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氏自杀的事儿没有传到前院去,前院里头众人喜迎穆王殿下,杯酒交错,十分热闹。
倾云院中的七娘子等了等,等了又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多圈之后,让金莲去她母亲的院子瞧一瞧:“我母亲今日答应的我,要给我送红豆糕来,这会儿还没有送过来……肯定出了什么事儿了,你快去看看!”
金莲应了一声,退出房中时却见七娘子依旧来来回回不安的走着。
奇怪了,几块红豆糕,就非要三夫人送过来不成?以前也没有见自家姑娘这么喜爱吃红豆糕的……
金莲还没从倾云院跨出去,黄嬷嬷带着一群婆子就过来了,她瞧见金莲,立在垂花门前问了一声:“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呢?”
“七姑娘想吃红豆糕,让我去寻夫人瞧一瞧……”金莲没有隐瞒,“姑娘说,夫人昨日答应姑娘了的……”
“喔?”黄嬷嬷立时眼睛就转了转,朝两个壮硕的婆子使了眼色,俩婆子立即像门神一样站在垂花门前。
“这事儿还是让我去问问罢,你且先回去,就说穆王与王妃今日回门大喜之日,三夫人被老夫人请到正院去了。”黄嬷嬷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开口就让金莲回去。
金莲看着两个婆子的架势,也知晓这是不让自己出去的意思了,自从上一次西兰与张三少有了……之后,老夫人便不再让姑娘踏出这个院子半步,她也没有多想,见黄嬷嬷这么说,应了一声,回去将这话儿原原本本再说给了季七听。
“我阿娘被老夫人请过去?她怎么可能会去!”季七笑了一声,那笑声很是诡异,像是自嘲,又像是鄙视,金莲也形容不出其中的奇怪之处,但见季七后退了几步,撞到身后座椅跌坐在了上头,“我阿娘都做了……我阿娘都做完了,祖母竟然还不放我出去……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
“姑娘?”金莲完全听不懂季七说的是什么意思,见她坐在椅上,伸手想去扶她,“你怎么了?”
可季七一下子跳起来,撞飞金莲,猛然就扑倒门前:“我要见我阿娘!我要见我阿娘!让我见我阿娘……”
她双手去开门,但是那门都开不了,外头锁声随着她的摇晃声声晃荡发出“咚咚咚”声。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待我!”季七五官扭曲在一起,她的阿娘都死了,为何她们还是不放她出去……
第三七九章 谋朝篡位
三夫人何氏死不得其所,季七照样没有被放出来,陈氏手腕厉害起来,让下人骇然无比,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忤逆半分,何氏投缳的事儿除了寥寥几人,生生被压了下来。
三朝回门便不会在娘家用晚膳,日头一偏西,即便是忙到忘了时辰的陈氏,还是催促着六娘子让她回府。
外院那边的男眷,因七皇子在场,聊得自然不会是什么你多多喝几杯的风花雪月,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的季尚书与玉珩还有君子念、季大郎等人,当下聊的全是朝中复杂局势。
季尚书在朝廷摸滚打爬二十年,没好妻族助力,没上峰引导,从一个寒门进士到如今的二品尚书,能力与洞察力真真便非一般人力所能及。
他与穆王一商讨景王之时,也是极为怀疑景王之前的真疯与假装。
季正德坐在下首,吃了一口茶,看着玉珩,笑道:“王爷,昨日早朝上,工部尚书上奏,希望圣上让景王官复原职,不过被圣上当场驳回了,圣上英明,下圣旨说景王大病初愈,不必劳累,在府中应多休养几日,只怕短时间是都不会上朝为事的。”
看皇帝的这个意思,就是不再重用景王的意思了,太子之位,七皇子少上一个劲敌就多上一份胜算。
七皇子拨着茶,“嗯”了一声,亦笑了笑:“岳父大人在礼部甚久,我不再朝中的时候,还需岳父大人替我多多注意着了。”
穆王有一双好眸子,黑白分明,温润如水,似乎能望见人心底去。
“于公于私,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季尚书看着他的眼,顿时放下茶盏,站起来做了个揖,而后再笑道,“王爷放心,皇上乃千古明君,景王这大半年病的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是否另有隐情,皇上这会儿只怕心中也是有怀疑的,景王若想要再做些什么,只怕亦是不成了。”
玉珩清浅一笑:“父皇若真怀疑玉琳,那是件好事。”
……
季府商讨二皇子是否装疯卖傻时,景王正在和悦楼中饮酒。
秋日桂花飘香,和悦楼的厢房中却门窗紧闭,半点声音也不能透露出来。
玉琳坐在桌边后头,看着前头那一桌子菜色,却不见他动一下筷子,他冷冷冽冽的盯着前头的人,右手双指轻敲着桌面:“想说什么你就尽管说,都来到这里了,就莫要在这儿打哑谜了,我最见不得便是说一句话便要绕上三绕的人。”
那人嘻嘻一笑,倒是自己饮了一口酒:“二堂哥,该说的,适才我都已经说明白了,左右加起来不过一句话,皇上对您不仁不义,您又何须与他讲什么父子亲情呢?”
玉琳扣击桌面的手徒然就停了。
站在一旁的鸿翁眼皮一跳、皮肉一阵哆嗦,抬眼就向那珰世子瞧了过去。
珰世子这样的意思,这可是明明白白要景王去造反篡位了,之前,景王与琪王府有关联的道人合作夜探紫霞山抓捕季云流,但从来也没有见过景王有弑父的打算……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景王把手在桌上摊平,他盯着手底下那双银筷,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玉珰,你也瞧见了,本王如今无权无势,同一个废人般的在景王府中待着,君君臣臣都不成,又如何能与我父皇讲什么父子情……”
“二堂哥,”玉珰笑盈盈的,坐在玉琳对面,抬起一只脚就翘起了二郎腿,“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您讨厌一句绕三绕,我亦是讨厌的紧,咱们如今也算为同坐一条船,有话就摊开来说了罢。我可记得我的前婶母,也便是硕皇后的嫡亲弟弟可是平西大将军呢!”
将军手中若无兵权,何来将军之称?
“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玉琳也不装傻了,倾身过去,冷笑一声,“玉珰,你也姓玉,我也姓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让我在秋猎时,谋害了我父皇……可那到时,这个皇位到底又会归了谁?我总不过要傻傻的背了个千秋骂名,还要替他人来做嫁衣裳罢?”
玉珰不收腿,一个劲的抖啊抖的,抖的玉琳觉得自己坐的椅子都抖上了:“唉!堂哥你可真是……真是谨慎的紧呐!你也不、也不瞧瞧我这个性子!我从小是野惯了的,论才情论手腕论正统哪里比得上堂哥你?我左右不过一个替自己替琪王府不值而已,我与七哥儿的恩怨,堂哥你也是知晓了的……若是让他坐上那位置,五马分尸都算是他赏了我、我还得磕头谢恩的……我若不为自己打算打算,莫不成我要伸长了脖子等他砍么?”
见景王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玉珰收了腿,又道,“昨日皇上传了圣旨后,堂哥也瞧见了,朝中那些眼巴巴盼着堂哥您回去的,听了皇上的圣旨,也是惶恐忧虑的紧,若错失了秋闱这次,只怕这朝中就由不得咱们插半点手了!如此种种,堂哥你可真是要想清楚了呢……您苦心经营这么久,真的心甘情愿日后躲在景王府半步不出来了?”
景王听罢,转了几下眸子,果然心动,一拍桌面,道了一句“好,我且信你这一回!”而后,便与玉珰坐在那儿一道商讨秋猎那日的种种安排与布置。
待玉珰出了出了厢房,由下人送出去,鸿翁战战兢兢的开口:“王爷,这事儿……您真的决定与珰世子一道谋划?”
景王瞧着厢房中挂着的那副锦绣江山的水墨画,“天下之大,也不是随随便便张手就能来的,我在朝中这么久,自认没有一样不比玉琤,可如今父皇是连次机会都不给我了,玉珰说得对,他不仁不义我何须跟他讲什么父子情义。”
“可是那琪伯府中,只怕与反贼有所联系……”鸿翁还是觉得此事不妥,若是事情败露了,自家王爷落得就是一个反贼称号了!
由夺嫡变弑父,这名声……只怕大业可成亦是遗臭万年的。
“鸿翁,”玉琳瞧出鸿翁心中所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成王败寇,我已有这等心思,无论是什么缘由败了,结果都会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我等又管死后名声是什么呢?”
第三八零章 祸国殃民
佟侧妃坐在酥饼铺子的楼上,戴着纱帽由上往下望。
这条路是穆王府通季府的必经之路。
当初穆王大婚时,佟侧妃亦是坐在这儿往下瞧着大红吉服加身的穆王,那会儿,看见自己倾慕了几年的人所娶的是另一人,那一种痛苦,犹如万箭捅心,绞入五脏六腑般的难受。
站在佟侧妃身旁的花芸盯着窗外,远远看见带有穆王府标志的马车驶过来,俯首低语了一声:“夫人,没有瞧见穆王的马,穆王应该是与穆王妃一道坐在马车里头的。”
她越过规矩多言如此是非,无非也是想让佟氏死心。
自家姑娘已经是安王的侧妃,竟然为了穆王,出府偷瞧,就算这铺子是佟家的,但若让安王妃抓到了把柄,那便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佟氏充耳不闻,目光落在马车上半点不移开。
她只能坐在这儿瞧上一瞧,其他的全然没有办法,还能怕什么呢?若不是她母亲苦苦哀求着,她舍了这条命也是肯的。
相比玉珩从季府出来的愉悦心情,马车内的季云流就显得闷闷不乐了。
穆王见她捏着橘子却侧头沉思着什么,一把将人拢在怀中,捧着她脸亲嘴角问:“怎么了?可是想在季府多待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再陪你回来多多住几日便是了……”
“七爷,”季云流一向不瞒玉珩什么事情,这又不是她偷汉子之类的不可告人,也不藏的说了,“我三婶,呃,就是我前后母,今早在咱们来季府的时候,上吊自杀了。”
果然,玉珩双眼瞬间冷了下来:“死了?”
“死了。”
玉珩哼了一声,死了才好,这种给他们心里添堵的就算这次没死,他也要下令将人打死了,“她死了你不必难过,又不是你杀的人,我没有下令去鞭尸,也是全看在你的面上。”
季云流“诶”一声:“我不是难过,但我总觉得三婶的死没有这般简单,不过母亲不让我们插手了,我也只是坐这里叹叹而已,我在想,我从来也没对不起过这个三婶,她怎么就对我怀了这般天地不容的恨意,用了如此阴毒的招数,非得等这一日……”
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玉七,那乌黑的眼睛,如宝石,光华璀璨,又如清月,银灿生辉,直叫人怦然心动。
六娘子神魂都被吸走了,只觉得自己日后是要死在他石榴裤下的,当下不再讲,“嗷”一声扑上去,“老公……你能不能不要长的这么帅……”
亏的穆王练过,此刻亦是坐得端正,他反应极快的一把接住了猛然扑过来的季云流,反手将她扣在自己怀中:“你适才不是在讲何氏的事儿,怎地一下说起我来……”
季六坐在玉珩怀中,手指绕在他前头的发丝上,一本正经的说真相:“此事自然与你有关,就因你长得太帅,祸国殃民,三婶觉得是我抢了她女儿的好姻缘,这才用白绫挂了横梁来报复的我……”
这锅背的……
也不该是欢喜自己颜色好,还是该愁虑日后会“美人”迟暮。
玉七想到那日在紫霞山中的时候,这人用嘴送药时,就讲过一句“你长得好看”。
若那次时,自己是长得又老又丑的男人,这人当时还会把解药用唇传了自己口中吗?
转念一瞬即逝,穆王目光落在她白腻若凝脂的面上,嘴碰在红唇上,哑然了声音相贴道:“是你长得貌若天仙,只怕赵飞燕都不及你半分……就算为了你误国我亦不悔……”
世上本就无假如之事,这样的容颜本就长他身上,他适才又何必自寻烦恼。
亦不可否认,他也十分喜欢这人的夺魂美色。
车中两情缱绻,席善的声音忽然在外头响起:“七爷,前头便到五味斋了,可要小的去里面买两盒红枣糕?”
玉珩拥着季云流,错开嘴,点了她的唇,应道:“你且去买两盒。”
季六嘴一撅,不舍弃的再往玉珩嘴上盖去,反正自家老公,亲到断气了还是自己的!
……
“姑娘,穆王府的马车停在咱们铺子下头了。”花芸看见那马车就在楼下,不由说了一句,再见席善从一旁跳下车,进了铺子中,恍然道,“原来是来买糕点……”
马车近在咫尺,佟氏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来,伸手就将纱帽掀了上去,目光灼灼盯着下头遮得严实的穆王府马车。
这糕点是穆王自己爱吃,还是给那季六买的?
等会儿,他会不会掀开帘子接那糕点?
不过一会儿,席善捧着两盒糕点小跑了出来,他站在帘子前头说了一句什么,帘子被掀起了一角,七皇子伸出戴着玉板子与赤金戒指的手,将两盒的糕点全数接了进去,而后席善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又启程了……
这一幕只是片刻时间,外头的人自然不可看见马车里头。
可一直盯着马车帘子的佟氏见到的便不一样了。
她清清楚楚看见马车里,穆王妃坐在穆王的怀中,双手环着他脖子,穆王另一只手搂着她腰身,唇在她脸颊边上,眼角略弯,似心情甚好的模样。
佟氏双手紧抓了头上纱帽,只觉自己旁边刮起了九玄冰雪,让她全身寒冷。
是啊,自己坐在这儿,期待的是什么?
她不是早已知晓,穆王对那六娘子如珠如宝,是极其满意这桩亲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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