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灵闻言又吃了一惊,她再笨拙,再不通情事,此时也晓得黄谦石的意思了,这明明,同徐泮一般无二!
于小灵心里“呜呼哀哉”,欲哭无泪。
她本还想说服自己,嫁给黄谦石也不算欺骗了他,毕竟她的事情,连于家人都不晓得,所以黄谦石不晓得也没什么,各自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就好,可她万万想不到的事,黄谦石竟同徐泮,抱了同一个想法。
他们,非要把她拉下马么?!
这可怎么办?
于小灵顿住了,却不晓得黄谦石这些轻言细语,竟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拱桥后,负手而立的一人的耳朵里。
仲夏的风吹起此人乌金色的衣摆,却吹不走他心头上似覆盖了千年冰雪所溢出的寒气,紧锁的眉头下,他痛苦地闭起双眼。身形有些不稳,他抬手扶在了汉白玉石桥的雕花圆柱上。
原来他二人早已到了互赠情物的地步……
徐泮想走上前去,狠狠地将那小人儿掠走,锁进旁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只他日日夜夜才能看见,可是他抬不起腿。
又或者,他干脆一走了之,不要再做那跳梁的小丑,在暗许情意的两人中间横插一刀,可是他又不能甘心。
徐泮肝肠寸断,他嘴角绷得紧紧地,再不敢松开了去,他怕下一息就要喷出心头的热血……
☆、第一六四章 桂花树
于小灵恍惚了,她总想着置身事外,可事情的发展却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不好了,下意识的,她就想逃,可她若是真的逃了,说不定更被黄谦石误会了去。
于小灵在心里叹了口气,故作惊讶道:“黄二哥竟留着那物件?我不过是在院子里捡得罢了,说给庙午做玩笑的,谁知他竟当了真,果真送了出去。”
她这话音一落,黄谦石面上就僵了一僵,浮上几分尴尬之意。可石桥后,闭着眼睛的徐泮,却忽的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于小灵觉得自己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了,她不想误导黄谦石,却也怕和黄谦石弄得尴尬了,最后又当真嫁进了黄家去。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程氏赶紧给她定下亲事来,别管是哪一家,她只按着程氏的意思嫁过去就是了。
她心乱如麻,强迫自己定了定神,道:“黄二哥,我这会儿热的厉害,头有些晕,想回去歇会儿,你自便吧。”
黄谦石一听她说头晕,哪里还管的了旁的,还以为她中了暑,忙道:“妹妹莫不是中暑了,可头疼的紧?!”
他说着,就上来扶上了于小灵的胳膊。于小灵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桥上忽然立了个高大的人影,那人一身乌金锦袍,步履极快地下了桥,奔了过来。
于小灵恨不能拔腿就跑,可她腿还没抬起来,徐泮就到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
于小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得刚好,既远离了徐泮,又脱开了黄谦石扶着他的手。
黄谦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有瑟缩之意,心下了然,朝徐泮道:“忠勤伯爷怎么过来了?”
他自上次吊唁之后便识得了徐泮,想起两次徐泮的出现,都怪异非常,又转了头跟于小灵轻声道:“妹妹快回去吧!”
于小灵如蒙大赦,也不去看他二人的脸色,“嗯”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徐泮心头一紧,抬腿刚想去追,就见黄谦石挡在了他面前。
“伯爷,那边俱是女眷,恐怕伯爷不好过去吧。”黄谦石紧紧盯着徐泮,见他目光追着于小灵去了,心头有不祥之感。
不过几息,于小灵就消失得连身影都不见了,徐泮才回过头来,目光居高临下地扫了扫黄谦石。
他看了黄谦石一眼,忽的冷哼了一声,眼角扫过刚才黄谦石扶着于小灵的手臂,眯了眯眼。
如果有可能,他想把这条胳膊卸下来,扔到河里……
徐泮抿了抿嘴,没言语什么,转身快步离去了。
于小灵避过人群,大步走得有些喘息,她放缓了步子,大力摇着手中的团扇,想扇走周身的暑气,亦或是,心头的燥热。
这边有一排矮株的桂花树,隐隐阻隔了花园里散步的吵吵嚷嚷的人群,于小灵倒也有些不想回到女眷的休憩厅里去了,哪里哪里都是人,她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此处倒是勉强合格。
她叹出一口浊气,又挥着扇子将这口浊气扇走,就听见身后又极快的脚步声传来,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身后这人压了声音喊道:“灵儿!”
于小灵心头一跳,倒抽一口冷气,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来及了,拔了腿就跑。然而她两步还没跑出去,身后便呼啸而至。
于小灵周身一紧,手臂便被人大力攥住,那人拉扯的力道似狂风暴雨,下一息,她就不受控制地反身撞进了此人的怀里。
眼冒金星,头脑发涨,身上还被此人箍得生疼。
于小灵认了命,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搂在他的铜墙铁壁里。
“灵儿,”徐泮声音低哑更盛从前,喊着她的名字还带着几分压抑着的痛意,他问道:“为何逃开我?”
于小灵没有回答,她不是逃避他,她是逃避他犹如排山倒海般的情意,她怕不能回报,更怕身不由己。
她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挣开,徐泮又把她往自己胸口按了按,他如今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把她囚禁在自己怀里。
二人默了几息,于小灵被他箍得透不过气来,才道:“你松开些,我透透气。”
徐泮闻言连忙松了松力道,却不曾放开了她,见她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才又问道:“你是不是也不中意他?”
他不经意就用了“也”这个字,听在于小灵耳朵里,心头好似被捏了一下,不太舒服。可她还是道:“是,我不中意他,也不中意你,我谁也不中意。可以放开我了吗?”
然而当先回应她的,是越加箍紧的力道,徐泮压着声音在她耳畔,从牙缝里吐出了三个字:“不可以!”
不可以,她知道他日日夜夜是多么难熬么?她知道他最初听闻她同那人互赠信物时心有多痛么?她知道他此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心中是多么安定么?
徐泮不松手,于小灵也不反抗。静静的桂花树下刮过一阵清凉的风,带走了仲夏的几分暑热。
于小灵心头的燥热也消散不少,她叹了口气道:“你再这样箍着我,被人看见可就完了。”
谁知徐泮却道:“如此正好娶你回家。”
于小灵愣住,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想起此人三番四次地散乱自己的心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绷了小嘴,抬起小脚就踩在了徐泮的脚上,还狠狠地碾了两下。
头顶忽然有轻笑声传来,徐泮轻声道:“不疼。”
于小灵闻言,压了眉毛,略微抬了抬脚,冷哼一声,与此同时又狠狠地用脚后跟砸了下去,正中徐泮脚掌。
徐泮疼得闷哼一声,于小灵这才嗤笑一声道:“别瞧不起人。”
徐泮脚上疼得厉害,心头却舒坦得紧,他勾了嘴角,又把于小灵往怀里按了按,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的胸膛。
默了一默,他忽然正色道:“嫁给我,好不好?”
他这句话来的猝不及防,于小灵闻言一时浑身僵住,似被人下得定身咒一般,方才的嗤笑也没了,直愣愣地被徐泮抱着,像个石雕。
徐泮自然感觉到了她的僵硬,自觉周身血液倒流,心痛无以复加,可他还是执着地又问了一遍:“嫁给我,好不好?!”
☆、第一六五章 彩木鸟
脑海一片空白,似浪潮忽然袭来将她拍蒙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于小灵僵硬的身躯才渐渐苏醒落来。她听到徐泮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动得是那么的快速有力,一声声似晨钟暮鼓撞在她的心头,不知怎地,她的心,竟跳得也有些快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道:“结亲讲究门当户对,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我说了什么都做不得数。”
她这本是婉拒的话,听在徐泮耳朵里,却听到了另外的言下之意,他眼睛忽然放光,问道:“所以你是愿意的,对么?”
于小灵不知他如何得出这般结论,恼怒道:“我不晓得!”
她说着,忽然又有些烦躁冲上头脑,她恨声道:“你们这群凡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满脑子都是七情六欲!你知不知道,七情六欲最会摆布人!我不要被摆布!”
她说道气处,还攥紧了拳头,砸了徐泮几下,怒气烧的她脸更加红了,清秀的眉毛皱成一团,小脸绷得紧紧的,让徐泮看着,反而有些心疼。
原来她是怕,怕身不由己……
他环着她细弱肩膀的手,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带着沉定的力道,下巴也抵上她的发髻,闻到淡淡的花香,柔声道:“凡人若是没有七情六欲,还是凡人吗?”
于小灵又被他说得愣住,周身上下乱窜的火气忽然消散不见了,凝聚的力道一松,身上就有些发软,倚在了徐泮怀里。
原本七情六欲,就是佛曰凡人的,没了七情六欲的凡人,确实也脱离了红尘,好似青潭一般……
于小灵脑中有些混沌,一时觉得青潭那般没什么不好,一时又觉得自己已是身在尘世的凡人了,自然做不到青潭那样……
她深深压了眉眼,面上露出纠结的折磨神情。
徐泮看着又心疼了几分,可却不能代了她受下这罪,有些事,非得她自己想明白才好。
他怜惜地又摩挲了几下她的肩头,隔着几层轻薄的衣衫,颔首到她肩头的圆软,不由又放柔了声音,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小灵认真地点了点头,小鸡啄米一般,啄得徐泮心头痒痒的,身上也有些发热,未及细思,只听于小灵道:“你松开我,我回去好好想想。”
她说的认真,不是胡乱的挣开,倒让徐泮不好在强行箍着她。他心里不舍,手下使了使力,最后大力揉了她进胸膛,直到她不耐地挣了挣,才慢慢松开了去。
指尖带着薄茧的大手流连地捏了捏她的小手手心,感受到她手心的温软,才柔声道:“去吧。”
于小灵脑子里乱糟糟的,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去。徐泮一直看着她的身形,转了个弯,消失不见了,才松了口气,闭了闭眼。
怀里还有她柔软身躯停留的感觉,她发上飘出的淡香让他沉醉,她的声音在耳畔徘徊,徐泮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不是心头的燥热,却是身体深处的燥热。
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深深吐纳了几息,才觉得这股燥热消了下去。又看了一眼于小灵消失的地方,徐泮这才转身离去……
感觉被抽干了力气的于小灵,依在程默意身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程默意手里那些刚从姜从清处得来的一个小玩意,是上了彩的木鸟的样子,然而这木鸟的嘴巴会动,边动边发出吱吱的叫声,甚是稀奇。
程默意喜欢得不得了,这会儿厅里人多,她也不好让那鸟叫,只好拿在手里把玩,看个不住。
于小灵从旁看着,心头有些复杂情绪。她捏了捏程默意的胳膊,问道:“表姐这是爱屋及乌么?”
程默意被她问的一愣,转而笑了出来,道:“我是先喜欢这个屋的,至于那个乌么,我才不喜欢呢!”
她说的俏皮极了,于小灵看着也禁不住勾了嘴角,又问她道:“表姐此时与他这般好,就不怕天长日久地,变了模样?”
她这话问的犀利非常,若是旁人这样问,程默意定认为此人不怀好意,可这个问的人是于小灵,程默意转过脸来,正看到了她疑惑不解的面容。
程默意难得地思索了一番,默了一会儿,收起了面上的轻快,严肃认真道:“我不晓得,只我同他如今还是好的,能好一日便是一日。”
于小灵闻言,想起程默意根本也不是那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不由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转过身去端了茶喝,却听程默意又说了句话。
“可是祖母说,我与他家世相差甚远,有些个不顺遂也很有可能,但是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我好好过,就能过好,不必想得太远。”
于小灵怔住了,定定地看着程默意转而又松了神色,继续把玩那木鸟,想着徐泮的话,程默意的话,和外祖母吴氏的话,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心思复杂难辨。
她从前看人也好,事也罢,总是现在高山之上往下看,就像潭柘山上高高在上的释迦摩尼佛一般。她在潭柘寺生活了近百年,饮得是甘露,听得是佛经,潜移默化,耳濡目染,自是就得了佛家的真传。
可她如今是来尘世间行走了,初初她觉得自己两眼看的清楚,一颗心也通透,可如今,这些事落到了自己身上,她却参不透了。
于小灵没明白,她既要入人道轮回,便要参凡间的法则,她不可能例外,也不能例外……
天边的云似大火烧了一般火红,于小灵回到家中,也无心与众人说道,只说热的头疼,便使了温杏烧个水,泡进水里去了。
翻着细细热气的水,没过细肩,于小灵抱膝坐在水桶里,想起了徐泮问了两遍的那句话:“嫁给我,好不好?”
她抬手砸了砸自己的脑袋,手上带起的水纷纷滴落,泛出片片涟漪,于小灵屏住呼吸,低头没进了水里,只留三千青丝浮在水面上……
于小灵泡的指尖都发白了,才从木桶中走了出来。温杏给她绞干了头发,就见程氏那边的小丫鬟来传话了:“夫人让问问,姑娘舒坦些了没,可能过去用膳了?”
☆、第一六六章 绿豆水
甫一出了房门,于小灵就看见换了身月白色长衫的于霁,正站在廊下,等着她。
“哥哥怎么过来了?”于小灵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于霁一眼,见他面色温和,嘴角勾着一抹轻柔的笑,负手而立,文质彬彬。
于霁好生打量了一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胞妹,见她亭亭玉立,丽质天成,心里倒升起几分自豪之感。
想到下晌在彭家,黄谦石拉了他到无人处的事体,看着于小灵的目光又带了丝丝不舍。
黄谦石从来都比他爱说爱笑,可今日却面色却有些紧,好似颇为着急,径直问他道:“那忠勤伯是怎么回事?果真同你们兄妹几人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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