宋琬嘴角微微抽搐,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好平——
罗衾快要笑岔气,摸着肚子摆手道,“不闹了,不闹了,问你个正经事。”罗衾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珠,难得的摆出一脸正经的模样,“我听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刘家以前出过什么幺蛾子事?”
刘家搬来青州府的时候,罗衾才没多大,没听过也算正常。宋琬也是听宋老夫人提过一次。刘家祖上曾是贩卖油盐的小贩,为了争利,刘家曾祖失手打死一人,坐了牢房。刘家在原乡待不下去了,才举家搬到了青州府。
刘家传到了刘通判刘卓这一代,又操起了祖业。油盐利高,刘卓有了一些积蓄,到了三十方娶了钱家小姐,也就是刘夫人。
十多年前,崔浩再娶,嫁过来的正是临清徐家的三小姐。自打徐氏嫁过来后,刘夫人三天两头的往崔府跑,徐氏念着两家以前连过宗族的旧谊,和崔浩提了一嘴。刘卓为此谋了个正六品的通判,刘家才算在青州府立足。
刘卓不过一个卖油郎,大字都不识一个,整日里在府衙里混日子。众人忌惮他身后的崔家,就是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罗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他敛老百姓的钱财也不过时而说一句。他还以为人家都怕他,更肆无忌惮起来。
刘夫人见他夫君官袍加身,也不免有了官夫人的腔调,竟和徐氏论起了世家姐妹的名头。徐氏让崔浩提点刘卓,只不过念着旧情,其实她心里头根本没拿刘夫人当回事。这几年刘夫人日益骄纵起来,徐氏早有不满,崔浩也不大管刘卓的事了。
罗谓不久就联合了青州府大大小小官员参了刘卓一本。皇帝大怒,直接罢了刘卓的官,还禁令他此后不能再入朝为官。
宋琬前世因嫉恨刘家不讲道理,才多留意了一些。宋琬记得,再过半年,刘家就会一败涂地。刘通判又成了穿街走巷的卖油郎,刘夫人则灰溜溜的穿起了粗布衣裳。
刘芮骏和刘芮骥在崔家族学里念书,也是刘夫人舍着脸皮贴上去的。刘芮骏和刘芮骥在学堂里极是贪玩,还带坏了崔家一众子弟。崔浩听说之后,很是生气,将刘芮骏和刘芮骥从族学里赶了出来。
刘芮杉倒攀了一门好亲事,嫁给了东昌贾家庶二子。贾家是东昌世家大族,那庶二子的身份和刘芮杉配起来倒也不低。那庶二子是宣靖四年的举人,到了宣靖二十九年才中了进士,没想到竟高兴地疯了。
刘芮杉苦苦支撑了几年,又另嫁了他人。至于嫁到哪儿,就不得而知了。只想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宋琬回到家才看了脊背上的伤口,一大片淤青发紫。大夫说若不是宋琬用手撑了一下,怕是就要伤到了骨头。大夫开了一副药方,让宋琬内外兼服,又说这淤伤最少得半个月才能消下去。
送走大夫,宋琬便躺在了罗汉床上小憩。孙嬷嬷还没从外面回来,喜儿和双雨去了小厨房煎药,只有明月一人守在脚踏前。
睡了半晌,宋琬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强忍着困意,揉着眼皮慢慢睁开了双眼。只见一张清俊的男子面孔在她眼前逐渐清晰,宋琬惊恐万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张口唤人,就被男子捂住了嘴巴。
孟阶蹙了蹙眉头,轻声道,“宋琬琬,是我。”
宋琬眨巴眨巴眼睛,方辨认出坐在床沿上的男子正是孟阶,她舒了一口气。好半天缓过来,才和孟阶说话,“阶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这大白天的,也不避讳着,若是让人看见了怎么办?宋琬从罗汉床上坐起来,她正要戳醒在脚踏上睡着的明月,小手就被孟阶的大掌紧紧的握住了。
宋琬身形一僵,试图将手抽回来,奈何孟阶的手劲太大,丝毫不能动弹。宋琬面上有些愠怒,却听孟阶道,“我就过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第四十六章
宋琬听孟阶这样说, 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抬头正好对上孟阶清冷的双眸, 心头怦怦一跳, 慌忙低下了头,小脸微微发热。
宋琬抿了抿嘴唇, 指着被孟阶握住的手道,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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