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灵对此浑不在意。
要知道,她在廖氏面前可不是什么乖孙女儿,而是南无意陀罗尼自在佛转世呢!
她要端着佛陀转世的架子,让廖氏对他又敬又怕才好,这样廖氏才不敢无故苛待程氏。
于小灵笑着喊了句祖母,脚下却动都没动,廖氏目光有些深邃,倒也没再说什么,继而转眼看向了徐泮。
方才进门之前,程氏便又同她说了一遍,于小灵的夫婿可是如今的忠勤伯。
廖氏是根本不敢相信的。
忠勤伯的名头实在是太过响亮,廖氏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于小灵怎可能嫁过去。
最后还是崔氏胡乱将这桩婚事联系到了于是她替妹妹寻了个好亲事,廖氏这才勉强信了下来。
崔氏那样说的时候,程氏在心里嗤笑了好几声。这两桩亲事到底从何而来,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崔氏也只不过哄一哄廖氏罢了。
此时廖氏看见站在于小灵身旁英挺的男子,高大威武,气势逼人,不由得便有些害怕。忠勤伯的名头同辉煌的战绩同存,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廖氏这样的深宅妇人,自然是害怕的。
廖氏不自然地理了理嗓子,朝徐泮点了点头,又同崔氏说道:“我自喝了那大夫的药,总是觉得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不好使了,霏儿同灵儿嫁人,我竟都记不清楚。”
廖氏还以为,她是喝了大夫的药,记不清楚事儿了,却不知她自己已是疯傻了两三年,这才刚刚好罢了。
于家上上下下,都不敢同廖氏乱说话,于清杨专门下了令,让丫鬟婆子关紧嘴,在正院见舌根子都一句不许嚼,不然就要撵出去。他到底是怕不知提到哪一处不妥的,再把廖氏吓得犯了病,或者再一脚踏云去了西天,一家子伤心不说,还得辞官守孝。
崔氏虽然不怕守孝,可她还指望着廖氏替她撑腰,自然也是顺着她的话说的,这会儿便道:“他们都是小辈儿,您不必太过操心的,只让他们好生孝顺您便是了。”
廖氏听着,胡乱点了点头。约莫是觉得头晕了,又抬手按了按她那川字眉头,眼中浮现些许迷茫。
崔氏知她又要犯糊涂了,到了歇息的时候,又想着廖氏歇了,她能同自己姑娘多说几句话,便赶紧替廖氏随便说了几客气话,遣了众人,各回各院去了。
于小霏跟崔氏回了敬莲园,于小灵便跟着程氏,回了惜芙院,至于于家的两位娇客,自然是于清杨书房有请。
于小灵刚落到了程氏手里,便被她从头到脚好一通问话,问得头晕眼花了。
☆、第二七九章 百年参
“……姑爷待你可还好?”程氏拉着女儿的手问道。
于小灵连忙点头。
程氏闻言小小松了口气,又压了声音,问道:“那姑爷在房里……待你如何?”
程氏问得很小心,毕竟于小灵刚嫁过去便来了月事,这委实是不是什么好兆头。
程氏的目光灼灼地落在于小灵脸上,于小灵懂她的意思,无奈地点了点头:“好。”
“好?怎么好了?他可体贴你?”
体贴……算是吧,于小灵想。
她被那刮下鱼鳞的疼吓到了,前几日,徐泮到了晚间又去摩挲她的手背,趴在她的耳边吐热气,她一点都不敢搭理,连忙推了他,蒙着被睡了,之后他也没再勉强她的,算是好吧。
于小灵不想同程氏,接着说这个事情,她想想都觉得浑身上下都疼,打了寒噤,道:“娘别管了,我好着呢!”
她脸上有不耐之色,还抖了一下,程氏一下便看得出来。程氏皱着眉头看了她好几眼,默了一默,担忧地道:“可是他……太厉害了?伤了你?!”
这句话一下便戳到了于小灵的心窝里,她睁大了眼睛,怔住了。
程氏一看女儿的表现,吓了一跳,便一跺脚道:“果然!我就知道那等习武的,不懂怜香惜玉,光顾自己快活了,哪里还我女儿死活!”
程氏怒气冲冲,于小灵却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光顾自己快活,徐泮明明也难受,自己当时还问了他的。
她想到这,挑了挑眉。
对了,这正是她不懂的地方,他这么难受,为何不长记性还来弄她,他就这么着急要儿子么?
程氏没瞧见女儿目露思索,只一味生气,恨声说道:“我就说怎么亲事不妥,我儿……真是受罪了!只这事情上头哪有什么办法?!你若能尽快能生下长子……倒可以……为他纳两房妾室,你也少受点儿罪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于小灵闻言,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可再一思索,倒觉得有几分可行之处,说到底,还是先传宗接代要紧。
于小灵觉得一阵牙疼,这事和她从前想的,真是不大一样,她到现在还摸不清头脑,真是恼人。
程氏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纳妾的事宜,于小灵也听得似懂非懂,只她心里到底如何想又如何做,就不得而知了。
她又住回了从前在于家住的厢房,厢房里有她熟悉的味道和摆设,她从头到脚的都放松了下来。
众人各自说话,就到了午膳时分。
这次加上两个姑爷,于家人算是到齐了,又有廖氏清醒过来,于清杨便在正厅设了宴,男女各摆一桌,好生亲近亲近。
本来也该叫了于桑回来的,可于桑的公公一口痰卡在了喉咙眼里,忽的昏迷过去了,这都五六天了,也不见苏醒。他半死不活的,魏家人一个都不敢离开,因而于桑便来不得了。
廖氏方才吃了药,睡了一会儿,这会儿醒来,脑子又清醒了些许,崔氏母女见她清醒了,赶紧靠上前去。
“祖母身子不好,孙女真是担心。孙女同孙女婿,专程为您选了几颗好品相的百年老参,您若是用着好了,再同孙女儿说,孙女再孝顺些给您。侯府里这些东西都是下头的人贡上来的,多的是呢!”
她说的这话,于小灵禁不住捂的嘴。既然是好孙女,为何不一匣子一下子拿来,只拿来几颗是什么意思?
就平成侯府那些家业,于小霏值得打肿脸充胖子吗?
廖氏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拍着于好。
于小霏难得甜甜地笑了,又道:“祖母疼爱孙女,孙女心里知道,自然万分孝顺您的……只是,我不如二妹妹嫁妆多、产业大,孝顺您的东西少了,您可别嫌弃。”
她话虽然是朝着廖氏说的,眼睛却骨碌碌地转向于小灵。
果然,廖氏听了她的话,转头看向于小灵来,她虽然没说话,眼睛里却是不满的探问。
于小灵一阵无语,刚想说些什么,便听于小霏又道:“二妹妹可是净好东西,那六十台楠木雕花箱子里装的,半个北京城可都瞧见了!”
于小灵一听,就暗自笑了一声,果然,说来说去,于小霏还是要绕道那段公案上来。
于小灵心下转了转,知道以她的性子定不会放过自己,当先说道:“多亏顺天府的官差断案如神,这么快便找回了箱子。不然,我还得借了姐姐的充场面呢!”
于小霏忽的一声嗤笑:“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妹妹张口闭口顺天府,怎么前些日子,我偶然问起顺天府的人,他们竟说,从没听说过什么贼人盗了嫁妆箱子的事情。不知妹妹说顺天府,果真是京城的顺天府吗?”
这话突然说起,房中便是一静,连隔那个屏风的男子那一侧,都没了声音。
于小灵挑了挑眉毛,说道:“姐姐这话怎么说的?难道顺天府,还有第二个不成?当时官差上门来,全家上下可都是看见了的。”
这个时候,廖氏适时插话了,她皱眉道:“什么事情竟惹得官差上门了?我记性不好,霏儿同我再说说!”
于小霏轻笑了一声,伸手挽了廖氏的胳膊,说道:“祖母,这事可有意思着呢。上半年的时候,当时我同二妹妹都还没出嫁,二妹妹那六十抬楠木雕花箱子放在二婶娘的一处陪嫁宅子里。当时娘为我置办的嫁妆,原本的嫁妆箱子装不下了,便想借了二妹妹的来用,谁曾想,二叔父都允了,结果去那宅子寻,却发现那六十台楠木箱子,竟不翼而飞了!那看守的一对老夫妻说是全不知情!
好叫祖母知道,这些箱子可是二婶娘花了大价钱为二妹妹做的,当时丢了,二婶娘便报了官,官差是过来询问过的。”
于小霏反复点着程氏在嫁女上头花了一大笔钱财的事,廖氏越发认真听起来。
于小霏又道:“东西丢了,我没得用也就罢了,二妹妹岂不更麻烦了去?当时我就想着,要不把我的借给二妹妹。可谁知,就在二妹妹大婚前十天,那箱居然被官差找回来了,而且找回来的,竟还是完好无损的!祖母,您说此事奇不奇?”
廖氏听着有些绕,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皱了眉头点头,疑惑问道:“那霏儿怎么说顺天府的人不知事呢?”
☆、第二八零章 不肖女
“是呀,祖母,这箱子找回来了,本是好事。某日我上街,瞧见有平头百姓给顺天府的官差们送东西,说是官差将偷了他们家钱财的贼抓到了,得好生感谢呢!我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更得谢谢官差们,就让下人上去问了一句,谁知问了一遍,简直鸡同鸭讲!那官差可是挂了顺天府腰牌的,可他竟说,从没听说过谁家丢了嫁妆箱子的事情!”
于小霏说到这儿,脸上又惊吓之意,眼中却笑意甚浓,眼睛半眯着,从于小灵和程氏身上扫过。
“所以说,孙女就说这事儿怪得劲,到底是二婶娘报案,报到了假的顺天府官差头上,还是说……那箱子根本就没丢,找来的官差是……哎呀,祖母,假冒官差可是大罪呢!万一事发了,咱们家可是要受牵连的!”
廖氏被她这么一喊,一掌便拍到了一旁的小几上:“二媳妇和灵儿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厅里一片寂静,只崔氏母女,对了个笑意的眼神。
是了,他们就要趁廖氏这个清醒的空档,给程氏母女定一定罪!
她们没有拿到六十只楠木雕花箱子,可也不能让那母女俩好过。今日说什么都要下一下二房的脸面,要把场面闹到不可收场,还要当着忠勤伯的面,让他也瞧瞧,自己娶回家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边出了大事,于清杨带着小辈儿们,也说不下去了。
他连忙诚惶诚恐的,绕过屏风到这边来,朝廖氏说道:“娘身子还没大好,生这么大的气做甚?”
廖氏朝他一瞪眼,说道:“就仗着我身子不好,才敢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来!你听听,都敢冒充衙门官差了!”
于清杨听的眉头直皱,疑惑地看了于小霏一眼,问她道:“霏儿是问的什么人?他是不是新上任的,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当时官差来咱们家里,那可以都是带着腰牌来的,还能假了不成?”
于清杨虽是不信于小霏说的话,可他瞧着她,却见她神色坚定,不似作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于清杨禁不住在心中疑问了。
那六十台楠木箱子,去得奇怪,回来的也奇怪,他当时也不是完全没有疑心的。只是当时已经迫近的于小灵的婚期了,他实在无暇再去探究其中暗藏的缘由。
于小霏好似已经料到了于清杨的质问,胸有成竹地笑了一声,说道:“侄女怎好胡乱说话,自然早已同那官差说好了的。若果真有人冒充官府,藐视朝廷,官差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于清杨的眉头压得更深了。若这次果真是家中人所为,闹到了顺天府去,他的官声可就完了。
他的面色沉了下来,转身瞧了一眼两位新姑爷,只见费元满脸惊讶,好像对此事全不知道,而再看徐泮,却见他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清杨略一思索,说道:“这样贸贸然请官差上门,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到底今天是你祖母身子大好,请了你同你妹妹回娘家的日子,有什么事情,有以后再说吧。”
他说着,又看了廖氏:“娘把此事交给儿子处置吧,儿子必然不会乱来的。”
廖氏实是听得有些头晕,她心里本是向着于小霏的,可此时见于清杨说话做事稳重似丈夫和长子,不知不觉便有些信他,她刚想点头说好,却被于小霏打断了去。
“事到如今,二叔父还准备和稀泥吗?侄女真是太失望了!我敬叔父是当家之人,向来以叔父马首是瞻,此事本也想着叔父点头再做的,却不想……侄女以为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方才已是派人去请了那官差过府。孰是孰非,他来了便也知道了!”
于小霏先斩后奏,让于清杨惊讶不已
她是到底多有把握,才敢将此事捅出来。难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果真是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作戏?!
于清杨目光直射程氏,却见程氏脸上划过焦急的神色,目光却是向于小灵投去。
于清杨心中大惊,果真是作戏?!
而他再去看女儿,去见女儿同女婿神色如出一辙,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清杨此时心中又沉又闷,问于小霏道:“不知霏儿请的这位官差,何时能到?”
“叔父不必着急,约莫一刻钟便到了吧!”
于清杨默了一默,又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把午膳往后推吧。大家都别站着了,坐下喝茶等着吧。咱们也是有规有矩的人家,不能干那些没法没天的事情。”
他说着,目光朝程氏投去。程氏这一回撞到了于清杨的眼神,身形微僵,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满屋子静得落针可查,没有谁同谁说上一句话,众人心中都在各自思量不已。
于清杨将此事反复琢磨了一遍。
最坏的打算,不过是程氏同于小灵果真蒙蔽了他,联手演了一出大戏,假冒两个官差来于家办事,糊弄众人。
若只是两个官差来于家也就罢了,还能推说他们信错了人,糊弄过去,偏偏这恼怒箱子是丢了又找到的,冒充的假官差哪里会为人找箱子?这可是明摆着冒充官差,藐视朝廷了!”
于清杨把目光又在程氏和于小灵的身上瞥了几眼,最后又落到于小霏身上,见她面上隐隐有笑意,一副成算满满的样子,又禁不住心往下沉。
程氏若是犯了事情,她于小霏又哪里得了好了?难道因为她是出嫁女,便波及不到她吗?可她母亲和弟弟还留在于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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