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慧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轻声安慰妹妹道:“许是路大哥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你知道他往日并不是这样的。”
“才不是!”程默意见她不知缘由,还为他说话,柳眉倒竖,一句话直接便吐了出来:“我知道他是为什么!”
“为何?”程默慧定睛看着妹妹,问道。
与此同时,于小灵却拉了拉程默意的衣裳,站在她身后,踮着脚小声嚷道:“咱们猜测的,也未必准呀!”
程默意到了嘴边的话,绕了两圈,又咽了进去,她觉得于小灵的话,也许是对的。
她板着小脸将方才是情形回想了一遍,心里觉得确实有于的这种可能。可若是这般,她更不明白路绍佐为何对自己姐姐冷脸相待了。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这件事体在她心里绕了两圈没有答案,眼睛瞧见姐姐更是紧紧地盯了她,她心里一急,一跺脚,迈开腿跑了起来,嘴上嚷道:“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程默意追着路绍佐的步子,一直追到了他下榻的小院里。
“等一下!”程默意怕他进了屋子换衣裳,将自己挡在门外,先声喊道。
路绍佐脚步一顿,抿了抿嘴,没再继续前行。
程默意赶紧跑了过去,见他不转身,只好主动站到了他身前,看着他面无表情,目光看着身后的屋顶,心头又有些起火。
“这里没有旁的人,你说你为何对我姐那般?”她忍着火气问道。
路绍佐轻轻吐了口气,定定地看了程默意一息,略带嘲讽的冷笑道:“人人都知道你姐姐要招赘,怕是只有我不知道。”
程默意听着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昨日我本家的从弟过来问我,是不是攀上了程知州家了,要做人家的赘婿。我只还兀自不信,其实人人都晓得了,只我蒙在鼓里。”他说这,转头瞧向一旁,嘴角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程默意眉头一皱,本想说,他们既没有特意瞒着他,也没必要专门告诉他知晓,可转而想起姐姐对他颇为特别,这到了嘴边的话,便转了方向。
“你……不愿入赘?”她问。
“呵!”路绍佐冷笑了出来:“我路绍佐再是身无长物,也不会忘了自己姓什么。你们缘何这般看不起我?就认定我会赘入你家?”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倒也多谢你们的收留,我该告辞了。”
他言罢,抬脚进了屋子。
匆匆赶来的程默慧和于小灵,脚步愣在了小院门口的杨树下。
风一吹,树叶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听在耳朵里,全没了往日诗意的吟唱,只有一片嘈杂混沌,惑乱人心。
于小灵转头瞧了瞧程默慧温柔的面庞,瞧见她眼眶里的一滴泪,转了许久许久,终于挨不住下落的坠力,如飞鸟般划过面庞,啪嗒一声落在了她绣着缠枝牡丹的前襟上。
☆、第八十九章 咳喘病
程默意脸上气的发青,可回过头,又瞧见程默慧面色惨白。
“姐!”她看着有些心疼,跑过来拉她的手,离得近了,看见她湿润的眼眶,说道:“姐姐不必为他流泪,他不识好歹,自有人识得你的好!”
程默意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越是想擦净,偏就越发抹不去那源源不断的泪水。
程默意看着又心痛,又心急,一想到那路绍佐说不定立马就要出来,便不想让他看见姐姐这般模样,大力钳住了程默慧的手臂,拉了她走:“姐,我们走!”
她的力气极大,程默慧又似一只没了灵魂的肉身一般,任她拉扯,两姐妹很快便离开了小院附近。
于小灵本是随着二人走的,可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便转了身,又回到了路绍佐的住处。
她刚到院门口,便见路绍佐提了包袱,沉着脸走了过来。眼睛扫过她还在此处,面无表情,脚下不做停留。
于小灵看着止不住也有些生气,冷笑一声问道:“路公子此番回去,如何同邻里解释缘何离开山庄?”
路绍佐未料到她有此一问,眉头微皱,顿住脚步反问道:“何须向旁人解释?”
于小灵点着头轻笑了一声,又说道:“路公子不用解释,旁人自然知道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欲入程家为赘,是立身清白之人。”
她说到此处微微停顿,见路绍佐果然表情和缓不少,明显一副“就是这般想法”的样子,不由目光变得冷厉起来。
“路公子倒是一清二白了,可旁人却如何看待我表姐,又如何看待程氏?”
她冷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逼迫了你,可你扪心自问,我们何曾逼迫或者诱骗过你?我舅舅和先生好心让你进山庄读书,不求你感恩戴德,可你此番走了,却要污人清白,良心何在?!”
她这话说的如雷似电,直直劈向路绍佐那张俊美的脸颊,使那脸上不由浮现几分慌张尴尬。
“我并未如此作想。”他皱着眉头解释道,可于的句句在理,容不得他辩解。
本来招赘就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体,若是再被人误解有强迫良家子弟的嫌疑,说不定连程思励的官声都要被连累,更别说程默慧是个曾经退过婚的人了。
于小灵见他面色难看,知他还有些良心,倒也松了口气,又道:“若路公子此时便要走,我自没有拦着的道理,只请路公子寻一个站得住脚的由头,莫要让污水泼到程氏身上!”
于完话,自觉已经与他分说清楚,便也不耐与他过多的废话,匆匆朝他一福,转身离去。
路绍佐是次日上晌离开的,与修先生辞了行,只说是父亲祭日临近,要在家中闭门读书,以示孝意。
修先生虽觉得很是奇怪,可路绍佐坚持如此,便也不再勉强与他,放他回家去了。
他走了,姜从清还在京城,边疆战事吃紧,徐泮也无暇再来此处,扶摇山庄一时倒是冷清下来。
山庄寂寥不说,人也少了些精气神儿,连素日里最是龙腾虎跃的于霆都蔫头巴脑,没过半月,便受了风寒,还传到了程默慧身上。
于小灵抱着滚烫的于霆,心疼的不行。
于霆从小到大,还没生过这般大病,如今脸颊不正常的红晕,额头烫的能煎鸡蛋,迷迷糊糊地昏睡不醒,还时不时梦呓。
程默慧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倒是不如何昏沉,头脑还有清明,可却比于霆多了一道咳喘,好似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几人正值在山庄读书的日子,平日里有个什么不好的,修先生也能开个方子,帮忙看了,可他二人病的这般厉害,修先生也不敢乱来,山下萍水镇的大夫,又都资质平庸,不堪大用。
这姐弟二人病的厉害,再不敢挪动他们,于霁一想,二话不说就骑了马,回隆德求救去了。
不过下晌,于霁便赶了过来。一同回来的,除了心急如焚的程氏,还有一位姓卫的大夫。
卫大夫二十出头的模样,中等身材并中等样貌,混在人群里,犹如泥牛入海,全然抓不出来。不过于小灵听于霁介绍了他一句,便觉得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当真是至理名言。
这位卫大夫不是随便哪里的江湖郎中,正是太医院卫院判的侄儿,因年岁颇小,得了家中长辈的命令,出来行医历练的。这日正好走到隆德,所以被急急请了过来。
卫家可是本朝有名的医药世家,代代都有人入太医院为官,以用药精准,见效快闻名。
当初于小灵摔伤磕头,浑身疼痛,还有幸请卫院判诊治过一回。可惜她非是真的有病,院判自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卫大夫先给于霆诊了一会儿,又摸了摸他的小额头,翻了翻他的眼皮,笑着说了句“无甚大事”,便刷刷刷地写了个方子,让按方抓药,及时服用。
于小灵同程氏齐齐松了口气,嘱咐了入雪好生照看他,便又引了卫大夫往程默慧房里去了。
还没进门,程默慧那沉闷的咳嗽声便穿过窗棂,传了过来。
于小灵瞧见那卫大夫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道不好。
程默意房里也是一股药味,她这病来如山倒,再加上路绍佐那件事,整个人瘦了一圈不止,倒是越发同清瘦的程思励相像了。
如今是在西北,她又病成这般,倒也顾不得规矩礼数、男女大防了,只穿了件正经的衣裳,半坐在贵妃塌上,等着大夫诊治。
卫大夫朝她微微颔首,抬手请了程默慧伸出手腕,定了定,才细细地诊起来。
左手诊了半晌,卫大夫沉默着没说话,又请了她的右手,诊了一阵子。
于小灵并程氏和程默意在一旁看着,都替她心急。于小灵琢磨着,难不成是个疑难杂症,连这卫大夫都瞧着费劲?
只等程默意快禁不住问出口的时候,卫大夫收回了手,微微点了点头,又端详了一下程默慧苍白的面容,问道:“应该并无咳血之症吧?”
☆、第九十章 强扭瓜
程默慧刚张口想答,又不住喉头奇痒无比,又用力咳了几声,哑着嗓子勉力回道:“不曾。”
卫大夫点了点头。
程默意终于禁不住问道:“大夫,我姐姐到底怎么了?”
“外邪袭肺了。”他沉声道,目光郑重又透着忧伤,轻声道:“内子也是这种病症,可惜她病的厉害,未及治疗便……”
程默意吓了一跳:“那我姐姐呢?!”
卫大夫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尚可医治。待我写了方子,吃上几日看看。”
他说着,又转过头来看着程默慧轻声道:“姑娘切忌忧思忧虑,万事莫放心上。”
闻言,程默慧一怔,转而又明白卫大夫这是连她的心病都通晓了一二。她微微颔首,道了句“多谢”。
程默慧这病颇为凶猛,即便是卫大夫有法子可治,也不敢大意了去,不用程氏相留,他便自愿留在山庄,照看病了的姐弟二人。
山庄一干人等,自是喜不自胜,同时,也放下心来。
安排了卫大夫住宿,于小灵刚想往灶上嘱咐饭食,就见封氏也从山下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
她一眼瞧见于小灵,连忙喊了她:“你大表姐在哪?如今怎样了?”
于小灵连忙给她行礼:“舅母别担心,卫大夫看了,说是不甚严重。”
封氏松了口气,又连忙问道:“卫大夫是哪个?可有把握?”
于小灵引着她往程默意房里去了,边走边解释了一下卫大夫的身份。
封氏一听,一连念了好几声佛,可转眼见了女儿那副瘦弱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疼。
“我的儿,怎地病成这样了?这才离了我几日?”封氏说着就要落泪。
程氏在一旁劝慰:“二嫂快收了泪,不然也是给孩子添心思。卫大夫可说啦,慧儿切忌忧思忧虑,须得放宽心才好。”
封氏闻言,连忙拭了泪,摸着女儿瘦骨嶙峋的一双手,问道:“我的儿可有什么心思?咱们家处处妥帖,你得放心养病才是呀。”
程默慧勉强笑了笑,笑容带着三分苦涩,说道:“娘,我没心思,这病也不打紧,过几日就好了。”
她说完,又一声接着一声地咳起来,越咳越厉害,竟有些收不住的势头。
封氏吓得不轻,也不敢再多说话,顺着她的后背捋了捋,待她缓过一口气,正逢丫鬟将熬好的药端过来,便又亲手喂了她吃药。
安顿好程默慧,一屋子人退了出去,封氏又有些泪意上涌。
于小灵暗自琢磨,这两位表姐眼泪说来就来,八成就是从二舅母这里来的,端地是母女。她记得自己上一次哭出来,还是刚来到凡间的时候,于小霏砸她那两下的缘故呢。
她的情绪一向波动不大,被人惹到了,也就是生气上火,似眼泪上头这般,还真没太体会过。
她在思索着这个事体,封氏却将程默意叫到了一旁无人处,低声问她。
“你与娘说说,你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封氏拧着眉头问道。
程默意一听,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知女莫若母,她这样欲盖弥彰,封氏哪里看不出来:“意儿!你姐姐都这般了,你还要瞒着娘不成?!”
程默意咬了嘴唇,架不住封氏凌厉的眼神,无奈道:“好吧,我与娘说,只娘千万别跟姐姐提起。”
封氏自是点头答应,只听小女儿将大女儿那些心思与事体一一说来。
“原是这般……”封氏喃喃道,后又将那路绍佐的身世琢磨了一遍,说道:“按理说,他无有父母,家族又有传承,最合适入赘不过,怎会不愿意呢?这样的事体还得长辈出面,若是修先生去说,恐怕就不这般了。”
程默意一惊:“娘,您怎地想的?他不愿意,咱们还当委屈了姐姐呢?您怎么还想在找上门去?”
封氏瞥了她一眼:“你姐姐都病成这样了,自然得随着她的心意来,你没听大夫说让她宽心么?”
母亲的话好似也有几分道理,程默意想起有的人家,为了给生病的儿子冲喜,尽快娶进来一房妻妾的事了,姐姐这般,好似也有这个意思。
“那路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即便是不愿意,使些个手段便罢了,还能让你姐姐受了委屈?”封氏又道。
一说到受委屈,程默意便想起那日路绍佐对姐姐冷面相待的模样了,心头又浮上一丝清明。
“可是……娘,强扭的瓜不甜,他若是勉强着点了头,回来又待姐姐不好,可怎么办?”
封氏不以为意:“傻孩子,他是赘婿,日后就要在咱们家过日子的,他敢待你姐姐不好么?”
封氏说着,摸了摸道:“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了,交给娘就是。”
程默意虽觉得这个她之前想的不太一样,可母亲毕竟年纪大,经历得也多,还能害了姐姐不曾?
她摇了摇头,觉得她想不明白,说不定表妹能想明白,便转了方向,往于小灵房里去了。
于小灵正和程氏在房里吃茶,瞧见程默意木着一张小脸来了,很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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