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跟在孟阶后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妹婿,恭喜了。”
宋珩的声音很轻,后面的人还是听到了。他惊诧的指了指孟阶,又指了指宋珩,舌头都打结了,“探花郎,你……你真是状元郎的大舅子?”
第一百零四章 (捉虫)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孟阶和宋珩。
在保和殿唱名时, 他们就惊叹两人年纪轻轻就摘得了如此耀眼的名次。若两人还是亲家关系, 那可是新闻了。
宋珩看了一眼惊呆的人群,笑着点了点头。
这下子可是沸腾了起来。
孟阶倒是很平静。他看到不远处的金螭柱廊下站着几人, 蹙了蹙眉, 和宋珩道,“我先过去一下。”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人群拱了拱手, 才往那里去了。
“是夏次辅。”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又都往金螭柱廊那里看去。站在最前面的男子, 两鬓已是花白了,留着长长的胡子。他瘦瘦弱弱的, 有点撑不起身上的仙鹤纹补子服。
正是位居谢光之下, 内阁第二人——夏冕。
夏冕是孟阶的老师,众人都是知道的。为了避嫌,夏冕今年都没有参与会试的出题。
孟阶走到那里,跪下给夏冕行礼,“老师。”
夏冕早就看到了孟阶, 他双手扶起孟阶, 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
孟阶实在太引人注目了,又是新科状元,在场的人都不免多打量了他两眼。
其中一人道,“没想到今年的新科状元竟这么年轻, 夏阁老定然出了不少力吧。”
夏冕却笑着摆了摆手,“是他自己有为,我不过略微指点一下罢了。”他又拍了拍孟阶的肩膀,“去吧。”
拜谢皇恩后,便要去长安左门观看金榜游街。孟阶又和夏冕拱手抱了一拳。他带着诸位进士出了太和门,又过午门、端门、承天门,直到了长安左门前,才停了下来。
顺天府尹早就率了一众官员等在那里,一番恭贺后,他才亲自给第一甲三人各自披上了红绸。除了榜眼年纪较大些,状元郎和探花郎都是年纪极轻的,又都生的高大,样貌出众。
听说两人都已经娶了亲,不知道京城里又要有多少女子芳心破碎了。
宋琬在炕上歇了一回,又让明月叫了刘保善过来。这才四月的天气,还不是那么热,刘保善只穿着一件单衫,还热的满头大汗。
宋琬便让他在一旁坐了,等他喘匀了气,才道,“管家,你先放放手头里的事,跟着我去把族长请过来。”
她年纪轻,身上又没有诰命,是不能出头的。等会子送孟阶回来的定都是有身份的官员,若是没有人主持,倒叫人笑话了。
不若将孟家一门的族长请过来,也好撑撑场面。
刘保善只忙着收礼的事,倒将这茬忘了,好在宋琬还记得。他看向宋琬的眼神里不免多了一分赞赏,点头道,“那我这就去备马车。”
虽说孟阶跟着唐云芝去了青州,但他依旧姓孟。族长若是得知孟家一门出了个状元,定会欣然前来主持。
可这突然把人家请来,只怕有些唐突。宋琬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为好。
族长家就在宛平,马车没一会便到了。宋琬进去里面,看到几个年纪大的都已经换上了衣服,看样子就是在等人请他们了。
宋琬笑了笑,忙跪下与他们行礼。
“孩子,快起来。”一个中年男子忙道,正是孟家族长孟审言。
孟审言是个教书先生,在孟家一门里很有威严。他虽不是最年长的,却被大家一致推举为族长。
“孩子,不用多礼。”孟审言朝宋琬摆了摆手,又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吧。”
“那今日就麻烦各位叔伯了。”宋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道,“这麻烦什么,好孩子,你也跟着一块回去吧。”
他是孟阶曾祖父的堂兄弟,和孟阶这一门是最近的了,孟阶曾带着宋琬拜访过他一回。
当年,唐云芝带孟阶走时,他是在一片反对中唯一一个支持的。他说,“阶儿这孩子苦,若是留他在这里,只怕会毁了他一辈子,倒不如让他娘带他走。”
孟阶很感激,每年都会备上厚礼来看他。
回到家里,就有人来通传,“新科状元已经带着诸位进士游街了,还请夫人早做准备。”
前面有旗鼓开路,孟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所到之处,欢声雷动,喜炮震天。街道两旁挤满了形形瑟瑟的人群,都掂着脚扬着头张望。
崔锦书也想过去看一看的,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家里等侯消息。院子里的丫鬟都成群结队的跑出去了,花悉转了一圈又跑了回来,双手和崔锦书比划着道,“夫人,人可多了,我都快被挤扁了……”她说的急,差一点被口水呛到。
崔锦书将手里绣了一半的虎头鞋放下,笑道,“你慢点说。”
花悉吞了一口口水,又说,“我挤不过她们,连个影子都没看到,那一溜长的队伍就过去了。我听几个挤到前面的小姑娘说,状元郎和探花郎可俊朗了,她们红着脸揪着帕子一跺脚便又跟了上去。”
崔锦书已经听说了,孟阶是新科状元,所以并没有多少惊讶。她笑了笑道,“那你怎么不跟上去?”
花悉‘嘿嘿’笑了一声,拿了笸筐里的丝线来缠,“她们也就今日能饱饱眼福,我早见过了,不稀罕。”
“那你稀罕谁?”崔锦书冲花悉笑,挑着眉道,“我瞧着侍书还挺不错的。”
花悉一下子红了脸。她嗔了崔锦书一眼,跺着脚道,“人家好心好意来陪夫人解闷,夫人就这样打趣人家。算了,我还是出去吧。”
花悉扔掉丝线便捂着脸跑了出去,崔锦书看着她的身影出了月亮门,不禁失笑起来。
以前她还没嫁给宋珩之前,恐怕也和花悉差不多吧。
孟审言和族里几人进了院子,看到十分的井然有序,都对宋琬刮目相看了几分。孟门老六悄悄的和老四咬耳朵,“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倒有一套。”
宋琬将他们引到花厅,那里已坐满了各样的人。一见到孟审言过来,都起身恭贺。
宋琬又招了这里管事的人道,“茶水万万不可少了,算着时辰让小厮进去添新茶。”
那管事的人连忙应下了。宋琬又去了库房看了一回,尤信在廊下临时设了一个桌案,小厮和护院每抬进库房里一个东西,他便记下来,右手都没有停歇过。
宋琬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请了尤信过来。若是换了旁人,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尤信看到宋琬过来,就要起身行礼,宋琬连忙朝他挥了挥手,“我就过来看看,你记你的。”
尤信这才又坐下了。宋琬走过来,瞧了一眼礼单。见尤信正在上面记的,是东阁大学士刘祯。
宋琬看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刘祯是谢家父子安排在内阁里的人。他竟然也送了礼过来,看样子谢光也开始注意起孟阶了。
宋琬不知道在朝里到底有多少是谢家父子的人,直到了宣靖四年,李崇庸才彻底的将谢光安排在朝廷里的官员肃清了。当然还有一些落网之鱼,但也翻不起大风浪,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这都多亏了孟阶,拿到了谢家父子藏匿了多年的账簿。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将谢党打尽。
宋琬听下面的人说,这个账簿上清清楚楚的记了谢家父子多少年贪污的多少银两,里面所涉及的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各种渠道。
她真的很不明白,谢光和谢严为何要将这些写下来?简直就是给别人记录自己贪污的证据。
据说,谢光在这二十多年里,一共贪污了两千多万两黄金,白银更是无数了。这么大的数量,被爆出来时,举朝上下都沸腾了起来。
宋琬被外面一阵炮竹响拉回了心神,她见院里的人都往门口去了,蹙了蹙眉。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宋琬暗暗嘀咕,她看到唐审言带了一众人急匆匆的往门前走,便护着小腹也跟了上去。
还没到门前,就见人群又四散开来。原来是知县大人到了,孟审言陪着他去了花厅。
宋琬害怕挤到,就躲在穿堂里,等人都散去了才出来。她去了门前看了一番,小小的胡同里已经挤满了人群,大人小孩,来回穿梭,若是用人山人海形容都不为过。
她正要回去,就见后面有人骑着快马过来了。那人长得短小精悍,从马上跳下来眼睛都没眨一下。刘保善连忙出来接,只听那人道,“已经走到宛平了,快让你们家人准备着。府尹大人和礼部侍郎大人亲自过来了。”
刘保善忙吩咐一个小厮去花厅请孟审言过来,又着急忙慌的叫了护院出来,让他们清出一条小道。
他正要叫门前的人往旁边站站,抬头看到是宋琬,忙拱手行礼,“夫人,你怎么过来了?这里人多,你且回屋避一避。”
这儿看热闹的最多,宋琬还怀着孕,只怕会被挤到。
“我这就回去。”宋琬点了点头,又吩咐刘保善,“管家,你仔细着点,莫要出了乱子。”
第一百零五章
只听外头鼓声阵阵, 由远及近, 接着便是隐隐的细乐声。孟阶足跨金鞍朱鬃马, 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 前呼后拥的往胡同里来了。
顺天府尹李周成和礼部侍郎万全安陪侍在两侧, 笑眯眯的和拥在胡同里的大人小孩拱手抱拳。
孟审言早带着孟氏一门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宛平知县朱川等在门口。眼瞧着队伍进了胡同,朱川便指挥小厮点燃了设好的炮竹。一声声连天响,将细乐声都掩盖了过去。
宋琬站在门边的空隙处, 看着孟阶利落的从马上下来。孟审言便快走一步上前,躬着身子和李周成、万全安寒暄起来。
一排排护卫跑过来, 整齐的列在门前。将人迎进门后,挤在胡同里的人们迟迟不愿散去, 还踮着脚往院子里看。
孟审言将人带去了花厅, 宋琬没有跟去,她看着孟阶修长的身影,抿着嘴唇淡淡一笑。
明明早就知道他是状元,可心下却还是莫名的欢喜。
后面的人簇拥过来,沿着游廊过了屏门。宋琬将手护在小腹上, 眼里的笑意十分柔和。
她正要回松竹堂, 却被一人拉住了手, 她回头一看是陈夫人,笑着叫了一声‘姐姐’。
陈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宋琬的衣袖道,“妹妹,恭喜了。”看上去竟比宋琬还要兴奋。
“多谢。”宋琬冲她笑了笑, 又说,“姐姐一同过来玩吧。”
陈夫人闻言眼睛猛然一亮,嘴微微张着。她见宋琬点头,激动的搓着手道,“那就……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想了一会又道,“从命了。”
明月被陈夫人逗笑,教她道,“夫人,是恭敬不如从命。”
“是是是,就是这句。”陈夫人指着明月夸道,“果然就是不一样,连小丫头都比我这老婆子懂得多呢。”
挤在后面的朱夫人看到陈夫人跟着宋琬进了院子,便要拉着胡夫人也进去。胡夫人想起前面她说过的话,脸上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甩掉了朱夫人的手道,“要去,你自个去吧。”
她说完便扭头走了。朱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嘀咕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不去我去。”她看到宋琬和陈夫人就要进去,慌忙挤到前面来和宋琬挥手说话,却被护卫拦在了门口。
宋琬听到声音,便停了下来,和明月道,“你和护卫大哥说这位夫人是我的朋友,把她放进来吧。”
明月便快步去了,她一向伶牙俐齿的,又生的清秀。守在门前的护卫听她说了两句,便松手放了人。
“站住。”
明月正洋洋得意,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喊。
接着走过来一人,穿着护卫的衣服,腰间别了一把刀。他身形高大,明月半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你……”明月被拦住,一时变了脸色。她气呼呼的看向来人,突然惊在那里,半晌才指着面前的人道,“寇……寇将军,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看着一脸笑嘻嘻的明月,寇怀咳嗽了一声才道,“明月姑娘,在下正在……执勤”
他话还没说完,明月就伸手拍了一下他。‘啪’的一声,甚是响亮。明月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她原本是要拍寇怀肩膀的,没想到他太高了,竟拍到了他胸膛上。明月吐了吐舌头,讪讪的和寇怀道,“对不起啊寇将军,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寇怀脸上一片阴云,他闭了闭眼,许久才僵硬的用极近柔和的声音回道,还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站在门前的好几排侍卫却是看傻了眼,这还是他们的侍卫长大人吗?什么时候竟这么温柔了?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不可思议的摇头。
寇怀连忙咳嗽了一声,他们又都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明月抿了抿嘴,和一脸严肃的寇怀挥手,“寇将军,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寇怀还要说什么,却见明月带着朱夫人已经上了台阶,进了院子了。他怔愣了一下,又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他手下的侍卫,喝道,“不许再放人进去了。”
那些护卫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寇怀吃瘪,还是一个小姑娘,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有一人更甚,竟笑出了声。
寇怀眯了眯眼,上前给了那护卫一脚。他是个练家子,这一脚踢得那护卫直龇牙咧嘴,却是再不敢发出声音来。
“还有人要笑吗?”寇怀本来就长得凶神恶煞的,他语气一低,那些侍卫瞬间觉着后背凉飕飕的,都一动不动了。
过了穿堂,朱夫人才舒了一口气,拉着明月问,“明月姑娘,你和刚才那个侍卫认识呀?”
“认识。”明月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家姑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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