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没送进庄子,已是法外开恩了,孙姨娘在心里冷笑连连,一时又庆幸自己得亏没有再大吵大闹,气倒了魏夫人,不然她也许这辈子,都再见不了自己的孩子了。
如此用心险恶,却还人人为她说话,孙姨娘觉得这倒也怪不得旁人,往前那些年自己还不是也被她蒙蔽了去?
以前她没发作,只不过是没有孩子罢了,如今她肚子尖尖,人人都说是个儿子,她的那些阴诡手段,自然要拿出来了。
孙姨娘按下心中的翻腾,正经跪下朝魏博良叩了三个头:“婢妾知道错了,婢妾再也不敢了,婢妾愿从今日便开始抄经为太太祈福,盼着太太平平安安的生下小少爷。”
魏博良听到她这样说,又念及她平日恭顺的样子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言罢便抬脚离了去。他这边出了房门,那边便有丫鬟要来上锁,魏博良见状眉头皱了一下,转眼又瞧见房里孙姨娘委屈的眼神,便朝那看门的丫鬟挥了挥手,发了话:“不必锁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却没看到房里孙姨娘大大地松了口气。
只有人身自由了,才能做想做的事情。
魏府一连三日平静无波,于桑假模假式地喝了三天的安胎药,又顺顺利利地下床行走起来。孙姨娘每日在房里诵经念佛,甚是虔诚,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恰逢长房嫡女魏蔚的生辰,有道姑说她今岁有一场劫数,最好大办一场生辰宴,去去晦气。这才正经请了亲戚,办起宴来。
于桑虽还记恨着三个嫂子一起合计伙来害了她的事情,可她却再也不表现在明面上,况且她如今学会了内宅中的合纵连横,知道那三房面和心不和,因而反倒多和大房三房来往,暗地里孤立二房。
对待二嫂付氏,于桑到底意难平。
所以魏蔚的生辰,她自是要捧场的,还备了一份颇为贵重的礼,想借机再同大房亲近亲近。魏家大爷虽举业不如二爷,可却老实肯干,不似二房仗着付氏的娘家搭手,一味好高骛远。所以魏老爷的人脉,魏家大爷倒是陆陆续续接手了不少。
于桑到底是怀着身子的人,便是坐宴席也不好太过折腾,待到亲眷都散了,家里人又聚在一起,续了一场正经的晚宴,此时于桑已是累了一天,跟着魏家的女眷们草草吃过东西,又听女先生说了一刻钟的书,便没了耐性,装作肚子里的孩子又闹腾了,捧了肚子,带着丫鬟随云,回自家的小院去了。
是夜,月黑风高,寒风刺骨,魏家的热闹被聚在一处,旁的地方,便透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冷清与寂静。
于桑踩着沉重的步子,手上扶了丫鬟,在气死风灯的映照下,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寒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好似烧纸的烟火味,于桑微微皱了眉头,吸了吸鼻子,问一旁的丫鬟随云问道:“可闻见了什么?”
那随云也仔细嗅了一下,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回太太,好似有人在烧东西……要不,奴婢瞧瞧去?”
☆、第二二零章 四季青
趁夜色在无人处烧东西,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内宅的阴私气息。若是焚烧私物,八成能抓出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若是私下祭拜,今日可正是长房嫡女的生辰宴,说不准便要相冲了去的。
于桑在心里略作盘算,便冲随云微微颔首,低声说道:“你过去看看吧。
随云得了令,将手上的灯笼递给于桑,便放轻了步子,逆着那烟熏火燎的味儿寻去了。
于桑往路边的树下走了两步,闲闲地站了,又竖着耳朵边听动静边等着随云。
十月下旬的夜晚静悄悄的,只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笑闹声传来,随云走了一会儿便听不见脚步声。于桑兀自猜想着今天能碰上何等的事儿,又暗暗思索,自己把这桩事情攥在手上,指不定哪天便能派上用场了。
她心头跃上几分愉悦的情绪,面上刚漏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便听见头顶的树上,有哗啦啦的一阵响声传来,那声音又急又促,陡然打在于桑的耳朵里。
于桑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捂了肚子往一旁闪去,抬眼去瞧那树上,却见不知哪里来的猫儿一跃身子,窜了下来。
“该死的猫!”于桑低声咒骂道,喘息之间,惊魂甫定。
她气着摇了摇头,往随云离去的地方张望了一下,见随云早就没了身影,不由低声喊了她一句。
随云没有回音,于桑不乐地皱了皱眉头,转头看了一眼刚才她被吓到的那棵树,不满地叹了口气,举步往随云离去处跟去了。
这处沿途种了几丛枝叶繁茂的四季青,这几丛四季青还是魏家老爷当年初来京城时,从哪里淘来的上好树种,几十年下来已是郁郁葱葱,连成一片,也算得魏府院中一景。
不过此时天色已晚,于桑又急着寻人,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四季青的。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些看起来四季未曾有什么变化的冬青树,此时却也突然有一阵响声,突然从里面传出。
于桑本就因为方才的惊吓还没收回心神,此时听见这阵响动,她吓得又是一个哆嗦。
惊吓之间,她气得跺了脚道:“怎地这般多的死猫?!”
她以为是猫,心里恨不能将这些猫摔死,可回头过去探看,却见两从冬青之间,一张诡异扭曲的脸赫然闪现!
气死风灯照出来的光摇摇晃晃,光影浮动,灯光丝丝缕缕落在那张脸上。
只见那张脸惨白如纸,乌黑的眼眶,眼角有鲜血坠在其间,眼睛大得好似噬人的黑窟,让人看着,直觉那便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厉鬼,还泛着阴恻恻地泛着寒光!
“啊!”于桑失声惊叫,惊叫之声犹如一阵霹雳划过夜空。
她吓得魂飞魄散,一不留神,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圆物,重心当即不稳,身形猛地一晃,那身怀六甲的沉重身子,便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气死风灯经不起这般摔砸,一晃之间便灭了干净。
黑漆漆的夜晚,无人走动的小道,有黑影一闪而过,剩下的只是于桑又惊又痛的嘶声惨叫。
待她这呼喊引来了人的时候,于桑自己已是惨白着脸昏死了过去,地上除了灭掉的气死风灯,还有一片红得发阴的血……
秋风扫落叶,暑去寒风来。
于小灵用过早膳,在同两个丫鬟一道,边做些针凿女红,边说些闲话。
于小灵打个络子还算可以,裁衣走线也能上手,不过绣花却是半点耐心都没有了。
她手上正做着一个雪兔毛镶翡翠的抹额,准备过几日带程氏生辰了,献上去以表孝心。
暖橘替她缕着线,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说道:“姑娘,奴婢想起来昨天听下边的婆子,说起的一桩事了。”
“何事?”于小灵随口问道。
“那婆子跟咱们家惯用的人伢子交好,那人伢子跟她说,之前有人专程过来打点过,就是月蝶被发卖出府不久,过来打点的人,让人伢子把那月蝶,卖到下贱地方去嘞!”
于小灵闻言眉头一挑:“可知是何人打点的?”
暖橘摇了摇头,眼睛却闪着灵动的光芒,她轻声道:“那人牙子说,过来打点的人看似是谁家的侍卫呢!”
侍卫和小厮自然是不一样,没有几分功夫,哪里称得上侍卫?因而,自然也就能被人一眼看出来了。
于小灵听了没说话了,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却不自主的勾了上去。
手下的动作略显缓慢,自然是思绪飘飞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出了十月,步入十一月了,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前些日子她也听于霁说过几句,说他这个主帅当的还算不错,剿了不少倭匪,抄了好几条匪船,皇上龙心甚悦,还特意在朝堂上表扬了他一番。
想来他确实是带兵打仗的好苗子,于小灵在心里对徐泮的成绩给予了肯定,眼中浮现几丝暖色,此时却听见有丫鬟快步过来传话了。
快步过来的丫鬟掀了帘子,禀道:“姑娘,魏家那边派人过来,说咱们家的姑奶奶,昨天晚上得了个千金!只因早了些日子,姑奶奶和表姑娘身子都不大顺当,请了大夫人、二夫人过府呢!。
昨天?千金?
于小灵闻言委实吃了一惊。
“可是娘现下喊我过去?”于小灵放下手头的活计,起身问道。
“是二老爷那边传来话,说往前姑奶奶身子不好,便是您宽慰的,让您一道跟着过去魏府呢!”
于小灵听了于清杨这个说法,简直哭笑不得。
难不成到了如今,她还要再给于桑背《三字经》么?
于小灵不知说什么好了,却也在心里对于桑突然找早产的事情颇为疑惑,当下点了点头:“我这便去换衣裳。”
去魏府的路上,于小灵瞄了两眼崔氏,她觉得自己好似有些日子没有瞧见过崔氏了。
起初,崔氏还想方设法地往廖氏跟前凑,想把廖氏这尊大佛再请回敬莲园去,可惜黄姨娘自然不会给她机会,而廖氏对她的依赖也没有那么强。几次三番下来,她没有得逞,自然就消停了下来。
当下,于小灵瞧见崔氏眼角向下,神色怏怏,对待程氏十分客气,便在心里觉得自己果然没白费一场功夫,又白挨了一巴掌。
马车在京城的道路上三转五转,很快就到了魏府。
☆、第二二一章 景泰蓝
魏夫人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大好,半点经不起折腾,经了昨日的事,今日便下不了床了,只让掌了家里中馈的大儿媳妇白氏,接待于家的三位女眷。
“……亲家夫人,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是弟妹那样有心气的人,好容易怀上一胎,委实不容易。这眼看着是个小子,谁知却生了个姑娘,她这到底……你们好生劝劝她吧,这女人家坐月子,可不是玩的!”
便是白氏不说,于家过来的三位也能猜到于桑此时的难受劲儿。
于小灵暗道她太把那莫医婆的话当回事儿了,那莫医婆若当真神,早被请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诊看了,哪还轮的到她于桑?
这期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看来于桑此番是得缓上几个月才能缓过来了。
程氏和崔氏在对此很是赞同的,于桑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比白氏清楚的多。
她二人应着说了几句,又听了白氏说道:“弟妹这头一胎是个姑娘,也没什么打紧的。所谓先开花后结果,大多都是这样的。况我们府上也只我身下有蔚儿自己,嫡出的姑娘还真就没有旁人,老爷夫人那里看中着呢。再者,那孩子刚生下来也不大稳便,弟妹这边儿更得打起精神,上些心才是。”
她说的话都是为了于桑好不假,可说到孩子,程氏崔氏难得对了一眼,崔氏抿了嘴不说话,程氏见状只好问道:“您说的正是,回头我们肯定劝了我们家姑奶奶的。只不过,这早产是怎么回事?好生生的,怎么突然早产呢?”
生男还是生女这种事情不好控制,可足月和早产,大多却在人为。于桑的身子骨向来还不错,这一胎怀了几月,也没表现出什么很不稳当的症状,这般突然地早产,怎么都让人觉得,好似有些不大一般。
白氏听程氏到底还是问到了此事,也知肯定避不过去,不由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说道:“这事儿说来委实怪得紧。昨日恰逢我们家蔚儿的生辰,有道士给她批的命格,说是今年有些劫数,让大办一场冲一冲。不然这小孩子家家的,我们怎么会给她办这般大的生辰宴?”
白氏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道:“弟妹的性子,并不是那爱凑热闹的。昨晚我们都在厅里听女先生说书,弟妹大概觉得闹了倦了,便先行回去了。谁知这走到半路上突然出了状况!”
她又顿了一下,面露困惑之色,说道:“她那丫鬟随云说呀,说是二人走到半路上闻见了火烧火燎的味儿。弟妹就心怕哪里起了火,好端端的再出了灾祸,便遣了随云过去查探。只那随云去了,转了好几转也没找到火源。弟妹心中着急,就跟过去了,正走到那冬青丛的时候,突然听见里边有异动,弟妹转过去看,说是看见了……”
她说到这儿,又皱了眉头,一副不好言语的样子。
崔氏经不住催了她:“看到了什么?您接着说呀!”
白氏又叹了口气,踌躇了一下开口道:“弟妹说是看见了……看见了一张鬼脸!”
“鬼脸?”崔氏吓得倒抽一口气。
程氏在一旁也经不住干咽了口吐沫,定了定神出声问道:“这……哪里来的鬼脸?”
“所以说呀,”白氏苦笑道:“咱们自是派人再三查了的,一点异样都没有。偏偏弟妹还非说看得一清二楚。让她再说些细处,又说不上来了,唉……大夫来看了,说是弟妹,最近过于操心笠儿那孩子了,难免出现幻觉。只这一回巧了,弟妹又摔了一跤,孩子便急着出来了。”
她这个解释没什么问题,不过作为娘家人,还得问明白些,崔氏只惊讶不开口,程氏不得不唱这个白脸,又问道:“会不会是夜里有人乱窜?”
若是有人乱窜,这个事就是难说了,说不准便是正经对着于桑去的。
只见那白氏笑叹了一声道:“咱们也不是没想到这一遭,弟妹说看见鬼脸,还瞧见了黑影,咱们自然查了那会儿出来的人,昨天是乱了些,可出来逛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有人从旁证明,没人从哪里过。”
“那我们家姑奶奶,可有怀疑的人?”程氏又问。
“弟妹是怀疑……孙姨娘的,”白氏苦笑:“可是人家姨娘被关了禁闭,天天在房里抄经,哪里能出来?”
说来说去,全是无凭无据,说再多也是无益。程氏和崔氏俱叹了口气,又随便问了几句,便不再为难白氏,往于桑房里去了。
于桑的状态非常不好,见了娘家两位嫂子和侄女儿,眼中便经不住蓄了泪。崔氏见了,连忙上前搂了她,程氏也道:“这刚坐上月子不好流泪,损伤眼睛的。”
她说着又拿着帕子,替于桑沾了沾泪水。于桑见状,只口中哽咽的几声,眼中却是不再流泪了。
于小灵在一旁瞧了,知她到底还有些理智,知道顾着自己,没有似往前小产那回一般疯傻,到底还是有长进了。
程氏和崔氏自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费力劝着于桑。于小灵觉得自己在一旁没有什么功用,又听他们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便悄默声的往一旁挪了挪,接着,顺势往外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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