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琤见两人同见岳丈、岳母一般,立即把手中的毛套筒塞进了侍从的手上,笑着迎过去:“佟相,佟夫人……有失远迎。”
太子贵为大昭储君,佟相与佟夫人能得到太子亲自相迎的待遇,受宠若惊的同时又信心大涨,自家女儿果然没有入错东宫,就凭着自家女儿的相貌,日后在东宫还不是被独宠的份儿?
佟相见穆王亦站在门口处,略略有些疑惑,穆王何时同太子这般亲密起来的?他朝着玉珩恭敬行了一礼,得了玉珩不咸不淡的“里边请”。
对一个侧妃,太子即便心中喜她喜到骨子里,也不能忘了皇帝口中的讲究一个平衡,让下人把佟相与佟夫人送进去,玉琤转回身继续与七皇子口无遮拦:“七哥儿,适才咱们讲到哪儿了……对与心仪之人共赴巫山,那种将一腔真心和盘托出与她阴阳和合的感觉,如飘荡天际……”
穆王看着他的脸,瞳孔越发漆黑,这太子一朝得了新欢,魂魄都飞走已然全傻了,他能傻到把皇家颜面扔到九霄云外,他自己当然不可能跟着一道缺心眼。
“太子殿下,”穆王垂了眼帘,“这乃是东宫大门之地,人来人往的,太子殿下想让您的闺房秘事传的人人皆知也不该在这种地方砸皇家颜面。”
“我……”太子呆了一呆,愣了又愣,徒然惊醒般,那些放荡言辞果然不再说出来,一把扯过侍从手中的狐毛手筒,尴尬一笑,“七哥儿你说的对,是本宫言辞轻浮了,这事儿,咱们自家兄弟倒是关起门来说,待宴席结束后,本宫好好与你再畅饮一番!”
说着,太子又想到一件事儿,嘿了两声,“今日我还特意让二哥儿带上他府中的侍妾来呢!哈哈,让他带着什么宋姨娘来与佟氏比一比,让二哥儿知晓什么才叫国色天香!”
太子一想到景王被那宋姨娘恶心着的模样,心情便十分舒爽,连带迎人的神情都透着春风,让受到礼遇的各个朝中大臣真真受宠若惊。
再过了半刻钟有余,玉珩终于见到季府马车。
见季云流被九娘扶着下了车,七皇子亲自迎上去,在季云流屈膝见礼之后,他眼中的打量之意也收回来了,人面上的精神气色是瞒不住别人的,只要一瞧便可知。
“在车内怎不穿上,不嫌冷么?”玉珩见九娘在一旁给季云流绑带子,一手接过,亲自替她绑好。
“不冷,”季六目光一转,伸手接回绑带道,“七爷,这是在外头……”
在外头身为太子的玉琤都能把放荡之词滔滔不绝涌出来,他玉珩替未婚妻系个带子怎么了。
“就好了,让我来。”穆王不放手,几息间便帮她绑好了带子,“咱们进去罢,外头冷的紧。”
正说着,景王府的马车也到了。
太子见到景王府马车,眼睛程亮,双手拢在毛皮筒中嗖一声冲下台阶来,看见下马车的二皇子,咯的一笑:“二哥儿,怎地来的这般晚,本宫在此等你都等急了!”太子一瞧景王身后,再瞧一眼那要往后院去空空如也的马车,“二哥儿,你的爱妾呢,怎地没有带她过来?二哥儿,如此便是你的不是了,你真是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可是下过请帖给你府中的宋姨娘的……”
景王才不跟太子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后宅之事,他抬起手拱了拱,打算就此进去。若不是怕御史参他一本,他都不愿来这唠子的赏雪宴呢,一个抬个妾而已,也当的如此,太子这个夯货!
“二哥儿,本宫瞧着你脸色不大好,可是劳累过度?”太子站这儿除了接一接佟相,就是等着怂对景王的,如何愿意这般就放过了景王,跟在后头一路激他道,“二哥儿你瞧罢,本宫之前便讲过,心肠黑太久便要烂掉了……你瞧瞧你如今脸色,拿个镜子去照照,本宫瞧着你就是一副有血光之灾的模样……”
景王一声不吭,太子越发得寸进尺,两人一道进了大门里。
玉珩见季云流瞧着两人不放,不禁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七皇子面前,季云流也从来不隐瞒:“七爷,景王最近是怎么了,真的同太子所说乌云罩顶,有血光之灾了。”
“嗯?”玉珩闻言就向玉琳望去,“他有血光之灾?”
自己如今可没打算对玉琳如何,以太子的性子更是不会买凶杀人,难道玉琳近日又做了什么害人事儿,还会被人行刺不成?
季云流解释道:“景王多次借运,运道由盛转衰,若原本是运道极强之人,一次转弱之后,便会一直衰败下去,如今景王黑云盖顶,只怕他就算躲了这次的血光之灾,也难逃衰败厄运了……”
“原来运道还有由此之说……”
这个时辰,正是来客最多时候,宁伯府的马车在影壁后,在马车中早早就看见季云流的秦二娘子待马车停下后便掀开帘子喊了一声:“师姑婆!”
宁世子见下头的木踏梯还未安放妥当,自家娇妻便要下马车,连忙伸手一把拽住了她:“你担心一些,都快是当娘的人了,切不可鲁莽伤着自己……”
秦二娘子嗔道:“还早着呢,你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我的妻子怀有身孕,我为何要怕别人笑话。”宁慕画一面说一面自己下了马车,手一伸,将秦二娘子也带下了马车,接过流月递出来的暖手炉,用手套筒包了,再仔细的给秦二娘子套上,“天儿冷,别冻着了手。”
秦二娘子满面娇羞的“嗯”了一声。
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宁世子这招恩爱大法闪瞎当初在季府西墙外头秀给他看的六娘子与七皇子的眼。
季六默默收回目光,默默向玉珩道:“七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去罢。”表孙侄女什么的,还是友尽罢……
自己明明赐婚在前,如今人家不仅娇妻在侧就连娃都有了,七皇子心中怅然之意自然没比季云流好上多少,“嗯”了一声便与六娘子一道入了大门。
第三三一章 谁人下毒
入了二门,穿过游廊,到了后院花园,触目所及一片皑皑白雪,为了今日的赏雪宴,太子还是让府中人精心打理过花园的,如今这花园同上一次的太子生辰过府已经全完不一样。
太子妃苏氏在众人眼中自不能落了善妒名头,这会儿在一群贵妇人之前同佟侧妃也是上演着姐妹情深。
季云流同玉珩入了二门便要分道而走,丫鬟带着路,秦二娘子从后头几步蹿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几个月了?”季六眼睛微眯,斜盯着她还未凸显的肚子,“瞧宁世子那小心样儿……”到现在,她牙都在痒着呢!
“我与世子成亲才两个月多月,自然这才一月多呢。”秦二娘子肚子里的幸福全数浮上脸,“师姑婆,这事儿除了我府中,尚未他人知晓,待会你可不能漏出去呢。”
“嗯哼,”季六哼了一声,“适才你夫君不是喊得挺大声的,我的妻子怀有身孕!”
“哎呀,师姑婆,你就别笑话我了。”要为人母的秦二娘子终于知晓了什么叫不好意思,“世子那是怕我伤了自个儿……老人常言肚中孩儿头三月娇气的很,说不得……”
“行了行了,你那幸福到骨子的表情我都不想见到,还帮你宣传更幸福的事儿……”季云流哼哼两声,“没门儿!”
“师姑婆,”二娘子打蛇随棒上,“我瞧着师姑婆闭关之后,越发美艳了,真乃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般让人赏心悦目。”
“你就算把我捧上了天,也弥补不了我刚才的痛……”噎了一嘴狗粮的喉咙痛!
……
那头,季云流与秦二娘子同入后院,这边,宁世子也与七皇子走在向正院去的大道上。
宁世子满面春风,嘴角不语自先翘,不过七皇子真是好生有定力,不似上一世一般的不成气候,他目视前方,眼不见目不痛心不慌气不喘:“太子今日同我讲了一件事儿。”
宁世子自从调用了七皇子的人脉后,也算同穆王同坐一条船,怎么都下不来了,如今一听穆王说的,转首过去:“太子说了什么?”
“太子说他娶了侧妃,侧妃娇媚,他却力不从心……”穆王半点没有隐瞒,声音虽小却坦然,也没有半点嘲笑的意味在里头,“还有,太子年过二十八,膝下却只有一女,长女已近七岁了……”
“太子无子嗣的事儿……”宁世子声音压得也低,他去过江夏,也是琪王案子的主要听审人,更得过秦二娘子的提醒,“我两月前便派人在查证此事,我内子曾说过男子若长期食用棉籽油,有可能会在生育子嗣方面有碍……如今以查到的消息看来,太子莫约真的长期食用棉籽……”
穆王神情一敛:“这些东西在宫中为禁物,太子是如何接触到的?”
宁世子沉声道:“这些东西必定要长期服用,只怕在东宫的厨房中便有此物,而对太子下毒的人,也正是东宫之中极有管事权的人……”
玉珩豁然转目向宁慕画瞧了过去。
宁慕画面对七皇子的警告眼神,神态坦荡荡:“这两月以来,下臣一直派人再查这事儿,太子之前遣送了许多歌姬出府,有些歌姬为谋生活,在挂牌在怡红楼,下臣的人挨个问过,太子饮食在外头所用的不多,大都是在东宫之中……而东宫之中每十日总会运入棉籽,说是掺和其他饲料喂养马匹……还有一件巧合的事儿,东宫的管事厨子正是太子妃身旁大丫鬟的丈夫!”
宁世子作为带刀侍卫统领而非大理寺那些查案人士,能在毫无眼线的东宫之中,查出这么多事儿,可见他花的心思之多,之前同玉珩对话是“我”字称呼,如今变成下臣,亦可见他对这事儿的严肃了。
玉珩挨句的想着宁慕画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沉吟半响之后,就站在了一旁的松树底下:“据你查出的这些事儿看来……莫不成想让太子无子嗣的正是太子妃苏氏?”七皇子不相信苏氏会如此的目光短浅,她与太子从小定下的娃娃亲,苏家从小把苏氏当一国之后养着,必然不可能教她这样的杀鸡取卵,再则,苏家不是还想让苏三娘子入东宫当侧妃?
宁世子同玉珩想到的正是一处:“不,下臣觉得太子妃必然不知这事儿,只怕是忠心的丫鬟越主做了这等下毒之事了。”
玉珩双手将前头的毛斗篷拢到左右两侧,抬首瞧了上头被雪压着的松叶,瞧了一会儿,他垂下首说:“事关皇家子嗣,暂时不可外透出去,这事儿我先去探一探太子口风,咱们再做打算。”
宁慕画已经查到有力证据,却避而不说,也正是因为如此,见玉珩这么说,当下里“嗯”了一声。
……
本在门口迎客的太子因对怂景王而入了里头,如今大门无人,二门里也没人,当下人禀告了太子妃说长公主的马车将要到了时,苏氏为让人赞赏她贤德大度,笑着让佟氏一道与自己去二门处迎接长公主。
太子妃在众人面前都表示出如此大度,佟氏作为新嫁妇,自不会在众人面前逆了太子妃的意思,站起来十分有礼恭谦的便跟了上去。
“妹妹新过府,府中一切若还熟悉的尽管来问本宫便是,咱们都是一家人,同服侍太子的,当不得这般客气……”太子妃边走便道,说的极为客气。
佟大娘子与她脚步差了一步,跟在后头,她头虽半垂着,眼中却全然没有看落下,太子妃这双手至出亭之后,就一直拢在毛皮套筒,如此目不斜视又姿态高傲的说出这番话,就算这话讲的极为客气,佟大娘子依旧觉得太子妃就像对下人说这话一样。
佟氏垂下眼帘,应了一声:“是。”
她满心酸楚无法诉说,在得知自己被皇帝指给太子做侧妃那一日时,她挂过白绫上横梁,被丫鬟救下来的那时候,她的母亲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儿呀,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走了,你娘我也不活了,更是活不成了……”佟大夫人林氏边哭边扔下还晕腾的佟大娘子,一把冲过去抓起剪刀就要戳脖子,“娇娇……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有早早给你定下门好亲事……娘这就给你赔不是……”
佟大夫人这般一嚎,果然吓疯掉屋里的几个丫鬟,顿时屋子一阵鸡飞狗跳,这也成功将佟大娘子吓醒了,她挣扎的跪在地上让母亲放下剪刀。
最后自然是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佟夫人边得过佟相指点,知晓佟大娘子弱点在哪儿,她边哭边说,这是皇帝指亲,若抗旨那就是藐视皇权,是要诛九族的……“女儿,我的好女儿,咱们母女这么一走死的干干净净,可你父亲呢,你的哥哥呢,你的嫂嫂呢,还有你的弟弟妹妹呢……还有佟氏一族人的性命呢?该如何是好啊……”
佟大娘子便是带着这般屈辱又不甘愿的心思被抬入了太子东宫,没有红盖头,没有八抬大轿……太子在她入府的头一晚压在她身上,太子身体壮硕,肚腩在她身上挤来挤去,压的她觉得男女之间的房事乃是世间最厌恶之事……
佟氏正想的入神,她身后的丫鬟伸手轻拉了下她斗篷。大娘子抬首,蓦然看见前头站在青松底下的穆王。
穆王正抬首瞧上头的松叶,青松上的厚雪与他身上的白色斗篷呼应在一处,他头戴紫金冠,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恍若画中出来的翩翩男儿郎。
“穆王,宁世子……”太子妃自然也瞧见了站在树底下的两人,轻笑一声,对玉珩略见了个礼。
玉珩与宁慕画全都作揖回礼。
佟大娘子连忙收回目光,站在太子妃后头见礼,她从未见穆王,穿过白色衣袍……
这会儿的她已经不敢再看七皇子多一眼,只怕再多上那一眼,她便忍不住滚出满目的眼泪。
也许是心有所念所想,自从一月前被皇帝指亲,佟大娘子每日入寝之后总会出现与上次别院中一模一样的梦境,那时的她亦被皇帝指亲了,可指亲的对象是七皇子,在皇后的生辰宴上,七皇子对她温柔而笑,那笑容可以让她此生都沉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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