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延请太医,王娘子昏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日第二更。我累脱了,要去歇歇。筒子们,晚上不用等了,今儿晚上没有。小王姑娘是肿么了呢?
☆、春华岁月动风波(微修版)
“郭娘子,可需要奴婢去西配殿打探打探虚实?”
青桃陪舒窈站在风声嗍嗍的东回廊下,眼望着夜色灯影中不断出入西配殿的宫人,低声向身畔人小心翼翼询问出声。
被她请示到的人不言不声,只是在片刻后,微微偏转了头,答非所问地说:“东殿的张四娘子是不是还不曾回来?”
青桃一愣,讷讷点头:“许是张四娘子出殿乞巧,走得远了些。还不曾知道瑶华宫的变故。”
这瑶华宫拢共只住下了六位小娘子,六位娘子无论何人都是有可能在将来母仪天下。
王七娘子的病倒太过突然,让整个宫寝都毫无防备。早间时候,这位姑娘还活泼可人地在御花园陪着太后聊天,到如今才不过区区几个时辰。
一个身体康健,年华正盛的女子怎么能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延请而来的医女在诊脉后,说王七娘子这是“身娇体弱,引得风邪内侵”所致。
“只需喝上几幅汤剂,静养几日便好。”
西配殿的消息是如此传出。
可是青桃伺候的这位却在听到这消息后,轻轻蹙起了娥眉。也不顾她阻拦,兀自出来寝殿,固执无比地立到东回廊下,隐藏担忧地等候起那位张四娘子。
按说这个时候,郭娘子不是该关心过问一下生病的王七娘子吗?怎么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像是连面子情都不欲施舍往西配殿。
青桃脑中难掩疑惑,心间更是“突突”直跳。
对于这样的郭娘子,她越是捉摸不透,心中存下的那份子敬畏戒惧就越是发酵庞大。
这个女子太有欺骗性。楚楚身姿,盈盈话语,姣好如月的外貌衬着婷婷如玉的气度,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她单薄娇柔可欺,毫无刚强坚韧可言。
可是青桃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眼前的郭二娘子绝非她外在表现得那般不堪一用。
正像现在,各殿宫人都被所伺的小娘子打发去了西配殿,或为探病,或为探听。偏偏她就能耐着性子,让她按兵不动。看郭娘子那副神色,仍旧面如静水,眸似星光,好像所有变故,她都了然于心,能安之若素,坦然以待。
然而……假山湖石狭洞中,郭二娘子毫不犹豫扇在她脸上的一个巴掌,让青桃真真实实认识到自己伺候的这位其实并不是一泓无纹的碧波,会随风而动。
她其实更似一柄壁上的龙泉,平日刺目锋锐敛于宝鞘;一旦锵然拔出,立时寒芒灼灼,剑鸣铮铮。
平心而论,青桃觉得,郭娘子远比王娘子更堪配小君之位。
只是……
“郭娘子,伺候李娘子的锦儿适才也去往西配殿了。娘子当真不需奴婢前往?”
“不去。”
舒窈声音淡淡,只是望向瑶华宫仍旧空无一人的洞洞木门时,她在幽深眸底显出了几分焦躁。
假山湖石间所窥听到的话仍在她耳边余响环绕。前一日阎文应那般信誓旦旦地于人作保,继而就有今日王七娘子突然发疾暴病。王家娘子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究竟还会不会对着旁人下手?
如果会,那么秀秀……
“可是郭娘子,若真不过问,西配殿会不会怀怨您?”青桃见她话落后仍无动于衷,不由急上眉梢。
“我与那王七娘子素无交情。此时前往,只会凭白落了她的怀疑。”舒窈挥挥手,打断青桃相劝。
青桃登时一噎,抿抿嘴唇,壮壮胆子后,她才对舒窈小声诚挚道:“郭娘子,奴婢……奴婢听说,此次选后,官家好似中意……中意王七娘子。”
所以,哪怕是为以后计,您也应该先去讨好一番,走走门路吧。
青桃话落就深垂下头,不敢再看舒窈的眼睛。
舒窈极浅极低地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就仿若冷冽冽的清水滑过圆溜溜的鹅卵石,灌入耳中让人只觉凉爽之意直沁心肺。
“宫中贵人往来,王七娘子一个闺阁女郎,怎好在掖庭中安然养病?等不了多久,王家就该上书太后,央其允许王韵归家静养。”
不管是不是巧合,王七娘子,恐怕都是无缘皇后宝座了。
青桃讶然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张张嘴巴,最终还是无声无言地垂下了脑袋。
东回廊的夜风渐渐转凉,天降夏露,一层层的潮湿晕染上衣衫裙袂,让舒窈有些不耐地挪动了下脚步。
“青桃,你随我出瑶华宫一趟可好?”
久候不见秀秀,舒窈心中七上八下。说出此言,便提了裙裾,匆忙忙步出曲折回廊。青桃赶紧手挑灯笼,紧随其侧,一步不落地跟着舒窈,也不敢多做询问。
循着瑶华宫道出来大门,舒窈有些仓急地四处张望,脚下步伐更是不敢有一丝停顿。
昨日她得石间窥闻,今日就得王韵突然病倒。联想到如今秀秀久不回转,宫中阴私波诡云谲。舒窈只觉心中正如一把点着了的干柴一样,火借风势,猎猎燃烧。让她握在袖中的拳头整个攥起都还丝毫不能解除她的烦躁。
“郭二娘子!”正匆匆行走间,挑灯的青桃突然顿住脚步。伸长手臂将灯笼一点一点靠向宫道旁的御水池,声音战战发抖地说,“这里……这里刚才有个人影。”
舒窈悚然一惊,几步上前,劈手夺过青桃手中宫灯,挑高之后,极目望进水中。
如钩新月下,御水池宁谧如镜,潾潾泛光。缓缓流过的清水就像一道索命的链条,紧紧扼住了舒窈的咽喉,让她在看到池中景的瞬间呼吸凝涩,胸膺压抑。
“去,速速往瑶华宫去叫人!叫太医!快去!”
舒窈一把扯过青桃衣襟,目中眸光锋锐,齿间吐字森冷。这句吩咐由她道出,竟让青桃一时冷汗涔涔,两股战战。
“可是娘子,这……”
青桃担忧的疑惑尚未全然出口,就觉眼前丽影闪过,紧接着御水池中“噗通”一声——她伺候的郭娘子竟然就在她眼前毫不犹豫跃入了水中。
青桃脑袋嗡然作响,也来不及思索轻重利害,身体已先于考虑地听从了舒窈的命令,拔腿向着瑶华宫狂奔,边奔边喊:“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张四娘子落水啦!快来人!张家娘子落水了!”
一声凄厉,震动整个瑶华宫。
瑶华宫的掌事姑姑原本还在西配殿看顾生病的王七娘子,此时得知消息骤然出一身冷汗。
等她带着宫人和医女迅疾赶赴御水池时,御水池中被称落水的二位娘子却已经上了岸畔。只是张四娘子仰躺在冰冷地地上,而她身畔的郭二娘子却正不遗余力地摁压着她的胸腹。
“郭娘子?”掌事姑姑与医女趋步上前,正欲用披风将两位小娘子携裹得周密严实。却不妨一直忙而不乱的郭家娘子在此时豁然抬头,戒备警惕地望向她们——她像极因被人误闯领地,而惊动蓄势的母狼,爪间杀机隐隐。目中冷意如冰。
只是这情形如一把去势飞快的利剑,倏然闪现,转瞬消失。
掌事姑姑被盯得恍惚凝滞。等到回神时,她的手腕已经被郭二娘子牢牢握在掌心。腕间环上的凉沁沁触感,细腻温润,让掌事姑姑心中一动。
郭二娘子仍半屈半跪在张四娘子躺卧的身躯前,明明自己尚单薄无依,可那仰面看向掌事姑姑的眼神仍旧让掌事姑姑刹那想到了一只伸张出护佑羽翼的鹰隼,正毫不放松保护着它看中的所有。
“姑姑,她还有呼吸,她还活着!请您一定救救她!一定!”
郭二娘子望着掌事姑姑的眸子晶莹含露,似泣非泣,声音更是哀软绵绵,颤颤哽咽。如这般低语央求,竟全然不似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女,反而更像她手下怜惜的平凡宫娥。
倒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小丫头,假以时日,此女前程不可限量。
掌事姑姑冲着医女微不可查地使了个眼色,医女会意。跪身将宁秀嘴巴打开,左右摆弄着端详片刻后,悠悠松了口气。
“只是暂时避过气去了。还好援救及时,不然性命堪忧。”
掌事姑姑轻轻绽出一个笑容,下令宫人将张四娘子搬抬回瑶华宫。而郭二娘子则一瞬不瞬地盯着众宫人的动作,眉间担忧毫不掩藏。
掌事姑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心中暗暗思忖:这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太妃娘娘识人睿智,会看好郭二娘子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不知道张四娘子在此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凭白落了水中。
一日之间,她看管下的瑶华宫连出两起波折。牵扯三家选后娘子,真是让她想自欺欺人,以为这是一场巧合都不行。
掌事姑姑眼神闪烁,跟在回程的队伍之中,神思飞转地考虑着天亮之后,她自己该如何向慈寿殿的主子以及寿安宫和承明殿的贵人汇报此间情形。
然而不等她考虑出个所以然来,承明殿中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向天子禀报了瑶华宫的事情。
“官家,瑶华宫出事了。”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尖细嗓音在承明殿寂寂响起,“傍晚时分王七娘子突然昏厥,医女救治后,言说其乃风邪入体,需归家静养。一个时辰后,张四娘子与其随侍宫女在乞巧时双双落入御水池。侍女罹难,张四娘子为郭二娘子所救,侥幸生还。”
落地声音平平如水,若是仔细倾听,便会发现,此人之声与那日被天子遣去,往向寿安宫传递选后名单的内侍之声如出一辙。只是今日他带的消息却让正在练字的天子骤然停顿了动作。
承明殿龙烛高燃,光亮煌煌。
天子乌黑狭长的眼眸间闪过一丝惊诧和愤怒。
“可知是谁的人动的手?”
九五之尊的沉沉质问声就像捶打在心头最重的锥,让那道尖细声音在默然片刻后重新响起。
“回陛下的话,王七娘子之事,奴才察查之后得报结果,似乎是和阎总管与……与寿安宫的尚礼女官姚映姑姑有牵连。张四娘子的事,奴才失职。暂时还不知详里。”
“阎文应?竟然是他?”
天子修长如画的浓眉瞬间蹙起,握着玉管狼毫的白皙手指更是微微绞紧。在沉吟片刻后,天子才压下心头震撼,似想通什么官窍一般,叹了声气,毫无波澜地应道:“朕知道了。王七娘子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是。奴才遵旨。”
“至于瑶华宫那边……你去准备一下,随朕过去一趟。”天子面色有些泛白,如惊悸后怕绕心般顿了半晌,才终于开言补充,“不要声张,与昨日一样即可。朕只是放心不过,去她那里看看,见她平安无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考考智商,秀秀为么会落水呢?
1,不想入宫,不想跟阿瑶争抢,自己跳下去。
2,为同来那些小娘子们所害,被推下去。
3,有什么别样阴谋特意针对她。
☆、凤阕如意尘埃定(上)
七夕夜,中天月清光斜映,柔婉百转洒入瑶华宫的东厢殿。
殿内纹风不兴,银釭独照。
赵祯披星踏月进入东厢殿时,舒窈正手秉玉管,毫蘸茶渍,伏于案中运笔疾书。
点翠银纹的玉色单衣在她身上显得曼妙绰约,袖口轻挽间,露出白皙的手腕。点点水痕自舒窈笔下流出,落于暗红色桌面,被热意迅疾蒸干,只氤氲出一片模糊残迹。
赵祯轻手轻脚地步于舒窈桌边,稍弯下腰,手臂撑于案上,将她整个拥罩在自己身影中。
“在写什么?”
赵祯声音很低悦,仔细听,还能听出见她平安后,终于长舒一气的释然。
舒窈缓缓驻笔,侧首仰望向赵祯,眸波湛澈如镜,竟是毫不惊诧他的到来。
“青桃又睡着了?”她放松身体,将脑袋软软依靠在赵祯的臂弯中,长睫轻扇,呼吸微促。
赵祯抬起手,动作温柔地顺抚着她的鬓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让她知道天子深夜探访瑶华宫,不说看卧病之人,也不说看落水之人,偏偏来了她伺候的郭家娘子处吧?”
舒窈听后恬淡一笑,侧首将狼毫轻轻搁置于案,腾出双手环抱住赵祯胳膊,幽幽软语道:“似我们这般遮遮掩掩,夜半得见,像不像极了瓦肆中所演的折子戏?”
赵祯倾身环住她的肩头,脸颊贴在她颈窝处,肌肤的温热隔了衣衫传来,两人相拥静默。
良久后,赵祯才在她耳畔如叹如述地开口低答道:“阿瑶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高门贵女,我却真希望自己只是戏文中一平凡普通的落魄读书人。至少那样,你不必因为我而似现在这般担惊受怕。”
舒窈脊背蓦地一僵,倏然睁开了眼睛,转头望着赵祯,停顿片刻才静静问道:“瑶华宫的事,你都知道了?”
赵祯阖眸颔首,遮住目底几欲溢出的关切后,直身捉住舒窈的手腕,将她轻轻一带,拽入怀抱中。
“明日朕就去请示母后,让她同意王、张两家带各自其女儿回府静养。然后告诉母后,朕青眼于王七娘子,意欲立其为后。”
舒窈抿了抿唇,未出声,只将脸深埋在赵祯胸前衣料中,任他将她拥拢得紧密严实,毫无间隙。
其实他说的对。她就是在担惊受怕。不论是他们如今所处的局势,还是夜夜不得见光的幽会,都足够让她神思紧绷。
适才,她在桌上所书的便是这两日的宫中见闻以及对宁秀落水疑点的罗列。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按部就班的首饰匠人一样,把所有珍珠摆放整齐,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那颗连接串珠丝线最重要的底珠儿。
笔下闪烁的水痕如一道道匕首的寒芒,这里不比郭家府宅,舒窈身周环境危机四伏,潜藏势力更是敌友未知。
没人能预料到瑶华宫下一个残遭毒手的会是谁。她谨慎小心,已到了连自己的字迹都不肯轻易留于纸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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